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渡导读
2020-09-10
招隐山中
颜 隼
当燃烧的小池塘仍在做它零碎的梦
在松树附近,在万物那最高的蓝天下,
男孩有限的生命在白色石头中飞逝,
而这造化与孕育新生命之所
在三角枫中发出神圣的回响;
请再一次赠予我们游荡的梦境吧—
在他善良的躯体上忘掉严酷的时间—
只有他的与我们面对面敞开的温馨
和让人清晰地注视的纯洁高雅的阳光。
把荣誉给予上苍,把荣誉给予他的乌龙,
被遮隐着正面的脸,—开阔的后山岭……
道观,自然,他使我们的灵魂感到异常朴实——
并从世界上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像花儿一样长久地洋溢着芬芳,
带着我们永恒的夜莺守候在校园旁,
带着我们的松鼠、象牙诗篇栖居在地球上。
让我们总是知道某种饥饿的心灵
能忘却日子排除障碍觅得一方歇息之所。
西渡:燃烧的池塘与最高的蓝天
隐逸诗在古典诗歌中是非常发达的一类,但在新诗中却逐渐淡出。这是因为隐逸在现代生活中已经不具有启示和捍卫生命自由的意义。古人所谓隐士其实是统治群体中的一员,但他自愿放弃统治者的特权,放逐到山林中(当然也没有成为被统治的一员)。进入现代,大部分知识分子早已不属于统治群体,也就是草民,换句话说,他本来就处于隐的状态,说隐逸就是自抬身价了,也是对自身处境的一种误解。所以,他和隐士追求的方向刚好相反:隐士追求的是由显而隐,现代知识分子追求的则是由隐而显—如此方能体现知识和知识分子的价值。因此,现代诗人缺少写作隐逸诗的动机,隐逸诗也难以感动现代的读者。在诗歌主题的范围内,只在为人的生命尋找安放场所这一点上,现代诗人和隐逸诗人还存在某种交集。正如其最后两行所表明的,这首诗正是围绕这一点展开的。
除此,这首诗的主题和古代的隐逸诗并无共同之处—虽然它也提到了“自然”,但这里的自然是一个“造化与孕育新生命之所”,它的池塘是“燃烧”着的。这个自然的方向是向上的,指向“万物那最高的蓝天”,充满着昂扬向上的气息,而且这一指向在诗人看来具有“神圣”的性质。这和隐逸诗传统中那个消极的、无为的、虚静的—明显指示着一个向下的方向—自然,全然不同。
这种不同不仅体现在这首诗的意义层面,而且也体现在它的声音层面。这首诗的语调、节奏都表现出一种兴奋、发扬的特征。也就是说,这首诗在处理隐逸题材的过程中,实际上走向了这一题材的反面,用生命的张扬主题替代了这一题材中原本所含有的生命的消解主题。这使他回到了隐逸诗的源头陶渊明—这里存在一个有趣的悖论,作为隐逸诗之祖的陶渊明,其实是反隐逸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