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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略论

2020-09-27陶然张婧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0年3期
关键词:欧阳修家族

陶然 张婧

摘  要: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的交游往来,对曾氏家族文人的文学创作、政治仕途及士风精神等方面均有影响,对南丰曾氏在宋代文人家族中地位的确立亦有重要推动作用。研究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群体间的关系,对于认识江西文人群乃至整个南方文人群体在宋代文坛和政坛崛起的轨迹和历程颇有示范意义。

关键词:欧阳修;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群

一、欧阳修对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的影响

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尤其是其代表性人物曾巩,在文学创作、政治仕途乃至士风精神等方面均有诸多往来交流,其中可见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交往的频繁与密切,而这种交往对南丰曾氏家族的文人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一)文学奖掖

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的往来,始于庆历元年(1041)曾巩谒欧阳修于京师。“本年(庆历元年),曾巩入京师,游太学,进谒欧阳修,有《上欧阳学士第一书》,并献杂文《时务策》两编。欧氏爱赏之,以得人为喜。”?譹?訛关于曾巩初谒欧阳修之事,林希为其所撰墓志载:“(曾巩)始冠游太学,欧阳公一见其文而奇之。”?譺?訛邵博《邵氏闻见后录》亦言:“是子固之文,遇欧阳公方知所归也。”③可见两人的交往始于欧阳修对曾巩文学才能的赏识。其后,欧阳修反复表达过对曾巩文章的赞赏,诸如“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已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譼?訛“广文曾生,文识可骇,云尝学于君子”?譽?訛等等。又据《挥麈录》所载,欧阳修对曾巩之父曾易占甚为赞赏:“曾密公讳易占,字不疑。欧阳文忠公识其碑曰:‘少有大志,知名江南。”⑥虽或许只是志碑时的客套话,但至少可推见欧阳修对南丰曾氏的家学是认可的。

欧阳修对曾巩的文学创作并不仅限于赏识,对曾的直接指导当亦有之。曾巩《上欧阳学士第一书》谓:“巩自成童,闻执事之名,及长得执事之文章,口诵而心记之。”?譿?訛可知欧阳修之文对曾巩文学启蒙的指导模范意义。而自曾巩成为欧阳修的“门下士”?讀?訛,欧阳修对其文学创作或就有不少直接的点拨和指导。欧阳修《送吴生南归》一诗中提及:“我始见曾子,文章初亦然。昆仑倾黄河,渺漫盈百川。决疏以道之,渐敛收横澜。东溟知所归,识路到不难。”?譹?訛通过比喻的方式提及对曾巩文章脉络疏通的指导作用,通过“决疏以道之”,令其“渐敛收横澜”,文章更为凝练条畅。曾巩也有意识地唱和欧诗。曾巩曾在欧阳修贬滁州(今安徽滁州市)期间赴滁拜谒,和其《琅琊山六题》组诗,作《奉和滁州九咏九首》,对欧阳修的诗作多有意模仿,如同题诗作《石屏路》,所用意象、呈现意境乃至忘情山水的闲适心境,曾诗均与欧诗相近,曾巩对欧阳修诗歌的唱和达到了锤炼诗技的效果。此外,欧阳修的学术对曾巩亦有影响。如曾巩《襄州兴国寺碑》跋云:“欧阳永叔云:兴国寺碑不知所在,特见其模本于太学官杨褒家。”?譺?訛另《鲍溶诗集目录序》云:“又得参知政事欧阳修所藏《鲍溶集》。”③可见曾巩受欧阳修《集古录》的影响,对于金石学也颇为留意,并和欧阳修有交流。又如禮学方面,曾巩在《为人后议》一文中以《仪礼》为基础,结合各种实例有理有据地论证了为人后者对待亲生父母应有的方式,对“濮议之争”中支持宋英宗追封其生父为“皇考”的欧阳修进行了有力声援。再如王应麟《困学纪闻》载:“欧公以《河图》《洛书》为怪妄。东坡云:‘著于《易》,见于《论语》,不可诬也。南丰云:‘以非所习见,则果于以为不然,是以天地万物之变为可尽于耳目之所及,亦可谓过矣。”?譼?訛这段有趣的记载既可见出苏、曾的不同性格,也可见欧门中浓厚而自由的学术探讨风气。

