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冲击”与后疫情时代的日本经济

特约主持人：裴桂芬

世界范围内的新冠疫情暴发已经持续了8个月，并以波浪形式在全球范围内蔓延，截至2020年8月24日晚，现有确诊病例21万人，累计确诊病例2 189万人，累计死亡83万人，其中美国现有确诊病例3.78万人，累计确诊585万，累计死亡18万多人。众多国家的实践证实，采取有效的封城、停业对抑制病毒的传播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由于日本在疫情初期采取了有效措施，病毒得到了有效控制，虽然在7月以来出现了一定反弹，截止到8月24日晚，日本现有确诊614例，累计确诊6.73万人，死亡1 264人，是发达国家控制疫情最有效的国家。而从新冠疫情对日本经济社会的影响看，日本却进入了发达国家中严重行列，甚至在某些方面是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实际上这是日本国内经济社会结构性问题暴露的结果，是内忧加外患的必然结局，同时新冠疫情还严重影响了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专题就围绕这些问题展开。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张季风研究员的论文《“新冠冲击”与后疫情时代的日本经济》从新冠疫情之前的日本经济状况、新冠疫情对日本经济的影响和展望3个方面展开分析，指出受“安倍经济学”影响的日本经济增长开始于2013年，2019年下半年已经进入下行阶段，突如其来疫情的直接影响是观光旅游业和航空运输业的停摆，全球经济萎缩和产业链断裂导致出口下降和国内生产停滞，而老龄化社会严峻的财政状况、劳动力严重短缺等导致潜在增长率提高受阻，慢性衰退的命运或将持续。胡澎研究员的论文《新冠疫情对日本社会的影响——兼谈“后新冠”时代日本社会的走向》就新冠疫情在日本的蔓延及对策、日本社会的主要影响和“后新冠”时代日本社會走向3个方面展开分析，指出日本疫情期间倡导的“新生活方式”与日本社会的医疗体系以及国民固有的良好生活习惯等均可以称之为日本控制疫情的经验，但同时，新冠疫情就像一面放大镜，凸显了日本社会的潜在问题，“后新冠”时代日本社会很难回到从前。

河北大学日本研究中心裴桂芬教授的论文《疫情背景下东亚区域经济合作及日本政府的政策取向》从疫情前后东亚区域经济合作以及日本政府区域经济合作的政策取向两个方面展开分析，指出疫情之前东亚区域合作已经进入了快车道，RCEP进入收官阶段，中日韩FTA也呈现加速度态势，而疫情后虽然加快了东亚区域在防疫和防控方面的合作，却给既定的东亚区域合作蒙上了阴影，疫情之后的日本经济政策转向增大了年内签署RCEP的不确定性。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王瓒玮助理研究员的论文《冲击与重塑：从新社会风险的生成及演变看日本“新冠离婚”》从新冠疫情暴发凸显的婚姻危机与社会公共治理、新社会风险与转型中的日本家庭以及后疫情时代日本家庭与社会3个方面展开分析，指出“新冠离婚”作为重要的新社会风险，在日本具有深刻的社会文化及经济背景，在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新社会风险还会不断强化。

摘 要：自20世纪90年代初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一直也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恢复，2013年以后出现了低水平的长期景气，但2019年下半年开始进入下行阶段。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又给日本经济沉重打击，可谓雪上加霜。日本观光旅游业、航空运输、酒店、餐饮业以及会展等行业遭受直接打击;因全球经济萎缩和产业链阻断导致日本外需减少、国内生产停滞。随着疫情形势的好转，日本国内经济活动逐渐恢复，但目前依然处于极为严峻的局面。而且以美国为中心的疫情蔓延势头依然很强，根本看不到尽头，世界经济预期不断下挫，后疫情时代的日本经济面临诸多挑战，前景不容乐观。2020年日本经济将萎缩5%左右，完全恢复到疫情前水平恐怕要到2022年以后。从中长期来看，随着超老龄化社会的进展，财政状况将进一步恶化，劳动力短缺日益成为制约因素，潜在经济增长率提高无望，日本经济慢性衰退的命运难以改变。

关键词：日本经济;新冠疫情冲击;后疫情时代;安倍经济学景气;经济展望

中图分类号：F13/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20）04-0002-13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0.04.001

2020年伊始，新冠疫情突如其来，此后迅速在全球蔓延，给世界经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6月份的最新预测，2020年全球经济可能因此萎缩4.9%，其中发达国家将萎缩8%，日本经济将萎缩5.8%[1]。世界银行、OECD等国际组织的预测结果也大体相同。新冠疫情对日本经济的打击十分沉重，其严重程度不仅仅体现于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而对经济发展的综合打击程度可能大于上述国际组织的预测。其原因在于，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日本经济长期处于低迷状态并未真正复苏，而且又出现许多新问题。2013年以来，日本经济进入缓慢的复苏阶段，出现了长达71个月的所谓“安倍经济学景气”①。但是，由于受国际经济环境恶化以及经济周期的影响，2019年下半年日本经济明显下滑，第4季度日本实际GDP下降7.1%，这意味着战后日本第16次经济周期已进入下行阶段。然而，祸不单行，恰恰是在日本经济举步维艰之时，新冠疫情突如其来，真可谓雪上加霜。问题是疫情在全世界的蔓延仍然看不到尽头，世界经济不确定性增强，而日本经济也更加前途难卜。日本经济能否恢复景气对日本政局、社会发展影响巨大，同时日本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也是中国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日本经济的走向对世界经济、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也很大。文章拟利用最新数据，对疫情来临之前的日本经济状况特别是“疫情冲击”和后疫情时代的日本经济走向做一探讨。

