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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树纪念(外三首)

2020-09-22阿顿·华多太

青海湖 2020年4期
关键词:格萨尔玉树雪花

谁曾想起4月14日的晨光

在结古低矮的天空

曾划下一道细细的红线

落定并快乐着的这些尘土

都来自惊魂未定的过去

嘉那嘛呢堆的亿万块石头

都曾轰然起飞,像受惊的苍鹭

那个赤色的7点又49分

从白昼和黑夜的夹缝里

掠走了多少人需要吸进的空气

已过去了十个年头

格萨尔广场上的雪已经融化

我仰望着的天空

看不到支离破碎的一丝痕迹

天上的格萨尔王,一马当先

率领着这块元气满满的土地

从印尼海啸到汶川大地震

从埃博拉病毒到新冠肺炎

人类历经劫难,像历经

一波又一波次第袭来的巨浪

只是在没有波及的间距里

忘记苦难,相安静好

虽然身处偏远山区

在结古镇没有人不戴口罩

只有撞见过死神的人

才知道生命的脆弱易碎和难得可贵

往返于巴塘机场的车舱里

我想每一辆车都轻踩刹车

好让每一位路过此地的人

向保留在路口的地震遗址

行一次三秒钟的注目礼

一位哭泣的女人

在曹家堡機场,遇到一位

哭泣的女人,她胖胖的身子

像一眼泉水身后的高山

黑色的藏袍在她身上刚刚好

有一阵忧伤的风

在不断地给她输送

抽噎的气息,并抽打着双肩

因为眼睛,她就是那种

一旦看到就能记住的女人

她的哭泣源于一个电话

简短的交谈。然后她的泪珠子

被抽去了无形的链条

不停地滚落,滚落,在脸颊上留下

雪天车辙的痕迹

我在她对面,确切说在正对面

她的痛苦离我最近

我似乎被她一个接一个的波浪

掀翻,潮湿,又恢复原样

窗外停机坪的太阳

舒服地照在那些飞机上

当阴暗占领一个高地

多么近的阳光

也无法穿透内心的雾霾

这是在8号登机口前

她的眼泪如铝合金颗粒

落在一条忧伤的长椅上

她通红的脸,通红的双眼

通红的手背

正在为一场暗涌的洪水

加固堤坝。左右的人

纷纷避离。我却像一棵老树

正在倾听一场秋雨

为所有不幸的人哭泣

玉树的雪

那些牦牛坚卧雪中

似乎以死亡跟雪天较劲

而日复一日的雪

却用极端的白

倾覆了其他任何颜色

那些僵硬的岩羊、野驴和白唇鹿

不再打算张开大嘴

从岩石间榨出一口草香

在时间的惯性定律当中

埋设给捕猎者的机关

总会被一些猎物打开

所有的灾殃

也总是在淡忘的时候

突袭给你一把砍刀的伤口

在高远的江河源头

我们一直所崇尚着的白

囚禁了所有的生灵

一种颜色的大地上

阳光都变成了一种摆设

那么是何种缘起

让风和云轻易成为帮凶

应该归咎于这座星球

不断透支的牵引力

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人和动物

最醒目的区别

仅仅在于能不能建屋取暖

会不会储备食物

能不能直面死——

去往治多

当太阳滑落西山的肩头

车就很快驶入夜的喉咙

在路上,忽有雪花

飞窜在车灯里

像一个个精灵

对于一个贸然入侵的铁家伙

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车窗外偶现零星的灯光

在漆黑的风中

那是一个巨人扔掉的烟头

雪花的愤怒

化作一阵子的拳头

使劲敲打风挡玻璃

若不是车载播放的广场音乐

有一种强有力的形体

一片一片地削弱着我的存在

身体与灵魂的离合

犹如一颗螺丝在松动

车越是向前行驶

身后的失落就越加漫长

一个航海家的身后

一定是海洋一般的失落?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

雪花的运动早已息鼓

此刻的夜,已经收留我

成为一个来访者

深夜的治多县城

像深山里的一家客栈

我躺在床上

拉下窗帘,关了灯光

夜,就把我揽在怀里

让万物悄无声息

当安静达到极致

呼吸,便是一种噪音

作者简介:阿顿·华多太,70后,藏族。译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作多次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选》等选本,获“2017年度十大好诗”等奖项。著有诗集《忧郁的雪》《火焰与词语》等五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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