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亚安全机制的构建及区域治理
2020-10-15JAMSHIDIAHAMDZUBAIR
JAMSHIDI AHAMD ZUBAIR (爱德华)
国家的首要目的是实现安全,即确保国家在“丛林状态”的国际社会中长久存在,主权和发展利益得到保障。为了实现这一崇高且最为基本的目的,国家必须动用其一切资源和能力应对来自于其它国家的竞争与挑战,与此同时更要取得相对于其它国家的比较优势。国际政治的常态就是不同体量的行为体为了实现这一基本目的而重复博弈的过程。
鉴于近期美朝会谈、朝俄会谈举行的契机,尤其是6月30日,朝美两国领导人在朝韩非军事区举行会面[1][本次会晤是朝鲜战争停战66年之后,朝美两国领导人首次在板门店会晤,特朗普也成为继卡特、克林顿之后第三位踏足朝鲜领导的美国总统。]笔者试图探讨东北亚安全机制的构建及区域治理,试图研究以当前各类双边、多边机制为基础进而转化为多边安全机制的可能路径,以期实现东北亚的安全与稳定。
关键词:东北亚;安全机制;路径与选择;区域治理
构建东北亚安全机制的必要性
东北亚是一个地理概念,地处亚洲东北部,不仅包括域——中国、俄罗斯、蒙古、朝鲜、韩国、日本,也包括对该地区有着重大影响的域外国家——美国。东北亚自近代以来便是大国利益的交汇点,因其重要的战略价值一直是大国力量角逐的中心。由于域内国家在历史认知上存在较大分歧,在现实利益面前相互争夺,在身份认同上存在差异,种种因素使得该地区安全形势不容乐观,利益矛盾更是错综复杂,爆发冲突甚至战争的可能性时刻存在,因而构建地区安全机制成为必须,但该地区安全机制的构建进程始终受制于各国之间的矛盾与分歧。
从对历史问题的认知来看,域内国家之间曾爆发过多次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同时各国在战争的性质及历史问题等方面的认知上,彼此之间存在较大分歧。如:近代以来,中日之间的战争。1894年,日本发动侵略战争,中日之间爆发中日‘甲午战争。同年10月,日本侵犯中国辽宁,制造了旅顺大屠杀。1931年9月18日,日本在中国沈阳制造‘九一八事变,趁机占领中国东北;1937年7月7日,日军制造“卢沟桥事变”,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此外,日本在1910年~1945年期间侵略朝鲜半岛,将其变为自己的殖民地。中、朝、韩三国认为日本应对历史上发动的侵略战争作出正式道歉并给予赔偿,但是日本政府始终在此问题上讳莫如深,极力回避和掩饰甚至否认其发动侵略战争的历史,极大的伤害了中、朝、韩三国人民的感情。对于历史问题的严重分歧,使得日本与其它国家缺乏足够的政治互信,以至于彼此之间经贸合作、文化交流时常受阻。
从现实利益考虑,域内各国不仅有战略之争,同时也有领土、领海之争。域内各国都想取得在本地区事务中的主导权,尤其是美日等国,一方面,美日希望域内国家完成其所谓的民主化改革,形成自由民主之弧,另一方面,对于美日眼中的所谓“威胁”,美日极尽可能加以打击和遏制,尤其是针对中俄两国,美日不惜一切代价遏制中俄发展,封锁中俄的出海口,抢夺或遏制中俄的战略要地;在针对朝鲜问题上,美日始终将朝鲜视为一个重要威胁,采取武力压迫、经济封锁、联合军演等方式对朝鲜进行施压,以促使朝鲜进一步衰弱。
二战后,日本积极打造贸易国家,实现了经济的复兴与繁荣,之后,日本不在满足经济大国的地位,逐步谋求实现政治大国地位,主张安理会改革,试图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国家实力不断增长,同时,俄罗斯在普京执政之后,国力逐步强盛,美日对中俄的崛起充满了恐惧,认为其国家安全或域内利益受到的极大的威胁。在美日等国看来,中俄与美国之间的博弈是一种战略之争,即新兴大国与守成大国之间的竞争与对抗。