一、疫情来临前夕的日本经济状况

自从20世纪90年代初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可谓满目疮痍，陷入旷日持久的低迷状态。2013年以来，在“安倍经济学”的强力刺激下，日本经济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但进入2019年下半年后明显下降，各项经济指标已显露出进入新一轮慢性衰退的端倪。为了更清晰准确地认识疫情给日本经济带来的影响，有必要对疫情来临之前，特别是2019年的日本经济状况做一简单梳理。

（一）宏观经济复苏持续放缓

2013年日本经济虽然出现较长时间的恢复，但增长率很低，平均年增长率仅为1%左右，其原因在于增长动力不足。因此一旦外部环境恶化，国内经济很容易出现波动。实际上在世界经济减速的影响下，早在2018年下半年日本经济就开始减速，而由于内外形势复杂，2019年的日本经济更是增长乏力，陷入举步维艰的局面。从国内环境来看，主要是10月1日以后将消费税从8%提高至10%，尽管只提高了2个百分点，而且政府也出台了各种补贴政策以缓解提高消费税带来的冲击，但仍然对消费产生了一定负面影响。另外，大规模台风导致经济几乎短期停摆，再加上暖冬，使个人消费受到一定冲击。从国际形势来看，美国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使世界贸易、世界经济预期受到负面影响，不确定性增强，中国经济减速，导致日本进出口贸易下降。在内外诸多不利因素的共同作用下，2019年第4季度日本实际GDP出现-6.3%的大幅度下降，此后修正至-7.1%，下调的主要原因是设备投资下降幅度从-3.7%下调至-4.6%[2]。2019年（日历年，下同）全年实际GDP增长率为0.7%（后修正为0.3%）[3]。 2019年度（财政年度，下同）实际GDP增长率为-0.1%[4]，这是时隔5年的负增长，远低于日本政府2019年初 1.3%的预期值。

2019年日本经济也出现些许亮点，如日经平均股指仍维持在22 000点左右的较高水平，日元汇率平稳，企业效益依旧坚挺。在就业不断扩大的背景下，个人消费略有好转，成为当年日本经济增长的支撑力量。通缩也有所收敛，物价基本保持正值。2019年的经济增长动力主要来源于内需的扩大，内需对实际GDP的拉动为0.9%，贡献率超过100%，而外需对实际GDP的拉动为-0.2%[3]。上述数据表明，在外部经济环境恶化、出口下降的情况下，即便是微弱的内需扩大，也对刺激经济复苏发挥了主要作用。

不能不提的是，近年来“中国爆买”极大地拉动了日本经济复苏，2019年中国游客在日消费对日本内需的贡献依旧强劲。据日本观光厅的统计，自2014年以来，中国访日游客每年以百万人次的速度逐年增加， 2019年高达959万人次，与上年同比增长14.4%，在日消费1.77万亿日元，占访日游客在日消费总额（4.81万亿日元）的36.8%[5]，相当于日本实际GDP总额（536.5万亿日元）的0.32%，而同年日本实际GDP增长仅为0.3%，足以证明“中国爆买”对日本经济的贡献率之高。

（二）对外出口不断下滑

日本属于出口导向性经济结構，对外贸易在日本经济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特别是出口占GDP的15%左右，一直是日本经济的主要动力之一。从过去的经济发展实践上看，日本的经济景气循环一般是遵循“出口增加→生产增加→设备投资增加→就业增加、工资增加→消费增加”的机制展开的，反之亦然。出口是否能扩大主要取决于国际经济形势。从世界经济形势来看，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世界实际GDP增长率从2017年的3.8%降至2018年的3.6%，2019年又降为3.3%，美国和欧洲经济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几乎全部出现经济减速，导致日本的出口环境越来越差。

安倍经济学实施以来，日本的出口曾有所增加，但2018年日本出口开始减速，同比增长4.1%，仍维持正增长。2019年却急转直下，出口总额为76.93万亿日元，同比下降5.5%，进口总额78.53万亿日元，同比下降5.0%，这是日本时隔3年的货贸进出口负增长。从出口品种上看，汽车零部件下降9.8%，钢铁下降10.7%，汽车下降2.7%。从出口地区来看，对美出口下降1.4%，对中国出口下降7.6%，对欧盟出口下降2.8%[6]。日本对美国、对中国出口同时下降，这反映出中美贸易摩擦就日本对外贸易的影响的严重程度;日本对欧出口下降一方面反映出世界经济减速对日本经济带来的影响，同时也说明日欧EPA的效果已经接近极限。2019年日本进口也出现了负增长，同比下降5.0%，降幅稍低于出口。进出口双双跌入负增长，货物贸易收支也持续逆差，逆差额为1.64万亿日元，其主要因出口降幅大于进口下降幅所至。值得关注的是，近年来日本的入境旅游业发展很快，入境游客需求逐年增加。2019年访日游客达到3 188万人次，比上年增加2.2%，赴日游客消费达4.8万亿日元，比上年增长6.7%。人均消费额超过上年。强劲的服务贸易收入弥补了货贸逆差，使日本货物、服务贸易总收支转为顺差。另外，目前日本拥有海外净资产350多万亿日元，海外投资收益不菲，近年来主要是依靠投资收入来弥补贸易逆差，使得经常账户一直保持顺差。据财务省的统计，2019年经常收支顺差为20.6万亿日元，比上年增加8 375亿日元[7]。每年20万亿日元左右的经常收支顺差数目可观，对日本经济支撑作用不可小觑。

