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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追一万次(三)

2020-09-10池薇曼

花火彩版B 2020年10期
关键词:水族馆栀子水母

池薇曼

上期回顾:

“我是江稚雪,你说让我去看你的比赛,我们在哪里碰面?我家离体育馆挺远的,坐地铁要两个小时,最好选一个折中的地点,相互都不用跑太远。”

手机呼吸灯闪烁,她连忙解锁,却是学校发来的假期注意安全的短信。

江稚雪沉不住气了,她又给付明湛发了一条信息:“收到请回复。”

信息发送成功,她幽幽地盯着屏幕,直到眼睛发酸,仍然没有收到少年的回复。

她又拿出他给的字条,反复核对了几遍,一个号码都没错……他是故意不理她?

明明是他主动邀请她,他却不理人,太过分了。

翌日,江稚雪一大早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估计是诈骗电话,便随手挂掉了。谁知那个号码又顽强地打过来了,她接通,凶巴巴地问道:“你们搞诈骗的不是九点钟才上班吗?”

“江同学,是我,不是诈骗的。”居然是付明湛,他笑道,“我刚晨跑完,正在吃早餐,才看到你的短信。抱歉,昨晚睡着了,没能及时回复你。”

江稚雪依稀想起他很早就睡觉,而昨晚她发信息给他的时候快夜里十一点了。

哼,谅他也不敢不回复她。

她放下心来,哈欠连天地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发短信给我就好,我想再睡一会儿。”

“是吗?”少年的声音很低沉,显得比平常温柔许多,他轻笑一声,呼吸喷在话筒上,江稚雪感觉耳朵一片酥麻,“我把联系方式告诉你这么久,你终于联络我,所以一时高兴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了,你继续睡吧。”

挂了电话,江稚雪特意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多,周末都起得这么早,他是老年人吗?

还有,他是故意不告诉她在什么地方碰头,等着她主动联系他?

江稚雪迷迷糊糊地想着,睡意来袭,又睡了过去。

心头大石落下,少女的回笼觉睡得特别香,一直睡到妈妈来敲门喊她吃午饭。

饭桌上,她跟妈妈说明情况:“妈,我明天要跟同学出去玩,不能帮你看店。”

杜玉依很少见女儿请假,即使当初升高中,她依舊坚持要到店里帮忙。

她拿过钱夹,抽出几张纸币给女儿:“有什么想买的就买吧,够用不?”

“不用,我不买东西。”她打算让付明湛请她吃午饭,丝毫没有自己掏腰包的意思。

“拿着吧,防身用。你不要现金的话,我给你发微信红包。”

江稚雪迅速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三百块能买十五杯奶茶,难得杜女士这么大方,不要白不要。她眉飞色舞地接过来:“那我收下了,谢谢亲爱的老妈!”

等她收下钱,杜玉依夹了一块卤鸡翅放到她碗里:“多吃点儿,你明天出去玩,下午应该还在家吧?没事干就来帮忙送外卖。你睡到这么晚,总该有力气了吧?”

姜还是老的辣,杜女士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江家的商店附近有大型住宅区,接受线上下单,客户购满一定金额可以免配送费。一般来说,订单的配送范围不超过一公里,不用跑很远。问题在于不少客户喜欢买瓶装水之类的重物,而七层以下的老式住宅楼都没有电梯,如果遇到这种订单,简直累死人。

如今她收了钱,杜女士使唤起她来肯定毫不心软。

付明湛让江稚雪到学校后门碰头,校巴会送篮球队成员去体育馆。

自从参加过篮球队的聚餐,江稚雪就彻底把她脑海里校篮球队员等于肌肉猛男的偏见丢掉了。鸣城的校篮球队成员整体相貌周正,身材高大,洋溢着青春气息,堪比模特。被一群运动系美少年包围,这可是在栀子推荐给她看的少女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然而见识了他们风卷残云般的狰狞吃相后,她对这群美少年没法产生任何浪漫的幻想。

球赛在上午九点半举行,七点半就要集合。

江稚雪赶到学校后门,隔着大老远就看到男生们四散在空地上做拉伸运动。

她扫视人群,发现付明湛在帮郑文凯压腿,几乎是在她看见他的同一时间,少年也看见了她,然后毫不犹豫地丢下郑文凯奔向她:“早,江同学吃早餐了吗?”

