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拉的琴声

□ 阿依努尔·毛吾力提

冬不拉是哈萨克民族的传统乐器，也是民间流行的弹拨乐器之一，广泛流行于新疆哈萨克族居住地区。它的种类繁多，雕刻精细，镶嵌美观。

关于冬不拉的起源有这样一个传说。在遥远的古代，哈萨克族有一位聪颖美丽的姑娘，要找一个有才能的小伙子作终生的伴侣，于是姑娘出了一个难题：谁能让大树说话她就嫁给谁。有个小伙子早就爱上了这姑娘，他在姑娘的毡房外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出能让大树开口说话的办法。到了傍晚，小伙子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宰了一只羊，随手把羊肠子挂在树枝上，架起篝火烤肉充饥。草原晴空万里，月亮从东方升起，夜风吹拂而过，他在皎洁的月光下背靠大树，进入梦乡。宁静的月夜，一阵悦耳的声音唤醒了小伙子，原来是热风吹干了挂在树枝上的羊肠，发出了美好的声响。大自然的启示使小伙子恍然大悟，他砍倒大树，用它做成了冬不拉的琴身，将羊肠搓成琴弦挂在两头，弹奏起来，向姑娘倾诉爱慕之情，委婉而深情的乐声打动了姑娘的心，她也随着冬不拉奏出的优美旋律，唱起了甜美的歌。从此，他俩结成了终身伴侣，冬不拉也从此在草原上广泛流传。而另外一则传说是这样描述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牧人在茂密的森林里放羊，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他四处寻觅，终于发现声音是由树梢上悬挂的、鸟儿吃剩的干枯的动物肠子发出的。牧人受到启发，将动物的肠子在弯曲的木棍上绷紧，试着弹出好听的声音来。冬不拉就这样问世了。

虽然这只是优美的传说，但我们也可以从中了解到一些关于冬不拉的历史的信息。从诸多传说故事的描述以及考古出土的文物来看，冬不拉是在以狩猎和游牧为生的氏族部落时期就已产生，历史很久远。著名的哈萨克斯坦乐器学家乌拉孜哈孜·拜森别克在其专著《弦乐器的奥秘》中，从对粟特、花剌子模遗址的考古学研究中，得出了“我们现有冬不拉的品种早在公元4-5世纪已在民间广为流传”①的结论。从这个角度分析，冬不拉的产生甚至早于哈萨克族的产生。而在我国从新疆克孜尔千佛洞的壁画《吹笛和弹冬不拉的伎乐人》，也能看到它的历史的确比较悠久。

冬不拉的种类繁多。早期的冬不拉在民间有过三弦和四弦冬不拉，现在绝大多数都是双弦冬不拉。根据材质的不同，冬不拉又可以分为松木冬不拉、杨树冬不拉、骨质冬不拉等几种。从外形上看，分为阿拜冬不拉和江布勒冬不拉。阿拜冬不拉是以哈萨克著名诗人、哲学家、教育家阿拜命名，音箱是接近三角形。江布勒冬不拉是以哈萨克民间阿肯江布勒命名，音箱是椭圆形。这两种冬不拉，外形不同，音色也各有千秋。冬不拉的弦一般用羊肠制作，现在已用尼龙缠钢丝弦代替了羊肠弦，并增加和使用了铜质的琴弦。改革后的冬不拉，在原基础上扩大了音域，增大了音量。冬不拉一般有5、7、9个琴品，有的冬不拉有13、14个琴品，最近出现了调21个琴品的冬不拉，根据冬不拉的槽面、覆手、曲首、大小、长短、所绷琴弦和缠品味数目多少以及伸缩的音域和音量的大小，有人将其定名为五种不同类型的冬不拉，即：4弦12品最高音冬不拉，称为“皮克洛”；4弦15品高音冬不拉，称为“鲁里玛”；2弦13（或14、16）品的中音冬不拉，称为“冬不拉”；2弦17品的次中音冬不拉，称为“巴兹”，2弦10品的低音冬不拉，称为“库拉孜巴兹”。此外，还因哈萨克族历史、地域、部落、文化心理、生活习俗的差异，在民间还存在其他各种形制的冬不拉，据不完全统计其品种大约有十几种。②

