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社会心理学理论视角下的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冲突研究:基于×广场舞队的个案分析

2020-10-20王立志陆小聪

首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广场舞全民健身

王立志 陆小聪

摘    要:廣场舞不仅是一项全民健身活动,也是一种社会现象,对广场舞引发的利益冲突现象的阐释要深入分析广场舞参与者的社会心理。运用个案研究法和逻辑分析法,通过对×广场舞队成员的访谈,立足于当前中国社会多元文化并存的这一特征,探讨×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自我角色冲突。研究认为:当前中国社会同时存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和西方文化,受这3种不同文化影响的×广场舞队老年女性参与者的不同自我角色相互冲突。×广场舞队老年女性参与者面对多重自我角色冲突时,要进行自我角色调适。×广场舞队的伴奏音乐扰民冲突体现了某市某社区中的居民对社区公共场所中的广场舞活动的赞同性共识的缺失,对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冲突的解释与多元文化背景下的“多元化解释”相关。×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在个人层面出现多元社会文化认知混融、多重自我角色共存现象,×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个人对“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解释中的自我角色意识缺乏被其他居民共认的解释依据,其自我角色是多元文化“嫁接”形成的,“主我”与“客我”难以统一。×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个人在广场舞活动中要采取“一般化的他人”的态度,在内心要形成利益冲突时的程式化反应。当社区其他居民对该广场舞伴奏音乐引发利益冲突的同一情境作出一致解释时,“主体间性”会随之出现,广场舞活动才能正常进行。

关键词:广场舞;自我角色冲突;文化多元化;全民健身;音乐扰民

中图分类号:G 80-051          学科代码:040301           文献标识码:A

Abstract: Square dance is not only a national fitness activity, but also a social phenomenon. To explain the conflict of interest caused by square dance, we should deeply analyze 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square dancers. Through interviewing the members of a square dance team with the method of case study and logical analysis, based on the coexistence of multiple cultures in the current Chinese society,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self-role conflict of the elderly female dancers in the square dance team. 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Chinese socialist collectivism culture and Western culture exist simultaneously in the current Chinese society, and the different self-roles of the elderly female square dancers from the square dancing team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se three different social cultures are in conflict. When the elderly female square dancers of the square dancing team were confronted with multiple self-role conflicts, they had to adjust their self-role. The conflict of the square dance teams accompanying music disturbance reflects the lack of consensus of different residents in the communities of the city for the square dance activities in the community public space.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square dance accompanying music disturbance is related to the“diversified interpretation” under the multicultural background. Elderly women dancers of the square dancing team exhibit a phenomenon of mixed multi social and cultural cognition and coexisting multiple self-roles at the individual level, who lack of self-consciousness for other residents consensus based on the interpretation of “square dance accompanying music is a nuisance”, where their self-role construction is the product of diverse social and cultural“grafting”, and it is difficult to unity “I” and“me”. These elderly female square dancers of the square dancing team should adopt the attitude of“generalized others” in the square dance activities, and form the stylized response of interest conflict psychologically. When other residents of the community have a consistent understan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same situation of interest conflicts caused by square dancing accompanying music, “inter-subjectivity” will appear accordingly, and the square dancing of different residents of the community can proceed normally.

Keywords:square dancing; self-role conflict; cultural diversity; national fitness; music noise

当前,广场舞已成为中国许多老年女性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方面,广场舞能够满足参与者强身健体的需求,例如,袁空军 等[1]认为,参与广场舞能够明显改善老年女性的身体动平衡能力;杨子燚 等[2]的研究证实:“广场舞锻炼可以改善老年女性的工作记忆能力”。另一方面,也有研究者[3-4]认为,广场舞是一种文化现象,广场舞活动是老年女性度过日常闲暇时间、参与社会活动的重要途径,也是其展现个性与“女性美”的重要方式,能体现其对自我角色的诠释。这种诠释与其所经历的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不同发展时期的社会文化形态息息相关。出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老年女性自我角色深深地烙上了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不同发展时期社会文化思想的印记,在当前多元文化并存的中国社会中,中国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对自我角色有不同的认知。中华民族传统思想中重视塑造成年女性的家庭角色,建构成年女性“家庭我”的角色;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思想赋予女性通过集体体现自我价值的权利,塑造“集体我”的角色。这些女性广场舞参与者的不同自我角色意识对其参与广场舞活动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何理解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不同时期不同社会文化影响下中国女性多重自我角色及其相互之间的冲突?

