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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北京话教材《四声联珠》反复问句研究

2020-09-29张洪健

现代语文 2020年6期
关键词:语言特征

张洪健

摘  要:结合汉语反复问句的发展历史,对日本明治时期北京话教材《四声联珠》中反复问句的使用情况进行了考察,从中发现了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语言特征。清末北京话已然体和未然体反复问句的主要形式分别是“VP没有”和“V-不-V”,前者多带时体标记,后者则多为附加问形式。存现式反复问句多用“VO-沒-V”,而很少使用“V-没-V”。在《四声联珠》中,“VP-Neg-VP”的使用次数要远远超过“VP-Neg”;在“VP-Neg”中的否定词,“没有”的用例要多于“不”和“否”。这些都充分反映出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历史层次。

关键词:《四声联珠》;反复问句;清末北京话;语言特征;历史层次

一、引言

反复问句,又称正反问句,是一类由谓语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并列构成的疑问句。在反复问句的历史演变过程中,清末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时期。在这一时期,反复问句在形式、语义和语用等方面均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这些变化的具体情况如何?又是什么因素促成这些变化发生的呢?

为了解答以上问题,对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系统及其语言特征进行研究就显得十分必要。不过,由于国内保留下来的早期北京话的语料不多,所以学术界对以上问题的探讨还不够深入。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曾在明治时期将北京话作为学习的对象,记录有大量北京话的教科书得以流传下来,这就为研究者提供了语料方面的有力支撑。本文即以日本明治时期北京话教材《自迩集平仄编四声联珠》(以下简称《四声联珠》)为研究对象,结合反复问句的发展历史,统计和描写该教材中反复问句使用情况,探讨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语言特征及其历史层次等问题。

《四声联珠》以英国人威妥玛的《语言自迩集》第七章《练习燕山平仄编》(以下简称《平仄编》)为蓝本,在沿用《平仄编》例字、例词顺序的同时,又以二人对话为主要形式。书前有叙、序、凡例各一篇,书后有俗语注释九卷。全书正文部分共九卷,每卷有28至55章不等。每章均以对话形式介绍当时北京地区的社会经济、民风民俗、商旅贸易等。《四声联珠》保存了大量的当时北京口语词汇,口语化程度非常高,为研究清末北京话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语料支撑。同时,该书还反映了清末北京的风土人情、人文历史、名胜古迹等情况,对于研究清末北京地区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状况等方面亦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二、《四声联珠》中的反复问句

《四声联珠》的反复问句主要有两种基本形式,即“VP-Neg”和“VP-Neg-VP”。

(一)“VP-Neg”式反复问句

“VP-Neg”式反复问句的正项VP是谓词性成分,反项Neg是否定副词。从否定词的形式来看,汉语“VP-Neg”式反复问句经历了以下演变过程:“VP不/否”(先秦)、“VP未/无”(汉代产生)、“VP否/不/未/无”共存(唐五代,以“VP否/不”居多)、“VP不曾/未曾”(宋代)、“VP没”(元明之际)、“VP没有”(明代已见,清代常用)。

在《四声联珠》中,“VP-Neg”式反复问句共计16例,有“VP不”“VP否”和“VP没有”三种形式,其中,“VP没有”形式最为常见,占75%。

1.“VP不”

在《四声联珠》中,“VP不”共有2例,主要用于对行为、现实状况然否的询问,均不带时体助词。例如:

(1)知道倒知道,告诉你,你信不?(第六卷第二十六章)

(2)是了,别的衙门也管会议的事不?(第六卷第二十六章)

“VP不”早在西周中期铭文中就已经出现,在先秦至唐五代是反复问的主要形式[1](P461)。进入宋代,“VP不”开始式微,至元代已十分罕见,明初虽有少量用例,但“不”前多带“已”或“也”[2](P397)。《四声联珠》中“VP不”的否定词“不”前未带“已”或“也”,全书也只有两例。由此可以推测,“VP不”在清代北京话文献中已极少出现。我们分别统计了《官话指南》和《官话类编》中“VP不”式反复问句,发现“VP不”在以上两本教材中并无用例。至于《四声联珠》中的两例“VP不”,我们推测这应是语言中的一种古语遗留现象。

2.“VP否”

在《四声联珠》中,“VP否”有2例,且均为“阁下以为然否?”例如:

(3)如此观之,岂非在人之心中,又在世间乎?阁下以为然否?(第二卷第三十五章)

(4)我可以以后多领大教,阁下以为然否?(第三卷第十七章)

“VP否”是汉语最古老的一类反复问句,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大量使用。该类句式文言色彩较浓,所以在宋元时期就已退出口语[2](P399)。《四声联珠》出现的这两例“VP否”,肯定不是清末北京话的口语内容。我们推测,“VP否”应该属于语言中的一种存古现象。这也可以从它们所出现的上下文语境中得以证实。

(5)A:……阁下以为然否?