哈萨克族的民间文学非常发达，哈萨克族民间叙事长诗、哈萨克族阿肯阿依特斯在在文字产生之前，承载了哈萨克人文化的传承，而在这一传承过程中，冬不拉的作用功不可没。它不仅向我们展开了哈萨克人绚丽的历史画卷，也忠实地记录了草原上的快乐与辛酸。冬不拉乐曲中的很多都来自哈萨克英雄史诗。奎达斯坦，也称为冬不拉长篇弹奏曲。像英雄史诗代表作的《阿勒帕米斯》《库布兰德》《阿尔卡勒克》等；历史史诗代表作《赛里木湖的传说》《走破脚板到处漂泊》等，在民间都用奎达斯坦的形式由阿肯借助冬不拉伴奏，用特有的音乐曲调吟唱。

富有传奇色彩的叙事冬不拉长曲《瘸腿野马》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名曲，它生动地描写了一件历史往事：成吉思汗准备西征前已经预感到大儿子术赤死了，但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宣布说，如谁来报告这样的噩耗，就把熔化的铅水灌进谁的嘴巴。人们都知道成吉思汗的残暴，谁也不敢向他禀报这件事。哈萨克乃曼部落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作曲家凯尔布哈创作了一部曲子，到成吉思汗面前弹奏。乐曲描述了术赤在追赶野马时不幸死去的经过。琴声如泣如诉。谙熟音律的成吉思汗体味到了琴声中的情感，不等乐曲弹完，就陷入了万分悲痛中。他按照自己的诺言将铅水灌入了冬不拉的音箱里。这部曲子生动地表现了各种人物内心的活动，用泣如诉的琴声代替了语言的表达，成为冬不拉叙事曲中的经典之作。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冬不拉乐曲，其中以马为题材的乐曲举不胜举。例如《白龙驹》《加尼别克的的青马》《黑儿马的遭遇》《栗色马》《可爱的枣红马》《奔马》《伊犁骏马》《黑走马》《灰走马》《白蹄马》等等曲目都是以马为题材。其中，最著名的《黑走马》也是著名的舞曲。进入哈萨克族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哈萨克族传统舞蹈《哈拉卓尔哈》所用的舞曲就是《黑走马》。“哈拉卓尔哈”就是“黑走马”的音译。这首曲子栩栩如生地描绘了黑色走马行走或者奔跑时的轻盈灵动的样子，是哈萨克族冬不拉曲目中代表性曲目。

另一曲以马为题材的冬不拉曲《玛尔哈布勒的白额黑马》生动地描述了一个流传甚广的民间故事：一百多年前在阿尔泰山下，玛尔哈布勒拾到一匹骨瘦如柴的小马驹。在他的精心喂养下，小马驹变得皮毛发亮，胸宽臀圆，四肢挺拔有力。在赛马时，它遭到牧主的千般刁难，但仍夺得头奖。这首曲子把马急躁旋转、蹦跳嘶鸣、挣脱牵绊、甩开四蹄、奔跑似箭的一系列动作表现的绘声绘色、淋漓尽致。具有惊人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

马是哈萨克人最为亲密的伙伴，说起哈萨克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马。阿拜曾说：诗和马是哈萨克人的一对翅膀。所以，在冬不拉乐曲中，最多的就是以马为名，以马为题材的曲目。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描写飞禽走兽的冬不拉乐曲。最具代表性的是《熊》，哈萨克民间称其为《猎人的忧伤》。描写的是一个老猎手为了猎熊，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悲哀伤心的故事。乐曲用冬不拉特殊的节奏，刻画了熊在林中各种拙笨、憨实的姿态，渲染了猎人射死儿子后痛苦万状、痛不欲生的情景。让人听后潸然泪下。

