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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如秋叶之静美

2020-09-27李银昭

散文诗世界 2020年9期
关键词:弘一法师李叔同姑妈

生如夏花之绚烂,

死如秋叶之静美。

多年前,读泰戈尔《飞鸟集》中的这两句诗,总被诗里花儿的绚烂,秋叶的美丽所感动。后来,再读到这诗句,就不仅仅是花儿叶儿的美了,脑子里出现的往往是两句各开头的那一个字,即“生”和“死”。这两个字,随着时间的逝去,越来越觉出了它的分量。前几天,又读这诗,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被誉为“清癯如鹤,语音如银铃”的人。这个人就是李叔同,即出家后的弘一法师。那么,这首诗,跟李叔同有何关系呢?

一只喜鹊,叼着松枝,在秋日的清晨,盘飞在房顶。随后,松枝掉落在一大户人家宅院的厢房,一个婴儿的初叫声随松枝的落下从厢房传出。这个婴儿就是后来名满天下的翩翩公子李叔同。时间是一八八零年,中国天津。

李叔同年幼聪慧,文心优美,被林语堂、鲁迅这样的大师级人物尊称为“李师”“时代的天才和通才”,在文学、音乐、美术、戏剧等多个领域的造诣,寥廓无边,达到了人所难及之境。俗世三十九年,才华、美人、名誉、地位,李叔同可谓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把他的这段青春和生命,说成“生如夏花之绚烂”,可谓名至实归。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召唤,之后,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出家。他一领衲衣,过午不食,精研律学,苦心向佛,直至功德圆满,安详往西,终成“律宗第十一代世祖”。他的佛门二十三年,戒定深切,智慧广大,悲心洋溢,尤其是他安静幸福的“人生之最后”,真可谓“死如秋叶之静美”。

喜马拉雅山的东西,各住着中国和印度两个古国,在同一个时代,生活着泰戈尔和李叔同这两位伟人。泰戈尔的这首诗,今天读来,常常让人联想,总以为,是天意授予泰戈尔专门写给东山那边的李叔同的。

李叔同的生命,大致可分为艺术的生命和宗教的生命。他的艺术生命是“绚烂”的,而他的宗教生命则是“静美”的。他离开我们七十多年了,研究他艺术、宗教的文章、专著层出不穷,年年都在出版。而我,试图避开大家都耳熟能详的那些热处,避开他的艺术人生和宗教情怀,专从李叔同的死,从弘一法师的圆寂,说开去。

中国人似乎忌讳说死,忌讳谈论如圆寂这样的话题。即便实在躲不过、绕不开的时候,也要把类似的话说成“离开”,或者说成“走了”。一句“一路走好”,成了对逝者最美好的祝愿。

但,有一个人不忌讳说死,也是因为她给了我说死的勇气,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她,才有了我要循李叔同的生命而去,探看“如秋叶之静美”的李叔同之死。

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叫李叔同的人,也不知道有个叫弘一法师的高僧。尽管母亲知道星云大师、净空法师、《了凡四训》,而且她还是这些大师虔诚的信徒和传播者。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母亲没现在这么老,走起路来听得见脚步声。我从成都回到盐亭老家的村子里。母亲走在我的前面,我们正在爬一道山坡。看着母亲的背影,我就说:“妈,你死了的时候,我不会哭。”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后来想了很多年也没想明白。母子两人好好的走路,突然就说到了死。掐指算算时日,那时母亲才四十出头。母亲没搭理我,继续赶路,走到一平坦处,听见母亲说:“哭啥呢,世上没有不离开的老人,你们一哭,人就走得不顺当了。”母亲说得随便,说得平静,就像说要去外婆家团年吃年饭那么宽松,那么轻便。

这句听来不孝的话,我怎么就说出来了?后来才明白:是因为李叔同。

过去了多年,在一张发黄的照片上看见了当年的我。照片是那次回乡下拍的,照片的右边,我手里拿着一本书站着。就是那本書,我还认得,那是一本写李叔同的书,作者是台湾一位名叫陈慧剑的居士。陈居士戎马生涯多年,后来脱去军装,皈依佛门,是一位实修佛学家,他所著的《弘一大师传》,是成都一位老师借给我带回老家看的。那年头,介绍弘一法师的书市面上很少。听老师说,这本书是一个到大陆来的台湾亲戚带给他的。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弘一法师的名号,知道世上有一个才华横溢的李叔同,在人生活得如夏花般绚丽至极时,他戛然而止,遁入空门,归于平淡。尤其是他的死,大师的圆寂,如此安详,如此平静,如此幸福。自此,弘一那张圆寂的照片,刀刻般烙在了我的记忆里。