B:你怎么说着说着,又撰起文来了呢?

A:他这儿有“然否”两个字,是文话,我不

不说两句文些儿的字眼儿,怎么连得上呢!(第二卷第三十五章)

(6)A:……阁下以为然否?

B:你又没作文官,为何也沾染了宦场的习气,咬文咂字儿的说起话来了。

A:不说这几句文话,这“然否”二字,你怎

么往补褂上联呢?(第三卷第十七章)

在例(5)中,对话者A承认“然否”是“文话”,属于“文些儿的字眼”;在例(6)中,对话者B也指出“然否”的使用者应是“文官”,带有“宦场的习气”,对话者A更是认为它属于“文话”。因此,我们认为,“然否”应属于文官正式交际场合的一种套语,极具文言色彩,属于古语遗留成分。“VP否”在《官话指南》《官话类编》等其他同时期口语教材中并没有出现,也可以证明“VP否”只是一种语言存古现象。

3.“VP没有”

在《四声联珠》中,共出现12例“VP没有”,均为已然体反复问句,而且几乎所有句子都带有时体标记“了”(5例)、“过”(5例)或“来着”(1例)。例如:

(7)嗐!太阳出来了没有?(第一卷第十四章)

(8)可是令尊大人的贵恙,这一程子怎么样?好些儿了没有?(第二卷第十四章)

(9)这西山里,有一个大庙,叫碧云寺,您逛过没有?(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10)打的时候,怎么个样儿,听见说过没有?(第七卷第十二章)

(11)我看见昨儿晚上,月亮又圆又好,您也赏月来着没有?(第一卷第四十四章)

《四声联珠》中“VP没有”虽然有1例没有带时体标记,但该例“VP”是动结式短语,本身已具有已然义,故时体助词可以不用出现。例如:

(12)你想一想,还落下那一个衙门没有?(第七卷第十七章)

“VP没有”在明代已经出现,明清之际逐渐取代了“VP不曾”,到了清代更加常用,成为已然体反复问句的主要形式[1](P473)。我们认为,“VP没有”仍然是清末北京话已然体反复问句的主要形式。由于它主要用于对已然的事件或行为的询问,所以后面多带有时体标记“了”“过”“来着”。如果“VP”本身具有已然义,“VP没有”也可以不带时体标记,但这类用法在清末北京话中不太常用。

(二)“VP-Neg-VP”式反复问句

“VP-Neg-VP”是反复问句最基本也是最主要的形式。它最早见于睡虎地秦墓竹简,先秦至六朝很少见于中土文人作品,常见于法律文书和佛经文献[1](P465)。“VP-Neg-VP”在唐五代不仅使用频率大幅增长,而且形式也发展得较为齐备,有“V-Neg-V”“VO-Neg-VO”“VO-Neg-V”等形式。至宋元明清,“VP-Neg-VP”已成为反复问句的主导形式,“VP”的成分也趋于复杂化。

《四声联珠》共出现“VP-Neg-VP”式反复问句95例,主要有“V-不-V”“V-没-V”“VO-不-V”“V0-没-V”四种形式。其中,“V-不-V”用例最多,占比达61.1%;“VO-没-V”次之;“V0-不-V”和“V-没-V”用例较少。

1.“V-不-V”

在《四声联珠》中,“V-不-V”有58例,在“VP-Neg-VP”式反复问句中占比最高。“V-不-V”最早见于唐五代文献,宋元用例开始增多,明清已成为常用形式,中间插入连词“与”或语气词“也”的用例也较为常见。《四声联珠》中“V-不-V”中间不能插入连词“与”或语气词“也”,而且均为未然体反复问句形式,都不带任何时体标记。例如:

(13)……就是求名和求利两个人,你说是不是?(第三卷第十三章)