此外,据曾巩于嘉祐五年(1060)秋写给欧阳修的《与内翰给事别纸启》一文载:“春间舍弟出京,蒙赐手教,岂胜感谢。”?譽?訛可见不止于曾巩,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其他文人也曾有直接的往来。故曾巩四弟曾肇在为曾巩写的行状中称赞道:“欧阳文忠公赫然特起,为学者宗师。”⑥这一评价当然与欧阳修的实际文坛地位是相称的,但也或多或少地反映出欧阳修与曾氏家族文人的密切联系。

(二)政治提携

除了文学上的赏识指导,欧阳修在政治仕途上也对曾巩有提携引荐。庆历二年(1042),曾巩落第南归,欧阳修作《送曾巩秀才序》,感叹取士方法不合理,呼吁科举改革,为曾巩不能中举而不平。庆历七年(1047)欧阳修还致书杜衍推荐曾巩说:“进士曾巩者,好古,为文知道理,不类乡闾少年举子所为。近年文稍与,后进中如此人者不过一二。阁下志乐天下之英材,如巩者进于门下,宜不遗之。”?譿?訛欧阳修向杜衍大力推荐曾巩的文章、才能与品性,实际上就是为曾巩拓展政治人脉。嘉祐二年(1057),欧阳修为科举主考官,曾巩及其兄弟曾布、曾牟、曾阜四人均同年中举。这一年的科举得人之盛是空前的,苏轼、苏辙兄弟、程颢、张载、吕惠卿、林希、梁焘、章惇、朱光庭、张璪、王韶、郑雍等一大批在宋代政坛与文坛上均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成为曾氏兄弟的同年。虽然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同年进士当然未必即是同党中人,但这种政治人脉终究对于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的崛起是极为重要的。其后,嘉祐五年(1060),欧阳修又上《举章望之、曾巩、王回等充馆阁职状》,推荐时为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司法参军的曾巩,称赞他“自为进士,已有时名,其所为文章,流布远迩,志节高爽,自守不回”?讀?訛,保举曾巩等人充馆职。可见对曾氏家族文人尤其是曾巩的入仕和升迁,欧阳修都起到了充分的支持作用。

相应地,曾巩在政治上对欧阳修亦有辅助。其一,曾巩曾就当世时局向欧阳修献言,望有所采纳。如其在庆历四年(1044)八月寄《上欧阳舍人书》,言及“听贤”“裕民”“力行”?譹?訛为当世之急。其二,曾巩撰写文章对欧阳修进行政治声援。如庆历五年(1045)欧阳修被贬滁州(今安徽滁州市),曾巩作《上欧蔡书》表达对欧阳修、蔡襄二公之不幸被贬的愤切,另有《忆昨诗》一篇、杂说三篇,通过论说以图“启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己于邪,则又庶几发于天子视听,有所开益”?譺?訛。其三,曾巩还向欧阳修举荐贤能。如在《上欧阳舍人书》文中极力举荐江西同乡王安石:“巩之友王安石,文甚古,行甚称文,虽已得科名,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先生傥言焉,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幸观之,庶知巩之非妄也。”③又在其后的《再与欧阳舍人书》一文中再次举荐王安石,并王回、王向两人,表明其引荐人才,“则欲得天下之材,尽出于先生之门”?譼?訛,作为对欧阳修知遇之恩的报答。

这种政治提携无疑对整个南丰曾氏家族文人群的仕途是有很大影响的。例如受到曾巩举荐的王安石得到欧阳修提携步入仕途,而王安石推行变法时即提携曾布,使其成为自己的重要助手:“(王安石)凡政府谋议所以措置经画,除用进退,独与一属掾曾布者论定,然后落笔。”?譽?訛曾布也因此极快地登上政治舞台,“从选人至知制诰,止一年十个月”⑥。而曾布其后亦对作为政治对立面的欧阳修有所回护,《续资治通鉴》载:“欧阳棐朝见,帝目之,语曾布曰:‘此元祐五鬼。布曰;‘亦闻有此名,元祐附丽,亦必有之,治郡亦常才。然棐,欧阳修之子,登进士第;修于英宗定策之际最有功。帝颔之。”?譿?訛曾布能对欧阳修的政治地位和历史声誉以及其后人予以一定的维护,或亦有回报欧阳修之谊以及维护江西文人群体政治地位的心理,这未尝不正体现出在激烈的党争中北宋文人之间多层面的错综复杂关系。

