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都倒剌研究

2020-10-15宋阳

时代人物 2020年17期

关键词：犹太人;伊儿汗国;撒都倒剌;改革;生平

作者简介：宋阳（1995-）男，汉族，内蒙古呼伦贝尔人，西北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世界史。

撒都倒剌[1]（约1240-1291），犹太人，伊儿汗国著名的政治家和医生，于阿鲁浑汗时期任汗国宫廷医生、地方财政长官后官至宰相（vizier）。撒都倒剌在任期间行政上颇有建树，一生力主改革，在国内民众中颇具威信。阿鲁浑汗执政晚期（1291年）撒都倒剌因蒙犹贵族利益冲突，后卷入政治斗争被杀。相较伊尔汗国统治时期的另一位犹太人拉施特丁（对于其犹太人身份目前学术界尚有争议），撒都倒剌作为少数研究对象尚未引起学界大范围关注。国内对于撒都倒剌的研究尚未成型且以介绍为主，多在伊朗历史和犹太民族历史著作中以只言片语的形式出现。国外学术界的研究相对国内则较多，主要见诸于伊朗古代史和蒙古史的相关论著，对于撒都倒剌个人的研究则集中在他的改革上。通过对撒都倒剌这个伊儿汗国的犹太人个体的研究，我们可以管窥伊儿汗国全面伊斯兰化之前犹太人的生存状况，也可以丰富学术界对于伊朗犹太人历史的相关认识。

撒都倒剌其人

撒都倒剌生平概述

撒都倒剌全名为撒都倒剌·伊本·希巴特·阿拉·伊本·穆哈西卜·埃赫里（Sa'ad al-Dawla ibn Hibbat Allah ibn Muhasib Ebheri），相较伊尔汗国统治时期的另一位犹太人拉施特丁（对于其犹太人身份目前学术界尚有争议），撒都倒剌作为少数研究对象尚未引起学界大范围关注。一大原因是后者留下的专著较多，且多为史学专著，自然更广受瞩目。

对于撒都倒剌的研究开始于其身份，撒都倒剌一名，意译为“国家的福利”，这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家族人名内多冠以“Dawla”字样，是仿照蒲译王朝（Pouyides）诸王，取该字节缀于名字之后的[2]，同时我们也可通过此看出其在官僚機构中的积极形象。

撒都倒剌的童年是在摩苏尔度过的，后长居报达[3]。青年时代做过拍卖师，后转行医学，且医术高超。1284年，他被新任的报达总督撒都委任为贴身侍卫官，至1287年，他成为阿鲁浑汗御医，治愈了阿鲁浑汗的腹泻之疾，这也是他得以进入汗廷参与国家政治事务的重要凭借。据记载，撒都倒剌智谋超群，面容英俊，有侍臣风度，时常出入蒙古人与突厥人的门庭，并且通晓这两种语言，他也因为出色的个人条件得宠。至1288年，撒都倒剌因对于伊拉克财政情况的深入了解得到阿鲁浑汗赏识，受御诏前往报达收取欠缴的税款，后因收税有方被任命为报达财政总监。1289年，撒都倒剌被任命为伊儿汗国宰相，上任后开始在国内推行包含经济、政治、宗教、法律在内的全方位改革受到国内民众的支持，后因改革触动蒙古贵族利益，在1291年因政治斗争失败被杀。

犹太人撒都倒剌成为蒙古汗国宰相的原因

在蒙古人推翻阿巴斯王朝之前，中东地区以伊斯兰教法为统治范式，严格区分中东地区不同的宗教信仰族群并对不同族群采取不同统治政策。此时期，犹太人大多以织工、染工、鞋工等卑微行业为生，略微好些的则从事为阿拉伯人所不屑的医师或书手，他们无权担任官职。蒙古人入主西亚后至合赞汗改革前，一扫过去在行业、家世、民族、宗教、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尊卑歧视，在奴隶与自由人之间，不予判别。只要对蒙古统治者忠诚不二，向他们赠献财物，不管是何种民族，何种宗教信徒，只要服从蒙古统治，全心为蒙古人服务。都可为官。这就为撒都倒剌可以进入汗廷打下了基础。