当前,学术界关于社会文化对广场舞参与者自我角色认同的影响的研究主题主要集中于3个方面:1)个体历史记忆对其广场舞参与行为的影响。例如,有研究者[5]认为,成长于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的女性参与广场舞是试图通过“集体而舞”的形式重塑自我角色,将参与广场舞视为是寻找集体归属感的重要途径。2)中华民族传统思想中的家庭女性角色思想对广场舞参与者的影响。例如,杨君 等[6]认为,参与广场舞的中国都市女性凸显了其重塑女性角色的强烈意愿,是一个主体性的建构过程,但同时又受到“母亲”“妻子”角色所代表的家庭角色与家庭责任的影响。3)个性意识对广场舞参与者的影响。例如,有研究者[7]认为,中国的广场舞的兴起体现了参与者个性意识的觉醒,其已经成为个体表现自我的形式,相对于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的“集体舞”,广场舞参与者更多是在“为自己而舞”。以上研究者认为,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不同发展时期的社会文化形态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而是以一种广场舞参与者个体记忆和个体自我角色塑造的方式传承了下来,并不断形塑着个体对自身角色的认知,以及影响广场舞参与者的个体行为。上述研究虽然就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不同发展时期社会文化形态对老年女性广场舞参与者的影响进行了分析,但缺少对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不同发展时期女性自我角色意识的比较分析。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女性个体的自我角色认知具有多重性,Brewer等[8]认为,个体自我角色由“个体我”“关系我”和“集体我”3个部分组成,三重自我在不同社会文化背景下会同时存在,但不同社会文化会影响个体对三重自我的选择[9],进而使得个体在不同社会文化背景下选择不同的自我角色。王進 等[10]对中国居民的三重自我角色进行了分析,其认为中国现代社会同时存在包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三重文化,分别塑造出中国居民的三重自我角色:“关系我”“集体我”和“个体我”,并且三重自我角色相互作用,形成了“混融我”[10]。 在此基础上,笔者通过个案研究法将进一步分析不同自我角色如何影响当前的广场舞参与者中的中国老年女性。这是本研究关注的第一个问题。

在广场舞出现于中国大街小巷的过程中,出现了与通过广场舞获得身心健康的广大参与者相对立的诸多社会矛盾激化现象,例如,广场舞参与者强占篮球场、广场舞音乐扰民等。许多学者对这些社会矛盾激化现象进行了阐释,例如,潘凤英[11]将其原因归结为“广场舞爱好者自律性不强”“有关广场舞的法律不健全”及“社区体育场地相对匮乏”。舒刚民[12]认为广场舞引发的社会矛盾激化现象既体现了不同人群之间的观念差异和权益争夺,也是部分地区公共体育场地不足、部分城市公共体育服务滞后导致的。姚伟华[13]通过实证研究认为,广场舞引发的社会矛盾激化现象是当前中国多元社会文化冲突的体现。本文结合已有研究,以×广场舞队(本文的“×广场舞队”为上海市××社区的广场舞队)为研究对象从社会心理学视角对广场舞音乐扰民冲突的原因展开分析。×广场舞队的日常参与人数在50人左右。按照参与频次及在×广场舞队中的参与表现将该广场舞队参与者分为3类:核心成员、骨干成员和边缘成员。“核心成员”是×广场舞队的带头人,是×广场舞队的创建者,共3人,她们主要负责日常活动的组织、广场舞器材的保管及广场舞动作编排等。“骨干成员”是×广场舞队的固定参与者,是×广场舞队带头人的主要追随者,她们经常会集体参加广场舞比赛,×广场舞队的“骨干成员”有18人。“边缘成员”参与×广场舞队活动的频次较低,并且不会固定地选择加入某个广场舞队,而是随机参与不同的广场舞活动,这部分参与者的人数难以准确计算。通过对×广场舞队的部分老年女性进行个案研究,运用逻辑分析法从社会心理学视角对×广场舞队的伴奏音乐扰民现象的根源进行分析。

