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越族图腾崇拜解读排湾族百步蛇服装纹饰艺术

黄帼鸿，陈东生，甘应进

(1.三明医学科技职业学院 工程与设计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0；2.江西服装学院 现代服装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00； 3.闽江学院 服装与艺术工程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排湾族服装以其华丽典雅的织绣、精美独特的图案、精湛独特的工艺、美轮美奂的饰物而引人注目，在台湾地区原住居民服饰中独具特色。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看，排湾族服饰是整体完美的艺术展现；从文化内涵来看，排湾族服装上的纹饰仿佛一本无字天书，集中体现了排湾族人的宗教信仰、图腾崇拜和神话传说，可以说是一部“穿在身上的民族历史”，也是反映当地人生活习俗和精神风貌的“百科全书”，人们可以通过服装纹饰来了解这个民族的历史变迁。排湾族的服装纹饰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百步蛇图案。本研究通过古越族与排湾族蛇图腾崇拜的对比分析，以及对大量排湾族服装蛇纹饰的梳理，试图解读排湾族服装纹饰的传承与创新，并探寻其背后的美学特征和文化内涵。

1 古越族和台湾地区原住居民蛇图腾文化同根同源

在与自然的不断融合与斗争中，人类逐渐形成了图腾崇拜。有些民族把自然之物尊为祖先，或视为不可侵犯的灵物，并把图腾图案应用于雕刻、服饰、居室美化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民族的图腾崇拜和自然物象相关联，服饰又与图腾崇拜有着密切的关系。

1.1 古越族蛇图腾崇拜

我国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关于蛇图腾的记载。在古越族地带常有蛇出没，蛇在人们心目中是神秘和智慧的象征，是凶险和邪恶的复合体，人们对蛇既敬又畏，把如此灵异之物当作图腾来崇拜也成为必然。古越族是一个崇蛇的民族。《说文解字·虫部》说：“闽：东南越，蛇种。”这是说古越族居住于现在福建一带，俗称闽越的分支，它是蛇的后代[1]。从许慎的解释推测，福建一带早在秦汉时期就有崇蛇的习俗，并把蛇作为氏族的图腾和保护神。

在古越族的考古文献资料中，发现石器、陶器、服饰和生活习俗中多有蛇图腾崇拜留下的印迹。蛇纹是中国古代具有代表性的吉祥纹样，蕴藏着丰富的象征意义和神话气息[2]。蛇图腾经过演化后成为中国十二生肖之一，龙图腾崇拜也与蛇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可以说，蛇图腾崇拜已深深地浸润在古越族先民的生活和习俗中。

1.2 排湾族蛇图腾崇拜

和闽地一海之隔的台湾地区，也有大量的蛇图腾文化遗存。已有学者研究表明，台湾地区的原住居民来源于大陆的古越族，而蛇崇拜是海峡两岸古越族人民的重要习俗，他们把蛇视为祖先[3]。福建的古越族融入汉民社会后，蛇祖先嬗变为蛇神，作为水神继续成为闽地的精神信仰，香火绵延不绝。地理位置相对封闭的台湾地区，蛇崇拜则保持了较原始的形态，蛇图腾崇拜的文化内涵被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在台湾地区原住居民看来，蛇图腾崇拜起着凝聚族人、维护族人团结的作用。排湾族人以自己是“百步蛇的子民”为骄傲，贵族首领称自己是百步蛇的传人，族人以百步蛇的图纹雕绘、装饰屋宇、祖灵社、器物、服饰，甚至以龙蛇文身象征自己的威猛和力量[4]。

2 蛇图腾文化在服饰上的应用

2.1 古越族蛇图腾文化在服饰上的应用

在现代服饰大融合的今天，已经很难从服饰上看到蛇纹饰的应用了，但古籍文献中仍有许多关于古越族服饰中蛇图腾应用的记载。如清代施鸿保的《闽杂记》中记载了福州妇女头上戴蛇形银簪的样貌：“福州农妇多戴银簪，长五寸许，作蛇昂首之状，插于髻中间，俗名蛇簪……簪作蛇形，乃不忘其始之义。”[5]彭光斗的《闽琐记》中记载了福建福州妇女的日常装扮：“髻号盘蛇……乃见闽妇女绾发，左右盘绕，宛然首戴青蛇，鳞甲飞动，令人惊怖。”[3]这表明当时的福建妇女喜欢将头发一股股地盘绕起来，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盘绕着的黑蛇。古代纹饰中蛇的形象蕴涵了丰富的生命文化内涵，反映了当时民众的图腾崇拜、生殖崇拜，以及对生命、疾病和死亡的认识，表达了古人追求子孙繁衍、健康长寿的美好愿望[6]。