阿鲁浑汗是阿八哈汗之子，本被任命为汗位的继承者，但1282年阿坝哈汗死后，阿鲁浑汗的叔父贴古迭儿（又名阿合马）依仗势重觊觎王位，因此成为了阿八哈汗位的强力竞争者，阿鲁浑只得退让，他被任命为呼罗珊地区的管理者。

但军队中支持阿鲁浑的将领发动了宫廷政变，贴古迭儿最终于1284年8月10日被处决，阿鲁浑则于第二天继承汗位。

阿鲁浑统治时期共更易宰相三人，分别为蒙古人不花，扎剌勒丁，和犹太人撒都倒剌，不花因协助阿鲁浑继位而成为伊儿汗国宰相，据《多桑蒙古史》中记述不花接受中国忽必烈汗的册封，得中国丞相封号，同时得宠于阿鲁浑，“授不花以无限大权，除九大罪外只得可汗亲自询问。凡伊儿汗之教令不经不花批示不得执行，不花之命不需汗之裁可。”[4]可见其权力之重，地位之高。又记录不花施政有方但因权力太重使得朝中反对势力日益扩大“不花有才，善治理，颇持公正，而权势大，无君之名则有君之实，故人多忌之。因其得宠任，虽不敢公然抨击，然等待机会而谋倾之者，亦不乏其人也。”[5]不花在任期间曾出现利用权力庇佑手下贪污税收的事情，且偶有大臣向阿鲁浑报告不花拥兵自重，暗中图谋叛乱，这为二人关系恶化的埋下伏笔，后来不花因与阿鲁浑亲信饮酒争斗而被阿鲁浑单方面处罚，这使得不花与阿鲁浑彻底交恶。后不花结党谋逆事发被杀。第二位宰相扎剌勒丁也因被怀疑是不花的同谋被杀。

撒都倒剌上台前，国内财政状况非常混乱，甚至形成了不花家族主导的贪污受贿之风。不花之弟阿鲁黑，是报达，美锁波塔米亚等诸州的地方长官，势力一度影响中央权力。据《史集》所载“阿鲁黑在报达生活的不像个异密[6]，而像个君王，不理睬阿鲁浑的急使，不把辖地的赋税送到中央去”[7]，由于当时撒都倒剌长居报达，对于当地财政情况了解极深（他在会见阿鲁浑汗时告知阿鲁浑阿鲁黑辖地欠缴税收为500万第纳尔）由此受到阿鲁浑汗赏识，并被授权去往报达收缴欠款，而他也正是因为处理地方财政事务有方而在伊儿汗国政坛平步青云。

通过前文的记述我们发现，犹太人撒都倒剌成为伊儿汗国宰相大致有以下几点原因：第一，伊儿汗国初期民族和宗教政策相对宽松，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只要为汗国服务均可为官，各位统治者对于基督教均持有积极态度，犹太民族勤奋好学，综合素质较高，犹太教又与基督教具有较大的相似性，这都成为了犹太人作为国家高级官吏先期条件;第二，任命犹太人和基督徒作为国家官吏是出于限制伊斯兰势力的考量。13世纪中期，伊儿汗国建立伊始，国内伊斯兰势力依然影响极大，埃及的马木鲁克成为伊儿汗国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初来乍到的蒙古统治者为了稳定自身统治自然会选择扶植当地的其他宗教，以便于在限制伊斯兰势力的同时联合西方世界来限制伊斯兰势力。第三，蒙古贵族专权威胁最高权力，蒙古与伊斯兰势力勾结干涉政治，国内政治混乱，统治者认为迫切需要进行政治改革。可以说自蒙古人到达中东开始，其伊斯兰化就开始了，但在伊儿汗国初期这有违统治者佛教徒的身份和一贯的亲基督教作风，且大规模的伊斯兰化会使得政权面临被颠覆的风险，此时阿鲁浑汗厌恶穆斯林贪赃舞弊极深[8]。汗国内部蒙古权臣结党反叛，在彻查同党时，总是可以发现其中有多名阿拉伯人或波斯人[9]。此种情况下，汗国统治者启用其他民族（或其他宗教信仰）的官吏，成为了顺利开展政治改革的切入点。第四，伊儿汗国面临财政危机，地方势力拒缴税款，迫切需要经济制度改革。第五，此处要说明撒都倒剌的个人能力是完全可以胜任宰相一职的，他医术高超，靠医术得以进入伊儿汗国宫廷;对经济事务了如指掌，凭借优秀的经济管理能力受到阿鲁浑汗赏识;他精通多门语言，与蒙古人和突厥人相处融洽，拥有良好的社会关系;他知识丰富，阿鲁浑汗十分愿意与他交谈，史料载“汗郁闷时，常与之交谈”，阿鲁浑汗晚年生重病，也只允许撒都倒剌和另一亲信出入他的房间。综上所述，撒都倒剌成为伊儿汗国的宰相并非偶然。