（三）个人消费略有改善

个人消费占日本GDP的比重一直在60%左右，战后以来一直是拉动日本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泡沫经济崩溃后，个人消费骤然下降，此后基本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2013年日本政府出台“安倍经济学”政策，消费有所扩大，但由于受2014年提高消费税率的影响，个人消费急剧下滑。两口人以上家庭消费支出在2014—2016年度出现连续3年的负增长，2017年转为0.4%的微弱正增长，2018年依然保持缓慢回升的态势。2019年前3个季度出现大幅度恢复，每月均为正增长，特别是5月增长4.0%，9月更增长了9.5%。第4季度受消费税增税以及台风等自然灾害的影响，个人消费出现负增长，但全年仍维持一定程度的消费水平，全年民间最终消费支出为0.1%。需要提及的是，2019年10月提高消费税后，日本政府在观察不同物品和不同业态销售动向的基础上，采取相应措施，使增税前的扎堆消费额和增税后的消费下降额总体小于2014年的增税期。但是，因为消费者消费信心仍处于较低水平，今后的消费动向还值得关注。

个人消费与就业、收入状况密切相关。第2次安倍内阁上台以来，积极推行扩大女性就业政策，完全失业率一直处于较低水平，特别是近几年，基本控制在2.8%以下，职工收入虽然涨幅不高，但也仍有所增长，因此维持了一定的消费水平。

（四）企业设备投资触顶，进入下行拐点

设备投资是日本经济的主要动力之一，从供给和消费两方面驱动经济发展。长期以来设备投资一直占日本名义GDP的15%左右，2018年上升至16%，2019年也大體在16%以上，居近年来的高位。2013年出台的“安倍经济学”设定的3年内设备投资额要增加10万亿日元的目标在2015年基本实现，2016年以来又出现了新一轮的设备投资高潮。2019年设备投资依然比较坚挺，这一期间，为了解决和应对劳动力不足，企业对机器人、人工智能（AI）方面的投资较大。从过去的经验来看，由于出口下降会直接导致生产减少（设备开工率降低），企业效益减少，进而抑制企业设备投资，但自2018年以来，出口明显下降，特别是2019年出现了-5.5%较大幅度的负增长，但设备投资并没有停下脚步，其主要原因就在于本轮设备投资，并非以增强生产能力为目的，而主要是以应对人手不足的投资为主，例如，以合理化、省力化为目的的软件投资增长做出了贡献[8]。

从民间企业设备投资实际增长率来看，2019年呈现出前高后低态势，前3个季度设备投资增长较快，分别为1.4%、0.4%和5.4%，但第4季度骤降至-4.6%，甚至成为该季度日本实际GDP修正值下调的主要原因[3]，这也意味着本轮设备投资似乎已接近尾声。2019年财政年度设备投资（全产业，不包括土地、软件、研发投资）同比下降了0.6%，这是2010年以来首次负增长。因为2019年财年的数据包括2020年第1季度的投资额，这意味着2020年的设备投资已进入下行拐点。

综上所述，自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一直也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恢复，也没有进入自律性发展的轨道。2013年第2次安倍内阁出台了“安倍经济学”后经济形势出现好转，实际GDP维持了长达6年之久的微弱正增长，但是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而在2019年拉动经济增长的出口、消费和投资三驾马车都没跑起来，下半年以后明显减速，第4季度实际GDP出现断崖式下降，降幅高达7.1%，各项主要经济指标几乎全部恶化，此时的日本经济虽然算不上摇摇欲坠，但也岌岌可危。

二、新冠疫情对日本经济的影响

2020年新年伊始，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给世界经济带来严峻的挑战，也给日本经济带来了新的挑战。目前，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大流行局面还在恶化之中。欧美发达国家已纷纷停止正常生产活动，封城甚至封国，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前所未有，而对已经进入下行模式的日本经济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其负面影响更是难以估量。

（一）新冠疫情对经济影响的特殊性与不确定性

截至目前（2020年7月28日）全球累计确诊感染人数已超过1 600万，死亡人数接近65万，日本累计感染人数已超过3万，死亡人数近千人。应当说，在全球抗疫活动中，日本的表现是比较好的，无论是感染人数还是死亡人数都远远少于欧美等发达国家，但是尽管如此，对于战后日本来说，如此大规模的传染病感染与病亡也尚属首次，对日本社会产生巨大的震动。在疫情之前学者们常常提起的可能会对日本经济前景产生风险的英国脱欧、提高消费率（从8%提高至10%）、贸易保护主义、逆全球化等话题再也无人提及，焦点基本都集中到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影响。

与过去的石油危机、国际金融危机以及东日本大地震等大规模外部冲击相比，新冠疫情的冲击具有显著的区别。主要在于生产、消费等经济活动自身将会导致感染的进一步扩大，也就是说防疫抗疫与恢复经济成为一对悖论。对于普通的经济萧条，可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或积极的财政政策来刺激经济复苏，但在疫情大暴发的情况下，扩大经济活动会助长感染的扩大，使危机进一步深化。从生产活动带来“外部不经济效应”这一点来看，与水质污染、大气污染等公害具有相似的一面，但公害所涉及的范围、部门以及程度毕竟有限，而新冠疫情所涉及的地理范围以及带来的“负面外部性”的严重程度完全难以预料。从影响的宏观范围上看，新冠疫情与地球温暖化有类似之处，但其负面影响的传播速度极快，这是气候变化给经济带来的影响所无法比拟的。

