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母语教育谱就人生华彩
2020-09-26刘笑天
刘笑天
应该说我最初对课堂教学真正产生兴趣,是从接触程翔老师的课例开始的,进一步地研究使我窥到了语文教学的一点门径。然而他的可贵之处在于从不停滞地进行实践和思考,他近期的研究方向、思考维度、深度都有显著的变化:一是专业性在不断加深,标志是他的专著《语文课堂阅读教学论》;二是思维空间由课堂辐射到母语教育、母语文化、乃至相关的人文教育领域,代表作即是这册篇幅不长却颇为厚重的《语文人生》。
将“语文”冠以“人生”的用意,程翔老师自己说:“我注定要与语文相伴一生了,提前叫一声‘语文人生’也算是表达了我努力把握自己人生的愿望。”一个有着崇高追求的人,会从“为稻梁谋”的纯粹职业需求中摆脱出来,他会真诚地面对自己终身从事的事业,力求在其中注入自己的热情、眼泪乃至血液。“语文人生”正是这样一项丰富驳杂的心灵工程,它延续的是人类文明的血脉和精神。当年季羡林先生在哥廷根大学,年逾八十的西克教授非要把濒临灭绝的吐火罗文传给他,季先生深知,他所承传的是人类文明的衣钵。程老师的“语文人生”负荷的责任则更深一层:我们的母语教育面临着继承和创新的双重任务。近代以降,法国大革命和苏俄革命带给现代国人诸多启示,但我们常常习惯于进行单一解读和单调抉择,对传统、文化、母语教育莫不如是。新课程改革,我们所面对的并不仅仅是“创新”,弥合文化断层,使我们的母语重现绝代风华同样是无法回避的课题。这一过程最需要的就是把献身母语教育作为人生的不二选择。
顾之川先生在序言中说:“程翔同志是一位实践型的语文教师,他的观点来自实践,来自自己的思考。”可谓切中肯綮。程老师具有丰富的教学经验,但是研究他的教学实践你会发现,他从来都不依赖经验,所谓“经验”带有很多非科学的因子。在他的执教过程中,时时有新的发现、新的视角、新的方法,这一方面源于他超乎寻常的感悟能力和绝佳悟性,而且这种能力不仅限于文本解读,包括教学理念、教学方法等等是全方位的,他的体验常变常新。另一方面他思考的步履沉稳而矫健,这又使他的思索决不停留在感性的层面。比如书中《再教荷塘月色》一文,对朱自清先生“不宁静”原因作者做了新的探讨。尽管已教了几十遍,但通过对新材料的探讨,包括朱先生的两首词作《和李白菩萨蛮》《前人更漏子》,还有陈孝全先生的《朱自清传》,程老师认为朱自清先生“颇不宁静”的主要原因是:“国家政局动荡,作者惦念远方的好友,同时为自己面临选择人生道路而苦闷。”并进一步说:“他追求一种宁静、自由的学术之路,为弘扬民族文化传统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们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朱自清先生的人格魅力。”程老师并不迷恋考据,但他这种“动手动脚找材料”的做法和精神是做学问的支点,唯其如此,新观点、新发现才拥有让人信服的基础。与书斋里的学问相比,程老师思考的源头和关注的焦点均在课堂、在学生的心灵,如《手机无罪》中那令人焦灼的思索,其触发点就是源于学生的一篇周记。程老师不会躲在象牙塔里指点江山,那些智慧的迸射来自于鲜活炙热心灵的对撞;但一旦做起真学问,他又回避骚动喧嚣虔诚地避进象牙之塔。
浓厚的理想精神和人文情怀是贯穿《语文人生》始终的另一条主线。作者的三篇“教子篇”均是有感而发,如《“红灯”记》中,儿子对我“闯红灯”从制止到无奈到默认的过程,可以读到作者由衷的内省反思;《父子玩具》里儿子与“我”玩具的差异,让我们看到了作者发自内心的忧虑,所谓现代教育,我们究竟付出了多少,缺失了什么,仅仅是本真,仅仅是天性?从《两只小鸡》孩子那种最真实的同情和良知里,可以感受到作者的丝丝欣慰欣喜。理想精神的又一表现在于作者对知识、人格、文化近乎膜拜式的皈依与尊重。作者认为,教师是做人的“样板”,人格是“样板”的核心。教师道德品质之灯高悬于讲台之上,浩然之气充塞天地之间,就会产生无穷力量(《教师的人格就是教师的一切》)。在《我心中的帝王——钱锺书》一文里,程老师深有感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有学术“帝王”,它体现国家和民族精神的厚重。在一个风行“知识经济”的时代,“知识”如果只与“经济”挂钩,那它将消解这一命题本身最可贵的内蕴,对智慧的尊重,对智慧附加的主体——人性的尊重。在《欧洲中学掠影》《欧洲纪行》两文中,作者走出国门,回望我们自己的教育,有新与旧的交汇,有东和西的碰撞,所谓理想状态中的现代教育,无疑是多元倾向下承继和创造并行不悖的结晶。
当我们学习、教授母语时,实际进行的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文化传承、发展、创造的浩大工程。韦斯格贝尔认为,语言是一个群体的文化财富和精神力量,這种力量决定人类文明的发展。刘国正先生为本书题词:“以生命灌注语文,以语文谱写人生。”恰恰道出了本书作者的人生期盼。虽然语文教师面对的是不大的群体,但每一颗炽热的心灵无疑都是一个包罗万象的第二宇宙,母语教育的成功与否将决定他们人生的格局,扩而大之,它将决定一个民族未来的精神格局。以前欧阳黛娜老师曾将语文教育和国民素质联系在一起,现在程翔老师的探讨再次将语文教育置于国民教育大背景之上,而且与每个语文教师的实践连接在一起,使我们的心灵与这种使命和责任贴得很紧,这种感觉让我们熟悉、欣喜、激动而陌生。“读书札记”部分,作者所做的原始工作,倾注了他对母语文化的挚爱。新课改背景下,许多喜欢贴标签的人会不屑于这项“琐细”的工作,结果使他与母语文化的血脉根基愈行愈远。《手机无罪》虽只是一篇小品,却负载着一代人的思考。所幸,我们的孩子也在庄重地思考着。
这,同样是颇富张力的“语文人生”。
(作者单位:济南市外国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