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中的诡秘与荒诞
2020-10-09钟镇
钟镇
摘 要:施蛰存作为海派作家中的代表性人物,受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在创作中注重对人物的心理分析,以表现其对于社会人性的思考。他的心理分析小说在历史和都市两个背景下对人物进行深入的心理分析,由于他挖掘的都是人物“意识”当中的本能,其作品充满了一种诡秘与荒诞。本文通过对于其作品的分析,探索了作品中的这种诡秘与荒诞。
关键词:心理分析;弗洛伊德;诡秘与荒诞
施蛰存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海派作家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游离于新感觉派的边缘,他在创作中,受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擅长对人物进行深刻的心理分析。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中,意识本能的外化,给故事营造了一种荒诞和诡秘的氛围。
一、弗洛伊德学说影响下的心理分析小说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中,将人的意识分为: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人的本能其实是无意识的,充满着“兽性”的。因此一旦作家在创作中有意识地将故事人物的“无意识”作为描写重心,就不可避免地要在作品中趋避正面的人性,而去关注本能驱使下,对于欲望的强烈追求。
施蛰存从心理分析的角度去探索人性,去寻求人物的性格在本能驱使下的形成过程。他在创作中,运用了许多身体意象,如舌头、无头躯干、鲜血、老妇的脸等,这些独特的意象,对应着文本中人物内心的无意识,他用很多精力去关注人的本能欲望,将人物内心的那种扭曲、纠结、变态的心理通过超现实的故事情节表现出来,因此在作品中时时透露着诡秘与荒诞。
二、恐怖而诡秘的意象
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施蛰存在文学创作时,跟随国际文学潮流,同时因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其创作开始关注于人物的内心[1]。施蛰存善于创造身体意象,使其具有意识层面的象征内涵。无论是鸠摩罗什的舌头还是将军的无头尸体,又或者是老太太的脸,施蛰存小说的身体意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残缺而又隐秘的。这些意象往往象征着意识里的某种本能,这种本能摆脱了“超我”的束缚,也打破了现实的伦理道德观念,甚至打破了现实的生物规律。鸠摩罗什的舌头在他死后化成了舍利子,将军的身体在死后仍然能找到自己追求的女孩,这些意象在故事里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执着地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鸠摩罗什》中,妻子临死前向鸠摩罗什请求最后的吻的时候,含住了他的舌头,这是一种充满了欲望性的描写[2]。《将军底头》中,将军被斩下头颅的身体仍能骑着马找到姑娘,其实是对性欲更加露骨的表现,在马上直立着的将军的身体,就像是男人的阳具,对于异性身体的渴求[3]。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中,意识中的性本能是人最基本的自然本能,施蛰存不遗余力地去分析和表现人物对于性的屈从,跟一般的心理描写不同的是他并不表现心理活动,而是分析心理发生的深层原因。
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中,追逐欲望是人的生物本能,施蛰存在做这种心理分析的时候,要遮蔽人的表面尊严,而去挖掘内心的真实,但这种真实,一旦暴露在现实里,往往与现实的伦理道德背道而驰。施蛰存为了更夸张地表现意识中的本能对于人行为的驱动,把具有深刻象征意义的意象,赋予了某种不易察觉的生命力,让它们能脱离意识的控制向着欲望自主活动,比如将军的身体;或者给这个意象一种超现实结局,比如鸠摩罗什的舌头。这些对于身体意象的荒诞性书写,更加剧了小说中的诡秘氛围,这些意象不仅仅营造了故事中的荒诞,更是荒诞本身。
除了关于性本能的书写,施蛰存也分析和书写了内心的恐惧,比如在《魔道》中,主人公在火车上遇到的老太婆,始终以一种神秘的形象出现,引导着主人公内心的恐怖情绪,我们不知道他的这种对于这个“巫婆”的认知是来自哪里,但他内心对于她的恐惧却时时充斥在故事之中,即使在朋友的安慰之中,也无法放弃对于这个老太婆就是“巫婆”的执念[4]。施蛰存在叙述故事时,即使这个故事的情节并不复杂有趣,但他通过对于主人公内心恐惧的描写,以及他想象之中的这种鬼怪形象,使他的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充满了一种诡秘的氛围。