新冠疫情在供给和需求两方面对经济产生负面影响。新冠疫情的扩大会导致消费、投资活动更加慎重，使物资与服务需求减少，同时也抑制生产活动，使供给能力降低。与自然灾害不同，疫情对需求侧和供给侧两方面产生复合型冲击。从全球来看，各国都普遍出现了类似观光旅游客人急剧减少等等对需求侧产生严重影响的难题，同时也出现了由于生产链、供应链阻断引起的需求侧的冲击。疫情危机由于具有经济活动自身会造成感染扩大的特殊性，以抑制感染增加为目的的禁止营业、禁止外出等社会隔离政策，自然就从供给和需求两方面给经济活动带来负面影响。这种新的冲击，使经济预期的不确定性显著提高，感染人数及程度的实际状况的不确定性、疫情结束（包括治疗药物和疫苗开发成功）时间的不确定性是最根本的因素，当然还包括限制营业、限制外出措施何时解禁等政策的不确定性。疫情发展的不确定性又不断地提高宏观经济预期与企业经营业绩的不确定性[9]。

关于疫情的预测、感染人数的预测以及对经济活动的影响，许多研究机构通过建立数字模型（SIR模型）来进行计算，但由于样本基数的不准确，再加上几乎每天都在不规则地发生动态变化，计算的结果及预测结论都不很理想。对于不确定性的测度，学者们经常使用各种有代表性的变量进行模拟计算，例如，比较常用的是关于股市的不确定性指标。许多学者通过观察美国的VIX（恐怖指数）和日经VI（不确定性指数），认为3月中旬的股市不确定性达到与世界经济大危机时期相匹敌的水平。但是，后来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包括道琼斯股指、日经平均股指在内的全球股市并未因为世界经济基本面的下行而出现动荡，反而一路高歌，十分稳定。明明是实体经济十分低迷，而且经济预期不乐观，但股价和债券价格却十分坚挺，出现这种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相背离的局面着实令人不解。一般来说，因为经济预期不确定性的存在或提高，企业会出现抑制投资的倾向，而且为了预防不测，个人也会增加储蓄，减少家计消费，但目前在日本上述现象仍不明显。总之，由于以美国、欧洲为“震中”全球新冠大流行仍在进展当中，而且南美、南亚、非洲等发展中国家也出现暴发的迹象，日本在7月中旬以后也出现反复的苗头，太多的不确定性使新冠疫情对日本经济产生的影响更加难以把握。因此，目前只能做出阶段性的分析，很难得出最终的结论。

另外，设备投资受企业的业绩影响也非常大。据东京商工调查公司的调查，接受调查的2 601家上市企业中有879家企业回答：“受新冠疫情影响，企业业绩将会下降”，被调查企业最终利益损失可能达到3.1万亿日元。企业业绩恶化，会导致设备投资缩小或推迟。当然，随着“网上办公”的扩大，与IT相关的投资会有所增加，但尽管如此，也并不能扭转设备投资总体下降的趋势。据日本银行6月最新的调查，2020年财政年度全产业（所有规模）的企业都下调了设备投资计划，这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很少有的现象，这也再次说明，受新冠疫情的影响，特别是外需内需的急剧减少，企业的设备投资越来越慎重。

5.对就业与收入的影响。

受疫情的影响，大面积停工停产，自然会影响到就业的扩大。据日本总务省“劳动调查”统计，2020年第1季度日本的正规就业人员仍有所增加，但非正规就业的临时工、计时工减少了10万人。这反映出前3个月，日本疫情并不十分严重，就业影响相对反应滞后，但尽管如此，经济出现波动后，也对非正规就业人员产生了一定冲击。而随着日本国内疫情的日益严峻，5月份就业形势急转直下，急剧恶化，就业人数骤减76万。从2018年以来，日本的失业率长期处于2.5%以下，但今年2月份以来失业率逐渐上升，4月上升至2.6%，5月更上升至2.9%（图2），失业人口高达200万人，倒退至3年前的水平[13]。失业人口的增加与疫情的进展相关密切，由于经济活动被严格限制，特别是入境旅游需求几乎消失，导致旅店业、餐饮服务业的人员大量离岗休假，只能依靠政府补贴维持生计。如果经济活动不能尽快恢复，大量的离岗休假人员将有可能转变为失业人员，届时日本的失业率还将继续上升。

在新冠疫情扩大的背景下，企业停工停产，必然导致职工收入的减少。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调查，自3月份以来，企业的规定外劳动时间大幅度减少，各类就业人员的收入也随之减少，临时工收入下降更为显著。5月份一般劳动者临时性收入同比下降26.2%，固定工资收入也下降2.8%[14]。从行业来看，受“外出自肃”影响比较大的度假、外食、餐饮等服务业的减薪情况最为严重。另据三菱总研调查，大约有3成左右的家庭收入减少[15]。4月以后，零售业、交通、旅馆业、娱乐服务业由于经济活动受限，销售额已下降80%，可以预料，如果经济活动自我限制政策常态化，就业人员的报酬还将继续减少。虽然日本失业率不至于上升到5%，但是由于就业人数减少以及收入减少最终将影响个人消费，即便在疫情结束后，也很难在短时期内得以恢复。

6.对个人消费的影响。

长期以来，消费疲软一直是日本经济的大难题，如前所述，2019年虽然稍有所改善，但动力明显不足。在疫情的影响下，失业人员增多、收入减少必然会导致个人消费的减少。据日本内阁府统计，2020年第1季度，实际民间最终支出环比下降0.7%，是连续两个季度的负增长，家计最终支出环比换算为年率也下降1.1%（图3）。新冠疫情突然来袭，为了防止感染扩大，百姓被要求“外出自肃”，使个人消费大幅度减少。从消费品品种来看出现了苦乐不均的现象。居家用食品、饮料和日用品等消费品大幅度增加，而外食、交通、教育、娱乐服务等“不要不急”的消费品以及耐用消费品、半耐用消费品的消费急剧减少。