1   受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思想影响的老年女性的多重自我角色

角色期望指的是社会规范对社会角色的期望。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及西方社会文化对女性具有不同的角色期望,包括有一系列的行为规范及角色定义,规训女性要有合乎行为规范的行为方式。在中国当前多元文化背景下,不同的角色期望构成了当前中国老年女性的多重自我角色。

1.1  中华民族传统思想与“家庭我”

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家庭生活是第一重要的社会生活[14],家庭观念在中国社会一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乡土中国》[15]一书中,费孝通认为,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家”往往是与“族”联系起来的,在家族中,“父子”和“婆媳”构成2条主轴,但“父子”这一轴最为核心,“婆媳”这一轴处于依附地位。女性不是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的[16]。在日常生活中有关女性的行为也有一系列具体的限制,例如,《礼记·内则》《礼记·曲礼》中均有记载:“妇事舅姑,如事父母”;“听于无声;视于无形”[17]。在中国近代,“妇道”被视为女性最高行为准则[18]。因此,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女性最重要的角色是“家庭我”,以家庭为主、承担家庭的主要日常家务。当前,中国的大部分老年女性具有的家庭双重角色是“妻子”和“母亲”,这2个角色都要求以家庭为重心。

1.2  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思想与“集体我”

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兴起了妇女解放运动,“妇女是否得到解放被当作一个国家民族独立、民主建设程度的重要标志”[19]。在婚姻方面,女性婚姻自由得到法律保障。在经济建设方面,鼓励女性积极参与国家经济建设,女性不仅获得了工作的权利,而且在经济建设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女性不仅在经济建设中的作用得到了凸显,而且在受教育方面,同样享有受教育权利。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各种革命歌曲及文化娱乐活动成为宣传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重要途径[20],扭秧歌便是最具代表性的活动之一,其不仅是一种娱乐活动,更具有团结人民群众的功能,通过扭秧歌展现解放后劳动人民的精神风貌。

经历了妇女解放运动之后,中国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由于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思想强调“集体我”,“妇女解放运动将个体从家庭中解放出来后,妇女又重新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劳动再分配系统中,由此,每一个个体属于政府在行政上和经济上管理的对象”[21]334。在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集体舞”便是女性对自我角色在集体中的角色的认同。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性别文化中,与女性社会地位提高同时产生的是女性自我角色的“去性别化”。在性别意识上,女性形象男性化;在体力上,女性承受与男性同等的劳动强度[22]。

1.3  西方文化与“个体我”

西方文化特别强调个人的作用。近代西方文化的传入成为中国近代社会个体自我意识不断觉醒的重要助推力,人的个性解放更加凸显。“个性日益从外在约束中解脱出来,包括家庭和社会”[21]328,这是吉登斯认为的“去传统化”的过程。西方女权主义与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的女性解放不同的是,前者不仅主张女性能够平等地参与到社会实践中,而且主张女性的价值观要进入社会各个领域。女权主义主张,女性不再是“为他人而活”,而是要有“一定属于自己的生活”,并要积极应对生活中面临的各种挑战[23]。现代西方社会的女性“个体我”角色是独立的,这种独立性不仅体现在个性层面,在集体中同样也有所体现。因此,在自我角色意识方面,现代西方社会中的女性不仅在工作中与男性竞争,而且凸显自我角色在集体中的独特性。

2   ×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多重自我角色冲突

当前,在中国多元文化背景下,女性的角色具有多重性,不同的自我角色有时可能相互冲突。×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家庭我”思想要求自身围绕家庭,承担家务,教育子女。而×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集体我”思想一方面勾起了其对集体活动的向往,希望重新融入集体活动;另一方面,集体主义思想使得×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个性趋向内敛、不出风头。最后,×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个体我”思想既要使自己从家庭中走出来实现自我價值,又要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对于×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而言,不同的自我角色期望在其参与广场舞的过程中经常使得她们内心陷入两难境地。 例如,笔者调研中的H,H原是居住于农村的老年女性,并且是广场舞爱好者,因为替女儿照顾孩子而移居上海,H在得知所住社区有广场舞队后,试图重新参与广场舞,但其在家庭责任和参与广场舞之间产生了内心冲突,难以满足其经常参与广场舞的愿望。