(三)士风塑造

欧阳修在士风精神上对曾巩及曾氏家族文人有引导和鼓励的作用。欧阳修作为北宋儒学复兴运动的核心人物,在道德修养上对曾氏有重要的引导作用。曾巩对欧阳修所执“圣人之道”仰慕已久,其在《上欧阳学士第一书》中就直接说:“巩非苟慕执事者,慕观圣人之道于执事者也。”?讀?訛又在《上欧阳龙图》中再次说:“诚以素颇有志于古君子之道,忘其力之不足而趋之,求今有古君子之道而可为依归,舍门下安往哉?是以未尝一日而不在也。”?讁?訛曾巩入欧门后,也自觉受赐良多,在《上欧阳学士第二书》中言及:“坐而与之言,未尝不以前古圣人之至德要道,可行于当今之世者,使巩薰蒸渐渍,忽不自知其益,而及于中庸之门户,受赐甚大,且感且喜。”?輥?輮?訛具体展现了欧阳修传授“古圣人之至德要道”的过程,引导曾巩窥得“中庸之门户”。故曾巩在《祭欧阳少师文》中所谓“言由公诲,行由公率”?輥?輯?訛并不是套话,是欧阳修对曾巩士风言行的强大示范作用的体现。另一方面,欧阳修还在曾巩面临低潮困顿时对其多加鼓励,给予精神支持。如庆历六年(1046)曾巩卧病临川(今江西抚州市),未能应科试,欧氏作《与曾舍人》以慰勉:“今岁科场,偶滞遐举。畜德养志,愈期远到,此鄙劣之望也。”?輥?輰?訛彼时,曾巩家境困顿,且前次科举落第,该年科举又因病缺考,可谓坎坷。欧阳修的鼓励对其心态的调整、志向的坚持无疑是有正面作用的。与此同时,通过曾巩影响于曾氏家族文人,对于南丰曾氏家风的塑造也有比较强烈的引导作用。

二、欧阳修与南丰曾氏家族地位的形成

欧阳修与南丰曾氏文人的密切交往,结合其文坛盟主的身份,遂对这一文学家族的形成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南丰曾氏的家族事业与文学声誉到曾巩这一代达到高峰,作为宋代重要的文学家族甚至政治家族的地位也得到正式确立。而这一过程中应注意及欧阳修的参与和推动。

(一)明氏族撰世系

氏族是作为一个有世系传承的世家大族聚合的基礎,作为史学家的欧阳修为南丰曾氏家族辨明氏族、撰写世系,推动了其确立世家大族地位的进程。

欧阳修《与曾巩论氏族书》一文,为曾巩辨析曾氏氏族源流,表明厘清氏族历史由来的重要性,“然近世士大夫于氏族尤不明,其迁徙世次多失其序,至于始封得姓,亦或不真”?譹?訛。并认为曾巩所示“云曾元之曾孙乐,为汉都乡侯,至四世孙据,遭王莽乱,始去都乡(今属河南新野)而家豫章(今江西南昌市)”?譺?訛的记载,与《史记》不合,世次有“失其序”之嫌,“盖曾元去汉近二百年,自元至乐,似非曾孙,然亦当在汉初。则据遭莽世,失侯而徙,盖又二百年,疑亦非四世。以《诸侯年表》推之,虽大功德之侯,亦未有终前汉而国不绝者,亦无自高祖之世至平帝时,侯才四传者。宣帝时,分宗室赵顷王之子景,封为都乡侯。则据之去国,亦不在莽世,而都乡已先别封宗室矣。又乐、据姓名,皆不见于《年表》,盖世次久远而难详如此”③,进而提出“若曾氏出于鄫者,盖其支庶自别有为曾氏者尔,非鄫子之后皆姓曾也,盖今所谓鄫氏者是也”?譼?訛的观点。欧阳修对曾氏氏族的历史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梳理,使南丰曾氏家族的源头得到彰显。