(14)那西边儿书铺里,他们的书好不好?(第一卷第五十五章)

(15)银子穿也不能暖和,吃也不能觉得喷香酥脆,可是吃喝穿戴,谁也离不了他,你说怪不怪?(第六卷第九章)

从动词的类型看,该句式中的动词“V”多为形容词(如“好、对、怪”),当然也可以是判断动词(如“是”)、能愿动词(如“要”“愿意”)和心理动词(如“信”“知道”)等。“V”为动作行为动词的并不多见,只有两例。例如:

(16)明儿偺们本佐领有马甲的缺,你去挑选不挑选?(第二卷第六章)

(17)这要是活着被人打了、砍了,还没死的呢?那验不验?(第二卷第二十一章)

“V-不-V”通常能够单独作句法成分,和前面的主语一起构成主谓句。例如:

(18)这死人的殃,能有这么个利害,你信不信?(第五卷第九章)

(19)请问果子之中,葡萄这儿的好不好?(第四卷第四十一章)

(20)他心里知道不知道?(第五卷第二十四章)

例(18)~例(20)中的“信不信”“好不好”“知道不知道”,都能充当句子的谓语,分别和主语“你”“这儿的”“他心里”一起构成主谓句。但有些“V-不-V”有时只能独立成为一个分句,而不能单独充当谓语,更不能构成主谓句。例如:

(21)我和您作为两个人,彼此问答,好不好?(第一卷第三章)

(22)捡您知道的,略为谈一谈,可以不可以?(第三卷第三十七章)

(23)那大概是送题本的马,一个箱子,捆绑着一小卷儿油纸什么的,对不对?(第六卷第二章)

(24)听说他们不吃猪肉,是不是?(第八卷第二十六章)

例(21)~例(24)中的“好不好”“可以不可以”“对不对”“是不是”,都是独立的小句,并不充当其他句子的谓语。即使删去它们,前面的句子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句子。邵敬敏认为,这是一种附加问,表示的是就前文所述内容征求对方看法或希望对方予以证实[3](P86)。也正因如此,这类“V-不-V”小句前面可插入“你说”“你瞧”“你想”等提示性话语成分。例如:

(25)不论做大官、小官儿,一笔写不出两个“功名”的字来,你说是不是?(第三卷第十三章)

(26)年轻些儿的是兄弟,一块儿消夏避暑,说说笑笑,吃西瓜,喝酒,你瞧好不好?(第三卷第四十七章)

(27)所以國家造钱,叫民间好彼此贸易,您想对不对?(第四卷第十七章)

在《四声联珠》中,“V-不-V”的这种附加问用法共有44例,占“V-不-V”总用例的75.9%。也就是说,“V-不-V”多用于征询对方是否同意自己的看法。

我们认为,“V-不-V”在清末北京话是未然体反复问的常用形式,一般不能带时体标记,中间也不能插入连词“与”或语气词“也”。该句式既可以单独作句子的谓语,表示对情况然否的询问,也可以独立成为一个分句,形成一种附加问形式,用于询问对方是否同意自己的看法。

2.“V-没-V”

“V-没-V”最早见于宋代文献[2](P376),明清两代使用次数虽有所增长,但并没有得到广泛使用。在《四声联珠》中,“V-没-V”式反复问句并不多,只有7例,其中,有6例的“V”为动词“有”,用于询问人物或事情是否存在,是存现式反复问句形式。这六例“V-没-V”式反复问的宾语均已缺失,多是承接上文而省略。例如:

(28)还有一宗荞麦,这儿有没有?(第四卷第三十章)

(29)水师兵船,别处还有没有?(第八卷第二十四章)

(30)就是桃,这一样儿出在那儿?这儿有没有?(第三卷第四十三章)

“V-没-V”有1例的动词“V”是“收”,而且带有完成体标记“了”。例如:

(31)他收了没收?(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清末北京话“V-没-V”也有已然体的用法,但前文提到已然体反复问句的主要形式是“VP没有”,“V-没-V”可能只是清末北京话已然体反复问句的次要形式。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认为,清末北京话“V-没-V”多用于存现句,表示对人物或事情是否存在的询问,其宾语皆因承前而省略。此外,“V-没-V”也偶尔用于已然体,所以能带时体标记“了”。

3.“VO-不-V”

