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二十四节气传统禅意插花艺术
2020-10-12戴晔姜祺文徐寅岚
戴晔 姜祺文 徐寅岚
摘 要: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与中国传统禅意插花艺术相结合,自然、节气、季节、天地与人的情感思想相结合,让插花艺术更加具有中国传统特色,让传统的二十四节气弥漫着花香、花语、花道。二十四节气传统禅意插花艺术能够带来视觉上的形态美;能够寄托情感,抒展情怀;能够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软实力和文化归属感、自豪感。
关键词:传统插花;二十四节气;诗歌;禅意插花
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拨得雾散见花开:中国传统插花艺术特性研究”(15YJCZH194)的阶段性成果;江苏省高等学校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基于文化强国建设背景下的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插花应用研究”(校企合作基金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一、以“花”感怀二十四节气的诗歌梳理
中国是一个有着悠久文明与历史文化的古国,在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形成了特有的传统审美与传统文化。至今我们还在通过诗歌不断探索古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解读他们的生命观和宇宙观。
二十四节气是古人在认知自然过程中的总结,衍生出相关的诗歌文化,是人类生活各个方面的映射。季节转换,气候变化,春暖花开,秋分萧瑟,腊月清冷,在感知自然的同时,也在感受生命。以下是对二十四节气对应的花以及诗歌一个简单的梳理:
在古代,立春就是春节,是一年开始的时候。爱花的人,在立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候梅花消息。元淮在《立春日赏红梅之作》中写道:“应是化工嫌粉瘦,故将颜色助花娇。青枝绿叶何须辨,万卉丛中夺锦标。”诗人从雪化时就开始找寻、探访梅花的颜色了。《诗经》有云:“山有嘉卉,侯栗侯梅。”赠人嘉卉是江南早有的示好习俗,大概是文人们心意相通的重礼吧——“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直到今天,依然使人觉得这是一件真诚又浪漫的事情。
等到雨水的时候,气温渐渐回升,冰雪融化,雨天也慢慢变多,“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玉兰,又是玉,又是兰,美好的名字里承载着中国人最爱的东西。明朝时期程羽文的《花历》就有“木笔书空”一词,因为木兰没有开花的时候,长在枝头末端,就像一枝倒挂的毛笔。这些“妙笔”在枝桠上生出好多花来,描摹出漫天的好颜色,“但有一枝堪比玉,何須九畹始征兰”。
惊蛰时分,万物开始舒展身躯,蛰虫也不甘寂寞。陈允平在《山房》中写道:“一阵催花雨,数声惊蛰雷。”雷声过后,必定有杏花微雨的美妙意境。《诗经》中早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象征着少女和爱情,纯情俏丽,宜室宜家。从开花,到长叶子,再到结果子,这样的生命轨迹让人喜不自胜,这样的花平安喜乐、顺其自然,描述的诗歌也是美不自胜。
春分开始平分昼夜,漫山遍野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海棠佳丽。人间最美四月天,细软的东风吹拂着。宋朝的陈思在《海棠谱》中写道:“梅花占于春前,牡丹殿于春后,骚人墨客特注意焉,独海棠一种,风姿艳质固不在二花下”。海棠真是占尽了春天的风光。
清明天地澄明,翠色欲流,柳枝剪春风。唐代韦庄有言:“满街杨柳绿丝烟,画出清明二月天”。“柳”同“留”,在古代文人的笔下写尽了依依不舍之情,有“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句。
谷雨到了,草长莺飞天,到了深春阶段,牡丹开放。王贞白的《白牡丹》里说:“谷雨洗纤素,裁为白牡丹。”唐代李正封的《牡丹诗》写道:“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丹景春醉容,明月问归期”。