江稚雪眼看着郑文凯猝不及防地摔个嘴啃泥,不由得笑出声:“早啊,吃过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听见哨子声响,通知大家上车集合。

上车后,江稚雪粗略地扫了一眼车上的人,只有她一个局外人,还是女生。

虽然带队的体育老师没说什么,江稚雪却如坐针毡。她小声问坐在她旁边的付明湛:“你不是说可以请家属或者朋友来捧场吗?怎么没有其他人带家属?”

少年答道:“老师确实是这么说的。来看比赛的家属太多,学校今天只出动一辆校巴,坐不下,其他人都是自行去体育馆。”

“你怎么不早说?”

少年笑得意味深长:“因为我担心你不来啊。等见到你本人,再一起出发,这样你就没法逃走了。”

少女听得直翻白眼:“我才不会逃走。”要逃也得等他兑现承诺,给她买了奶茶之后。

付明湛委屈地说:“你说会来看我的比赛,所以我很期待今天的到来,如果你不来,我可能会因为太失望而当场失去斗志。”

歪理一堆的家伙!栀子说得没错,他表面看似无害,实际上绝非善类啊。

“哗啦”声响起,江稚雪抬头,就见前排有人举着一大袋虾条在敲椅背,是阿磊。

“江学姐,你吃虾条吗?”

“谢了。”她随手抓了一把,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最近有没有收到礼物?”

“嘿嘿,学姐怎么知道?上个星期有人在我抽屉里放了新的护膝,看来我终于也迎来桃花了。”看到阿磊美滋滋的样子,江稚雪也就不打破他的美梦了。

付明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江稚雪眨了眨眼,用只有他才能听懂的“暗语”答道:“这很可能是来自X的补偿。”

少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

抵达市民体育馆后,帶队老师带着两名学生去找工作人员确认预约的场地,让其余人在原地等候。为了不影响出入的市民,大家四散开来。江稚雪低头玩着手机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付明湛说话。

迎面走来一群高大的男生,其中一位浓眉毛的男生注意到江稚雪,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抬头,认出来人后,指了指旁边的少年:“来看朋友打球。”

浓眉男生恍然大悟:“莫非你朋友是鸣高的学生?巧了,我们三中今天就是跟鸣高打友谊赛。”眼看同伴就要走远,他急忙朝江稚雪挥手,“待会儿见!”

浓眉男生走后,江稚雪继续低头玩手机游戏。

感觉旁边的少年欲言又止,她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跟她对上视线后,付明湛问她:“他是你的熟人?”

“也不算熟人,是我家的常客,我给他送过几次外卖,名字叫……跟麻将有关的,啊,对了,叫杨天胡!”她顿了一下,然后意有所指地说,“他每次见到我都会打招呼,挺自来熟的,这一点倒跟某人挺像。”

付明湛一听,立刻不乐意了:“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名副其实的自来熟,我可不是遇到谁都上前笑眯眯地打招呼。”

一旁玩篮球的郑文凯也替好友鸣不平:“就是啊,那种遇到可爱的女孩子立刻摇着尾巴过来搭讪的轻浮男,怎么会跟阿湛一样?我们阿湛可是玉树临风,迷倒万千少女的含蓄美少年,从来只有别人跟他搭讪,没有他搭讪别人……”

“别偷听人说话,也别插嘴。”江稚雪不满地打断他的话。

“我只是陈述事实,连阿湛都关注你,说明江美女你与众不同,魅力非凡啊。”

少女做了个“干呕”的动作:“你今天嘴巴这么甜,有什么企图?”