H的境遇体现了×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不同自我角色的冲突。出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年女性对“集体舞”有一种集体性记忆,她们受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影响,对女性自我角色的认知也深受集体主义文化的影响。因此,她们渴望在广场舞中找回青年时期的“集体我”,但×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家庭我”角色要求她们承担操持家务的责任。

×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多元自我角色冲突不仅体现在是否参与广场舞方面,也对其女性自我角色期望有所影响。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中,女性的“自我”角色是隐匿在集体之中的,独特的个性通常会受到排挤。相对而言,西方社会文化中的个性是显性的,而非内敛的,个体的自我角色主要是通过自身的行为来区分,西方社会的女性不只满足于“集体舞”,而是追求成为“集体舞”中的独特个体。

3   ×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在自我角色冲突时的调适

×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在面对不同的角色期望时内心常处于两难境地:一是要不要走出家门参与广场舞;二是要不要在广场舞舞台上展现自己的个性。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女性家庭角色思想中的“家庭我”对当前中国老年女性参与广场舞有一定的消极影响,而“集体我”“个体我”的角色期望对这些老年女性参与广场舞则具有积极影响。“家庭我”和“集体我”角色期望对×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个人体现个性具有消极作用,“个体我”角色期望则对×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体现个性具有积极作用。×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面临多重自我角色冲突时,经常要进行自我角色调适。

3.1  ×广场舞队的“核心成员”的“个体我”思想在自我角色意识中占主导地位

受西方文化影响较深的×广场舞队的“核心成员”更加强调个性的体现,在这些女性的自我角色意识中,“为自己而活”才是生活的价值所在。当这些“核心成员”的“个体我”在自我角色意识中占主导地位时,她们会将广场舞作为展现个性的舞台,并尝试成为广场舞队伍中的带队者。×广场舞队的“核心成员”有很强的表现欲,她们希望通过深度参与广场舞活动成为带队者,并凭借个人的魅力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她们的广场舞队。在广场舞场域中,广场舞队的人数多寡往往成为评判带队者个人成就的重要标准。因此,×广场舞队的“核心成员”经常通过坚持带队、不断学习新的舞蹈动作、增加自身的亲和力等方式来提升个人在广场舞队中的影响力。笔者调研的N便是×广场舞队的一名的带队者,由其带领建立的×广场舞队,参与者众多,为此,其倍感自豪,并将广场舞作为第二事业,从准备器材、选择音乐,到广场舞排练成为她的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N认为,成为×广场舞队的带队者不仅能满足她的角色期望,而且在参与广场舞过程中能体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3.2  ×广场舞队的“骨干成员”的“集体我”思想在自我角色意识中占主导地位

被访者R是×广场舞队中的重要参与者,属于×广场舞队的“骨干成员”,她对集体活动具有很高的认同度。其个人人生经历是其对集体活动认同度高而参与广场舞的重要原因,据其讲述,其青年时期曾参加过秧歌队,在年节、喜庆日子时就会有扭秧歌活动,并且其在扭秧歌时感到高兴极了。对于R而言,受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影响的人生记忆成为她参与×广场舞队的重要原因之一。她通过重温集体活动怀念自己的青春时光,也是在集体活动中寻找归属感。然而,与×广场舞队的“核心成员”不同的是,该广场舞队的“骨干成员”中的很多人对成为×广场舞队的带队者并不感兴趣,她们更喜欢成为该队中的一员,而非成为具有鲜明个性的个人。她们是“跟随者”,无论是广场舞舞种的选择,还是关于集体活动的策划,在她们看来,相对于个人的偏好,与×广场舞队一起活动才是最重要的,她们对广场舞的参与方式在自我角色中具有明显的“集体我”倾向。