立夏的暖风总是拂得人醉醺醺,也是郁郁葱葱的季节。蒋捷的那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写出了世间的美学之道,一个娇艳、一个碧绿,在美好的季节里遥相呼应,像是一对甜蜜隽永的情侣,也符合这个暖风熏得人迷醉的节气。
自小满开始,天气愈加炎热。石榴花也愈加热闹,就像《西江月·小满》里面说的:“垄间麦穗饱,院里石榴妍”;朱熹的“五月榴花照眼明”。石榴花是极好的,红宝石般精致,像一件艺术品。
芒种是古代送花神的日子,栀子花开。栀子是信奉禅宗之人的禅友。它纯白、馥郁,佛前供花再好不过。“与我同心栀子,报君百结丁香”,情真意重、平实自然。
夏至阳气极盛,白昼极长,绣球花惹幽情。刘基在《夏日杂兴(四首之一)》中说“夏至阴生景渐催,百年已半亦堪哀”。其实不尽然,得一手紫阳绣球花,花叶玲珑,色彩也十分有味道,就如“紫阳花绽放,朵朵不败永绵长,思君在心上”,让人意犹未尽。
小暑天气最为炎热,以花香清供最相宜。小暑有三候:“一候温风至;二候蟋蟀居宇;三候鹰始鸷。”茉莉花小巧精致,香味虽不及栀子花馥郁,倒也清新雅致,有“清婉柔淑,风味殊胜”的东方含蓄美。
在古代,有着大暑前后就是荷花生日这一说法。王昌龄所作的《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大概就是为荷花庆祝生日吧。
“秋日寻诗独自行,藕花香冷水风清。一凉转觉诗难作,付与梧桐夜雨声。”方岳在《立秋》中如是写道,大概秋意渐起,梧桐报秋。在南京生活久了,也懂得了梧桐的浪漫。
处暑适逢七夕和中元节,也是一个深情的节气。程国林曾有诗:“处暑蛩鸣暗,秋风送晚凉。天高云雾淡,田野稻花香。”稻花香,香得别致、纯朴。古代爱情最美好的模式不就是男耕女织,携手品一品这稻花的浪漫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轻盈洁白的芦苇在描绘爱情的诗词里面真是妙不可言,描绘了夜来清凉的白露美。
秋分丹桂飘香,早有广寒宫吴刚伐桂这一传说。杨公远又言“秋分时节,桂花飘香,十里可闻”,这样美妙的桂花,大抵不是人间种出来的。
寒露恰逢重阳,登高望远,采菊东篱下。菊花是公认的清冷风格,秋天里的第一风物。元稹言:“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菊花可观、可食、可摆,又是花中第一隐士,难怪陶渊明也连连称赞。
霜降不由让人联想到“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样的热烈,这样的美好,大抵是寒冬来临之前最后一抹鲜艳了。
立冬降临,气温下降,颜色也向灰白过渡。银杏把立冬变成了鎏金节气,“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
小雪开始,天地间寒意四起,风景萧瑟。在舒岳祥的诗中,“曲渠荷苇鸣新雨,深院茶梅响落冰。”初冬除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以外,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惊喜的,倒是海红花及时送来慰藉。
大雪,四海一片苍茫,岁寒三友问好。借用卢梅坡一句诗“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这样的天,少了这“三友”,如何精神呢?
冬至,腊梅如期而至,她的芳香是最为凛冽清幽的,在这样清冷的节气里像一个清冷美人。它是插花、清供的不二之选。
小寒,一候梅花,二候山茶,三候水仙。杨万里笔下的水仙花是这样的:“水仙怯暖爱清寒,两日微暄嬾欲眠。料峭晚风人不会,留花且住伴诗仙。”水仙伴诗仙也是极美好的。
大寒,一候瑞香再接龙,芬芳花树赏新容;二候兰花妙韵融,山川墨士爱心衷;三候山矾仰碧天,柳摇金线舞溪烟。文人墨客似乎更喜欢在大寒描绘松竹,比如宋朝诗人曾巩在《元沙院》中写道:“升山南下一峰高,上尽层轩未厌劳。际海烟云常惨淡,大寒松竹更萧骚。经台日永销香篆,谈席风生落麈毛。我亦有心从自得,琉璃瓶水照秋毫。”烟云的“惨淡”以及松竹的“萧骚”,写尽了大寒的萧瑟之景,但是即便如此,诗人还是以松竹自比,在酷寒之下更显豁达乐观。
不论是有关二十四节气的诗歌,还是二十四节气相应的花,都是传达情感的媒介,有的表达爱情,有的祈福,有的寄托美好愿望。
二、传统插花中的禅意插花