欧阳修还在曾巩“先祖困以殁,其行事非先生传之不显,愿假辞刻之神道碑”?譽?訛的请求下,为曾巩祖父曾致尧撰写了神道碑。该碑以近于史笔的手法记录了曾致尧一生中的重要经历,使其作为南丰曾氏声名彰显的第一代的功德事迹得以留存。在其后又附上自曾致尧而后的三代世系:“公之曾祖讳某,某官。曾祖妣某氏,某县君。祖讳某,某官。祖妣某氏,某县君。考讳某,某官。妣某氏,某县君。子男七人,曰某。女若干人。用其子易占恩,再迁右谏议大夫。初葬南丰(今江西南丰县)之东园,水环其墓,某年月日,改葬龙池乡之源头。庆历六年(1046)夏,其孙巩称其父命以来请曰:‘愿有述。”⑥记述了南丰曾氏的家族世系,并附上考辨出的南丰曾氏氏族的由来:“维曾氏始出于鄫,鄫为姒姓之国,微不知其始封。春秋之际,莒灭鄫,而子孙散亡,其在鲁者,自别为曾氏。”?譿?訛并梳理其自禹至今的流变发展:“盖自鄫远出于禹,历商、周千有余岁,常微不显,及为曾氏,而蒧、参、元、西始有闻于后世,而其后又晦,复千有余岁而至于公。”?讀?訛用以表明南丰曾氏家族“世德之积者久,则其发也,宜非一二世而止”?讁?訛。可以说南丰曾氏的家族世系及历史积淀通过欧阳修该碑文的撰写得到确立,使其成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完整世系的繁盛家族群体。其对曾致尧事迹的发掘和彰显,也正是目前多自曾致尧这一代梳理南丰曾氏世系的原因之一。

而曾巩在感谢欧阳修为曾致尧撰墓碑铭的《寄欧阳舍人书》中言及“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譹?訛,表明凭借欧阳修的文学地位,其撰写的神道碑的留存还可确保南丰曾氏家族的世系传之后世,成为一个有深远影响力的家族群体。

(二)由科举立政誉

政治事业的成就是家族地位确立、成为名门望族的保证。南丰曾氏家族崛起于以曾巩为代表的第三代,这一代的南丰曾氏文人前后共有八人进士及第。家族壮大的同时,亦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声誉,尤以嘉祐二年(1057)曾巩、曾布、曾牟、曾阜四人同年一门四进士为盛,在北宋的政治和社会语境中,这种举场上的稀世盛事对于一个家族地位的确立,其重要意义是不言自明的。

而嘉祐二年(1057)使南丰曾氏家族得以显名的这一成就,就是在欧阳修为科考主考官的背景下实现的。此前的庆历二年(1042),曾巩落第曾使欧阳修感叹取士方法不合理,呼吁科举改革;庆历六年(1046),曾巩卧病临川(今江西抚州市),未能应试,欧阳修致书慰勉等事,都体现出欧阳修对曾巩科举入仕的关注与帮助。而欧阳修对曾巩文章的赏识由来已久,并曾根据自己的文学理念对其文章多加指导,故科举中投合欧阳修品味的文章创作使得曾巩及其兄弟的及第概率大增。曾巩作为南丰曾氏家族中文学才能最昭著者,曾肇、曾布都受业于他,对后者文章创作的风格有所影响,对家族文人创作起到带动的作用,四人得以同年及第,或有偶然因素,但曾氏兄弟熟识欧阳修的文风和文章理念,也是不能回避的因素。

欧阳修不仅对南丰曾氏家族文人在科第上提携,在仕途上也不断举荐。通过他的推荐,曾巩由太平州(今安徽马鞍山市和芜湖市一带)司法参军升任馆职,官至中书舍人。曾布在官场的迅速晋升也受其间接影响,最终入相。孙觌在《曾公卷文集序》中言:“(曾易占)生六子,多知名,而三人尤称于天下:曰中书舍人巩,以文儒道德为学者宗,号南丰先生;曰右丞相布,以正言直道历事三朝,有勋有劳,在受之蕴藉,谥文肃;曰翰林学士肇,高文硕孝,出处大节,与先生齐名,谥文昭。”?譺?訛将曾巩、曾布、曾肇三人作为南丰曾氏家族的代表,除强调“文儒道德”“高文硕孝”之外,还尤其强调了三人的官职和政绩。毕竟,政治地位和政治事业的成就,在传统社会对一个家族受到认可是有极为重要影响的。