值得注意的是，在疫情蔓延的背景下，消费者信心指数呈现出下降趋势。日本总务省“MIR消费者信心指数”调查结果表明，4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降至21.6，这一数据是自2016年有此项调查以来的最低水平。消费意愿下降的理由主要是对将来的不安感增强。因新冠疫情的扩大，特别是何时结束令人担忧，导致消费者信心下挫。消费者信心的恶化还很可能导致潜在需求的减少。一旦经济活动自我限制常态化，将引起失业和收入减少的家庭增加，即使在疫情结束后也依然存在潜在需求难以恢复至疫情前水平的风险。

更令人担忧的是消费减少、就业环境和收入环境恶化还可能引起经济的长期停滞。在受消费税率提高的影响个人消费尚未从下行状态恢复之时，新冠疫情又突然来袭，外需内需减少，企业停工停产，经济活动被严格限制，严重抑制个人消费，宏观经济陷入恶性循环的可能性增大。日本政府虽然出台了一系列紧急刺激政策，可能产生一定效果，但难以扭转消费疲软的总趋势。

三、后疫情时代的日本经济展望

展望后疫情時代的日本经济走向，要考虑日本国内和国际两方面的因素。日本经济短期走向取决于日本政府的应对疫情措施是否得当、经济刺激政策的力度大小以及能否奏效，当然还取决疫情的进展与国际经济环境的变化;中长期经济走势主要取决于日本潜在经济增长率能否提高，国际格局的变化以及日本能否妥善应对。总体看，在疫情蔓延的背景下，日本经济发展预期不确定性不断增强，内需外需减少，短期衰退不可避免，中长期前景亦不容乐观。

（一）日本对新冠疫情的应对与紧急经济政策

日本是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防灾体系严密，对新型传染病的防控也十分重视。但是在新冠疫情初期，日本也与欧美同样心存侥幸，对自身的医疗体系、掌控能力表现出强大的自信。因担心出现过多的感染者会产生社会恐慌，唯恐东京奥运会不能如期举办，同时也为了防止“医疗系统崩溃”，因此采取了不对多数人进行核酸检测的自欺欺人的“佛系”应对方针，结果埋下了隐患。在宣布奥运会延期举办后，感染者大量出现，4月初日本感染人数已经过9 000，死亡人数接近200人，形势已变得十分严峻。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政府亡羊补牢，4月8日开始实施“特别措施法”，宣布包括东京都、神奈川县、千叶县、埼玉县、大阪府、兵库县和福冈县7个地区为紧急状态，此后疫情持续蔓延，从4月17日起又将“特别措施法”的适用范围扩大到全国。日本地方政府要求居民留在家里，企业必须关闭，但是并没有严厉的违规处罚。政府号召国民实行“新生活模式”，其内容包括：注意公共卫生管理、经常洗手、测体温、注意个人卫生礼仪、在工作场所实行新的交流方式、与他人交流要保持距离、错峰错时上班、鼓励居家办公等。

作为应对新冠疫情的经济支撑，日本政府出台了空前规模的紧急刺激计划。4月7日内阁会议通过了《新冠病毒感染症经济对策》，事业规模高达108万亿日元，相当于日本名义GDP的20%，是战后最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政策，是2008年金融危机刺激政策规模的2倍以上，其中，中央政府财政出资39.5万亿日元。该项经济刺激政策共分为5个支柱：（1）防止感染扩大对策与医疗供给体系的整备及治疗药物的开发;（2）维持就业与持续生产和生活等社会活动;（3）关于下一阶段官民并举恢复经济活动;（4）构筑强韧的经济结构;（5）为未来发展做好准备。从资金分配来看，政府财政资金用于第二个支柱——“维持就业与持续生产和生活等社会活动”的经费高达22万亿日元，占财政支出的55.6%，事业规模80万亿日元，占事业规模的73.9%，而用于抗击疫情，即用于“防止感染扩大对策与医疗供给体系的整备及治疗药物的开发”经费为2.5万亿日元，仅占财政支出的6.3%，占事业规模的2.3%（表1）。

鉴于疫情形势日愈严重，4月20日和5月27日，日本内阁会议又决定追加新的经济对策和第2次补充预算，加上此前已确定的108万亿日元，总事业规模合计高达233.9万亿日元，相当于GDP的40%。具体内容包括在疫情期间，第一，对所有国民每人支付10万日元补助;第二，对困难家庭补助。对育儿家庭、无收入居无定所、收入减少生活困苦、收入减少无法支付保险费、生活困苦无法交税、水电、煤气电话NHK收视费等公共费用的人，都有补助。第三，扩大对企业的雇佣调整补助金发放范围，并且提高补贴率;第四，强化扩充信用保证，利用政策金融机构的实质性无息、无担保融资等政策，扩大对企业的融资;第五，减免低收入者的社会保险金、缓缴或减免固定资产税等。

日本央行也配合政府出台进一步的量宽政策，例如，将10年期国债利息控制在0%左右，央行不设上限，积极购入所需额度的长期国债、ETF及J-REIT;援助企业获得流动资金融资，引入支持企业融资特别操作政策，增加购买CP、公司债的额度等。

综上可见，日本陆续出台的紧急刺激政策的规模真可谓史无前例，能否奏效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但是财政资金的筹措也只能靠增发国债，其结果只能使已经十分严峻的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留下的后患也将是前所未有的。正因为如此，日本社会对政府的应对政策褒贬不一，支持者认为紧急刺激政策出台及时，力度大，对经济下滑将产生抑制效果，可将经济增长率从-7.6%提升至-4.5%左右。反对者则认为，政府的紧急刺激政策表面上看是应对新冠肺炎流行的对策，实则与过去的经济刺激计划别无二致，对防疫抗疫事业产生的直接效果值得怀疑。