从地缘政治角度来看,一国拥有广袤的领土往往意味着该国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国家所占有的领土面积、各类自然资源是国家强盛的物质基础,同时广袤的国土还能为国家提供一种战略缓冲带,提高国家应对敌对势力的入侵能力。出于这些因素的考量域内各国对于领土、领海的争端日趋激烈。如中日之间的钓鱼岛及其周围岛屿的争端,日俄之间由来已久的四岛归属问题,日韓之间的竹岛(独岛)之争、中韩之间在黄海领域的大陆架划界争议。这些“边缘地带”拥有者巨大经济价值和战略价值,石油、天然气、可燃冰等战略资源对于国家发展具有重大的基础性作用,丰富的战略性资源不仅能保证国内生产的正常进行,还能保持社会稳定。此外,本区域遏守着重要的海上航线、关键港口海峡等战略要地,既是一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海上通道,同时,其独有的军事价值也促使域内各国竞相博弈,部署军事力量的优选之地。
从身份认同上讲,该地区是多种文明交汇处,被称为亨廷顿所说的‘文明断层线。中国自古以来属于儒家文化圈的核心,韩、日虽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但在追随欧美的过程中,逐步成为了欧美文明,俄罗斯则属于东正教文明。此外,在意识形态方面,中朝属于社会主义国家,信仰马克思主义,而韩、日、俄等国是资本主义国家,信仰自由主义。这种文化选择的身份认同,不仅构成了国家的自我认同,同时在于其他国家的互动过程中也不断强化。身份上的认同时常影响各国的对外政策,进而成为国家冲突的促进因素。文化本身不会引起冲突,引起冲突和分歧的是信奉某种文化的人或群体将其中部分内容作了偏离实际或极端化的解释。前段时间,美国国务院规划事务主任基伦·斯金纳在“新美国组织”活动上作的发言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批评,她在会上提到:“同样引人关注的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有了一个非白种人的大国竞争对手”。这种言论将中美贸易战看作是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认为只有美国文明才是高级文明,是人类文明点定点和代表,显然是荒谬可耻的言论。
东北亚地区现有的双边或多边机制
来自体系层面的压力促使东亚各国向来注重双边关系的建设,如美日、美韩的同盟关系,中朝传统的友好关系,以及中俄之间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等,此外,围绕着特定议题的多边机制也不断涌现,如:东亚峰会、亚太经合组织、东盟地区论坛等。
涉及东北亚安全的多边、超地区的对话机制主要有三个:始于1994年的东盟地区论坛(ARF),它是一个包括所有东北亚国家在内的泛地区性论坛;1993年成立的亚太安全合作理事会(CS-CAP),其下设的“北太平洋工作组”目标就是推动东北亚安全对话机制和朝鲜半岛稳定框架的建设;始于1993年、由中美日俄朝韩六方官员和学者共同参加的东北亚合作对话会(NEACD),它致力于建立信任措施,尤其在海事、核不扩散、危机预防、透明化等方面卓有成效。
中国把东北亚区域高层次合作设定为战略目标。以1996年提出“新安全观”为基础,中国积极倡导在东北亚安全问题上通过合作实现多边安全,1997年以后,中国先后六次参加旨在解决朝核问题的中韩美朝四方会谈机制,并不断派遣代表团参加东盟地区论坛。朝核问题是东北亚安全问题的核心,也是构建东北亚安全机制的最大阻碍因素。为及时把控朝核危机,域内各国逐步构建了多边协定机制。上世纪90年代起,为解决朝核危机,域内国家开展了多次会谈,在危机管控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1994年10月21日,朝美在日内瓦签署《关于解决朝鲜核问题的框架协议》(以下简称“框架协议”),框架协议使得半岛的紧张局势得到一定缓和。从1997年开始,围绕构建朝鲜半岛安全机制和缓解局势紧张问题,中美朝韩举行了六轮四方会谈,但由于与会各国在特定议题上意见相左,如:驻韩美军的去留问题、朝美和平协定的签署、朝韩关系、对朝的国际援助等问题,会谈未取得实质性进展。随后于2003年举行的六方会谈因朝鲜坚持发展核武器并退出六方会谈致使六方会谈长期停滞。但六方会谈的意义在于域内各国已意识到东北亚的安全机制构建必须通过多边合作才能实现,任何单边行动或双边协定都不能解决该地区的安全困境。同时,六方会谈的实践成果也为构建东北亚安全机制提供了参考价值。