3.3  ×广场舞队的“边缘成员”的“家庭我”思想在自我角色意识中占主导地位

×广场舞队的“边缘成员”,很多是非常住居民,并没有成为×广场舞队的固定参与者,这类参与者参与广场舞活动的频次较低,参与程度不高。与前两类参与者相比,该类参与者通常更加重视“家庭我”角色,只有在料理完家务的情况下,才会选择性地参与广场舞。被访者W便是这一类广场舞参与者,其提及,一般情况下,是抽时间参与广场舞,有时一两个月不参与广场舞活动。对于该被访者而言,虽然她同样会参与广场舞活动,但在她的自我角色意识中“母亲”仍是自己的第一责任角色,参与广场舞活动只是闲暇之时的业余爱好,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调节。在她的自我角色期望中,参与广场舞活动的重要性位于照看子女之后,她认为“母亲”角色比追求实现自我角色更为重要。该被访者的这种角色排序是其选择低频次参与广场舞的原因之一。与其有同样自我角色期望的还有×广场舞队的H,在家庭责任和个人兴趣发生冲突时,她们均选择了承担家庭责任,在她们的自我角色意识中“家庭我”是最为重要的。

4   “广场舞音乐扰民冲突”中矛盾双方的自我角色分析

当前,在中国的城乡社区中,很多人对公共活动空间与个体活动空间的划分、对个体权利与他人权利的界定并没有形成共识,在广场舞活动中,这些认知的碎片化解释及差异引发了一系列争议与利益冲突,这些利益冲突既有城乡社区公共活动空间不足的原因,也与个体的认知与观念有关。城乡社区公共活动空间的享有者在公共活动空间中具有何种权力与义务,不同居民主体并未形成共识。卢衍衡 等[24]认为,广场舞是在当前的中国城市中“陌生人社会”中,微观层面的“熟人”化的社会文化活动。这一社会文化活动是广场舞参与者自我角色的重新建构过程,在新的集体活动中,个体需要进行“主我”和“客我”的融合,而广场舞参与者自我角色冲突的出现是其自我角色建构失调的体现。米德[25]将自我分为2个部分:“客我”和“主我”,“‘自我就是由‘主我进行的、与存在于‘客我的其他角色统一的行为主体。这一“‘自我既是‘主我也是‘客我;‘客我决定了体现‘主我所针对的情境”。当个人的“主我”与“客我”实现统一时,个人与周围人的关系才能和谐,否则便会激化各种矛盾和出现利益冲突。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冲突的矛盾双方的自我角色建构是一个共识形成的过程,矛盾双方对社区公共活动空间中开展广场舞活动的“共识”难以形成,笔者认为,这与当下中国出现的一些社会现象的“文化多元化解释”有关。