不过，从最新的数据来看，紧急刺激政策还是收到了一定效果。日本内阁府的消费动向调查显示，日本消费者信心指数从4月的21.6提高到6月的28.4。“外出自肃”政策期间日本居民减少了消费，很多人获得了补助金后消费呈现出报复性增长，4K电视等高附加值耐用品变得畅销。日本的家电业、零售业均出现了销售增长，家电商场出现了全家出动购买高价家电的现象。日本国民自律性很强，积极响应政府号召，自觉限制外出，规避“三密（密闭空间的聚集、密集的场所、与人密切的接触）”，企业也配合政府积极实施各种抗疫政策。在国民和政府的共同努力下，日本的新冠疫情很快得到控制，在5月下旬宣布陆续解除“特别措施法”。7月中旬疫情又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反复，但应当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二）后疫情时代日本经济展望

1.日本经济现状与短期走势。

目前，全球的疫情还在蔓延之中，日本国内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但7月份又出现一些反复，可以说日本经济仍处于疫情的严重影响之中。疫情发生以来，国内经济活动虽未完全停摆，但局部以及个别行业的停工停产也造成极大冲击。2020年1-3月，日本实际GDP增长率环比下降0.9%，换算年率为-3.4%（后修正为-3.2%），这是连续两个季度的负增长（参见图4）。由于日本国内外新冠疫情的扩大，内需和外需均大幅度萎缩，国民普遍自觉限制外出，餐饮、旅游以及室外娱乐等服务消费大幅度减少，导致个人消费总体下降0.7%。另外，受疫情的影响，外需减少，特别是入境旅游人数骤减，对外出口大幅度下降6.0%，进口也下降了4.9%。因出口大幅度下降，生产减少，设备投资下降0.5%，这也是连续两个季度的负增长。外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转为0.2%的负拉动，内需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为0.6%的负拉动。

从经济学理论上讲，实际GDP连续两个季度負增长意味着日本经济已进入“技术性衰退”。但问题还不止于此，第2季度的经济状况将会更糟糕。众所周知，日本的疫情是在4月份以后逐渐扩大的，对经济活动的负面影响日益严重。在紧急事态宣言的状态下，经济活动大幅度受限，企业纷纷停工停产，特别是以外食、旅游、度假相关消费为中心的个人消费锐减，虽然5月14日大部分地区解除紧急状态，5月25日全国所有地区解除紧急状态，各种经济活动陆续重启，摆脱了最严重局面，但在推行“新生活模式”的背景下，经济活动的重启也是十分慎重而且分阶段推进，企业以及店铺的经营活动、家庭消费一时还难以达到疫情前的水平。更为严峻的是，由于国际经济环境恶化，外需锐减，入境旅游需求几乎消失，对外出口必将进一步恶化。大多数日本智库预测，第2季度日本实际GDP环比将下降6.3%，换算为年率将下降23%左右，其降幅要打破国际金融危机后2009年第1季度-17.8%的记录，成为半个世纪以来日本经济实际GDP季度增长率的最低值。

进入6月份以来，新冠疫情明显缓解，企业开始复工复产，餐饮业也恢复营业，经济活动逐渐恢复正常水平。对每人补助的10万日元的消费效果逐步显现出来，餐饮等服务业逐渐恢复，特别是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恢复，对中国货物贸易可能会大幅度增加。但“新生活模式”还将继续推行，这就要求供给侧与需求侧都需要谨慎行事，防止疫情卷土重来，而且当前疫情的国际蔓延还在持续，入境旅游需求短时间内很难期待。但无论怎么说，第三季度日本经济可能摆脱最严峻的局面。多数日本智库预测，第3季度日本经济将转为正增长，环比可达2.5%，换算为年率为10.3%[16]。但是，由于7月中旬后，日本东京地区疫情又出现反复，能否继续扩大并且对经济活动还将产生何种影响，尚有待观察。

日本经济虽有所好转，但出现V字型复苏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在“新生活模式”下，所追求目标是防止感染扩大与恢复经济活动并行，而两者又相互踩脚，因此，国内需求不可能一举迸发出来。企业和店铺的营业还受到诸多限制，如缩短营业时间、入场限制、缩小娱乐活动规模等等。对家庭而言，还要求继续实行减少和自我限制“不要不急”的外出，其结果必然带来旅游、度假等娱乐服务、外食、服装以及日常用品消费支出减少的后果。由于疫情影响程度不同，重启经济活动也难以做到各地步调一致，使整体经济效果大打折扣。例如，由日本政府主导的“Go To旅游”活动于7月22日开始实施，但是由于排除了东京地区，结果要减少1.5万亿日元的收入[17]。

另外，由于网上办公、轮流上班、错时出勤、缩短工作时间等原因，企业活动也尽可能减少人员接触的机会，写字楼相关的需求也可能减少。下半年如果疫情不再出现反复，经济活动会进一步放开，企业业绩恶化局面会逐步得到改观，但要完全恢复并不现实。大部分日本智库预测，在政府各项紧急经济政策的刺激下，2020年日本经济萎缩程度将会有所降低，实际GDP增长率可能为-4.8%左右，略高于IMF的预测。