死,原来并非全是恐惧。

死,原来可以是“睡态”,可以如此安详。

李叔同的圆寂,让我和母亲摆谈到了关于她的死,摆谈得心平言和、气定神闲。现在想来,对死亡,对怎么死,母亲早有自己的想法。当很多人都在回避,都在恐惧的时候,一生艰辛、劳苦的母亲,把“死”,把“走得顺当”,已视为她生命中要去面对的一道“坎”,一件大事。

李叔同生命最后的这一年,世界的东方中日战争如火如荼,进入白热化,而在西半球,盟军挥师北非,并运筹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整个人类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艺术家徐悲鸿还在回忆与泰戈尔在加尔各答相处的日子,手捧亲自为泰戈尔创作的素描和油画,为人类刚刚失去这位伟大的诗人而悲痛;李叔同的得意门生丰子恺还在潜心为恩师画《护生画集》。而李叔同却知道了自己的天命之期。他要走了,平静地安排和收拾着身后之事,像是又要做短暂的告别,从泉州回到西湖边,去虎跑寺会马一浮,去梅花屋会夏丏尊,去春晖学校会丰子恺、刘质平。江南的山水,江南的友人,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他。

就像他写的那首《送别》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李叔同右侧平卧在床上,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像是在假寐,静听着从西湖水面传来的音乐。

这是一九四二年农历九月初四。

圆寂之前,李叔同先为至交夏丏尊题了偈子: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到了下午四点,李叔同端正地坐到桌前,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交给了侍侣妙莲法师。

晚上约七点,他卧躺着念佛,众弟子在床边助念,当弟子们念到“普利一切诸  含识” 的时候,大师的眼角沁出了泪光。

夜里八点,妙莲法师来到床前,李叔同安静地眯着眼,他睡着了,弘一的眼就再也没有睁开。

秋叶,静静地在晚风里飘落,像是在与法师静静惜别。

弘一法师安详、优雅地圆寂,是世间生命面对死亡的一种非凡之美,一种超然之美。

时光渐渐远去。

对老了之后的身后事,母亲常有提及。在母亲看来,死是一件不能怠慢的事情,比生还应值得敬重。她说,都告诉你大哥了,到时候,你们都听大哥安排。我只是点头。母亲既然对死有了交代,到时照着办就是了。她把死当成一只蚂蚁走了,看成一片树叶落下的平静态度,使我想起哲人海德格尔的话,“人是向死的存在”。而电影《阿甘正传》中,妈妈对阿甘说的那句台词更容易让我们听懂:“别害怕,死是我们注定要去做的一件事情。”可在我们六个兄妹中,对于母亲对待死的态度,我们看法有异。有的也嗔怪母亲,您身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事,大过年的。

对死亡,母亲是从容的,是少有恐惧的。这种从容和少恐惧,其实包含着无穷的勇气和智慧。那么,对死后的事,母亲究竟是怎样安排的呢?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不久,母亲的二姐,也就是我们的二姨妈走了。母亲说,我老了,就照你姨妈的规矩办。

姨妈的“规矩”究竟是什么呢?

姨妈侧卧在床上,“阿弥陀佛”的念佛声,在屋里,房子里回响,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助念。其中有附近几个寺庙里的师父、居士,有姨妈同修时的师兄师弟,几班人换着念,念佛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持续了二十四小时。

后来,听人讲,姨妈走的前一天,她的女儿,我们的表姐给姨妈照例洗了澡,换了衣服,还请人给她做了轻微的按摩。

“明天不做了,你也休息哈。”姨妈却对表姐说了这么一句从未说过的话。她还补充说,这样很好了,明天休息了。

第二天就说姨妈不吃饭了,她只是说想睡。微睡中,听见从姨妈嘴里传来轻微的念佛声。大家觉到不太妙,就请来了山上的师父和居士,为姨妈助念。念诵声是和缓的,舒徐的,像一首静美的西归行进曲。姨妈在西归的行进曲中,就再没醒过来,姨妈像睡着了似的走了。后来听当时给姨妈穿老衣的师父说,走了二十四小时后,姨妈的脸色还是红润的,而且四肢柔软,穿老衣很顺当。

母亲听着这些话,很是羡慕姨妈。

就照你姨妈的这样办,母亲常拿姨妈来提醒我们。

说了姨妈,母亲又说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姑妈。姑妈是我爸爸的姐姐,因父亲去世早,姑妈常来照顾侄子们,母亲和姑妈的感情很深。