三、超现实的荒诞情节
意象的创造奠定了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荒诞性的整体基调,是施蛰存夸张表现意识本能的最直接的工具。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的故事情节在诡异意象的表现下,有了超现实的荒诞性。
比如在短篇《将军底头》中,将军在镇子里受到的关注和在军队当中受到的质疑,都时时作为道德约束抑制着将军的本能,但他的本能却在将军死去之后得到了一种外放——无头躯体直立着找到了追求的姑娘。这一段恐怖怪异的情节,其实是对于人性的超现实书写,从现实上讲,人的头被砍掉是无法行动的。在故事的最后,作者已经是完全抛开了人物的正面人性,而通过死亡、无头尸体去挖掘和表现人物的内心本能,这样恐怖而又超现实的场景,对照的是人物内心的真实世界,表现的是内心世界的血腥和淫秽。但除此之外,在故事最后姑娘在面对将军的无头尸体时候的表现也时时透露着一种恐怖和荒诞,她与将军尸体的对话还像以前充满着戏谑和讽刺,她在面对这样恐怖的场面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反而沉着愉快,让人不禁联想到似乎将军的结局已是她预料之中,她的这种表现更像是欲望对于人性的捉弄。
在《石秀》中也有一些类似的细节。比如石秀在“勾栏”中,看到怀里的妓女刺破的手指,流出鲜红的血液,这种血液顺着女子光滑的皮肤流淌的场景,让他的内心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变态的快感,转而将对于潘巧云的性欲寄托在了她的死亡之上,于是有了后面伙同杨雄杀害潘巧云,并从其中得到性满足的情节[5]。
除了历史题材的心理分析小说,施蛰存的都市题材的心理分析小说中也有着一些怪诞和诡异的氛围,甚至在某些小说中,作者就是将鬼怪志异作为对人物心理分析的主要出发点,他有意地让人物去接触和感受那些不正常的恐怖形象。
在另一篇作品《夜叉》中,故事更有一些弗洛伊德精神。叙述者的朋友向叙述者讲述了自己是怎么发疯的。起因是他在乡下度周末的时候,在散步的路上碰到一个白衣女郎,他认为她可能是夜叉,他认为夜叉要吃他,所以就要抓她,结果不知道怎么跑到一个土庙里面,听到有人叫,就看到一个黑影闪过,然后他就看到夜叉现形了,因为自保和恐惧他将夜叉掐死了。后来知道那是一个乡下女人,一对男女在幽会,他把一个女人误杀了。从乡下回来他得知真相后就发疯了,内心总觉得女人一直跟着他[6]。这篇小说其实与《魔道》的故事有一些类似的地方,就是那些主人公见过的鬼怪,其实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些鬼怪是内心当中的恐惧对于视觉的误导。
施蛰存把乡下的意象变成一种怪诞的神话,他用精神分析来表达和分析主人公的内心,用意识流的手法来给作品附加了怪诞、色情和幻想。这是他的心理分析小说共有的特征,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都市小说,他的小说中永远有一种读来令人不安的怪诞,他有意在故事中表现这样一种诡秘的意象和氛围,其实都是来自他对于人本能的关注,对于人身上的动物性书写,让作品中的荒诞离奇也有了一种现实性[7]。
四、结语
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中的荒诞和诡秘一方面来自超现实的故事情节,一方面来自非普遍的身体意象,他通过赋予残缺的身体意象一些意识层面的象征意义,夸张地表现了人物的意识和本能。那些荒诞的意象,恐怖的情节,实际上就是人自然本能的外现,施蛰存通过心理分析小说,去挖掘现实人们的精神困境。他站在现实主义的立场上,通过现代主义的创作方法,不可避免地在心理分析的过程中,给小说蒙上了一层荒诞和诡秘的面纱[8]。
参考文献
[1]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67–194.
[2][3][4][5][6]施蛰存.施蛰存全集——十年创作集[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67–82,83–101,159–168,102–123,191–198.
[7]李欧梵.“怪诞”与“着魅”:重探施蟄存的小说世界[J].现代中文学刊,2015(03):4–11.
[8]施建伟.现实主义,还是现代主义?——试论心理分析小说派的创作倾向及其历史教训[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5(02):40–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