东北亚安全机制构建的条件和动力
体系层面的压力促使域内各国在构建安全机制的认知上达成了一致,但对于构建的途径和路径却有着各自不同的看法。笔者认为构建地区安全机制需要以下几个基本的条件。
认知的一致性
在相互依赖的时代,虽然域内各国在各类特定议题方面存在着不同的利益诉求,但对于保持域内安全与稳定却有着一致的认知。国家通过自由贸易的方式获取自身发展所需的战略资源相较于通过战争方式取得的收益要更为优化。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国家发动或进行战争会受到更多的制约,例如:来自联合国、其他国家、其他国际组织的政治、经济、军事制裁。
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符合各国的利益,国家的发展不仅需要内部稳定,同样需要安全稳定的外部环境。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对于任何国家都是一个难得的战略机遇期,同时,这一和平的环境还为国家提供了一个长期稳定的贸易预期,即国家在当下和未来都可以通过贸易的方式获取发展所需的资源。
除了传统的高政治领域外,东北亚面临的非传统安全威胁日益严重。如恐怖主义、非法移民、生态问题、核技术扩散等。目前部分国东北亚国家建立的双边机制或者聚焦特定议题的多边机制,都显示了国家对于构建稳定安全的国际环境的一致认同。
利益的一致性
安全机制的构建实际上也是一个公共产品供给的过程。东北亚地区矛盾重重,部分争端时刻威胁着域内各国的国家间关系,如岛屿争端、大陆架划分、专属经济区边界等问题,这些争端的发生和蔓延本身即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和危险性,构建东北亚安全机制,能够及时监测和把控各类‘热点问题的发展动向,协调争议双方的分歧,避免矛盾激化进而走向对抗的局面。
构建东北亚安全机制的途径
深化经贸合作,建立和完善多边机制
东北亚各国在经济贸易方面具有很强的互补性,这主要在于各国发展的水平各有差异。中美之间的经贸合作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经济贸易上的紧密联系是中美关系多年来斗而不破的重要原因。在美国主导下,美日韩不仅加强军事同盟,更不断强化彼此的经贸联系,如美国力图构建所谓的TPP就是美国亚太战略再调整的具体实践。近年来,朝鲜因经济困难、能源和粮食严重短缺,进口的粮食、原油等 50% 以上来自中国,中国已成为朝鲜主要的物资供应国。此外,中韩作为陆上重要近邻,双边的经济关系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也逐步深化,韩国作为重要的出口型经济体,对中国的市场具有较大的依赖性,这也是中韩构建多边机制重要的推动力。在各国日益相互依赖的时代,任何国家都无法凭借一己之力解决国际问题,因而多边主义也就成为相互依赖时代解决国际争端,实现合作共赢的必然选择。由于国家安全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等多方面,因而各方在开展合作上也就更多的具有多层次、宽领域等特点。
加强政治互信,逐步实现高层交流常态化
国家之间的政治互信是双方开展其它领域合作的重要保障,国家之间开展高层互访能够有效增进彼此之间的互信。由于着眼于能共同收益的具体议题,各方都能从具体的合作中收益,所以各方很可能会有充分的动力进行定期会面,沟通就变得畅通起来。这样一来,大家能坐到一起,在讨论、辩论、谈判的过程中促进了各参与方对其他国家的信息、意图和信念的更多了解,减少错误认知,实现观念和偏好的逐渐趋拢,进而为塑造“我们共有”的集体身份铺路。例如:域内各国可建立首脑热线、部长会议等沟通机制,就相关议题及时开展对话。在各方交流互动的过程中,可以了解彼此之间的战略意图、各自的利益关切、核心利益以及对国际重大问题的看法和立场等,及时对彼此的利益冲突进行沟通协调,调整国家外交政策,这种底线外交正是双方高层开展交流所要达到的目标之一。