中国的一些社会现象的文化多元化解释具有自身的特点。这与中国现代社会发展进程密切相关。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各方面发展取得了巨大成就,用40多年的时间在很多方面走完了西方国家历经几百年才实现的发展之路。但是,在中国社会主义社会建设进程中,一方面,中国当前要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另一方面,中国社会发展又面临着诸多挑战和机遇。在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同时,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在中国社会主义社会中并未完全消失。肖瑛[26]认为:“当前,中国社会中同时存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农业文化和工业文化3種不同的社会文化形态”。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会受由不同社会文化演化而来的文化形态的影响,城乡社区同一公共活动空间中的不同活动主体通常对该公共活动空间中的文化活动的认知会有差异。同时,因西方文化与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的碰撞,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儒家思想的“中庸”与西方文化中的“理性”思想具有本质区别,当两者结合时,会出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抵触西方文化的情形[27]。而当在中国社会主义社会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出现不同文化形态相互冲突的情形时,个体在面对这种混融的多元文化时会出现“多元化解释”现象。“多元化解释”是指:一方面,由于多元文化的存在导致个体对同一自我角色以不同的行为规范进行解释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存在个体对多元并存的文化进行“投机性选取”解释的现象。在解释“广场舞音乐扰民”时,由于缺乏一种被大众所共有的文化规范体系,各种观念混融于广场舞这一特定的社会文化活动场景中,个体游离于不同认知程度的社会文化规范体系中。当广场舞参与个体在面对“伴奏音乐扰民”冲突时,会出现多重自我角色行为规范的解释。在利益驱使下,其很可能会将解释“情境化”,选择最符合切身利益的解释为自身行为辩解。本研究调研的×广场舞队便是如此。该广场舞队的广场舞活动曾遭遇过社区居民抵制,2018年夏天某日,社区中的一些人向×广场舞队领队当面提出要求停止广场舞活动,原因是广场舞音乐影响他们睡觉。×广场舞队不同意停止活动,几个人试图强行抢夺音箱,双方因争执不休甚至发生了轻微的肢体冲突,后经警方调解,该事件才得以平息。在此之后,×广场舞队经常被投诉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而对此,×广场舞队也经常“策略性”地应对,有投诉时就将广场舞音乐声调小;没有投诉时,就将广场舞音乐声再调大。而×广场舞队的参与者D在笔者调研时也提及,其认为广场舞音乐并未扰民,是因为有些人喜欢安静,有一点声音就认为是扰民,就会投诉。其还认为广场舞活动时间是晚间八九点,没有人会在晚间八九点时就入睡。从×广场舞队参与者D对广场舞伴奏音乐是否扰民事件的解释中可以发现,其对×广场舞队的伴奏音乐扰民的解释更多是基于自身作息规律作出的解释。虽然她承认他人具有享有安静生活环境的权利,她所在的×广场舞队的活动应有不惊扰他人安静生活的义务,但其对这一“权利与义务”关系用另一话语解释了,即其基于自身利益出发进行的解释。从其自身参与的广场舞活动来看,×广场舞队活动的时间段不属于晚间人们入睡的时间,那么,其便认为×广场舞队的伴奏音乐并未扰民。

5   结束语

当前,中国多元文化背景下的城乡社区为不同的文化活动创造了公共活动空间,各种文化相互碰撞,共同作用于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实践。广场舞是当前中国社会特有的文化现象,广场舞的兴起和普及与全民健身活动的开展息息相关,而“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冲突则与中国城镇化建设进程中形成的“陌生人社会”相关。多元文化形塑了×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的多元自我角色和在×广场舞队中的不同角色,同时,多元文化的混融为×广场舞队伴奏音乐引发冲突的“多元化解释”提供了可能,但是,这对×广场舞队伴奏音乐扰民冲突双方就广场舞的积极作用形成共识产生了负面影响,从而使得“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的投诉者对广场舞音乐与自身利益发生冲突时没有在权利与义务方面形成可调和的共识。笔者认为,这是导致×广场舞队伴奏音乐扰民冲突的重要原因之一。

随着中国城镇化建设的逐步推进,大量农村居民转为城镇居民,并在城乡社区中汇聚,社区公共活动空间中的广场舞活动引发的冲突也日益凸显。如何重构城乡社区公共活动空间、维持社会和谐、创建文明社区成为城乡社区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议题。本文从社会心理学理论对×广场舞队的伴奏音乐扰民冲突进行分析,从“多元文化”延展出“多元化解释”,尝试分析上海市×社区公共活动空间中存在的居民利益冲突问题,有助于查找×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个人自我角色重构中存在的深层原因。

在本研究中,×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在个人层面会出现多元文化混融、多重自我角色共存现象,这些×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个人在对“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冲突”进行解释时自我角色意识缺乏被其他居民共认的解释依据,其自我角色是由多元文化“嫁接”形成的,“主我”与“客我”难以统一。在上海市的该社区建设过程中,如何使该社区居民对广场舞的积极作用形成共识十分重要,这是一个社会行为逐渐规范的过程,也是广场舞引发利益冲突的“解释话语体系”的构建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并不意味着只能存在单一文化或者广场舞参与者的唯一自我角色,而是×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个人在广场舞活动中建立“一般化的他人”的意识,×广场舞队的老年女性参与者要在心理层面形成利益冲突时的程式化反应。当社区居民对广场舞伴奏音乐扰民冲突的同一情境作出一致的解释时,“主体间性”①会随之出现,广场舞活动才能正常进行。

注释:

①本文的“主体间性”指的是“两主体共同处于一个共享的公共活动空间,虽然两者无互动,但是两主体的文化、语言是相同的,两主体拥有一个共享的公共活动空间,并互为主体”。

参考文献:

[1]  袁空军,吴加弘. 广场舞和太极拳锻炼对中老年女性动态平衡能力的影响[J]. 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8,41(3):82.