“哪有?我说的是实话。”郑文凯疯狂地朝她眨眼暗示,“江美女,你有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承诺?”

江稚雪歪头想了想,理直气壮地答道:“没有。”

“你说过会把小乔做的蒙布朗给我。”郑文凯提示完,幽幽地补充道,“我可是冒着被年级主任逮住罚扫厕所的风险去替你拍的照。”

经他一提醒,江稚雪立刻心虚了。

栀子说她爸爸的客户送了很多栗子,她打算挑一些好的来做蒙布朗,等做好带给她。如果栀子知道她拿自己做的点心跟人做交易,说不定就要生气了,以后再也不做甜点给她吃。

“还没做好呢,这种蛋糕很复杂的,等她做好我再带给你。”

江稚雪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付明湛薄唇紧抿,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她跟郑文凯啰唆半天,付明湛却一声不吭,莫非他生气了?

他若生气了,她是不是该哄他?

这可难为她了。毕竟,她从来没有哄人,尤其是哄男生的经验。

老师办完手续回来,带领大家去比赛场地。

江稚雪望着付明湛的背影,少年腿很长,他本就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按照正常步伐走路,几步就把她甩在身后。她这才意识到,少年之前一直在配合她的步伐走路。

不知为何,她心里越发内疚了,不由得快步追上去:“付明湛。”

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他总是站在她面前,有什么话她可以直接跟他说,根本用不着叫名字。原来叫名字是一件如此生疏、如此尴尬的事情。

江稚雪跑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她呼出一口气,朝他伸出手。

少年愣住,望着她的手,耳根蓦地红了。

隔了好几秒,他才舒展开眉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这下,轮到江稚雪僵在原地。

她很快反应过来,抽回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我让你把背包给我……待会儿你要打球,我帮你拿包,你不是总叫我帮你拿包吗?”

手心里还残留着她手指柔软的触感,少年扬眉:“你不是很讨厌拿包吗?”

“这次情况特殊。”江稚雪嗫嚅道,“刚才……我不该说你自来熟,我对你不了解,不该妄下定论,你能不能……别生气?”

熟悉的灿烂笑容重新浮现在少年嘴角,他把背包交给江稚雪:“那就麻烦你了。”

到了篮球场,江稚雪才发现她多此一举,因为墙边设有寄存柜。

她第一次来体育馆不知情,而付明湛不是第一次来,为什么不提醒她?

“背包给我,我去换衣服。”

她郁闷地将背包还给付明湛,球场外沿聚着不少人,应该都是来看比赛的。

付明湛很快换完衣服,看到他拎着背包走来,江稚雪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你直接把包放在寄存柜里不是更好?”

“不行呢。”他指指寄存柜,“这里的寄存柜是免费的,没有锁,贵重物品只能随身保管。我包里有很贵重的东西,如果丢了会很麻烦,所以要请你帮忙拿着。”

江稚雪还想说什么,带队老师吹哨子让大家集合,她只好接过少年塞过来的背包。

悠长的哨声响起,激烈的球赛落幕。

这次的友谊赛鸣高胜出,解散后,带队老师很开心,让大家去冲个澡,再集合出发去茶楼聚餐。江稚雪将背包还给朝她走来的付明湛,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家了,再见。”

“你很忙?”少年问。

“不忙。但是你们要去聚餐,我不便参加。”

“我也不想参加,不如我们逃走吧。你先到门口等我,五分钟后会合。”

江稚雪慢吞吞地走到出口,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付明湛往这边跑来。

少年换了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匆匆冲过澡:“走吧。”

江稚雪跟着他走出一段距离,才想起问他:“我们去哪里?”

“临春市海洋水族馆,坐地铁过去一个半小时。”他粲然一笑,“你刚刚不是说不了解我,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那样你就会多了解我一些。”

“哈?”那也太突然了。

“反正你接下来不忙,正好陪我去海洋水族馆。”他不忘抛出诱饵,“你不想尝尝海洋水族馆特有的蓝色海洋奶茶?”