随着中国传统文化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插花就是其中的一部分,2016年传统插花热潮再一次席卷全国。虽然传统插花是中国传统文化,以中国哲学为内涵,以中国传统美学为审美原则,但是整体来说,中国传统插花艺术目前还处在初期阶段。大众所熟知的插花艺术还是倾向于西方插花艺术和日本插花艺术。禅意插花作为传统插花中的小众艺术,了解的人更是微乎其微。随着物质文明的不断提升,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明需求滋养了禅意插花艺术。中国传统禅意插花除了哲学内涵、传统审美情趣,更多的是对于“禅”意境的营造和渲染。
禅,千人千意,自是不必争论、计较,但纵使“禅”有多少不同的理解,“禅”永远不会离开生活、离开生命。“禅”更多的是静思冥想的过程,思想之后有所得,所得或是真相,或是感悟,俯首之间皆可得。禅,无处不在。提到“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佛家、道家。静思冥想的过程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坐禅”“坐忘”,似乎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就是禅。佛、道就是禅的化身。其实不然,无论是“坐禅”还是“坐忘”,这都是佛家、道家修禅的一种形式。禅本身是没有形式的,“禅,无处不在”“俯首之间皆可得”。修禅之人,修的也不是一种形式,修的是心,修的是精神内涵;悟禅之人,悟的也不是模式,悟的是人生,是否称心、是否如意。修禅、悟禅不论是精神内涵、顺其自然还是称心如意,这些都离不开生活、心态。禅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我们的生活态度,是我们自己的心。
花,或娇柔、或娇艳、或淡雅、或清丽,在文人的诗赋里散发幽香,在画师的画作里身姿绰约,在山野田间肆意芬芳,在厅堂案几点饰。文人墨客、风流雅士皆爱花。大多数人都有爱花、爱草、爱自然的心,或热爱生活、或热爱生命、或修身养性、或陶冶情操、或在车水马龙中放慢脚步徜徉。《诗经》《楚辞》中记载着古人用花来传达心意、用花来装饰自己的艺术行为活动。
我们的先民最初只是把花放在器皿中装饰环境;后来传入了佛前供花,开始了用水养花;再后来在花事活动鼎盛时期,引起了全民插花的热潮,以花怡情、以花祈福,更是以花描绘自然景观;历史发展总是曲折的,战争时期的兵荒马乱使得文人避乱,雅士隐居,花也就变成了宣泄情感的中介,寄托的情感也更为复杂多样。这样的演变过程不难看出,在插花者的手中,花是用来表达情感、生活的。
禅意插花,顾名思义,是禅意与传统插花结合。禅意给传统插花艺术营造了一层深远的意境,而传统插花给禅意提供了传达介质。禅意插花的宗旨是抱朴守真、空灵玄妙,这也是它区别于其他传统插花艺术的主要方面。抱朴守真体现在花材、技法方面:花材取之自然、不拘一格,山花野草都可以使用。技法要遵循自然之道,顺应花材在自然中的生长方式,真实且自然。启迪人们,人生同样要真实自然、保持本心,不要被物质世界的胡乱修饰,迷失了自我。空灵玄妙体现在意境方面:禅意插花的人将自己的生活体验或生命感悟寄托在插花作品中,把對禅的体悟糅合到插花作品中,不直接点透其中的奥义玄机,观赏者自行体会,营造的意境自然而深远,这一点正是禅意插花的玄妙之处。
禅意插花的特征是崇尚自然、源于自然、表现自然。一般人看花,看的是花的外形、味道、颜色,所以一般人插花多会表现作品的形态和色彩。带着禅意赏花的人看到的远不止这些,他们看到的是花有什么样的品性,在自然中如何生长,其生长习性造就了其品格等,所以禅意插花多表现作品的内涵和意境。禅意插花的色彩也比较有识别性。自古圣人贤士都主张素雅的色彩,这样淡泊高雅的颜色深受禅师的喜爱。禅意插花自然、清雅,只有浓淡适宜的插花才能营造出清雅的深远意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花成长在自然中。不同的人对禅有不同的诠释,但到底是来源于生活的,而生活又是最自然的,所以禅与花,是两者,又是一体。禅意插花的人与花是可以达到共情的。禅意插花可以表达天、地、人的和谐统一,这也符合中国人敬天拜神的处世哲学。
高级的禅意插花有造境功能,可以将一个空间的氛围转变为具有禅意意境的空间。在中国传统艺术中,还有一项艺术是可以与之媲美的——诗歌。诗人将自己的体验糅合到诗歌中,就像插花的人将自己对禅的体验糅合到禅意插花中,不直接点明机要,通过文字来造境,暗藏玄机。禅意插花的“清”就是清雅、清疏;禅意插花的“简”就是简练、简约;禅意插花的“寂”就是清寂、平和;禅意插花的“和”就是和谐、幽远。禅意插花“清”“简”“寂”“和”,这四点无一不体现出东方美学的神韵,诗歌也正是东方美学的典型代表吗?所以说,禅意插花和诗歌是有相同之处的。
三、诗与花的结合