(三)扬文名广交际

文学声誉是家族以文学立家存在的要素之一。宋濂曾提及“常侍五传至文定公巩兄弟者出,遂以辞章名天下”③,南丰曾氏家族中,曾布以政事显,但家族声誉毕竟是由以文章著称于世的曾巩开启的,这其中欧阳修助力颇多。

前举欧阳修称曾巩之父曾易占“少有大志,知名江南”。有此一句,后人即以为:“为文忠所称如此,则其人固可想矣。”?譼?訛可见,由欧阳修的地位延伸而来的其评价的权威性,对曾氏个人的名望所产生的宣扬效果。欧阳修对曾巩的称誉亦可谓不遗余力,如表示自己“初骇其文”?譽?訛,评价其文章“大者固已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⑥,还认为其政论文“笔力雄赡,固不待称赞,而引经据古,明白详尽”?譿?訛等,正是经过欧阳修的宣扬,使得曾巩“所为文章,流布远迩”?讀?訛,得以获取文名。欧阳修甚至通过扬此抑彼的方式来突出赞扬曾巩:“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譹?訛正是凭借欧阳修“大贤长者,海内所师表”?譺?訛的身份,“其言一出,四方以卜其人之轻重”③,进而使得曾氏文人得以名闻天下。

而且,欧阳修还通过直接引荐或间接提携等方式影响着南丰曾氏文人的交际圈,为其拓展了丰富的人际关系。如直接写信向前宰相杜衍推荐曾巩,杜衍对曾巩也极为照拂。曾巩《谢杜相公书》一文就是专门感谢杜衍在曾巩父病及丧事期间的帮助的:“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盖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遭明公于此时也。”?譼?訛通过欧阳修的牵线,曾巩获得杜衍的赏识与关照,往来频繁,并由此进一步使曾巩的声誉在士大夫精英群体中得到宣扬。此外,欧阳修对曾巩好友王安石等人的提携也对曾巩交际的拓展有所助益,使得曾巩在文人士大夫中建立起有足够影响力的交际关系,也间接为曾布和其他曾氏家族文人的政坛活动提供了一定的人际关系基础。

总的来看,南丰曾氏家族文人声誉的取得,得益于欧阳修为其宣扬文名、拓展交际的行为。这种提携帮助促成了南丰曾氏以文学政事立家的传统。

三、欧阳修与江西文人群的崛起

欧阳修与南丰曾氏这样的家族文人群体间的关系,实际上也是江西文人在宋代文坛、政坛崛起的一种表现。北宋的江西文人,自真宗朝逐渐显露,代表人物就是晏殊和欧阳修。但从对于随后的北宋文化与政治精英的影响力来说,晏殊远不如欧阳修。而且对于江西文人的示范意义而言,欧阳修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江西文人群甚至整个所谓“南人”群体,在宋代文学与政治方面发挥巨大的作用,离不开欧阳修的影响。

欧阳修倡导的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开启了宋代文学的新变。与欧阳修联系紧密的南丰曾氏家族文人以及王安石等江西文人,在事实上成为这一文学趋势变动的中坚力量。这场文学运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江西文人在文坛崛起的契机。韩维在给曾巩写的神道碑中总结了在欧阳修领导下的这场运动中江西文人对文章的革新:“欧阳文忠公始大正其体,一复于雅。其后公与王荆公介甫相继而出,为学者所宗,于是大宋之文章,炳然与汉唐侔盛矣。”?譽?訛彼时辞藻华丽的骈文和险怪艰涩的太学体先后盛行,欧阳修针对两者的弊端提出改革文风,进而吸取韩愈“文从字顺”⑥的主张,提倡文章以平易畅达为本色,同时又强调以文明道,推崇孟子,将文章创作与儒学复兴相联系,以有用于当世,使文风得以简而有法,回复汉唐典雅之风。曾巩在《上欧阳学士第一书》中言:“观其根极理要,拨正邪僻,掎挈当世,张皇大中,其深纯温厚,与孟子、韩吏部之书为相唱和,無半言片辞踳驳于其间,真六经之羽翼,道义之师祖也。”?譿?訛便是对欧阳修在文章上的理论建树与创作实践的最佳概括。