他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知道拿好吃的引她上钩……这正合她意啊。

他们没走出多远,就被体育馆东侧两列长长的队伍挡住。

队伍一直延伸到体育馆门前搭的凉棚前,看样子是在排队购买演唱会的周边。江稚雪想起周五时听同学讨论来看SPINEL(尖晶石)乐队的演唱会,原来是在这边的体育馆举行。

少年停步,若有所思地盯着路边介绍乐队成员的演唱会广告牌。

“怎么,你也是他们的粉丝?我们班的女生最近很迷这个全员高富帅的乐队,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感兴趣。”

记得刚开学那阵子,这个乐队的全国巡回演唱会定下来后,寝室里的女生便相约组团去看,还问她去不去,她因此略有了解。

演唱会晚上六点半开场,现在还不到上午十一点就已经人山人海。来买周边的粉丝以打扮精致的女孩子为主,江稚雪忍不住想,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迷倒万千少女。

付明湛收回视线,笑着摇头:“随便看看而已。我是音癡,所以大家组织去KTV,我从来不去。至今我唯一反复听过的音乐只有古典音乐,我妈喜欢在工作时播放马勒的交响曲。”

江稚雪看着海报,像发现新大陆般,指着中间位置的俊雅青年说:“抛开气质,单纯看五官轮廓的话,你觉不觉得这个主唱长得跟你有几分像?”

“在路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跟我长得有几分像,我原来是个路人脸?”

“长你这样还叫路人脸?”她指着海报,“那么这上面的人全部不能叫高富帅了。”

付明湛恍然大悟:“原来我在你眼中算是帅的那一类。”

“帅是帅,可惜是话痨属性。帅哥要沉默寡言才加分,话多了就严重减分哦。”

少年试图澄清:“我平时话不多,在你面前才活泼一些。而且,这都是因为你的性格啊。”

“关我的性格什么事?”

“因为只有别人跟你说话你才会开口,如果你是那种会主动跟我说话的人,就不用我专门找话题了。”

他确实没说错。江稚雪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催促他:“十一点多了,我们快出发吧,到那边正好赶上吃饭时间。”陪他废话几句,她感觉更饿了。

周末的地铁车厢照例拥挤如沙丁鱼罐头。

旅途漫漫,付明湛问她:“今天的球赛,我表现得怎样?”

“不错。”

“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你知道我投中了几个球吗?”

少女心虚地盯着广告屏:“我没仔细数。”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看我打球?”少年颇为委屈。

江稚雪只好如实交代:“抱歉,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很困。”

其实中间她醒来过一次,瞟了一眼球场,刚好看见可怜的杨天胡同学被他抢了球。

付明湛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难道你很期待今天来看我打球,兴奋得睡不着?”

又不是第一次去郊游的小学生,至于兴奋得睡不着吗?江稚雪暗暗腹诽。

她昨晚送外卖忙到九点多,临睡前又做了一套题,到凌晨才睡下,加上今天集合时间很早,她早早起床赶去学校。少年去打比赛后,没人跟她说话,她立刻就被睡意淹没了。

不过,付明湛好像很开心,她觉得还是不解释为好。

临春市海洋水族馆建在海滩边,地铁直达,他们从鸣城市民体育馆站乘地铁,需要换乘三条线路,总计一个半小时。部分地铁线路建在路面上,距离水族馆还有两站,车窗外的建筑物飞快掠过,令人目不暇接。

遥望广袤而澄净的碧海蓝天,江稚雪顿时觉得心被净化了,总算没有白忍受一个半小时的枯燥旅程。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接过付明湛递来的纸巾,擦掉眼角的泪花。

少年好笑地打量着睡眼惺忪的少女:“你真的有那么困?上车后基本在睡。”生怕她走丢,每次换乘时,他都得拉紧她的手。她像梦游般,乖乖被他牵着走。

“我坐车总爱犯困。”话说,她是怎么换乘的来着?