在7月15日召开的日本银行金融政策决策会议上，黑田东彦总裁指出，尽管经济形势还处于“极其严峻的状态”，但日本经济总体已经触底，今后将缓慢复苏。日本银行决定继续支援受新冠疫情影响而陷入困境的企业的短期融资，继续维持现行的大规模宽松货币政策，以保障经济的复苏。在次日公布的日本银行《经济、物价形势展望》也预测，2020年度日本实际GDP的增长率在-5.7%至-4.5%之间，其中间值为-4.7%（表2）。

随着疫情的缓解与结束，2021年日本经济可能出现较大幅度的恢复，个人消费有望出现报复性增长，成为支撑日本经济的重要力量。5G的运用、AI、IOT的导入，居家网上办公的相关信息化投资以及为应对人手不足的设备投资还会有所增加。另外，东京奥运会已推迟至2021年7月举办，场馆建设、社会基础设施建设、外国游客增加等对日本经济将产生一定的拉动作用。奥运会推迟一年举办是一种无奈之举，但也有可能坏事变好事，人们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说不定观看比赛的人数还会意外增多，奥运会收入有增加的可能。因此，日本主要智库大多预测2021年度可能实现4.0%左右的正增长，日本银行的预测值为3.0%至4.0%之间，中间值为3.3%（表2）。

2.日本经济的中长期展望。

从中期来看，疫情过后日本经济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恢复，但增长幅度不会太大。首先，世界经济短期内难以恢复。世界最终市场的美国经济、欧洲经济的恢复尚需要时日，外需减少会继续抑制日本的对外出口，制造业销售额减少将导致企业收益减少，入境需求短时间内也不能很快恢复，经济复苏将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时间，著名智库“日本总研”认为，国内经济要恢复到疫情前水平至少要在2022年以后[18]。而且，2022年即奥运会举办的第2年很有可能出现“后奥运萧条”。1965年即东京奥运会的第2年，曾出现过较大的萧条，史称“昭和40年萧条”，2022年可能重演，但经济下滑程度要低于上次。

其次，中美贸易摩擦对日本经济的影响不可低估。由于中美两国分别是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因此，贸易战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中美两国的范围，对全球经济预期都产生了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由于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存在，一旦美国对中国产品增加关税，不仅中美两国受损，其他相关供应链国家也将受损。据JETRO亚洲经济研究所于2019年5月的预测，未来3年，如果中美关税所有产品均提高25%的话，将拉低美国GDP 0.4%，拉低中国GDP 0.5%，拉低日本GDP 0.2%。其实，这种负面影响已经在2019年有所体现。第一阶段中美贸易协议虽已签署，但美国何时变脸，尚难推测。发生疫情以来，中美关系日趋恶化，不断升级，可以断定：中美之间的战略博弈将会长期化，对世界经济、日本经济的影响也会长期化。另外，疫情过后，美国不仅会对中国进行打压，还会对美国第二大贸易顺逆差国的日本进行贸易方面的打压，这对日本经济的负面影响亦不可小觑。据日本财务省统计，日本对美贸易顺差的品目中，汽车以及汽车配件约占76.6%，倘若日本通过自主规制等方式将对美汽车出口减半的话，将会直接导致日本GDP减少0.5%，如果再加上波及效应，GDP减少幅度还会增大。

第三，主要经济政策已山穷水尽，财政状况日愈恶化。从日本国内经济发展环境来看，截至2018年10月，付出巨大政策代价的“安倍经济学景气”已经结束，旧“三支箭”已将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几乎用至穷尽，“新三支箭”的目标并未实现。更为严重的是，为了应对新冠疫情，日本又出台了“史上最强”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从货币政策看，日本银行又采取了更大力度的宽松政策，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距离退出异常的超宽松货币政策的“出口”越来越远;从财政政策看，为了应对疫情，日本政府出台了233万亿日元超大规模刺激经济的政策，对抗击疫情可能产生一定效果，但留下的隐患越来越大。在危急时刻出台临时性大规模补充预算，确实有迫不得已的一面，但是却给中长期政府财政的可持续性带来巨大风险。目前，日本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长期债务余额占GDP的比例已经超过230%，在全世界主要国家中是最糟糕的，再加上这次巨额的财政支出，又将日本推向“财政悬崖”的边缘，万一在疫情结束前发生财政崩溃，对国民经济的负面影响难以想象。如此看来，财政重建的第一阶段目标——基础财政平衡转为盈余的目标也只能一推再推，或许只能成为一个遥远的梦。

综上所述，泡沫经济崩溃后30多年來，日本经济的结构性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2013年以来，在“安倍经济学”的强力推动下，日本经济实现了长期的低水平景气，但在2019年以后经济增长已经转入下行模式，而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使日本经济雪上加霜，内需外需急剧减少对日本经济打击沉重，后疫情时代日本经济陷入新一轮经济衰退不可避免。从长期视野来看，随着超老龄化社会的不断深化，社会保障基金的缺口会越来越大，财政状况也将进一步恶化，而且劳动力短缺问题又成为日本经济的新制约因素。鉴于日本潜在经济增长率只有0.7%左右，很难提高，估计以“两低一高（低经济增长率、低物价、高杠杆即政府长期债务负担重）”为主要特征的“日本病”将长期持续，慢性衰退的局面难以扭转。

[參 考 文 献]

[1]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经济展望[EB/OL].（2020-06-24）[2020-06-30].https：//www.imf.org/zh/Publications/WEO/Issues/2020/06/24/WEOUpdateJune2020.

[2]日本内閣府. 2019年10～12月期四半期別GDP速報（2次速報値）[EB/OL].（2020-03-09）[2020-06-30）. https：//www.esri.cao.go.jp/jp/sna/data/data_list/sokuhou/files/2019/qe194_2/pdf/gaiyou1942.pdf.

