写作的格局
2020-10-21向继东
向继东
彭靖武先生的职业是教师,写作只是副业。长篇小说《盲流》出版后,一时洛阳纸贵。何为“盲流”?就是人口的盲目流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因天灾人祸,全国各地盲流新疆的民众特别多,当然也有一些到新疆寻梦的年轻人。然而,盲流中最可怜的还是出身不好的“黑五类”及其子女,命运多舛,彭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因父亲所谓的“历史问题”而不被大学录取;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里他能写能画,明明干文化教员的事,却不能当文化教员;学校缺老师,他只能代课,就是转不了正式教师……面对这样一个被歧视、被凌辱的群体,任何史书都没有记载。于是,彭先生以小说记录了这段历史,为后世留下了一部可供研究的作品,再现了盲流的生活——他们的磨难与挣扎、痛苦与爱情、追求与幻灭。所以,从某个角度说,这也是可以传世的。
除了写长篇外,彭先生还出版过诗集《诗之韵》,散文集《师说心语》,回忆录《远去的云》等。《一棵芦苇的独步屐痕》看起来有点杂,几乎囊括所有文体了,有新旧体诗、散文、影视剧本、序跋、评论等;写作时间跨度很大,最早的写于青春年少,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彭先生晚年的作品。我有幸先睹为快,其中《大漠深处》、《戈壁红柳》、《天鹅泉》等辑,也可以说就是小说《盲流》的补充,一些没有写进小说的人和事,都娓娓道來。尤其是《天山下一座墓碑》最让我难忘。文章写的是一位叫刘振世的将军,是乡贤。母亲姓刘,也可能是与刘振世共一个“刘”字,小时候就常跟我说“刘将军”如何了不得,官很大,当了新疆建设兵团第七师师长。彭先生等盲流新疆,时已入冬,刘看到衣衫单薄的他们,马上令人送来过冬的被服,并嘘寒问暖,热情接纳,使这几个盲流青年顿时热血沸腾,感激涕零!刘振世的举动,还让我想起现在的某些现象,不禁恍如隔世……
彭先生是作家,也是诗人。年轻时,他也写过一些时髦的口号诗,但晚年幡然有悟,写出了“有人在高喊当年青春无悔。/是谁无悔?/有人在矫情当年青春无怨。谁能无怨?//我们亦不是青春无愧,/尽管,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我们没有失据,没有出卖灵魂;/但,我们亦有愧啊!/有愧父母,没能让他们安度余生;/有愧儿女,没能让他们童年如金……”当然,自己也有愧,曾经加入过荒诞时代的“大合唱”。但他“作为历史的证人……要让我们的后代铭记:折腾的悲剧不能重演……”老百姓的“折腾”,无非是搬动一下桌椅板凳,挪动一下坛坛罐罐;可天下的折腾,就大不一样啦。好久不读诗了,但读到这样的诗,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升华。
我曾在一篇小文里说过,喜欢潜在微信群里看友朋的争论,有时还忍俊不禁。一个人活到三四十岁糊里糊涂,还可以理解;到了四、五十岁还活不明白,就不能不令人心生悲凉。活到六、七十岁还一塌糊涂,那这辈子他就枉为人了。道理很明白,也很简单,但如今“糊里糊涂”者大有人在,这正是所谓“愚蠢的大多数”。彭先生是个明白人,这从他的作品中可以读出来,尤其是从我们的微信交流中,更能得到印证。社会的进步是等不来的。推动社会的进步,靠谁?就靠你我他。
近日回长沙,曾去出版局拜望九十三岁的老局长李冰封先生,见到他九十岁的夫人廖世英女士,其退休后学画画,居然画成了名家,其牡丹画功力独特,参加国内、外画展三十余次,并多次获金奖,据说其个人画展还将在北京举行。彭先生虽年近八旬,但其写作热情不减,文思敏捷。他说这是最后一本书,我想他还会写的,以他的人生阅历和晚年的反思,我觉得他的写作当有更大的格局。我期待着。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