“我去取票,你乖乖等我回来,别乱跑。”

到了水族馆入口,付明湛像叮嘱小孩子般交代完,就去取票了。江稚雪望着他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网上订好了票,换言之,他早就决定带她来海洋水族馆?

她隐隐觉得自己上当了。

周末的水族馆人山人海,他们进入水族馆后,乘电梯去了负一楼。

付明湛似乎心情很好:“江稚雪小朋友,接下来我们将开启奇妙的水族馆之旅,本次旅行的解说员和向导将由我来担任,我们走吧。”

江稚雪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谢啦,冒牌导游。”

一进馆就是幽暗狭窄的海底隧道,游客太多,造成隧道严重拥堵。

江稚雪望着缤纷的鱼群,虽说人工修建的海底隧道跟海洋相比并不宽敞,但可供这些鱼儿活动的空间远比前来观赏它们的人类要大。

她感觉头顶投落一片阴影,身后有小朋友惊叫:“妈妈,有鲨鱼!”

少女抬头,一条两米多长的鲨鱼映入眼帘。近距离看鲨鱼,虽说隔着玻璃,却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付导游尽职地为她解说:“这种鲨鱼叫柠檬鲨,因颜色像柠檬而得名。它们挺凶的,体型不算大,很好养,对水质和空间的要求不高,近年来作为宠物很受欢迎。”

“它吃人吗?”少女两眼放光地问,“有电影里的大白鲨那么凶吗?”

少年有点儿汗颜:“一般情况下不吃,如果你不幸掉进它的捕食领域里,被咬的概率还是挺大的。”他又指着几条懒洋洋地趴在隧道底部,长着两根短胡须的鲨鱼,“这群是护士鲨,跟柠檬鲨是两个极端。护士鲨很温顺,不会攻击人,它们属于夜行性动物,白天基本在休息。”

“真好啊,我也想变成护士鲨,每天只要趴着呼呼大睡就好。”

“很快就到出口了,你再忍耐一下。”付明湛注意到她额角细细的汗,“我一心想着带你来我喜欢的地方,却忘了挑个人少的时间,今天人比往常多两倍,确实挺不好受,抱歉。”

江稚雪其实挺喜欢水族馆,可惜昨晚没有休息好,现在又挤在人堆里,她体力不支,有些吃力:“话说回来,你难道认识全部海鱼?你怎么记住它们的名字和习性的?”

付明湛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只挑我知道的告诉你。”

他实在太谦虚了。江稚雪随手一指:“那我问你,这条香肠嘴的鱼叫什么名字?”

“这是石斑鱼,它们多栖息在珊瑚礁的洞穴或者岩石缝里,以小海龟或者小鲨鱼等生物为食。”

“看,你果然很厉害。你应该对自己的实力有点儿自觉,过分谦虚就是傲慢了。”江稚雪说完,对奇丑无比的石斑鱼肃然起敬,“鱼不可貌相,它居然比鲨鱼还凶啊。”

“动物的世界是弱肉强食,鲨鱼处在幼鱼形态时,对许多体型比它大的鱼类来说就只是食物。”少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江同学看起来很瘦小,性格却很火爆,跟你的外表反差挺大,同样是人不可貌相。”

她立刻跳脚:“你说谁瘦小?!”

“很可愛啊。”

江稚雪被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可爱”弄得没了脾气,他究竟是诋毁她,还是夸她?

走出隧道,空气流通起来,江稚雪感觉精神多了。

付明湛指向左边:“接下来,我们去看水母吧。”

这个展区光线较弱,水母箱的灯光幽蓝,成群结队的水母有节奏地漂浮其中。

江稚雪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那天说的烟花水母是什么?”

“烟花水母是一种栖息在深海的水母,看起来就像海里的烟花,它们很罕见,目击者极少。据说见到烟花水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原来他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江稚雪不由得好奇:“听说你家养了水母,是真的吗?”