成为汗国宰相的犹太人撒都倒剌

撒都倒剌由于收缴报达欠缴税款有功而被阿鲁浑汗任命为报达财务长官，后因出色的经济治理能力和帮助阿鲁浑敛财有功[10]，于1289年6月末被任命为宰相。由此开始了有他主导的涉及经济，政治，宗教、财政税收等多个方面的改革。

其改革的重点在与财政税收方面，由于蒙古帝国的建立依仗军事征服活动，其税收政策也是依照这种制度建立的。国家的军事要员会被派驻到地方上负责之后的军事行动，但往往其到任后就会发现，地方财政如果上缴到中央将难以维持日常的军事开支，所以大部分地方势力抵制财政和金融集中。由于蒙古帝国的建立，使得商路相较以前各个时期都更为通畅，各地经济交往更加便利，经济活动更为频繁[11]。伊儿汗国内部各省商贸活动频繁，经济繁荣。但是，由于既有税收制度的限制，中央无法得到地方上缴的足够的税款，财政状况每况愈下。撒都倒剌上台后，即针对此问题开始改革，改革内容即任命自己信赖的兄弟法河鲁倒剌，额木倒剌，苫速倒剌为分管各地税收，确保中央税收的通达上缴。

撒都倒剌的改革在军事方面的体现是，大规模裁撤地方将领权力，设立军事主管一职，地方将领调集士兵必向撒都倒剌汇报。同时，命令军队不的限制，干涉地方政治施行和法律判决。

撒都倒剌在经济方面的改革是他受到民众普遍欢迎的原因。在经济方面，撒都倒剌从贵族的特供品驿马侵占民众权利出发，命令军队运送特供品时不得强行征用民众马匹，所需马匹应通过贵族或地方官员向中央缴纳税款得来。撒都倒剌在位期间，奖励文学创作，使得伊儿汗国的文化事业有了长足发展。通过这些改革，撒都倒剌在民间很受拥戴，文学作品中常见称颂其功绩的文字。在撒都倒剌当政的两年中，改革成效显著，致力于清理积弊，整顿税收，致使国家财政充盈。致使“帑中之存金遂积有金千秃满。”[12]

撒都倒剌當政期间颇有建树，但也存在一些污点，比如包庇亲属的问题，埃及人法剌之阿剌举报底牙儿别克儿州财政长官额木倒剌下属贪污税款40万第纳尔，撒都倒剌知道贪污事件牵扯其弟，所以让人私下告诉法剌之阿剌这件事牵扯的比较广，劝他不要插手，撒都倒剌会保护他安全。法剌之阿剌也不愿因得罪撒都倒剌招来杀身之祸，就说自己是喝醉酒胡言，底牙儿别克儿长官和部下实际都是清廉之人。后来撒都倒剌直接汇报阿鲁浑汗说此人诬告如何处置，阿鲁浑下令杀掉他。撒都倒剌在任期间与信仰伊斯兰教的毛西里人关系紧张，并诬告其有党羽等待时机反叛，还曾让阿鲁浑汗清剿乱党，撒都倒剌在任期间与蒙古贵族关系也比较紧张，据瓦萨夫书记载，撒都倒剌执政期间独揽大权，从不依附于蒙古贵族，轻视阿鲁浑汗的异密，那可儿、诸将领和其他贵幸，犹太人甚至可以在朝中作威作福。以上使得犹太人与伊斯兰势力蒙古贵族势力关系恶劣，也为合赞汗死后的大规模反撒都倒剌和犹太人的行动埋下隐患。