提到冬不拉就不得不说一说白山布·杜南拜的故事了。

白山布·杜南拜(1803-1872年)，新疆布尔津克烈部落人，著名的哈萨克诗人和民间音乐家，冬不拉弹奏曲的创始人。当年怀抱着一把冬不拉，常年在草原上游历，传播自己创作的音乐，他一生当中共创作了400多首以冬不拉弹唱为主的民间音乐，其中《孤胆英雄》《矫健的褐马》等著名乐曲至今仍在哈萨克族民间广为传唱。

这是百度词条上给出的白山布·杜南拜的简历。但在民间流传的这位冬不拉弹奏曲的创始人的故事远比这词条丰富。白山布是中国哈萨克族历史上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是阿勒泰克烈部四大比官之一，也是四个比官中年龄最小的，当选时只有33岁。

所谓比（Bi），不仅是哈萨克族一项古老的“民法制度”，也是哈萨克族一个独有的历史文化现象，深得哈萨克人的推崇和拥戴。Bi既不是王公贵族，享受特权，享受分封，也不是政府的官吏，享受俸禄，但在民间，执法Bi有着王亲和官吏均无法比拟的威望和公信力。尽管他们中不乏名门望族，或平头百姓，但由于他们学识渊博，熟悉哈萨克习惯法，为人公道，口才出众，能言善辩，且有民选产生，是草原的执法者，所以，在民众中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力。③

相传白山布生于一个平民家庭，但他的父亲是个音乐迷，母亲也喜欢唱歌，所以我们可以推测他学习冬不拉一定也和父母热爱音乐有关。相关资料中也记载他十岁时得过一位叫博孜达克的乐手的指点，并显示出了非凡的记忆力和天赋。在他14岁那年，土匪到他所在的部落抢劫，他的父亲孤身追赶，遭遇六名土匪围杀。白山布为此创作了他的处女作《孤胆英雄》，怀念他的父亲，声讨凶恶的土匪。据说因为这首曲子他被贾那特部的族长麻曼大人作为接班人培养。在他眼里，一个十四岁就知道为父亲“树碑立传”的人，将来必定是一个有志向、有责任感，敢于承担义务的人。就这样，在他33岁时，终于成为了阿勒泰克烈部四大比官之一。

在作家叶尔克西的描述中，白山布是一个浪漫的执法者，他用冬不拉辅助他的执法生涯。他是一个乐师，一个善于用音乐来表达自己执法理念的怪人。他一生创作过40首商议曲，如《关于代价的商谈》《致臣民》《四位比官的商议》等乐曲。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四位比官的商议》，这首曲子记述了一次政治事件，一次哈萨克社会的“全民公决”。有专家研究说：关于“协商”这样的主题出现在一支冬不拉曲中，是哈萨克音乐的首创。大概因为这些原因，这支曲子一经创作完成，就得到了极大的成功。得到了包括镇国公阿吉大人、各部酋长、新产生的四个执法Bi及克烈十二大部全体民众的认可。④不仅如此，这首曲子还将当时的议事环境描绘的淋漓尽致，将事件中的人物的形态、心情描述的惟妙惟肖，甚至连松林中的动植物都逐一塑造。极具画面感的音乐在一个世纪后的今天仍然回荡在人们的心头。

为了纪念他，2011年初，布尔津县正式向阿勒泰地区和自治区申请，将白山布·杜南拜及他谱写的冬不拉弹唱曲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进行全面保护，并开设“白山布冬不拉曲培训班”，由专门研究这位音乐家乐曲的老师授课。一百多年过去了，白山布·杜南拜的名字与他的冬不拉琴声，仍然留在了哈萨克族人心里。而冬不拉作为哈萨克人的传统乐器，已经走过了几个世纪的岁月。不管是曾经逐水草而居的传统社会，还是今天改变了传统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现代社会，冬不拉的琴声将永远伴随着哈萨克人。

注释：

①见乌拉孜哈孜·拜森别克：《弦乐器的奥秘》[M].阿拉木图.母语出版社.1994年，34页。

②李强：《哈萨克族乐器与乐曲探幽》，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术讨论会第二届年会论文打印稿。

③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喀纳斯灵》[J].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7月，225页

④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喀纳斯灵》[J].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7月，2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