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心谣（组诗）

邓醒群

布心谣

塞外再没有风声传回来了

文字也没有刻在胡杨树上。死与不死

朽与不朽，不在一棵树上

石头上的《镇西歌》

一笔就是一片山河

故居被翻新，那几张照片花费了我

多少心血

“螺湖小筑”躲在黑暗的小箱子

如你的名字被遗忘了百年

当触碰到牌子时，你依然温暖如初

如一片山河在你的文字中

无人能夺去。陈列的东西

仅仅成了物件

搬山，填土，造景点。然而

有多少属于你的精神所在

木棉花开了，你栽下的荔枝树发新芽了

一场疫情，使这个春天布满灰色

大门前，我想着你那句

“寄语朝中诸首辅，石人无泪也心酸”

梦

山之南，祖父的房屋建在山岗上

夕阳，给祖父的屋顶涂金

春天的鹧鸪叫得正欢

一次梦中，祖父对我说

很喜欢我们给他建的房子

他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大山

现在房子又四面环山

清静，又可见到老房子的炊烟

又一次，在梦里祖父又对我说

他房子的大门给某某人损坏了

遇到刮风落雨，风会吹进来

雨会飘进来

要我帮他修好大门

梦醒，午夜的天空大雨倾盆

回老家，与村里兄弟谈起有关祖父的梦

堂哥说，某某不到四十岁死于癌症

某某也病得快不行了

某某被判缓刑了，但还不时写控告信

趁着天晴，到对面的山岗

我跪在被人撬开的墓碑前

禀告祖父，清明节再来看他

祭祀的人

左手一杯酒，右手半盏茶

眼留一朵花，心存半部经

感慨，所有的年月都随流水远去

番薯以及其他植物。从没离开过这片土地

小村庄，供奉着各种各样的神

盘古王、土地神、关帝庙

观音娘、谭公爷……

这些神，都有他的来头，都有他的领地

都有他的忌讳及专属的节日

众神，都是法力无边，神恩浩荡

四时的祭祀十分讲究。拜祭的人

心愿各表

老房子及其他

记忆的窗打开，关上。各有各的释义

木质的窗，精致的构图证明了木匠是

巧手能工

八仙过海的图案，屋主寄望子孙

各显神通地活着

墙上的石灰开始跌落

石灰的白，墨汁的黑字

被一笔一画写在壁上

清晰可见不仅是经典的语句

而且写字人的字在今天称得上书法家

只不过与木匠一样没有人给他们颁发

书法家或雕刻家的证书。是否属无证从业

不得而知

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

在一座老房子里遇见。燕子

筑巢还是使用祖先教给它的技术

但，它栖居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桌子上，遗留着一本残缺的手抄中药书

或许。春风、细雨、老房子

了无新意。我，重读了一遍

写在墙上的毛主席语录以及“忠”“公”

这两个红色的字占据了半个墙壁

雨水，从伤口上流过

阳光很轻，风很重

水流无形。草木染新霜

每一个季节都会准时抵达

每一个生命都会在阳光中消失

拒绝向口罩交出答案

秘密无法破解。尘埃飞得再远

也走不过苍茫的天空。然而

对抗黑夜最好的办法是闭上眼睛

光明自在心中。雨水

从伤口上流过。故事

就在故事中。看戏的人

浑然未觉察。喜剧

正在上演着悲剧的脚本

鸟事

讨厌去年的春风，今年却春风依旧

一只鸟与另一只鸟的爱情故事

从早上谈到黄昏。落日

击退了枪手。春风剪断了花期

新建的巢被另一只鸟占据

不应该相信爱情，那么总该相信春天

花开一遍，花落一遍。小山村

鸟语花香

鸟事缠绵

来不及

来不及。一切都在风中消亡

日落时，面对一座破败的房子

以及荒芜的田园

彤红的乌桕树叶顺从出宿命的安排

九尾草

摇落了死亡与重生以及真理与荒谬

不是所有的活着都是有意义

不是所有的花都要在春天开放

一朵白花九里明在冬至的阳光中

露出灿烂的笑容

美好的愿望容易落空

追逐流年的脚步，踏出了一条条路

一條条路又在长满荆棘

大门已经关不上，瓦片满地

断墙上，我读到了“小人得意，山崩地裂

君子不求，春风化雨”

一只乌鸦飞过暮色苍茫的天空

故乡

请宽恕我这个不善言辞的人

说不出合时宜的话，表达对故乡的敬爱

语言僵化，而笔尖上的墨水也被风干

文字的原意，笔是不能写出来的

明月许给了理想，梦中之梦一片空白

浓墨淡笔，画不出真正的人

正如画出来的兰花

只有虔诚的人才能闻到它的香

有些事需要慢火来炕焙

时间，是最合适的炭

生活，越焙越酥。一粒尘埃

落在头上，一座山

我，如何能搬得动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