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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凯尔泰斯·伊姆莱《无命运的人生》的反讽艺术

2020-10-09丁丽君

北方文学 2020年15期
关键词:反讽叙事对比

丁丽君

摘 要:《无命运的人生》是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的代表作。小说对比式描写的运用和叙事的巧妙安排结合在一起,取得了出色的反讽效果,使作品成为一个意义丰蕴的审美立体空间。

关键词:《无命运的人生》;反讽;对比;叙事

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的代表性小说《无命运的人生》貌似冷峻的语言下面隐藏着千姿百态的风貌,犹疑含混的语言、幽默新奇的比喻和夸张手法、对照性的描写和叙事的巧妙安排以及理解反讽的线索结合在一起,取得了出色的反讽效果,从而使小说成为一个富有张力、具有多重视域的审美立体空间。

一、对比式描写的反讽

反讽的核心在于矛盾因素的相互作用和碰撞,在这种不协调和對立中,形成所言与所指的对立,构成反讽的效果。《无命运的人生》对比式的描写,使得作品出现了多重色彩,作品的主题也得到多重表现,形成了作品的反讽风格。

小说漫画式的人物肖像描写和痛苦的离别场面相对比为这部有着奥斯维辛沉重主题的小说定下了一个调侃、冷静的格调。在小说的第一章里,作者描述久吉尔和家人送父亲去劳动集中营时,通过久吉尔的眼睛,对来访的亲人和邻居作了一幅幅漫画式的肖像描写。

“我后妈的妈妈到了,她戴着一顶圆筒状的、好斗外形的有檐帽子,前面还横插着一根羽毛。”[1]

“至于我后妈的姐姐,……小不点的个儿,圆滚滚的身体,面孔与一个表情惊奇的木偶的脸一样。”[2]

“(邻居史泰依奈)他有一颗红色的大脑袋,孩子式的分头让他的脸看上去很是古怪。在他的身旁,弗莱施曼大叔几乎就黯然失色了,因为后者是一个小个子,外表十分考究,白色的头发,皮肤有些发灰,戴着猫头鹰式的眼镜,……他默不作声地在史泰依奈大叔旁边不住地欠着身子,并揉搓着双手,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罪责,又仿佛是在说,这全是由于史泰依奈大叔的缘故。”[3]

在家人和邻居来送父亲去劳动集中营的时候,作者通过主人公久吉尔的眼睛,以幽默调侃的语气对每一个人的相貌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描述。在这些描述当中,作者使用了新奇的比喻,这些长辈们在主人公久吉尔的眼里都有着不同的滑稽的相貌和“表演”,反讽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亲人和邻居的漫画式肖像描写是与沉重的离别场面的对比当中,叙述者和读者的感受产生了错位和矛盾。因为读者清楚地知道那个时候的严酷现实,主人公的父亲去劳动营几乎意味着死亡。严峻的形势、犹太人的悲惨命运、纳粹的无耻行径都使得读者很难和叙述者一起调侃。这样就形成了读者的阅读心理和叙事者的叙述之间的相悖和对比,增加读者理解作品的角度和读者与叙事者之间多角度交流的可能,从而形成这一场景描写的内在张力。

沉重的主题、幽默的比喻、漫画式的人物肖像描写以及人物前后行为的鲜明对照,这些本身矛盾悖立的事物在小说中随处可见,小说由此摆脱了单一的感情色彩和阅读层次,形成了多种色调和多重视角。

二、“无知”的第一人称叙事的反讽

如果小说中对比式描写体现出的反讽只是局部现象的话,那么作者在叙事层次上的反讽策略则使得作品在整体上拥有了反讽意味。作者在叙事上有意识地利用叙事视角的便利,形成叙事内容和作者真实意图的对比和矛盾,使作品在更深层次上形成一个充满张力的审美立体空间。

正如凯尔泰斯在他的《船夫日记》中说的那样:“他(主人公)应该作为整体中的一分子而用客观的声音说话;大概这就是使命。(就像在《无命运的人生》中那样)在创作过程中,有着一副客观而冷峻的外表。”[4]《无命运的人生》通过第一人称“我”讲述故事,这种限制性叙事视角使得作者能够模拟事件发生的过程和速度。作者借助主人公久吉尔那双对生活充满好奇、对各种残酷的现象进行稚气的猜想的眼睛,让读者看到了纳粹在集中营里最令人震惊的种种暴行。

《无命运的人生》当中的“我”充当了“无知”的叙述者。“我”在上班的途中被警察以游戏般的方式带到了宪兵的军营,“我”的心情当时是轻松而愉快的,但到了军营之后竟然被宪兵们关进了马棚。“一时间,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转了,只记得在此期间我有点儿想笑,……感觉自己仿佛冷不防置身于一幕荒诞剧中。”[5]游戏般的拦截方式最后带来的是噩运的开始。从这个片段开始,“我”领着读者慢慢地靠近了集中营。在去到奥斯维辛的火车上,一位老妇人因为没有水喝而渴死在车上,对于这样一件悲惨的事情,“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说到底,这事还是可以理解的”[6]。冷漠的叙述语调表现出叙述者超越于故事场景的心态。