撒都倒剌出任宰相的最后一年，此时，汗国政治暗流涌动，唯一可以保全撒都倒剌的人只剩下合赞汗。1291年，他与阿鲁浑的亲信秃干结怨，秃干与其朋党和因撒都倒剌改革失势的蒙古贵族，在朝中散布关于撒都倒剌的谣言。谣言大体与宗教有关，主要是挑拨撒都倒剌与穆斯林的关系，如有人诬陷撒都倒剌想要在清真寺中设置偶像，强迫穆斯林进行偶像崇拜。到1291年11月，阿鲁浑汗大病不起，但对撒都倒剌依然特别宠幸，只允许撒都倒剌和另一位近臣进入他的营帐。此时，因撒都倒剌改革而利益受损的蒙古贵族，伊斯兰势力失势将领迅速结盟，最终将撒都倒剌杀于其支持者为其宴会席间。穆斯林与蒙古贵族听闻撒都倒剌死亡的消息，掀起了大规模的反犹武装行动，大量犹太人被杀，犹太人的财产被非法侵占。

有关撒都倒剌执政期间对于犹太人的政策，笔者掌握的史料很少提及。但是史料中记述撒都倒剌当政后犹太人心态和地位的良性变化。瓦萨夫书中说，撒都倒剌限制蒙古贵族权力，犹太人成为唯一可以在朝廷中作威作福的群体，可见犹太人地位提升。同样据瓦萨夫书记载，此时犹太人中弥漫“撒都倒剌是上帝派来拯救犹太民族的”这样的观念，犹太人的民族自豪感上升。

据前文所述，伊儿汗国犹太人宰相撒都倒剌一生精于政事，坚持改革，犹善税收事务处理。在任期间伊儿汗国积弊得除，经济文化生活繁荣，改革成果丰硕，极受人民拥戴。唯不善处理民族宗教间关系，当政时只顾提升犹太人与基督教徒地位，对蒙古贵族和伊斯兰势力极力打压，致使国内反犹情绪空前高涨，最终酿成大祸。

结论

通过对撒都倒剌一生脉络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此人作为犹太人在蒙古汗国身居要职有其特殊性和必然性。对其自身而言撒都倒剌具有犹太人博学多才，聪明机敏的普遍特性，同时在财政事务方面的才能也是他脱颖而出的原因。撒都倒剌的政治生涯实际上是与伊儿汗国初期的民族宗教的政策密不可分的，汗国初期不分民族，不分宗教皆可为官的选官制度更是使得以撒都倒剌为首的犹太人得以施展个人抱负的重要条件。同时，伊儿汗国的民族情态、政治局势和经济环境也迫切呼唤一个特殊身份对国内政治作出改革。

对于撒都倒剌的个人性格，我们可以通过当时文学作品中的赞美字句得知，他是一个体恤百姓，可以将改革进行到底拥有坚持不懈精神的改革家。

伊儿汗国犹太人宰相撒都倒剌一生精于政事，坚持改革，犹善税收事务处理。在任期间伊儿汗国积弊得除，经济文化生活繁荣，改革成果丰硕，极受人民拥戴。对于萨菲倒剌的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伊尔汗国时期的政策。

注释

[1]撒都倒剌（Saad Al-Dawla）中文译名又作萨非倒剌、撒都剌或撒都剌道莱，本文取瑞典史学家多桑所著《多桑蒙古史》与伊儿汗国历史学家拉施特丁所著《史集》中其中文译名，故作撒都倒剌。

[2]多桑著，冯承钧译.多桑蒙古史[M]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266页。

[3]今伊拉克，巴格达

[4][瑞典]多桑著，冯承钧译.多桑蒙古史[M]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258页。

[5][瑞典]多桑著，冯承钧译.多桑蒙古史[M]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258页。

[6]异密，蒙古及元代中亚头衔之一。本意为“侍卫”、“随从”等。

[7] [波斯]拉施特著，余大钧译.史集（第三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03页。

[8]据《世界史略》所载，在撒都倒剌担任财务官时就命撒都倒剌不得任用穆斯林，仅能任用基督教徒和犹太教徒。

[9]据瓦萨夫记载，清查不花党羽时，查出波斯人5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