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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枚徽章谈民国时期两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名称演变*

2020-09-11上海市中医文献馆上海200020

中医文献杂志 2020年4期
关键词:中医学院徽章校名

上海市中医文献馆(上海,200020)

贾 杨 贾茗萱1

上海作为民国时期中医教育的重要发祥地,最著名的教育机构是中医“老三校”——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中国医学院和新中国医学院。我们在收藏研究中医药题材证章的过程中,发现一枚镌刻“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字样的徽章。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在办学后期曾改名为“上海中医专科学校”,但这个名称并非为其独有。因为同样在上世纪40年代,还存在过另一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只不过这两个同名学校存在的时间相差了整整五年。我们结合该徽章的考据,还原两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的前世今生。

这是一枚挂链式合金质地的油漆章,主章直径2 cm,蓝漆部分脱落,露出黄色底漆,边圈楷书“上海中医专科学校 证章”,中央圆圈内红色篆书“中医”二字,古朴端庄(见图1)。反面有“118”字样编号(见图2)。

图1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证章(正面)

图2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证章(反面)第一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

我们收藏的一册1940年出版的《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第一届毕业纪念专刊》(见图3)(上海档案馆也藏有一册,编号档案Y8- 1- 1091),卷首语说明,当年《复兴中医》杂志为了这个学校的首届毕业纪念专门停发第一卷第三期,改做专刊。题写刊名的武进谢利恒,就是1929年3月赴南京五人请愿团的团长谢利恒。

图3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第一届毕业纪念专刊》封面

专刊收录了一篇《二九年级级史》,详细介绍了该校的创立经过,作者是校友同学联谊会代表大会主席兼学术股主任朱佐才。文中说:“抗战三月,国军西迁,沪上租界,形成孤岛,穷巷僻衖,顿呈人满之患,盖可苟安于一时也。……近百不约而同之莘莘学子,……乃于次年(1938年)初春,震于医学馆之招生广告,乃先后入学,济济一堂,极一时之盛。曾几何时因人事变迁,纷纷自动退学,故参加学期考试者,尚不足半数。……及至第二学期,馆方以我等成绩优良,编入秋季始业班,正式升入二年级肄业,二九级之名称,于此时确定。民国廿八年(1939年)秋,开学后同学尚多。但对于学生课业、学校行政颇多疏忽之处,同学辈迭有建议,完全置之度外,全馆同学,同感非宜。及至十月十五日学术股决定出版《联谊医刊》,馆方力加赞许,并于第二次学术演讲会席上,当众表示馆方愿出资津贴,务求医刊作有价值之发刊。岂知于稿件整理完毕,将行付印之际,馆方突宣告拒绝津贴。诸同学皆以馆方自食诺言,失信于大众,不免义愤填膺,尤以馆方对待同学,向无诚意;学业方面,亦不注重实际,非办教育者应有之态度,医刊仅为导火线而已。同学等为自身学业计,为国医前途计,于是辗转恳请医界闻人,出而赞助,以创设完善之上海中医专科学校,为将来我人革新中医之大本营。于是国府参议、中央国医馆编审委员会主席陈无咎先生担任本校校长,国医耆宿张伯熙先生副之,张赞臣先生掌总务,时逸人、余无言二先生掌教务(见图4、图5)。学者办学,为沪上中医界之创举。经两星期之奔走,一切就绪,乃于一月廿日(1940年)雪花纷飞之时,载诸报端,公开招生矣。及至开学日届,统计人数百有三人,而由医馆转入者,十居其八,可见各同学对于本校之信仰亦。本校课程,新旧并重。上课时间,每日增多一小时,教授皆有硕学而负声誉者。如时逸人先生任妇科、内经、温病教授;余无言先生任伤寒、外科教授;刘民叔先生任金匮教授;尤学周先生任内科、儿科教授;谢斐予先生(女)任药物教授;杨彦和先生任诊断、医史教授;张梦痕先生任方剂、医案教授;何云鹤先生任花柳、西药教授;茹十眉先生任生理、解剖、喉科教授;顾宗余先生任眼科教授(见图6、图7)。半载以来,得益倍多,深觉此举之不虚也。又本校注意实习,遣派本级同学,往各名医处临诊实习,轮流观摩,以博治病之经验。”

图4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第一届毕业纪念专刊》中名誉校长、校长、副校长、总务主任照片

图5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第一届毕业纪念专刊》中教务主任、副教务主任、训育主任、秘书主任照片