如果说“我”刚到集中营,还没有真正了解集中营的杀人机制的话,那么在“我”知道了喷出毒气的浴室、焚尸炉的真正用途时表现出来的冷静就更加值得注意了。冒着火花的焚尸炉在“我”的眼睛里成了一个奇观:“焰火,在整个左半边天际由火焰与火花组成的真正的火的游戏”[7]。“我”从集中营回国后,仍然把集中营里的一切看作是自然的。

在反讽的叙事方式当中,叙述者和读者认识的悖离,使得作品形成一个极具召唤力的结构。叙述者“我”全然不知集中营里等待着“我”的是什么,然而读者却清楚地知道被关进集中营就意味着死亡。在小说中,“我”总共用了三十个左右的“自然的”,随时强调集中营里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叙述者身处其中地讲述集中营当中种种残酷、恐怖的事情,却保持平静。叙述者和读者的认识产生了偏差,从而引发叙事作品当中隐含作者、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多层次交流,构成理解作品的多角度复杂系统,使作品成为一个充满多种声音的交流空间。这种反讽式的叙事处理,使得作品呈现一种暧昧不明、对立因素并置和融合、充满张力的景象。

三、理解反讽的线索

反讽应该给读者提供线索去更好地体会作者的真正意图。“如果没有这种明确无误的线索,反讽总会带来弊病,而且我们没有任何重要的理由做出假定认为领会不了反讽是读者的错误。”[8]

凯尔泰斯在作品当中,通过一些暗示性的细节描述给读者准确地理解反讽提供了线索。这些细节描写体现出来的感情色彩和意义是作者真实意图的折射。通过对这些细节的分析,我们可以窥见作者埋藏在冷静、嬉笑和调侃的面具下的抗争和批判意识。

《无命运的人生》通过主人公和长官的直接冲突的细节描写来展示主人公对纳粹的蔑视和痛恨。主人公“我”在到达蔡茨集中营的第一天,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打耳光。在营房前面的漫长的点名时间里,“我”和一个刚刚认识的瘦高个的人悄声谈话。“就在那一刻,我从另一面挨到了一记耳光。实际上,我已经跌坐到了地上,方才听到了‘啪的一声,它的重量也开始使我的左半边脸燃烧了起来。”[9]这时,“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暴怒的营房长官。“但我终归还是十分愤怒,因为我毕竟还不习惯于被别人打,不管他是谁,即便我只是坐着,只能通过面部的表情,但我仍尽量表达着这种愤怒。”[10]“我”详细叙述了这个冲突场景的细节。尽管这个耳光把“我”打得鼻血直流,但在长官离开之后,“我”还故意提高声音说打得一点都不疼。通过这些细节性的心理描写,作者把叙事者“我”放置到一个高于残酷环境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既让叙事者以立于反讽对象之上的姿态进行平静的叙事,又通过精神自由的强调表现出“我”在顺从下隐藏的坚强和反抗,从而为读者理解作者的感情倾向和作品当中的反讽提供线索。

《无命运的人生》当中,作者还设置了评价性声音的介入来提供理解反讽的线索。

比如“我”被宪兵送到了布达考拉砖场,又从砖场被转运到奥斯维辛集中营。火车即将到达奥斯维辛集中营时,“过了一会儿,我也走到了窗口旁,……外面的黎明凉爽而又清香,广阔的原野上弥漫着灰色的雾霭,我还瞥见了一个建筑物,那是一个位于上帝背后的车站,也可能是一個大站前沿的建筑物”[11]。在这个清香和拥有美丽日出的清晨到达奥斯维辛车站,“我”即将在这个车站下车,开始真正的死亡之旅。把一个“我”没有真正了解的车站称为“上帝背后的车站”,显然不是叙述者“我”的声音,而是隐含作者介入性的评论语言。因为当时的“我”还没有真正明白自己正在走向死亡,对新的生活还充满憧憬和渴望,不可能对奥斯维辛做如此尖锐的界定。隐含作者在插入这句简单明了的评论后,马上又让叙述者说话了:“也可能是大站前沿的建筑物”。通过这个不肯定的猜测轻轻地掩盖了评论性声音的介入。作者通过这句话界定了整部作品的感情倾向。在“我”冷静的叙述下面隐藏的是作者对纳粹分子无比强烈的愤恨,对纳粹集中营中种种令人发指的残暴行为的揭露和抨击。

《无命运的人生》这一小说出现的各种矛盾对立因素相互融合,主人公冷峻客观的面具下隐藏着对纳粹大屠杀和专制极权的激烈抨击,悲观、顺从的态度下的是对生命的无比热爱和对爱的渴望。这些因素奇妙地糅合在一起,使得其小说呈现多重色彩,成为一个充满张力的弓形结构,给读者无限的回味空间。

参考文献

[1][2][3][5][6][7][9][10][11]凯尔泰斯·伊姆莱.无命运的人生[M].许衍艺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11,12,14,44,59,489,104,104,60.

[4]凯尔泰斯·伊姆莱.船夫日记[M].余泽民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86.

[8]布斯.小说修辞学[M].付礼军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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