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关于韩国阶层对立问题的现实观照

2020-10-21王嘉源

西部学刊 2020年15期

摘要：奉俊昊对韩民族文化与社会高度关注，以荒诞、幽默的表达方式将社会问题真实地展现出来，其电影作品有着鲜明的批判意识与时代特征。《寄生虫》是韩国阶层对立及影响在电影中的映射，通过两个家庭的经历艺术地再现了阶级流动停滞、贫富差距加大、阶层矛盾加深直至对立等社会问题。韩国阶层的对立在《寄生虫》中的直观体现是两家人的生活现状、基泽一家及根世身上的地下室“气味”，通过两家子女的对比呈现出阶级固化的社会问题，影片的矛盾冲突则是社会失范的表现。

关键词：《寄生虫》;阶层对立;阶层固化;社会失范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0）15-0081-03

2019年，奉俊昊导演凭借《寄生虫》揽下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2020年成为奧斯卡金像奖的“四冠王”（最佳影片、最佳国际影片、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导演），书写了百年韩国电影史的新篇章。《寄生虫》通过对三个家庭之间的对立描写，现实观照了韩国阶层对立、阶层固化和社会失范现象。克拉考尔认为，“电影比其他艺术媒介更直接地反映了一个国家的心理状态。”44奉俊昊的成功在于他能够不囿于好莱坞类型电影的桎梏，以社会问题意识针对韩国社会痼疾一阶层对立问题进行深刻的现实观照。本文在分析韩国社会现状对《寄生虫》创作影响的基础上，通过电影情节的解析展现《寄生虫》对韩国社会问题的现实观照，特别是对于韩国阶层对立、阶层固化及社会失范的再现。

一、奉俊昊电影社会问题意识的缘起

丹纳的“三元素说”认为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都取决于种族、环境和时代三大因素。在丹纳看来，“要想了解一件藝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精神和风俗概况。”23从丹纳的“三元素说”来看，奉俊昊延承了韩民族作为单一民族对自身文化与社会的高度关注，他善于将类型电影本土化。艺术世家的成长环境给予奉俊昊对于美学的独特见解，作为“386世代”的他带有独特的时代气质。这些环境、时代因素使得奉俊昊着眼于当下社会的痼疾，以荒诞、幽默的表达方式将社会问题真实地展现出来。

奉俊昊每一部电影的背后都有鲜明的批判意识与时代特征。《绑架门口狗》抨击了社会青年的就业问题，《杀人回忆》刻画了全斗焕政府统治下盲目、黑暗的时代，《雪国列车》讽刺资本主义社会的压榨本性。2019年上映的《寄生虫》则幽默、荒诞地呈现了韩国社会的“富益富，贫益贫”和阶层对立的社会现象。

《寄生虫》中主人公基泽一家和朴社长一家分别属下流阶层与上流阶层。两家不仅在家庭条件方面有着巨大的差距，且在阶级流动上存在着流动性停滞的问题。朴社长的子女能够通过父母积累的财富稳定处于上流阶层，而下流阶层子女通过自己的努力仍旧不能跳出阶层的桎梏。在阶层流动性差的社会背景下，贫富差距加大、阶层矛盾加深直至阶级对立等社会问题就逐渐凸显出来。近年来，韩国主流媒体对于这些现象进行了大量的报道，在议员竞选乃至总统竞选中，“缩小贫富差距”和“社会福利”成了必要的选举宣言。近年来，“教育热”和青年失业问题成为韩国民生问题的重中之重。此外，孙洛龟分析了韩国“房地产阶级社会”，得出了“在韩国，一个人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是由房地产的所有量决定的”即的结论，这些民生问题归其根本是不同阶层的资源分配不公。

二、韩国社会问题于奉俊昊电影中的映射

（一）阶层对立的原因及影响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提到阶层对立，不得不谈的一个诱因便是阶层固化。“阶层固化（ClassImmobility），即阶层流动的对立面，意味着阶层之间缺乏流动，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社会阶梯中持续存在的机会不平等。”同阶级固化最明显的表征即社会成员社会地位的延续性。父母的社会阶层极大程度决定了子女的社会阶层，这也就是代际流动的迟滞。在代际流动性差，阶层之间的流动性不容乐观的情况下，阶层对立也就自然而生。阶层对立是一个社会经过转型，到达现代社会阶段并逐渐稳定情况下的自然现象，也是社会的“亚健康”。