二十四节气的诗歌文化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智慧结晶。传统禅意插花艺术作为感观艺术,两者有异曲同工的艺术效应:在表达形式上有所不同,但在情感与理念上却殊途同归,有的追求意境、有的追求华丽、有的追求清新、有的追求静谧。
季节的一点一滴变化都容易触动诗人的情思。诗歌的情感基调变化体现了节气物候的感应,而这种感应又来自于诗人的生命观、宇宙观,爆发出来的情感称之为文人情怀。二十四节气是时间的具体化,诗歌是诗人情感的具体化。时间与情感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禅意插花艺术作为古老的文化艺术之一,与诗、书、画密不可分。“一件插花作品就是一个小宇宙,时时刻刻处在变化之中。”[1]禅意插花艺术妙在其表达的意境。诗歌是禅意插花艺术的灵感源泉,将诗歌的意境具体化,文人情怀的具体化。
诗人常托物言志,借物喻人。但世人不尽知“花亦言志”。在时代的发展过程中,审美也带有自己的价值观、传达自己的情感,此时看花,花已非花;此时看雾,雾已非雾,人们赋予花朵情感,寄托人的愿望,这和诗人托物言志无差别。
中国传统禅意插花更是插花者将自己的思想、观点、意向通过花的颜色、大小、造型等表达出来。观赏者在欣赏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很直观的东西。通过花材、花器、色彩、线条等,结合自己的文化修养、知识底蕴、人生阅历等去感受插花作品,感受其意境,感受作者赋予的情感,而这个过程自然是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这与理解诗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图1从色彩方面来分析,黄色配上棕褐色、不同程度的绿色,点缀的粉色讨巧地丰富了作品色彩,增添了生机。不由想到白居易的《春风》:“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万物复苏的春分时节一下子就映入眼帘,身临其境地感受着春分的和煦温柔。
图2由枝、叶、花组成,一盏青灯相伴。白居易的《销夏》:“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大暑的酷热难耐在如此清凉的意境下也能感受到一丝凉意与舒适。
图3像一幅清新秀丽的山水画,又像一支恬静优美的抒情乐曲,不由让人联想到王维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观赏者也跟着怡然自得起来。
图4中的枝、干、叶、花、果搭配得恰到好处,几点红色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色彩是典型的清雅基调,青红淡白呼应张昱的《小寒》:“花外东风作小寒,轻红淡白满阑干。春光不与人怜惜,留得清明伴牡丹。”
传统禅意插花无言,诗歌无形。传统的二十四节气诗歌文化与传统的禅意插花艺术碰撞、交融。对于它们的研究,是与古人的对话、交流,是对生活、对生命、对自然的不同感悟。
四、结语
中國传统禅意插花的动人之处在于其营造出来的意境美。中国传统插花艺术和二十四节气古典诗词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都注重“形”和“意”,追求以形表意,以意达形,寄情于景,情景交融,追求“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幽远意境。禅意插花中有二十四节气诗歌,二十四节气诗歌中有禅意插花,二者相互渗透,带来视觉上的形态美,能够寄托情感以及抒展情怀。中国传统禅意插花艺术与二十四节气古典诗词意境互相烘托、互相成就,给中国传统插花艺术和二十四节气诗歌艺术注入了新的文化元素,有利于提升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豪感。
参考文献:
[1]徐寅岚.论中国传统插花艺术的立意特性[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2):96-102.
作者简介:戴晔,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
姜祺文,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
徐寅岚,南京工程学院讲师,东南大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