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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晚清民初的教科书变革

2020-10-14王林

教育·读写生活 2020年2期
关键词:学部国文教科书

王林

中国古代除少数官学外,学校所用教材没有一定的体系,既无学制限制,亦无教法要求,更无审定教材的机构和组织。清末废科举、改书院、兴学堂、倡实学的教育改革和普通中小学教育的迅速扩展,直接推动了编译西方教科书热潮的兴起和民间自编教科书风气的形成。

教科书不仅是教育产品,更是一种比报刊更有力、范围更广的传播媒介。从品种上讲,教材不如报刊多,例如,在五四运动前,光白话报刊就有140多种,通俗白话小说更多,据统计,仅1900—1919年,长篇通俗小说就有500多种,但是,教材的种类虽大大少于报刊书籍,它的发行量却是巨大的,例如,商务印书馆在民国元年出版的《共和国教科书新国文》,在15年中共印了2500版。从1907—1909年三年间来看,从全国新式教育发展状况来看,我们也可以大致推知教科书的发行量(见表1)。

清末编辑教科书的官方机构是1906年成立的学部编译图书局。编译图书局制定的《编译章程》规定:“编纂教科书,宜恪守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室之宗旨;每编一种教科书,须兼编教授书;凡编一书,预先拟定年限钟点。”由于全国学堂的门类繁多,所需教材种类繁杂,不可能在短期内由官方包办,因而学部管理教科书的主要方式还是审定民间自编的教科书。各学堂在审定书目颁布前已使用的教科书,如不在书目之内,应送呈学部审定,如以为善本,可继续使用。在学部的审定中,政治标准始终居于重要位置。1908年学部在审定何琪编的《初等女子小学国文》时,发现书中取材有“平等”字样,不仅不予采用,还查禁取缔。同年文明书局出版麦鼎华所译日本人著的《中等伦理学》,因为“学部谓中西学说杂糅其中,且有蔡元培序文,犹多荒谬,下令查禁”。

民国成立后,除了立即禁用前清教科书外,对教科书的审定制度也进行了改革。1912年9月13日,教育部颁布了《审定教科用图书规程》14条,主要内容包括:初高等小学校、中学校、师范学校教科用图书,各省组织图书审查会,“就教育部审定图书内择定适宜之本,通告各校采用。”

只从规定可以看到,政府似乎对教科书的审查极为严格,但实际上在清末民初的政治混乱中,这些规定很难得到严格执行。例如,1905年山东学务处的宋恕上书,诉商务出版的历史教科书“皆直书我太祖庙讳,肆无忌惮,乃至此极,按之律例,实属大不敬之尤。方今孙文逆党到处煽乱,此种大不敬之教科书实亦暗助其势力”,因此应从严禁购。商务的“此等”教科书还可以出版流通,也从反面说明,政府对教科书的控制并非想象的那樣严格。光绪三十年左右,出版重心已经转移到了民营出版业,1906年6月上海书业商会出版之《图书月报》第一期,光是加入书业商会的书局就已经有22家,在同年学部第一次审订初等小学教科书暂用书目时,共审定102册,其中由民营出版业发行的占85册。民间出版机构本身就代表民间文化力量的崛起,它更多地受利润的驱使,而想方设法突破政府的各种限制。

从教科书内容上讲,清末的小学教科书,已经开始照顾到学生的接受能力。再往后,编者把如何引起“儿童之阅读兴趣”放到了重要考虑的位置,例如教材第三编第二课:

祝我国,巩金汤,长欧美,雄东洋,陆军海军炽而昌,全球翻滚龙旗光。帝国主义新膨胀,毋庸老大徒悲伤!印度灭,波兰亡,请看我帝国,睡狮奋吼剧烈场。

可以想见,对上千年来一直诵读“四书五经”的中国儿童来说,这样的课文对学生更有吸引力。

随着知识结构的更新,新名词在教材中出现也不可避免。张之洞虽然在《学务纲要》中再三强调:“戒袭用外国无谓名词,以存国风、端士风”。不过要输入新思想,哪能不要新名词?

黎锦熙曾评价这时期的教科书说,“清末(二十世纪开始时)兴学,坊间始依钦定课程编印国文教科书;中学以上,所选大率为‘应用的古文(胡适氏用以称桐城派者),其高者亦不出姚氏《古文辞类纂》等书之旨趣与范围。”就是在民国初年的中学国文教科书,在选文上仍然没有太大变化,孙俍工曾说,五四运动以前的中学语文教材,“单以中学而论,据我自己所经历的,大都不外以下四种文章:(一)《古文辞类纂》、(二)《昭明文选》、(三)《经史百家杂钞》、(四)唐宋各家底诗。”

上面提到的几套教科书均突破了传统的“文选”方式,编排方式或编排观念都很不同于以往的教材。例如,刘师培编的《中国文学教科书》十分重视“六书之文”的“小学”,他认为,“六书之学,固周代普通之教科矣”“观乎尔雅,则文义斐然。岂有小学不明而能出言有章者哉。”刘师培之意仍是“保存国学”。而吴曾祺编的《中学国文教科书》则质疑“文以载道”的说法,他选编教材按文学史时期逆推,首选清朝,次选金元明,再选五代宋周秦汉魏,沿流溯源,由近及远。他不选藻美的辞赋,而选应用之文字,不拘于文以载道说,而注重经世文字。林纾编的《中学国文读本》八册,由清文开始追溯,这种编法有“因时而变”的文学观念在内,但“生人不录”的观点也清晰地表明了林纾的文学态度。

“由近至远”的编选观影响了民国初期的中学教材,逐渐也成为教育部的规定——“国文首宜授以近世文,渐及于近古文”。从教材呈现上看,近世文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曹聚仁先生曾说:“一部近代中国文学史,从侧面看去,又正是一部新闻事业发展史。”这句话表明了出版界和文学界的紧密联系。作为出版业中重要品种的语文教材,似乎更受到三个学科领域力量的牵制——教育界、文学界和出版界。制作一套能行销市场的教材,编者必须平衡这三者的互动关系,一方面教材首先要符合教育行政部门的相关规定和审查要求,还要充分反映文学观念的变革,另一方面从出版竞争角度考虑,它必须“出新”,这个“新”可以是编排方式的“新”,也可以是选文的“新”。清末民初的教材虽然用的都是浅近文言,但在课文中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欧化词汇(因为要向学生介绍新知识,这些新词绕不开),这些欧化词汇可以分为物质性的名词和思想性的名词,前者如“火车”“轮船”“火柴”,后者如“科学”“民主”“逻辑”“理性”等,新词是新观念的中介,学生通过教材习得了各种新观念。

另一方面,教材是强制性阅读的出版品,而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又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教材市场,学生的阅读更加集中,相似的知识结构使得学生容易形成某种社群,他们具有了把社会意识和民族主义情绪符号化的能力,并最终成为一种新的文化势力,据研究者统计,1902—1911年十年间,学潮最少发生了五百次,遍及二十个省,涉及各级各类学堂。而五四运动的发生,和这一兴起的新兴阅读阶层有关,学校形成了一个阅读场域,而教科书就是这个阅读空间的消费品。学生阶层比市民阶层更有影响力,可以说改变了学生的阅读风尚,也就改变了未来的政治走向。

(作者单位:人民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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