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传统儒家个人品德理论特征与实践局限
2020-10-15黄聘
摘 要:传统儒家伦理学是以个人品德培育为核心的伦理体系,儒家思想关于个人品德培育的目标、内容、方法、环境等系统思考和探索为当代中国公民道德建设和学校道德教育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和实践镜鉴。然而,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现代性变迁中,传统儒家“个人品德”理论所蕴含的重角色轻个人的品德培育目标、重私德、轻公德的品德培育逻辑、重自律轻他律的品德培育方式这一特征却呈现出理论与实践的局限性,亟需在现代性境遇中予以反思和重建。
关键词:个人品德;好人;好公民;熟人社会;陌生人社会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866(2020)09-00-02
一、重角色、轻个人的品德培育目标
就个人品德的承载主体而言,传统儒家意义上的个人品德凸出的是品德而非个人。作为主体的个人被建立在血缘、地缘基础上的人伦关系包裹着,“个人”是从属于家庭、社会的个体,是为人伦关系形塑的关系体,是依附于家庭、家族等社会性之上的个体。一言以蔽之,传统社会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个人品德,而只存在作为各种社会角色(如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等五伦)的人的品德,這个人是以人伦为本位的抽象的群体人,“个人品德”的履行不过是社会角色道德在个体身上的体现而已。它缺乏反思性和个体性,建立在严格等级划分基础上的社会道德规范的明确和伦理义务关系的划分(表现为“五伦”“三纲五常”)使个体在规定好的社会场景中履行应当义务即可,从而也成为人们自觉实现道德社会化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社会判定个人的标准也是以个人对他人、对社会所履行的关系义务为准,从而决定个人道德品质和道德境界的评判。以此论之,“传统儒家难以形成一种具有独立实体性存在意义的个人概念,其美德实践目标不是实现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而是落实在伦理原则(仁义礼智信)和人伦关系上。与西方伦理学传统(特别是亚里士多德)相比,中国传统儒家的美德所关注的重心是关系语境中的个人美德实践和实现,这是因为孔子和传统儒家没有像西方道德文化那样作为实践或作为权利(目的)主体的个人或个体概念,只有处于关系中的或作为义务承担者的个人概念[1]。”孔子的“仁者爱人”,孟子的“亲亲,仁也”“任之实,事亲是也”,都体现出具有上下尊卑等级差异的亲缘关系。所以,在孔子和传统儒家的美德伦理中,“仁的美德的实现条件是相互的而非纯粹个体行为的,而美德本身所内含的道德意义则首先是伦理道义的而非价值目的的”[2]。
因而,个体的修身与内圣从主体自觉性出发,最后通达的价值指向却是落脚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价值理念之中。个体的修身自省,是以维护家庭、家族本位的宗法制度,以个体对于家庭、家族的附庸后达至社会的和谐有序作为归宿。个人的修身成德并没有发展和完善个体人格与自由,而在某种程度上沦为统治者塑造臣民人格的工具。这样就呈现出一种畸形发展的道德悖论现象:个人在道德上表现得越主动,道德自觉性越高,越是最大限度地尽伦理义务,也就越是自觉地否定自我,乃至扼杀个人的道德意识。这种伦理至上主义扼杀了人的发展的全面性,把个体的主体意识消解于蜕变异化的人伦关系之中。“道德的个人”最后成就的恰恰是不道德的社会,造成个人品德与社会正义割裂开来。从现代公民与个人这一概念区分及其定位来看,传统社会人们通过修身养性的成德方式成了一个好人,但本质上这个好人并非一个好公民,而是一个好臣民。
二、重“私德”、轻“公德”的品德培育逻辑
从个人品德的生成逻辑来看,建立在血缘宗法基础上的家国同构的社会体制与伦理本位的价值环境使得传统儒家品德修养依附于家国一体的熟人社会结构中,由此形成了以血缘伦理为核心,由家族伦理外推至君臣伦理的社会伦理图式。这种以家庭、家族为原型的人伦关系图式不仅反映的是一种人伦关系的类型,而且还内蕴着以家族情感扩展成社会情感的内在逻辑。不仅一般社会关系都是放大了的家族血缘关系,而且孝悌情感也必然扩充放大为仁爱和忠恕的社会伦理情感。
在这种伦理环境中,人情主义成为社会凝聚力的主要基础,重私德而轻公德成为这一熟人社会的必然逻辑,品德培养也被局限在差序格局下的私人空间和熟人领域而无关公共生活。梁漱溟曾经分析了这一现象,他指出:“中国人心目中所有者,近则身家,远则天下;此外便多半轻忽了……(在中国社会)国家消融在社会里面,社会与国家相浑融。国家是有对抗性的,而社会则没有,天下观念就与此产生[3]。”与此相对比,“西洋人不然。他们小不至身家,大不至天下,得乎其中,有一适当范围,正好培养团体生活”[4]。
三、重自律轻他律的品德培育方式
从品德培养的现实境遇来看,传统儒家凭藉自省、慎独、吾日三省吾身”的精神修养方式达至品德层次的提升在建立于血缘宗族关系基础之上的相对稳定的、依靠纲常伦理纽带和熟人社会习俗舆论的传统社会中既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易言之,这一品德培育方式与传统社会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等级化和角色化的等级政治、血缘和地缘关系生发出来的浓厚的人情文化、不具流动性的社会结构相匹配。而现代社会建立在平等交换基础之上的市场经济、规范化法治化的民主政治、虚拟化和立体化的陌生人社会关系、开放多元的文化环境、极具流动性和日益分化的社会结构使得品德培育成为一个被边缘化的现实难题。如果说在传统熟人社会中,个人品德的缺失将导致家庭式个体在熟人社会几乎寸步难行,将会付出惨重代价的话,那么,在现代陌生人社会中,个人品德的缺失至多是私人领域个体自由的一种表现而已,更何况这种品德的缺失可以会被个体物质事业上的成功所弥补或掩盖。而社会道德价值观的混乱和道德虚无主义的思潮更是加剧了这一情形。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又怎样?成为现代人逃避崇高的一个有力借口,而对于这一问题回答得软弱无力使得现代品德教育遭遇着被边缘化的现实危机。
在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时代变迁中,重建个人品德这一概念,通过制度化、教育化、文化场的外在途径和修身式的内在途径培育公民形成主体性道德人格,使个人品德与公民品德衔接起来,使公民在其自身理性、情感的基础上形成与民族精神、时代精神相一致的个人品德,在多元变动的社会公共生活领域和私人生活领域中秉持与个人自身全面发展相一致、有益于其达至自身幸福的道德品质和道德习惯,实现个人品德与社会正义的融合统一,这既是传统儒家获得现代社会认可并重获新生的机会,也是儒家个人品德理论对当代公民个人品德建设的重要启示。
参考文献:
[1][2]万俊人.清华哲学年鉴2000[M].石家庄:河北大学出版社,2001.
[3][4]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5]张晓东.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道德重建[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2.
收稿日期:2020-3-6
基金项目:2017年广东高校省级重点平台和重大科研项目(青年创新人才类)“大学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公共性向度”(2017WQNCX080)研究成果,项目主持人:黄聘;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2018年“羊城青年学人”共建项目“新时代网络文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引领研究”(18QNXR71)研究成果,项目主持人:黄聘。
作者简介:黄聘(1985—),男,湖南长沙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