你们姑妈就没姨妈那样有福分哦,她在医院被抢救,你姑妈受了两天的苦。母亲说,不是所有的病,都需要抢救,像他们那样的老人,就图个走得顺当。她说,人活一世,不论平民百姓,还是皇帝老爷,哪管你生前荣华富贵,走时不顺当,那也是人生的大苦。母亲似乎一直在用她的苦生,追求她最后有一个福死。

姑妈坐在沙发上,她说休息一会,母亲就去洗碗。母亲说,姑妈吃了午饭有休息一会的习惯。母亲洗完碗,还给姑妈身上盖了件衣服。母亲就转身去自己的房间念“阿弥陀佛”,母亲听见外面像是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走出来一看,没有人,只有姑妈一人静静地端坐在沙发上,她叫了姑妈,姑妈不应,她走到姑妈身边再叫,姑妈还是没应。母亲就打电话叫来大哥,叫来姑妈的儿子们孙子们。该来的人都来了,医院的救护车也来了。姑妈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被塑料的、玻璃的、金属的吊针、氧气瓶、呼吸器包圍了。姑妈的亲人们被挤在了后面,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把姑妈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现代医学称为ICU病房。这样的病房是专为那些临死或者正在死亡,甚至是心脏已停止跳动,或已没有了呼吸的病人设置的房间。医生在这里,做的就是抢救,抢救,再抢救。这里的设备、设施,在每个医院都是最先进的。我有一位同学,华西毕业后去美国读医学博士,她现在是美国一家医院ICU病房的负责人。她说,抢救和延长生命是医院的天职,但病人既然到了这里,是希望医院“过度抢救”,还是选择让病人温和甚至是有尊严地离开,这是一个越来越不应回避的问题。她说,长时间在那样的病房工作,久而久之,有时都分不清被各种先进仪器和设备包围的“那是我的病人,还是实验动物”了。

在此之前,我看过关于巴金老人在医院的报道。说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先是切开气管,后来是靠喂食管和呼吸机维持生命,但巨大的痛苦使巴老多次提出安乐死,还不止一次地说“我是为你们而活”“长寿是对我的折磨”。没想到这样的事,转眼就轮到了姑妈。姑妈在这样的病房里,被“实验”了两天后,还是没有被那些冰冷的仪器和最先进的设备抢救回来。这两天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刀刀钳钳瓶瓶罐罐叮叮当当,姑妈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任由手术判决切割,浑身上下插满了针头管子,像台吞币机一样,分分秒秒吞下的是钱,最后像流水作业似的“工业化”般死去。

姑妈的这事,让母亲遗憾了很多年,直到现在。

一边是姨妈,一边是姑妈。姨妈是在“阿弥陀佛”的佛音中,有亲人陪伴着安静地走了,姑妈是在抢救抢救再抢救的刀刀钳钳声中,一个人挣扎着独自离开。

两个姐姐先走,母亲更加坚定了她对迟早都会到来的“最后”所做出的选择。

百善孝为先,百孝尊为大。

尊重母亲的选择,是做儿女们的本分之事。

古话说,子欲孝而亲不待。

在李家我父亲这一脉:大爸排老大,走了;大姑妈老二,走了;二姑妈老三,走了;我爸老四,走了。李姓这一脉,在父亲这一辈,就只剩下了母亲。在汪家我母亲这一脉:大姨妈排老大,走了;二姨妈老二,走了;大舅老三,走了;二舅老四,走了;我母亲排老五,汪姓到了母亲这一辈,也只剩下了母亲。

母亲就成了李家和汪家唯一健在的老人,四世同堂,儿孙绕膝,几十个晚辈都很敬重她,都把母亲当成了家族里一尊活着的菩萨。

尽管晚辈们都孝顺她,敬重她,但母亲还是对她的身后事,放心不下,一旦碰上了那个话题,母亲就淡然地说着她的死,说着她死后的那些事。每到这时,我望着母亲,就想起一个成语:视死如归。这个成语之前留给我的总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这些激昂的印象。然而,对待死,母亲的淡然,才让人真正感受到了死字后面那个“归”字的美丽。那是牧童横牛背的静美,那是长河落日圆的动人,那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纯净和透剔。在母亲眼里,死亡,是人生要面对的最后一次考试。生前,不论谁赢了多少,胜了多少,也不论谁输了多少,亏了多少,人生好不好,得意不得意,圆满不圆满,全在最后这一考。对这,母亲不仅仅是坦然,似乎还有几分乐观和期待。母亲谨小慎微地把她生命中的每一次舍,每一次亏,每一次输,都视为垫高了她走向“最后”的台阶。母亲自信满满地做好了她进入考场之前的各项准备。