[3]日本内閣府. 2019年10～12月期四半期別GDP速報（1次速報値）[EB/OL].（2020-02-17）[2020-06-30）. https：//www.esri.cao.go.jp/jp/sna/data/data_list/sokuhou/files/2019/qe194/pdf/gaiyou1941.pdf.

[4]日本内閣府. 2020年1～3月期四半期別GDP速報（1次速報値）[EB/OL].（2020-05-18）[2020-06-30）. https：//www.esri.cao.go.jp/jp/sna/data/data_list/sokuhou/files/2020/qe201/pdf/gaiyou2011.pdf.

[5]国土交通省観光庁. 訪日外国人消費動向調査 2019年暦年 全国調査結果（速報）の概要[EB/OL].（2020-01-17）[2020-06-29].https：//www.mlit.go.jp/kankocho/content/001323869.pdf.

[6]日本財務省. 報道発表令和元年分貿易統計（速報）の概要[EB/OL].（2020-01-23）[2020-06-25].https：//www.customs.go.jp/toukei/shinbun/trade-st/gaiyo2019.pdf.

[7]日本財務省. 令和元（平成31）年中国際収支状況（速報）の概要[EB/OL].（2020-02-10）[2020-06-22].https：//www.mof.go.jp/international_policy/reference/balance_of_payments/preliminary/pg2019cy.htm.

[8]日本内閣府.日本経済2019-2020[EB/OL].（2020-02）[2020-06-23].https：//www5.cao.go.jp/keizai3/2019/0207nk/keizai2019-2020pdf.html.

[9]森川正之. 新型コロナ危機と経済政策[R].东京：RIETI Policy Discussion Paper， 2020：14.

[10]日本政府観光局（JNTO）. 2020年訪日外客数·出国日本人数[EB/OL].（2020-05-20）[2020-06-27].https：//www.jnto.go.jp/jpn/statistics/data_info_listing/pdf/200520_monthly.pdf.

[11]徐静波. 冠状病毒到底给日本经济造成多大冲击[EB/OL]. 澎湃新闻.（2020-02-06）[2020-06-30]. https：//www.sohu.com/a/371051613_260616.

[12]日本株式会社三菱総合研究所. 新型コロナウイルス感染症の世界·日本経済への影響（2020～2021 年度の内外経済見通し）[EB/OL]. （2020-05-19）[2020-06-30]. https：//www.mri.co.jp/knowledge/insight/ecooutlook/2020/20200519.html.

[13]日本総務省統計局. 労働力調査（基本集計）2020年令和2年5月分[EB/OL].（2020-06-30）[2020-07-11].https：//www.stat.go.jp/data/roudou/sokuhou/tsuki/index.html.

[14]日本独立行政法人労働政策研究·研修機構. 新型コロナウイルス感染症関連情報： 新型コロナが雇用·就業·失業に与える影響（国内統計：賃金）[EB/OL].（2020-07-14）[2020-07-17].https：//www.jil.go.jp/kokunai/statistics/covid-19/index.html.

[15]日本三菱総合研究所. 新型コロナウイルス感染症の世界·日本経済への影響（2020～2021 年度の内外経済見通し）[EB/OL].（2020-05-19）[2020-06-30]. https：//www.mri.co.jp/knowledge/insight/ecooutlook/2020/dia6ou00000212i3-att/nr20200519pec_all.pdf.

[16]日本三菱UFJリサーチ&コンサルティング調査部. 2020/2021 年度短期経済見通し（2020 年 6 月）[EB/OL]. （2020-06-09）[2020-07-19].https：//www.murc.jp/wp-content/uploads/2020/06/short_2006.pdf.

[17]時事通信社 .「東京外し」で1.5兆円減GoTo経済効果民間試算[EB/OL].[2020-07-22]. https：//news.yahoo.co.jp/pickup/6366242.

[18]日本総合研究所調査部マクロ経済研究センター.日本経済展望2020年7月[EB/OL].（2020-07）[2020-07-22].https：//www.jri.co.jp/MediaLibrary/file/report/japan/pdf/11925.pdf.

[责任编辑 李 颖]

Impact of COVID19 and Japanese Economy in PostEpidemic Era

ZHANG Jifeng

（Institute of Japanese Studie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7，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economic bubble burst in the early 1990s， Japan has not achieved real economic recovery. After 2013， Japan has a low level of longterm economic boom， but in the second half of 2019， Japanese economy began to take a downward turn. The sudden severe COVID19 pandemic has seriously damaged Japans economy， and made it even worse. The direct impact of COVID19 on Japans economy is that it has important negative effects on Japan's tourism industry， air transport， hotel， catering industry and exhibition industries; the indirect impact is that the the contraction of global economy and the break of industry chain cause the reduction of foreign demand and the stagnation of domestic production in Japan. With COVID19 epidemic waning， Japans domestic economy is on the mend， but it is still in an extremely serious situation. Moreover， the UScentric epidemic spread is still very grim， and is far from over. The world economy is expected to continue to decline. Looking to the future， Japans economy in postepidemic era is facing many challenges， and the prospect is not bright. Japans economy will shrink by about 5% in 2020， and it will fully recover to the level before the epidemic after 2022. In the medium and long term， with the progress of superaging society， the fiscal position will continue to deteriorate， labor shortage will increasingly become a restriction factor， the hopedfor potential economic growth may not arrive， and slow decline of Japanese economy is difficult to change.

Key words：Japanese economy; impact of COVID19; postepidemic era; Abenomics boom; economic outlook

收稿日期：2020-07-10

作者簡介：

张季风（1959—），男，吉林伊通人，经济学博士，研究员，主要从事日本经济、中日经济关系、区域经济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