这篇文章中提到的“医学馆”,是指中国医学专修馆。《申报》1938年12月29日刊载“医学专修馆定期开聚餐会欢送毕业同学”一文说:“中国医学专修馆,创办于民国二十年,先后毕业同学数百人,服务于全国各埠者,名满杏林。”该馆是严苍山门人杨澹然于1931年在其私人诊所创办的业余学校,学制三年。因有严苍山、秦伯未等名家前往讲课,故求学者甚众,先后毕业400余人。1941年改名“中国医学专修院”[1]。正是由于中国医学专修馆在办学过程中存在不少问题,最终导致近八成的学生另立门户,创建了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中国医学专修馆为上海中医专科学校间接培养了第一批毕业生。

图6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第一届毕业纪念专刊》中各科教授照片之一

图7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第一届毕业纪念专刊》中各科教授照片之二

通过《全国报刊索引》检索,从上海中医专科学校于1940年1月20日在《新闻报》发布第一条招生广告起,到1942年2月7日在《新闻报》与《申报》发布最后一条招生广告的两年间,其先后在《新闻报》上刊登招生广告38次。《申报》1942年1月21日及27日刊登“招夜课部一二年级插班生”广告,称其“宗旨:采科学化教本、培新中医人才。班次:一二年级插班生,三年级额满不收。考期:随到随考,有转学证书及成绩单者免考。开学:二月七日,九日上课。校址:福熙路吕宋路34号。纳费:学杂等费四十六元。报名及缴费均在南阳桥白尔路口裕福里四号本校办事处。”至2月3日、5日及7日开学前再登“招夜课部男女新生暨通告开学、催缴学费”。除1月份的内容外,还增加学费“三年级五十一元”,“各级学费须于开学前一律缴清,旧生逾期不缴则以新生递补”等条款。1942年2月7日之后,各报刊再无该校任何信息。

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只存在了两年多,但也先后招生200人左右,为国家培养了一批中医人才,校长陈无咎(1884—1948年)功不可没。陈为浙江义乌人,与元代朱震亨、明代虞抟并称“义乌三溪”。何为“三溪”?第一个取朱震亨字丹溪的“溪”,第二个取虞抟自号华溪恒德老人的“溪”,第三个取陈无咎世居义乌黄山,村旁有黄山溪,故号“黄溪”的“溪”。他们三人在学术上一脉相承,都推崇滋阴学说。陈无咎早年投身反袁护法运动,1923年定居上海,重建始创于明代的丹溪学社,自任学社第二十代总教,后于1926年创办了丹溪大学,三年后在国民政府压制下停办。上海沦陷后,陈无咎挺身而出,不负众望,出任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校长,为中医教育贡献巨大。1942年,陈无咎因不屈于日伪政府对院校登记造册的要求,选择主动停办学校,展现了一代中医人的铮铮铁骨[2]。所以说,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存在时间虽短,但无疑也是民国时期中医药教育的典范之一。

第二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

第二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前身就是上海中医“老三校”之首——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校名变更,在民国教育史上非常普遍。当下沪上有历史的名校几乎没有不改过名的,中医学校更是如此。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由丁甘仁、夏应堂等创建于1916年,1927年与上海女子中医专门学校合并,1932年改名为上海中医学院,1948年被南京政府勒令停办[3]。关于该校的研究资料很多,不再赘述。本文重点梳理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是如何更名为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的。

以《全国报刊索引》《申报》等数据库中的招生广告为主要参考资料,按某个校名首次出现的时间,列出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的改名大事记。

1916年7月1 日,《申报》首次以“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校名招生。

1932年1月27日,《新闻报》首次以“上海中医学院”校名招生,并注明“原名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见图8)。学校在规格上由专科学校上升为大学。

1945年9月8日、15日,《新闻报》连续两次恢复以“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校名招生,并注明“校长丁济万”(1932年起,丁济万任上海中医学院院长)。这两次广告在日本投降后发布,但尚未找到恢复“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校名的佐证资料。

1946年2月8日,《新闻报》又改回“上海中医学院”校名招生 ,并注明“原名上海中医专门学校”。

1946年8月15日《潮安国医公报》1946年第2期刊登:“(香港八月十五日通讯)上海中医专科学校,为于右任、戴传贤等创办,现为普通招生,托由本港学会代为招考。”这是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改名为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的最早记录。于右任曾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国民政府审计院长及监察院长,长期支持中医,曾在1934年为《上海中医学院年刊》题词。于右任有句名言——“基督教徒管和尚”,用来讽喻西医管理中医的不合理。而戴传贤就是民国政治家戴季陶,其父戴小轩兼业中医外科,戴季陶历任国民政府委员、考试院院长,对中医抱有同情态度。广告中说于右任、戴传贤等创办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其实也是借政府高官的名义进行宣传。

1946年9月15日《申报》载:“本市新中国医学院、上海中医学院、中国医学院等三校,因未呈准设立,擅行登报招生,经教育部先后令饬教育局一并取缔。”这是媒体上最后一次出现“上海中医学院”校名。