在征得母亲的允许后,母亲保存在大哥那里的“安排后事的秘密”的盒子,被我提前打开了。

手抄的文字,用红布包裹了多层,一层一层地打开,字就显露了出来:歪歪斜斜,是繁体,很难认清,有的字还得猜上一会儿。但文里的内容,似曾熟悉。慢慢往下看,让我越看越吸着凉气,让我发愣,让我震撼。原来,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保存了这么多年关于死,关于死之后的秘密,正是李叔同的《人生之最后》。

一九三二年,上海的报纸又刊登了声称“弘一大师李叔同圆寂”的假新闻。这种新闻几乎每年都有。尽管李叔同已出家,云水芒鞋,游无定踪。但那个时代,对这位“天才大师”的关注和评说,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在众多的评说和赞美中,张爱玲的话,成了那个时代文化人赞美弘一法师标志性的声音:“不要认为我是一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谦卑。”不论外界怎样评颂,不论报纸怎样以“死去”或“圆寂”来增大外界对他的关注,此时的李叔同已在开始对人生“最后一段大事”进行思考、归纳。并于年底,在厦门妙释寺开讲“人生之最后”。根据佛家处理“人生最后那一课”的方式,李叔同写就了一本小册子,随后,上海佛学书局将其出版流通。

母亲珍藏的手抄版《人生之最后》,不是原文,也没注明作者是李叔同或弘一法师,但主要精神全在里面。这本册子的原文,我有幸在台湾作家林清玄著《呀!弘一》一书中读到过,所以一看那抄本,就嗅到了李叔同的味道。但不解的是,母亲是从哪个师父,或者是哪个居士那里得来的,不得而知,也不必而知。可见,李叔同走了这么多年了,原来他的道行,他的仙风,他的懿德,依然感化着无数众生。他的安静,他的微笑,他松枝般的道骨一点也未曾离去,在寺里,在山道,在田间,那么深地植入了民间,植入了底层,植入了普罗大众的心灵。这让人想起李叔同的挚友、新文学先驱夏丏尊所说:“李叔同是有后光的。”意思是说,像佛菩萨的头顶后方有一圈圆光,这光可以恒长照生命,恒长照后世。

李叔同的《人生之最后》,分引言、序言和正文,但字数并不多,连注释在内三千刚过头。正文又分“病重时”“临终时”“命终后一日”“荐亡等事”“劝请发起临终助念会”“结语”六个部分。整个册子的主要精神乃是告诉人们,在生命的最后,要把握那一段稍纵即逝的时间。从生重病开始,就要放下身心,放下一切,专心念佛。亲人则不要闲谈杂话,提及诸如遗言之事,这样会使上路的人牵动情感,留念世间。遗言需在清醒时留好。身体更不能随意搬动,“因常人命终之时,身体不免痛苦,倘强为移动,沐浴更衣,则痛苦将更加剧。”正确的做法是家人万不可哭,毕竟哭有何意义?只需为病痛者助念“阿弥陀佛”,轮番不断,使其安静往生,吉祥善逝。命终八小时后,方能净身更衣,因这之前,亡人虽不能言,依然觉得痛苦。丧事的操办,“切勿铺张,毋图生者好看,应为亡者惜福也。”

一直讲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

读母亲手抄版的《人生之最后》,一番别样的滋味,从心里豁然开朗,就如是雨天,下着雨又晒着太阳,清风拂面,人站在太阳雨下,安静通透,幸福得如一个呆人。

以前读《人生之最后》,震惊的是李叔同似乎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不然他何来的如此体验和感受。此次手捧“抄本”,人瞬间感觉与天地、生死连接。死,既然是生命中躲不开的一道“坎”,绕不过的一道门,那何不像母亲所盼的,李叔同所讲的那样去坦然面对?把这个一切生灵“伟大的平等”,当成一次人生的盛宴,一个庄严的节日。

写到这里,又想起了泰戈尔的诗。自康德、叔本华到海德格尔以来,有关生命、死亡的追问,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泰戈尔如站在大地上的一位园丁,把“向死而生”“先行到死中去”这些哲学问题,当作田野的草叶和花朵,看成天空的飞鸟和新月,他优雅地吟唱着从生到死的“绚烂”和“静美”。而李叔同用“松枝落地”,到安详善逝的整个生命,诠释着泰戈尔这两句诗的全部意义。看来,人,一旦预先步入了死的境界,从死的角度,以倒叙的方式反观生,才能把人的一生从开始到结束自然地展现出来,做到从容淡然、气定神闲和“诗意地栖息”。

原以为,泰戈尔的诗,是写给李叔同的,其实不仅仅是写给李叔同的,也是写给姨妈的、姑妈的,写给健在的母亲的,同時也仿佛是写给我的,写给未来的我们的。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还在乎拥有什么。

(本文选自李银昭散文集《一册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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