在《四声联珠》中,“VO-不-V”共有11例,均不带时体标记,即“VO-不-V”主要是一种未然体反复问用法。

从动词的类别看,“VO-不-V”中的动词有判断动词、动作行为动词、心理动词、 能愿动词等。例如:

(32)出家的人,是入了佛教了不是啊?(第一卷第十一章)

(33)我见那衣裳不扣钮子,歪戴帽子,手里拿着一个雀儿笼子,走道儿七摇八摆的,是那个不是?(第四卷第四十二章)

(34)吃牛肉不吃?(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35)说了半天了,您口干舌苦了吧?喝点儿茶不喝?(第六卷第二十八章)

(36)路途遥远,您觉乏不觉啊?(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37)但是我想,家常私事都知道了,这官事,阁下可以赐教不可以?(第六卷第一章)

例(32)、例(33)中的动词“是”为判断动词;例(34)、例(35)中的动词“吃”“喝”为动作行为动词;例(36)中的动词“觉”为心理动词;例(37)中的动词“可以”是能愿动词。

从宾语的词性看,“VO-不-V”的宾语可以是名词性成分,如例(33)~例(35);可以是动词性成分,如例(32)、例(37);也可以是形容词性成分,如例(36)。也就是说,在《四声联珠》中,名词性或谓词性成分都可以充当“VO-不-V”的宾语。

“V”是“是”这一形式值得我们格外关注。这种形式最初见于晚唐五代文献,之后文献并不多见,但在《儿女英雄传》中用例较多[2](P372)。“是”的宾语可以是谓词性成分,《四声联珠》中只有例(32)这一例;也可以是名词性成分,《四声联珠》中共有4例。例如:

(38)就是那帽子上的孔雀尾巴,狠好看的那个不是?(第一卷第十五章)

(39)……那叫两日酒,许多的亲戚、朋友来会亲,新妇拜见亲戚、朋友,都给拜礼,是那么着不是?(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40)正要进屋子的时候,忽然月亮起边儿上一点儿一点儿的,黑上来了,一会儿短了多半拉,是月蚀不是?(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需要说明的是,“是+0+不是”不仅可以表示反复式询问,还可以表示反问。例如:

(41)A:盐是咸的不是?

B:难为你说,你真明白。(第四卷第二十一章)

(42)A:总督、巡抚是文职不是?

B:那还用说。(第八卷第九章)

从《四声联珠》中“VO-不-V”反复问句的使用情况,可以发现,清末北京话“VO-不-V”主要用于未然体,不带时体标记。从动词类别看,判断动词、动作行为动词、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都可以充当“VO-不-V”句式的动词。同时,“VO-不-V”对宾语的名性与否也没有严格要求,名词性成分和谓词性成分都可以充当该句式的宾语。

4.“VO-没-V”

在《四声联珠》中,“VO-没-V”式反复问句共有19例,而且所有句子中的“V”都是动词“有”,这是一种存现式反复问用法。例如:

(43)啊,您家里有骡子没有?(第二卷第一章)

(44)这地方有李子没有?(第三卷第四十四章)

(45)请问路上有什么新闻没有?(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46)除去饭庄子之外,还可以有别的地方儿没有?(第三卷第二章)

傅惠钧认为,“VO-没-V”有综合式和分析式两种。综合式主要用于询问人或事物是否存在,是存现式反复问用法;而分析式主要用于询问过去是否发生,是已然体反复问用法[2](P377)。我们发现,《四声联珠》中出现的“VO-没-V”式反复问句均为综合式,并无分析式用例。从《四声联珠》“VO-没-V”式反复问句的使用情况看,清末北京话“VO-没-V”式反复问句用法比较单一,只有综合式。

三、《四声联珠》所见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

語言特征与历史层次

通过前文的讨论,我们发现,《四声联珠》中出现的反复问句主要有“VP-Neg”和“VP-Neg-VP”两种基本形式。根据否定词的类别和所带宾语的情况,可以把这两种形式的反复问句划分为“VP不”“VP否”“VP没有”“V-不-V”“V-没-V”“VO-不-V”和“VO-没-V”等7个小类。各小类反复问句的语言特征分布,如表1所示:

(一)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语言特征

从《四声联珠》反复问句语言特征的分布情况来看,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具有如下语言特征:

1.“VP没有”是清末北京话已然体反复问句的主要形式。该句式多带有时体标记“了”“过”等。“V-没-V”虽然也可以用于已然体,但使用频次不高。

2.清末北京话未然体反复问句的主导形式是“V-不-V”。该句式主要是附加问形式,能独立成为一个小句,表示征询对方是否同意自己的看法。

3.存现式反复问句的常见形式是“VO-没-V”。“V-没-V”虽然也是一种存现式反复问句形式,但由于其宾语多承前省略,对语境依赖较大,用法特殊,故使用次数略少。

4.在清末北京话中,“V-不-V”和“VO-不-V”也可以出现在现在时和将来时中,表示对现实状况然否或行为将要发生与否的询问。

(二)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历史层次

唐五代以前,汉语反复问句有“VP-Neg”和“VP-Neg-VP”等形式,其中,“VP-Neg”为主要形式。宋元时期,“VP-Neg-VP”的用例开始增加;至元代,“VP-Neg”的优势丧失,导致“VP-Neg-VP”与“VP-Neg”用例几乎持平。明清时期,“VP-Neg-VP”成为绝对占优势地位的句式[4](P15)。汉语反复问句的历史发展特点在清末北京话中得以体现。以《四声联珠》为例,“VP-Neg-VP”(95例)要远远多于“VP-Neg”(16例),这说明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延续了明清时期的发展趋势,即反复问句以“VP-Neg-VP”为优势形式。

从“VP-Neg”的否定词来看,先秦时期有“不、否”,汉代出现了“未、无”,唐五代则以“不、否”居多[1](P462)。至宋代,“否”成为常用否定词。元明时期,“不曾”更為常用,而“不、否、未”则趋于衰落[4](P16)。明清之际,“没有”代替了“不曾、没”而成为主要否定词。从《四声联珠》“VP-Neg”否定词的使用情况,也能发现清末北京话语反复问句的历史层次。在《四声联珠》中,“VP-Neg”的否定词有“不”(2例)、“否”(2例)和“没有”(12例)三种形式,其中,“不”和“否”是先秦汉语的残留形式,用例极少;“没有”则是明清用法的延续,用例相对较多。

四、结语

清末是汉语反复问句演变的一个重要时期。在这一时期,反复问句在形式、语义和语用等方面均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为了厘清这些变化,我们结合反复问句的发展历史,对日本明治时期北京话教材《四声联珠》中反复问句的使用情况进行了考察,从中发现了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语言特征与历史层次。研究发现,清末北京话已然体和未然体反复问句的主要形式分别是“VP没有”和“V-不-V”,前者多带时体标记,后者则多为附加问形式。存现式反复问句多用“VO-没-V”,而很少使用“V-没-V”。在《四声联珠》中,“VP-Neg-VP”的使用次数要远远超过“VP-Neg”;在“VP-Neg”中的否定词,“没有”的用例要多于“不”和“否”。这些都充分反映出清末北京话反复问句的历史层次。

参考文献:

[1]蒋绍愚,曹广顺.近代汉语语法史研究综述[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傅惠钧.明清汉语疑问句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1.

[3]邵敬敏.“X不X”附加问研究[J].徐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4).

[4]张美兰.反复问句结构的历时演变与南北类型关联制约——以《官话指南》及其沪语粤语改写本为例[J].语言研究, 2018,(3).

A Study on the Complex Interrogative Sentences in Sisheng Lianzhu(《四声联珠》):

A Textbook about Beijing Dialec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Zhang Hongji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31, 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omplex interrogative sentences, we studied their uses in the textbook Sisheng Lianzhu(《四声联珠》) and found their linguistic features of Beijing Dialec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The main forms of perfective aspect and imperfective aspect are “VP-Meiyou(没有)” and “V-Bu(不)-V” respectively. The former has auxiliary words of tense ,while the latter is a form of tag question. “VO-Mei(没)-V” is often used in the existential complex interrogative sentences, but “V-Mei(没)-V” seldom. Besides,“VP-Neg-VP”is used more frequently than “VP-Neg”, and “Meiyou(没有)” more frequently than “bu(不)” and“fou(否)”. All of these fully reflect the historical level of complex interrogative sentencesof Beijing Dialec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Key words:Sisheng Lianzhu(《四声联珠》);Chinese complex interrogative sentences;Beijing Dialec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linguistic features;historical le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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