2.2 排湾族蛇图腾文化在服饰上的应用

台湾地区原住居民由于地理位置特殊，长期以来经济和文化生活都相对封闭，现仍保存有大量蛇图腾崇拜的印迹，然而在服装中将蛇图腾作为纹饰展示出来的，只有排湾族及与排湾族相邻的少数族群。随着时代的变迁，尽管排湾族服装的款式造型不断变化，但蛇纹饰的表达形式却得以代代相传，其中百步蛇的尖头、翘吻、宽腮及背部的菱形格纹和三角形花纹等特征都是百步蛇纹饰取材的重点。

2.2.1表现形式

(1)完整百步蛇图案的直接应用。图1为写实的百步蛇纹样，形态秀美，气韵生动，栩栩如生，采用对比色，用色大胆明快。

(2)百步蛇蛇身形态的间接应用。提取百步蛇蛇身灵动的艺术特征加以创作，整体的曲线造型呈现柔和动感的流线之美，突出百步蛇盘旋的身形及其背部的菱形和三角形花纹，几何形状呈现渐变的形态，色彩简洁明快，展现了排湾族人独特的艺术潜质和审美情趣，如图2所示。

(3)百步蛇蛇身图案的局部应用。图3为百步蛇菱形格和三角形组成的带状纹样，色彩对比强烈，并用贝片加以装饰更突出百步蛇闪亮神秘的效果，应用于服装的边缘部位，如门襟、底摆、袖口等处。

图1 百步蛇图案的直接应用Fig.1 Direct application of the Hundred steps snake′s pattern

图2 百步蛇蛇身形态的间接应用Fig.2 Indirect application of Hundred steps snake′s body type

(4)百步蛇纹理几何元素的应用。百步蛇的花纹特征是排湾族服装纹饰取材的重点，对其花纹进行抽离、简化得出的几何纹有菱形纹、方形纹、三角形纹、叉形纹、半圆形纹和曲折线纹等，常以点、线、面的方式组合出现，能让人有无限的想象空间。图4是由百步蛇纹演化而来的方形纹理，线条简练，可做成四方连续图案。

图3 百步蛇图案的局部应用Fig.3 Local application of Hundred steps snake′s pattern

图4 由百步蛇纹理提取的几何元素应用Fig.4 Application of geometric elements extracted from Hundred steps snake texture

2.2.2组合应用

排湾族服装上百步蛇纹饰常常不是单独出现的，而是与其他纹样组合搭配形成独具特色的纹饰，常见的搭配纹样有人头纹、陶罐纹和人像纹等。

(1)百步蛇与人头纹的组合。人头纹在排湾族中具有祖灵崇拜的意义，人头纹两边以两条百步蛇作为装饰，是头目的专属纹样，如图5所示。

(2)百步蛇与陶罐纹的组合。在排湾族的文化传说中，古陶壶是祖先诞生的来源，是一种圣物，具有创生的意义，故服装上的陶壶纹样成了贵族的特权，象征着财富和权贵。陶罐分公壶、母壶，陶罐上装饰百步蛇是公壶的标志，如图6所示。

图5 百步蛇与人头纹组合Fig.5 The combination of Hundred steps snake and human head pattern

图6 百步蛇纹与陶罐纹组合Fig.6 The combination of Hundred steps snake and pot pattern

(3)百步蛇与人像纹的组合。人像纹饰是排湾族原始装饰艺术中的主要表现对象，常出现在木雕、石刻上，是精灵崇拜的体现，如图7所示。百步蛇对称位于人像纹两侧，人物为正面像，双手过肩，人像头上装饰有老鹰羽毛，而老鹰羽毛的花纹形似百步蛇纹理，表示擅长打猎或者代表贵族身份。

(4)百步蛇与陶罐纹、人头纹的组合。这种组合的画面更加丰富，采用对称构图，百步蛇为图案的主要表现部分，大小搭配，在造型上更趋于写实，形态生动活泼，如图8所示。

图7 百步蛇纹与人像纹组合Fig.7 The combination of Hundred steps snake pattern and portrait pattern

图8 百步蛇与陶罐纹、人头纹的组合Fig.8 The combination of Hundred steps snake, clay pot and human head pattern

图9 由百步蛇纹提取的几何纹与人像纹的组合Fig.9 The combination of portrait pattern and geometric pattern extracted from the Hundred steps snake pattern

(5)由百步蛇纹变化而得的三角形纹、波浪纹与人像纹的组合应用。图9为蓝底琉璃珠绣花立领偏襟长袍，偏襟为各种几何纹组合，立领和云肩为百步蛇肋纹绣花，配合人物绣，隐喻百步蛇孵出的一对男女。

2.2.3纹饰审美

(1)主题突出。排湾族服装结构简单但装饰繁复，服装因纹饰而显得多姿多彩、精湛细腻。纹饰的内容丰富，人物纹、蛇纹、陶罐纹和几何纹等遍布全身，民族的起源传说、图腾崇拜皆在服饰中得以印证。但在众多纹饰中，百步蛇纹饰因其在排湾族神话传说中的神圣与神秘而具有独特地位，成为服装上的重点纹饰。表现手法可写实，可抽象，亦可与其他纹饰组合应用。