在这种“亚健康”状态下容易产生社会失范的问题。““失范是理想目标和实现手段之间的背离，社会成员的行为缺乏明确的社会规范约束，出现一种社会规范权威失落，人们会采取不合法的手段，去实现自己的目标。”人们处于经济高速发展而阶层固化的时代，通过教育的方式跻身上流社会已演化为“登天之路”，为了摆脱现实的困苦处境，“唯金钱是图”而不择手段的人频出，导致社会规范失落、道德缺席。

现在韩国社会便处于这一种阶层对立状态。韩国在朴正熙政府时期实现“汉江奇迹”的同时也产生了副作用一巨大的贫富差距以及阶层对立问题。到如今韩国的贫富差距问题仍旧没能得到较好的解决。据韩国统计厅于今年5月21日发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家庭收支动向调查结果报告资料》显示，“即便处于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韩国高收入阶层的第一季度收入仍旧保持上升态势，较去年第一季度收入上升了6.3个百分点;与之相反，下流阶层收入较去年第一季度没有任何变化。”四这意味着，韩国原本严重的贫富差距在经济低迷时期仍旧在加大。近年来，韩国社会对于贫富差距问题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寄生虫》便是通过艺术的方式真实再现韩国社会的阶层对立问题，向观众展现了电影艺术家对于韩国社会的现实观照。

（二）阶层对立在《寄生虫》中的直观体现

1.现象——阶层对立的现实观照

首先，阶层对立体现在基泽一家与朴社长一家的生活现状之上。就生活环境来说，基泽一家蜗居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而朴社长一家住在著名建筑师南宫贤子设计的私宅里，二者的生活环境具有现实性代表意义。首尔江南区就是象征上流阶层地位与财富的富人区，“家住清潭洞”成为许多来首尔打拼的韩国人的共同梦想。在电影中看似虚构的半地下室住房其实在韩国社会也真实存在着。半地下室房屋是韩国社会特有的住房形式。据统计，“韩国首尔市的半地下室住房最多，其中冠岳区就有21674户之多。”四下雨天是半地下室居民的噩梦。因为大雨常常伴随着半地下室积水，只要一下雨半地下室的居民就要时刻准备收拾东西往外“避难”。正如《寄生虫》描绘的那样，繁华富饶的城市里也藏匿着阴暗困苦的角落。

其次，阶层对立体现在基泽一家及根世身上的地下室“气味”之上。尽管基泽打扮得像一个有模有样的中产阶级，但朴社长夫妇多次因他们身上的“气味”感到反感，他们称之为“坐地铁的人身上的气味”，并每每在闻到他们身上气味时做出“捏鼻”“皱眉”等动作。这种来自下层居民的“气味”好似一种阶级标签，再自然的演技、再华丽的服饰，亦或是任何洗剂都无法掩盖这个“气味”。在下流阶层“宿主”上流阶层的谋生过程中，“气味”仍是下流阶层无法逾越的横沟。这也意味着下流阶层与上流阶层在本质上存在着差异，并且这种无法掩盖的差异让下流阶层在上流阶层中显得格格不人。

2.现实——阶级固化的真实写照

《寄生虫》中通过基泽、朴社长夫妇两家子女的对比呈现出阶级固化的社会问题。奇宇、奇婷娴熟而又自然的欺骗扮演体现了他们头脑聪明、模仿学习能力强的特点，但即便如此，家庭贫困仍旧是他们阶级上升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在韩国，教育资源在很大程度上受市场分配，私立教育相比公立教育更受学生和家长的欢迎。由于上不起补习班，奇宇和奇婷终究没能实现考上大学的梦想。在电影开始时，奇宇拿到奇婷伪造的首尔大学毕业证书时，眼神坚定地告诉父亲明年一定要考上这所大学，最终不会让这份证书成为伪造文书。奇宇的心理如同所有彷徨却满怀希冀的年轻人，即使遇挫仍能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电影《寄生虫》的最后，奇宇认为救出地下室父亲的唯一办法就是“读书一挣大钱一买下豪宅”。关于在影片最后奇宇给父亲写的“计划”信，奉俊昊在采访中这样解读道，“奇宇是下定了决心的孩子，这也是他的选择。如果把最低工资一分都不花地全部存起来，要购买像朴社长那样的房子的话，需要547年。事实上，最后写的旁白信，根本无法寄出。”例这个黯然的结局留给观众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和沉思。在这个阶级固化的社会里，奇宇终其一生都难以通过教育完成阶层上升，从而买房救父。这也意味着对奇宇来说，“跻身上流阶级”只不过是泡影，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虚空。反观朴社长家的多惠，她接受名校英语专业学生敏赫的课外辅导，且凭借父母提供的优质教育和家庭背景继承父母上流阶层地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通过分析两个家庭教育资源不公现象，观众就可以预测两家子女未来的社会阶层。毋庸置疑，奇宇、奇婷的社會阶层已经基本清晰，面临青年失业的奇宇和奇婷没能通过教育途径走向上层阶级，多惠多颂通过家庭的财力获得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教育的不公与“既定命运”无法改写的现实主义叙事，给观众传递了对社会不公的思考和在阶级固化严重的社会背景下人们难以改变命运的慨叹。