1947年1月31日,《新闻报》在上海地区首次以“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校名招生,注明“原名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见图9)(请注意广告版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左侧的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后文会提及)。

1947年2月13日,《新闻报》最后一次刊登“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招生广告。

图9 1947年1月31日《新闻报》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原名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招生广告

一般来说,招生广告的校名是相当准确的,所以上海中医专门学校自1916年成立到1948年停办,中间经历的校名更替时间点为:1916年7月上海中医专门学校→1932年1月上海中医学院→1945年9月上海中医专门学校→1946年2月上海中医学院→1946年8月上海中医专科学校(香港招生)→1947年1月上海中医专科学校(上海招生)。这期间,部分报刊新闻也佐证了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的名称。比如。

1947年3月5日《申报》载:“中央国医馆医务人员训练班教材委员会主任赵峰樵,前日自京来沪,昨日上午往上海中医专科学校视察一切,向全体员生训话。”

1947年3月10日《申报》载:“教部因上海私立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与私立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未经立案,即登报招生,且经本部迭次派员査明上述两校之基金、经常费、仪器、设备,以及课程、师资各方面,诸多不合,已电上海巿教育局转饬两校停办。”

1947年3月12日《教育部公报》1947年第4期载:“教育部代电:高字第一四一二五号(卅六年三月十二日),私立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及私立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未便准予设立仰转饬停办。”

1947年3月31日《申报》载:“本市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及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曾经教育部勒令停办。名医丁济万曾于三月十七日国医节庆祝大会时提议,由中医师公会、国药业公会等十团体,向三中全会请愿。现闻有关当局,对沪地中医学校之恢复已充予考虑。”

1947年6月30日《申报》载:“上海市私立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及上海中医专科学校,顷经教育部调查后,认为:一仪器设备均不足供各科实验之用。二教员资历多与规定不合。三课程内容不合标准。四学生程度过于不齐,间有初中未毕业者。而该两校基金尚未筹足,经费来源,除学费外,并无确定收入,教育部特令饬上海市教育局转饬该两校迅即停办。”

上述这些新闻都集中在1947年上半年。山雨欲来风满楼!从1946年南京政府教育部取缔上海中医“老三校”之始,上海中医专科学校这个校名一直伴随着中医界的抗争,延续至停办,成为民国时期上海中医教育的悲怆绝唱。

上海中医学院这个校名为什么要改为中医专科学校呢?我们发现,同时期“老三校”里还有一个学校也是在同时期改名的——上海“新中国医学院”改为“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参见图9广告)。两校都是由“学院”改为“专科学校”,其实这是权宜之计。1938年,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布《中医学校通则》,次年5月公布五年全日制《中医专科学校暂行课目时数分配表》。但长期以来,国民政府在全国没有一处中医学校立案的情况下,既不制定立案标准,又故意设定多种歧视性条款,从资金、师资、课程、招生、设施等多方面限制,以中医学校未经立案为由而强令关闭,要在短期内彻底消灭中医学校。两校将“学院”改名“专科学校”,实际上就是自动从大学降格为专科学校,同时还添置了必要的设施设备,如科学实验室、图书馆等,以求尽量符合教育部对专科学校的检查要求。但压垮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和新中国中医专科学校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缺乏办学资金——“经费来源,除学费外,并无确定收入”。 《中西医药》杂志1947年第5期记载,当时教育部规定开办学校的最低数额 “专科学校之医学专科学校:开办费6亿元,经常费2亿元”。虽然当年的金圆券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已经形同废纸,但这个天文数字对于长期惨淡经营的中医学校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尽管后期上海中医药界发起募集办学资金的活动,然而随着政治、经济局势的进一步恶化,已是无力回天[3]。

徽章归属

本文介绍的这枚徽章究竟属于哪一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呢?我们倾向于陈无咎任校长的第一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理由如下。

首先,第一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办校时间虽短,但为完整学校,期间也未更名,招生与教学秩序正常;其次,徽章反面有“118”字样,即有118人可以佩戴,换言之,这个学校的师生至少有118人,数量上较为接近第一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一届招生百余人的情况,比较符合民国时期徽章按需制作的惯例。而前身为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的第二个上海中医专科学校,在改名时已处于同政府勒令关闭斗争的漩涡中,正常招生与教学大受影响。1945—1948年的两届在校生合计仅57人,加教职员也就在70人左右,与这枚徽章编号相差甚远,不符合客观情况[3]。当然,我们也希望今后有新的徽章实物来证明这个结论。

长期以来,在近代中医药传世实物研究中,证章(证书与徽章)尚未得到有效重视。相对于其他中医药文物而言,证章所展示的信息更加集中、更加精炼,可以较为准确地记录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人物或事件,甚至可以起到断代、定性的作用,值得进一步挖掘、整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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