南丰曾氏家族文人以至江西文人群中的代表者,其文章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欧阳修文学理念的追随、羽翼以及实践,正如《宋史》所言:“曾巩立言于欧阳修、王安石间,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卓然自成一家,可谓难矣。肇以儒者而有能吏之才。宋之中叶,文学法理,咸精其能,若刘氏、曾氏之家学,盖有两汉之风焉”?譹?訛,曾巩的文风“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而其弟曾肇“其文之粹也,克承其家,学有两汉之风”?譺?訛。欧阳修的文风指向内化成为南丰曾氏家族的家学内涵,由此可见欧阳修对江西文人家族的建构性模式及其特征。同样出自欧门的王安石也曾受欧阳修提点:“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③,王安石受到欧阳修文章理论的影响,对孟子、韩愈之文多有取法。欧阳修对王安石的文章也颇为认可,据说他“凡遇后进投卷,可采者,悉录之为一册,名曰《文林》”?譼?訛。王文亦在其中。王安石的文章理念中,对文道合一的重视、对文章的政治功能的强调,都可以溯源到欧阳修。

在诗歌方面,欧阳修强调诗歌对现实的回归,并借鉴散文的写作手法,扭转诗歌陷于西昆体的风气。其后由江西文人为主体构成的影响巨大的江西诗派中,师从东坡的黄庭坚注重说理,句法尚简易,师法曾巩的陈师道提出“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宁粗毋弱,宁僻毋俗,诗文皆然”?譽?訛的观点。这些理念或多或少也都可以溯源至欧公,是一脉相承、渊源有自的。南宋李道传《谥文节公告议》谓:“国朝文章之士,特盛于江西。”⑥清李纮《南园答问》:“宋兴百年,文章楛窳,欧阳公奋兴,然后沛然复古,并辔绝驰,直追韩愈,探大道之根源,作斯文之宗主。”?譿?訛江西文人群体对于欧阳修的诗文革新运动来说,无疑是重要的羽翼。

欧阳修将文学与政治结合,把诗文革新运动与科举改革相联结,《宋史》载:“(欧阳修)知嘉祐二年(1057)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讀?訛他凭借主考官的身份对作为文坛创作风向标的科举文体进行改革,使在文章创作上受其指点或者追随他的后进得以被提携;另一方面,欧阳修积极推荐贤能,其中诸如曾巩、王安石等人便因为文学才能被其赏识而获得了仕途上的提携,这些举措都为江西文人群体在政坛的崛起提供了契机。但欧阳修对于江西后进文人的提携,却没有结党之嫌迹。如其所荐的曾巩、王安石两人在之后的新旧党争中便分属两派。欧阳修先后举荐王安石为谏官、群牧判官,为其后王安石的声誉渐隆有所推动。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在宋神宗支持下推行新法,在随后的党争中成为被攻讦为“南人”政治群体的首领。而曾巩之弟曾布在王安石的提携下也成为新党的中坚力量,参与变法政策的制定與实施。由此,江西文人成为这一政治群体的核心。通过变法活动的展开,江西文人在政坛的影响力得以扩大,进而在政坛崛起。当然,欧公的门庭宽广和门径通达,和江西文人群体政治倾向和文学色彩的复杂性之间,无疑也是有密切联系的。

江西文人群体在两宋文坛和政坛上的耀眼光芒,容易掩盖如下事实,即这一群体作为文学或政治核心,其地域色彩并没有得到过于强调。而如果联系福建文人群体在北宋的表现,以及两宋文学世家、文献世家、政治世家、学术世家等各类情形,可以发现作为地域的支点,世家家族和地域联系以及姻亲、师生等关系,在宋代政治与文化中的作用是值得进一步发掘的。南丰曾氏家族文人与欧阳修的关系,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例证。随着两宋时代的家族文献如墓志、文书等新出文献的逐渐增多,这方面的研究应该可以得到更进一步的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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