3.影响——社会失范的影片呈现

基泽一家是以非道德的欺骗的手段进行角色扮演，从而开始“寄生”生活。奇宇通过伪造首尔大学学位证书加上敏赫的推荐，顺利进入朴社长家给多惠做家教。

之后，他又向莲乔以“伊利诺伊大学毕业的Jessica”白身份推荐自已的妹妹奇婷。

在此之后，基泽一家的“寄生”之路不仅使用欺骗，甚至变本加厉，通过挤兑、陷害他人来为自家人创造就业机会。继奇婷之后第三个成功“寄生”朴社长家的便是父亲基泽。奇婷借助朴社长私人司机送她回家的机会，在朴社长的私家车里留下了自己的内裤。发现内裤后的朴社长便以此怀疑尹姓司机的私生活，“在朴社长的意识里，这是对他的冒犯以及对他的阶层的僭越行为。”回随后朴社长辞退了尹姓司机，奇婷借此机会推荐“在自己大伯家千了三十多年的金司机”，基泽便顺利求得私人司机一职。接着，他们设计并诬陷文光有肺结核，这让莲乔不得不辞退了文光，忠淑便借此机会成功进入朴社长家做了女管家。至此，“寄生虫”基泽一家完全地过上了寄生“宿主”朴社长的生活。这一个并非通过正常手段获取在朴社长家工作机会的过程正是影片中“社会失范”的体现。当摆脱半地下室生活的理想不能通过考大学折披萨盒等正当合法方式来实现，下层社会的需求与欲望得不到满足时，这些欲望的约束规则濒临崩溃，社会的边缘人物们便很容易通过非法手段为自己谋生——欺骗、陷害从而成功“寄生”上流社会，从“宿主”那里分得一杯羹。

魏汉涛认为“社会失范是城市底层人报复社会的‘催化剂””，他认为，在社会失范状态下“他们就会通过犯罪的方式来‘适应这种失范，反抗社会的现有制度”10。电影《寄生虫》的高潮是基泽一家与文光一家为了各自的“寄生”利益在地下室展开对峙，最后以忠淑将文光踢下楼梯、文光夫妻被关进地下室为结局。地下室文光一家的出现使基泽一家转主动为被动，导致奇宇想要杀掉根世;文光的死使根世生活希望破灭并生恨，最终导致了生日派对上根世杀掉奇婷、忠淑杀掉根世这一系列犯罪行为。而根世身上的下流阶层的“味道”直接推动基泽杀掉朴社长的犯罪行为——朴社长靠近根世尸体却因根世身上的“味道”，带着鄙夷的神情匆忙逃离。这一幕再次深深刺激了基泽，导致基泽当场杀死了朴社长。杀人后躲入地下室的基泽一直对朴社长和文光怀有悔恨和深深的歉意，他趁房子无人居住的时期厚葬暴尸地下室的文光，对着地下室朴社长的照片日日忏悔。可以看出，基泽并非生性败坏，基泽根世、忠淑的杀人行径都是被动的报复性行径，这些行动可以看成是社会失范催生的悲哀。

三、结语

奉俊昊执导的电影《寄生虫》通过简洁明了的细节内容，向观众展示出一个阶层对立、阶层固化社会失范的悲惨社会，以巧妙的细节处理唤起社会对民生问题的再度思考。后资本主义社会正如奉俊昊所真实描绘的那样，阶层固化严重、阶层间流动性出现暂时停滞。合法途径已不能成为下流阶层实现阶级上升的可行之路时，社会就容易走向秩序崩坏、道德沦丧的境地。这种社会失范状态下阶层矛盾深化，阶层对立便相应而生。这个演变过程在影片中通过三个家庭的碰撞与矛盾被戏剧化地展现了出来，其残酷与悲哀更容易引发人们对于社会现实的思考。电影创作与社会现实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寄生虫》反映社会现实，将社会问题的现实真实地展现给观众，这便是奉俊昊电影作为“优质电影”的成功之处。

主释：

①“386世代”。在韩国，六零后有一个家喻户晓的代号叫“386世代”。这个代号产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当时正值英特尔386电脑开始普及，所以借用这个数字本身就带有先进、前卫的含义。具体来说，“3”是指当时这一代人只有三十来岁，“8”是指八十年代上大学，“6”是指六十年代出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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