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修湘潭一大桥的往事

邱长林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用自己的名句，对桥纵情咏叹呢？

李白：“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杜牧：“长桥卧波，未云何龙？”

郭沫若甚至指武汉长江大桥为：“一条铁带栓上了长江的腰。”

盼星星，盼月亮，多年前，我们湘潭就盼一座桥啊！

记得当年我们湘潭昭山下的村民进城贩鱼苗，扯白菜秧子都要从滴水埠或竹埠港坐划子渡湘江，接受“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的考验。

1953年底，湘潭有了轮渡，给市民吐露了一丝春色。但后来下摄司轮渡起火，那场造成多人罹难的悲剧，让人挥之不去啊！

1956年我入市三中读初中，初一便加入共青团。常常夜晚要上“专署大礼堂”听报告。多少次我们徘徊在江边。记得有一回晚上，突然大雾迷江，听完讲座，我们这群娃娃跳上船，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驾船的爷爷安慰我们：“没事。”此刻只听到“当当”几声铜锣，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原来摆渡人采用了修辞学里的通感：以耳朵代替眼睛，识别航向，硬是精准地把我们送上了对岸码头！

然而，何时眼前能出现一座风雨不动安如山，让人大踏步跨过江去的大桥呢？

一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1959年建国十周年，《湘潭日报》发布了湘江上建一座公路大桥的喜讯。人们奔走相告。记得我们市一中学生文工团走上街头演唱：“大跃进中喜事多，一道彩虹搭过河！”

首先修引桥。我们和全市人民一道，放干雨湖的水，在湖里取土筑引桥。大家利用星期日白天，星期六晚上热火朝天地干起来。有师生、干部、职工、驻军，各行各业轮流上阵。因为作业面受限，好像时时有人在建桥。那时人们还没见过推土机，压路机。只见锄头，洋镐、二齿耙头、箢箕、扁担、石夯。挑土的，挖土的，打夯的，我们凭血肉之躯，凭一股冲天干劲，卷起裤腿，光着膀子争当筑路先锋。尤其夜晚灯光下一片打夯声：“啊嗬扯呀，加油干呀，湘潭大桥，早建成啊！”“共产党呀，爱人民呀，大桥建成，好繁荣呀！”

多少人双手磨起了血泡，多少人肩膀挑肿了。层层黄土上都洒下了市民多少汗珠子呀！人们没有一分钱报酬，全是义务劳动，自己带饭，自备劳动工具，就是抱定一个雄心：早日建成大桥，为主席家乡添光彩！

河中间的桥墩也有如雨后春笋，慢慢长出水面来。只见建桥工人先将特大木桶放置河中，将水抽干，再把钢筋插进去，然后把马家河的水泥，杨梅洲的砂卵石搅拌好灌进去，这样桥墩便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啊！

有人问：如果河水压力太大，木桶被冲走或冲垮怎么办？老师说，这全靠工程技术人员精准计算，要力争万无一失，千万不能出事故啊！据说，开始我们请了国家建筑工程部水下施工公司的上海人干。上海来的潜水员，沉入江中清除河底的污泥，凿开松动的岩石，找出坚硬的能树立桥墩的基石。上海水下工人日夜奋战，劳动负荷极大，但进度极慢，于是给他们打下手的湘潭本地动力工人杨澜生、黄春庭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连夜开诸葛亮会，在专家指导下，集思广益创造了“火箭式冲击钻”。采用长达5米，重1吨的巨型钻头，一次能凿开1立方米岩石，提高工效上百倍！

当年的大桥指挥部就设在河中间船联船的浮桥上。市委书记姚欣，市长张耀民，就吃住在浮桥木船上，守在一旁陪着工人浇注桥墩！当年哪有今日这么优厚的物质条件，哪有港珠澳大桥先进的“沉井法”。当年提出的口号是“自力更生，土洋结合，以土为主，力争外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就这样，9个桥墩硬抢在1960年春季桃花汛前横空出世了！

今天，每当我步入大桥，心情就格外激动。一股幸福感的暖流冲到胸口！因为我亲历了，体验了，淬炼了，获益了，见证了这空前绝后，不可复制的伟大建桥工程啊！

二

1960年暑假，我被抽调到大桥指挥部搞宣传。记得放假前一天，许仲之副校长找到我说：“大桥指挥部黄映莲同志叫我们派几个学生利用暑假去帮他们做宣传工作，学校决定让你与黄高峰、邹立夫、赵山岗去，你是领队。”

在一个工棚里，黄映莲与冯灿文两人接待了我们。黄是个热情干练的大姐，团市委书记。冯是位勤勉的小伙子，团市委学校工作部长。我多次听他们作报告，今天第一次面对面交谈，分外亲切。黄大姐说：“指挥部有份《大桥战报》，工地上还有10来块黑板报，想请你们帮个忙。”此刻我定晴一看在坐的还有其他学校来的，比如三中的罗文静与唐国华。

然后冯灿文交待我们说：“《大桥战报》不定期，4开8版，由《湘潭日报》划版印刷，我们只供稿就行了。”当时大桥指挥部设有东段，西段，加工厂三个单位。东段指河东引桥土方工程，西段是河西的引桥土方工程，加工厂是整个桥的机械化施工与桥的心脏部分。我被分配到加工厂，加工厂好像有4块黑板报，我们没来的时候归加工厂的党团支部管，我们来了由我们四人负责。

加工厂的党支部宣传委员叫江建华，团支部书记是杨秀国。江是湘纺的一个处长，黑板报稿归他过目，杨是交通部来的专家组秘书，负责通讯员队伍。他比我大3岁，但已工作5年了，四川建筑学校毕业。他是后来的建桥英雄之一，通车时带着大红花走在第一排……我向杨秀国请教如何做好宣传工作，他说先写点表彰先进典型的稿，鼓舞士气，再来点短篇特写，还可弄点文艺创作如诗歌，快板之类的……

我提出想采访一下总工程师，了解大桥的进度与远景。他说总工很忙，一般不接受采访。要么先采访一下高大飞与先立志两位。他们一个是管政工的，一个是管工程的。

我这才弄清楚，总工程师叫马瀚屏，省建工局来的。大桥指挥长是市委姚欣书记，姚调走后由市长张耀民担任，市委常委侯双来同志也做过。副指挥长是高大飞、先立志、穰明德、徐文华。高是省建四公司副总，先是交通部来的专家，穰是省交通厅长，一位受人尊敬的老紅军。徐是建设银行行长，管钱的。

大桥由省建工局负总责，省建四公司施工，交通部与省交通厅派专家及技术人员参与。建工部上海公司潜水队负责水下工程。铁道部大桥局五处负责上部构造吊装工程。总投资1400余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