(2)形式美。排湾族在原有传统纹样的基础上做了连续、重复排列的处理，通过纹样的叠加、形状的大小对比、纹样的疏密组合，让单一的图案呈现出重复、有序的排列，彰显了纹饰的节奏美和韵律美。

(3)技艺精湛。排湾族服饰最引人注目的是华丽的织绣，织绣技术是排湾族传统服饰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其最精彩的组成部分，赋予了整套服饰异彩纷呈的艺术美感。排湾族服饰的织绣技术，可分为贴饰、刺绣、缀珠、夹织等。巧手的排湾族女性依循传统，将各种纹样用织绣技艺展现在服饰上，应用于服装的领口、袖身、前襟、后背，彰显了纹饰之美、技艺之精湛。用缀珠装饰的纹样肌理效果明显，服装更显精致奢华。

3 排湾族蛇纹饰特点

3.1 贵族专属

百步蛇纹象征贵族神圣的地位，并且具有强化社会阶级的功能。这是由于百步蛇在排湾族人的信仰中是祖灵的化身，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象征尊贵和权力。在排湾语中，“百步蛇”即为“长老”的意思，过去以百步蛇为图案的木雕、刺绣和服饰，只有贵族首领才能使用。排湾族服饰在其严格的社会等级制度下，贵族首领、贵族、平民所穿着的服饰及服饰纹样具有明确的规定和区分，不得逾越。如太阳纹、人形纹和百步蛇纹是贵族服装上的专属纹样，而平民则只能施以简单的花草和几何纹。

3.2 内涵独特

排湾族服饰纹样中蕴含着深层次的生命力，每一种纹饰都有着独特的美感和象征意义。百步蛇对排湾族人而言具有创生神话、祖灵象征、图腾信仰的重要内涵，作为排湾族纹饰的取材重点意义卓著。

3.2.1创生神话

排湾族的起源神话有多种传说，包括“太阳卵生”“蛇生”“石生”“壶生”等，其纷杂程度居于原住居民各族之冠。这可能是排湾族居住地域广阔、与邻近的鲁凯与卑南各族互动频繁，所造成文化混合的结果。在排湾族的图腾文化中，太阳、百步蛇、陶壶都具有崇高的地位。

“蛇生说”的远古神话在排湾族人中流传甚广，让排湾族人深信自己是百步蛇的子民。相传太古时期，太阳神降两颗卵于山顶上，令百步蛇看护卵，两颗卵孵化出公蛇和母蛇，排湾族人即两条蛇繁衍的后代，族人为了纪念祖先，将太阳纹和百步蛇纹装饰到服装上，把情感附着在服饰纹样中，经过历史的积淀，审美意识逐渐被认同[7]。

3.2.2祖灵象征

在排湾族人心中，百步蛇是先祖神的化身，是族人的守护神。排湾族先民在各种神圣的器物上、服装上用蛇纹装饰，并通过各种仪式来祭拜祖先，表达了族人对祖先的敬仰和崇拜之意，充满了简单朴素的民族情感；在服装上用蛇纹装饰或者在身体上文身，可以驱邪避祸，同时还是排湾族人的身份象征，能让祖先在冥冥之中识别自己的身份，保佑族人幸福平安。

3.2.3生殖崇拜

生活在恶劣环境中的先民常常受到野兽和不可抗拒的自然力的侵害，而蛇的繁殖能力强，是大自然中多产的动物，先民崇拜蛇，希望能与蛇一样拥有旺盛的繁殖能力。另外，人们观察到蛇外形与男性的生殖器相似, 从而给蛇赋予“性”的象征意义[8]。排湾族的百步蛇纹同样被赋予了生殖崇拜的意义与内涵[9]。

3.2.4图腾信仰

蛇的生命力强，具有蜕皮再生的能力，没有足却能快速爬行，最令排湾族人恐惧的是百步蛇的剧毒对在山野间谋生的族人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人们在对百步蛇产生畏惧的同时更期望拥有其旺盛的生命力，如此种种都令排湾族人将对百步蛇的恐惧化成敬仰，并最终将其化为精神信仰、图腾崇拜的物象。

图10 类似百步蛇形状的一字形盘扣Fig.10 A zigzag buckle similar to the shape of the Hundred steps snake

3.3 汉化影响

排湾族因历史的流变，在服饰的继承和发展中受到汉族的影响，借鉴了汉族的元素，形成了现有的服饰风貌。排湾族人将从汉族人那里学来的盘扣工艺应用于服装上，且这种一字形的盘扣类似百步蛇的形状，如图10所示。

4 结语

排湾族百步蛇的纹饰艺术是古越文化遗存在排湾族服饰上的印证，是民族文化的积淀，展现了图腾文化永恒的生命力。解读排湾族服装百步蛇纹饰艺术的特征及内涵，可以感受它背后蕴含的历史和文化，对现代服饰的设计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