建立和完善情报共享和危机管理机制
情报共享是实现危机管理的基础条件,作出正确的决策必须拥有充分的信息,在危机管理中,各冲突方要及时、准确的将信息进行传输与解读,保持联络渠道的畅通。在危機发生前要加强对发生危机的特点区域或事件进行常态化监控和信息收集,做好危机的预防工作。
危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这意味着危机有向多种方向发展的潜在条件。危机管理的目标是促使冲突得到和平解决,如若不然,危机可能以战争的结果出现。及时采取措施控制冲突,避免或减缓冲突进一步升级的趋势。对于可能导致战争的危机,可以采用威慑策略,以武力作为后盾,迫使对方预知进一步行动可能带来的代价,从而促使其作出妥协和让步。如果一个国家能向对手显示它拥有在更高水平的冲突中对其进行惩罚的能力,那么这个国家在危机形势中就拥有威慑能力,或者拥有掌握冲突升级的主动权。此外,遏制和接触、外交斡旋、预防等都是危机管理常用的手段和方式。危机管理的一个基础在于对峙的双方存在一定的共同利益。危机管理的过程也是双方博弈的过程,危机的解决往往是一个多次非零和博弈的结果,冲突的各方可以通过一定的让步换取对方行为的改变,进而实现利益最大化。
总之,东北亚安全机制的构建及其治理,其实质也是一个区域国际秩序得到加强和重塑的过程,这一过程涉及价值理念、制度安排、心理认同、公共产品供给等多个方面。中国力促东北亚地区的稳定也是中国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中国梦的一种战略选择。在中国国力不断上升和美国相对衰落的背景下,中国应在国家地区安全机制和促进区域治理方面发挥主导作用。
国家间权力的不均衡左右着国际秩序的变迁,自1848年之后,民族国家形成以来,国家主权始终是国际秩序的基础。对于区域安全来说,必将维持的是一种均势,任何国家谋求自己的绝对安全都是对安全的威胁和均势的破坏,最终的结果将会是一种俱损的结果。传统现实主义认为国际政治本质上就是权力政治,国家不遗余力所坚持的行动就是不断增强本国权力,与此同时持续削弱他国实力。这种思维方式在当今国际社会中仍可见其身影。这种思维对于构建地区安全机制具有较大危害和阻碍,因而各国应共同防范和抵制这种单边主义思维,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赢思维。同时,各国也应该意识到建立东北亚安全机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王俊生研究员曾指出:聚焦于共同面临的安全问题迎难而上构筑该地区的正式多边安全机制既不现实,对于客观增进各国利益也意义不大。各国应转变观念,从目前聚焦于机制建设的各种争论中切实转向聚焦于具体议题的专门安排上。因此,就东北亚地区而言,域内各国应首先从业已存在的双边机制入手,继续深化合作,进而扩大到多边范围,在条件成熟时应时而动,构建东北亚多边安全机制。
注释
[1]本次会晤是朝鲜战争停战66年之后,朝美两国领导人首次在板门店会晤,特朗普也成为继卡特、克林顿之后第三位踏足朝鲜领导的美国总统。
[2]温特在其著作《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中提出:国家身份的建构分为两种方式——自然选择和文化选择。
[3]门洪华.东北亚安全困境及其战略应对[M]现代国际关系,2008(08)
[4][5][6]王俊生.东北亚多边安全机制的进展与出路[M]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12)
[7]李锐.美国对朝鲜半岛的危机管理[D]时事出版社出版,2016年版第5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