[2]  杨子燚,梅剑,陈爽,等. 太极拳和广场舞锻炼对女性老年人工作记忆的影响:一项ERP研究[J]. 天津体育学院学报,2019,34(1):82.

[3]  周怡. “大家在一起”:上海广场舞群体的“亚文化”实践[J]. 社会学研究,2018,33(5):40.

[4]  CHEN,CAROLINE. Dancing in the street in contemporary beijing: improvised uses and long-life practices within the urban system[C]//Proceedings of the 6th conference of the pacific rim community design network, Guangzhou:[s.n.], 2007.

[5]  孙来斌,胡倩倩.  “文化强国”视野下的广场舞:关于广场舞流行原因和社会影响之检视[J].  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61(4):14.

[6]  杨君,冯燕. 都市女性情感的自我表达与主体性建构:迈向经验解释的广场舞群体[J]. 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25(3):96.

[7]  杨君,诸秋纯. 表演的惯习:广场舞群体的生活方式变迁与自我呈现[J]. 天府新论,2017,32(4):125.

[8]  BREWER M B, GARDNER W.  Who is this we? levels of collective identity and self-representation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96, 71(1): 83.

[9]  TRIANDIS H C. The self and social behavior in differing cultural contexts[J]. Psychological Review, 1989, 6(3): 506.

[10]  王進,李强. 当代中国人的三重自我及“混融自我”[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40(5):215.

[11]  潘凤英. 广场舞纠纷背后的理性思考和对策研究[J]. 广州体育学院学报,2015,35(4):25.

[12]  舒刚民. 冲突与治理:广场舞现象的社会学审视[J]. 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7,40(8):27.

[13]  姚伟华. 文化认同视域下广场舞健康发展研究[J]. 南京体育学院学报,2017,31(2):60.

[14]  梁漱溟. 中国文化要义[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49:29.

[15]  费孝通. 乡土中国、生育制度、乡土重建[M]. 北京:商务出版社,2012:40-45.

[16]  杨剑利.  女性与近代中国社会[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14.

[17]  陈戍国. 礼记校注[M]. 长沙:岳麓书社,2004:1-193.

[18]  陈东原. 中国妇女生活史[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30-31.

[19]  刘晓丽. 1950年的中国妇女[M]. 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4:1.

[20]  王克霞. 革命与变迁:沂蒙红色区域妇女生活状况研究[M]. 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1:69.

[21]  阎云翔. 中国社会的个体化[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22]  胡丹. 农村集体化时期女干部身份认同的性别困境:口述史的集体记忆[J]. 中国农村研究,2018,16(1):27.

[23]  乌尔里希·贝克,伊丽莎白·贝克·格恩斯. 个体化[M]. 李荣山,范譞,张惠强,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62-236.

[24]  卢衍衡,钱俊希. 从“熟人社会”到“生人社会”:广场舞与中国城市公共性[J]. 地理研究,2019,38(7):1609.

[25]  米德. 心灵、自我与社会[M]. 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299.

[26]  肖瑛. 风险社会与中国[J]. 探索与争鸣,2012,34(4):46.

[27]  张广森. 中国非典型现代性的人性矛盾论析[J]. 长白学刊,2006,21(2):47.

猜你喜欢

广场舞全民健身
试论广场舞蹈在群众文化中的作用
当前形势下的新发展理念与全民健身
全民健身新闻的突破与深挖
探讨体育产业与全民健身协同发展
广场舞在群众文化发展中的作用
广场舞与群众文化建设
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全民健身体系的开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