“你如果感兴趣,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她果断拒绝:“不用了。”再怎么感兴趣,也不能贸然去男生家里。

“我父母就是在这座水族馆的水母箱前认识的。那时候,我父亲还是一名念海洋生物学的大学生,他假期来这里打工,遇到了我母亲。我母亲是绘本作家,她当时是美大的学生,来水族馆取材,遇到了我父亲。”

江父给江母讲解了很多水母的知识,一来二去,两人便产生了感情。所以,他们一家对水母有着特殊的感情。

“母亲常年睡眠不好,水母可以缓解失眠症状,所以父亲在家里养了海月水母。我读小学五年级时,他到归月岛上的海洋研究所任职,工作很忙,家里的水母都由我来照料。”付明湛指着最大的水母箱,为江稚雪介绍,“这些就是海月水母。六亿五千年前,海月水母就存在于地球上,比恐龙还要古老。水母没有心脏和大脑,但是神经很敏锐,能感知到数百海里以外的海潮,仿生学家根据它们触手上能感受振动的听石,设计出一种名为水母耳的风暴预测仪。”

“这些是从图书馆的书里看来的?给我推荐几本吧,我突然有兴趣了。”

“跟水母有关的知识,基本是父亲告诉我的,将来我也想成为海洋生物学家。江同学呢,将来你想做什么工作?”

她摸着下巴:“将来的工作?我们的对话怎么像小学生作文?”

“通过这些话题,我才能了解你。你呢,有没有多了解我一点儿?”

即使光线昏暗,她也能感受到少年炽热的目光。江稚雪假装认真看海月水母,忽然有了新发现:“咦,海月水母头上有四叶草,这也是幸运的象征啊。”

“这‘四叶草’是它们的胃囊。”

“原来是胃啊,那它们平时吃什么?”

“丰年虾,这种浮游生物类似水蚤,名字里带‘虾’,却不是虾,被人们广泛用作养殖鱼类的饵料。”

听到“虾”字,江稚雪忽然感觉很饿:“我们去吃饭吧。话说,水母好吃吗?”

“当然,凉拌海蜇皮这道菜就是加工过的水母触须。”

少女撇嘴,露出嫌弃的表情:“凉拌?我讨厌吃生的食物。”

说话间,两人来到水族馆附属的自助餐厅。

此时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厅里人头攒动,他们迅速决定分头行动,付明湛去取餐,江稚雪负责占位置。餐厅里全是四人座,她走了一圈,发现角落有空位。少女一心想着占座,加快了脚步,没想转角处走来一个人,她顿时跟端着餐盘的人撞在了一起。

餐具碰撞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接着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落入耳中:“抱歉,你没事吧?”江稚雪抬头,见是一位穿着白底黑V领针织衫的青年,头发有点儿自然卷,眉清目秀。

他单手端着餐盘,大概是担心她摔倒,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我没事……谢谢你。”

“没事就好,你小心。”青年很温和地叮嘱她,然后就转身走了。

忽然,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江江,你怎么在这里?”

居然是乔夏栀。更让江稚雪意外的是,那位被她撞到的青年端着餐盘在栀子旁边落了座。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顾垣?

乔夏栀那桌还有两个空位,她招呼江稚雪坐下:“你一个人来的?有什么想吃的,让顾垣去替你拿。”无论何时,乔女王使唤起人来总是很自然。

顾垣微笑:“你就是江江?栀子性格很强势,容易引人误会,但她并没有恶意,谢谢你一直跟她做朋友。”

乔夏栀不高兴了:“你又不是我爸,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们了。”

江稚雪拿出手机,打算打电话通知付明湛,孰料一回头,他已经端着食物走来。

他腾出左手,朝江稚雪招手:“江同学,你找到位置了?”由于乔夏栀背对着他,少年并没有注意到栀子,见江稚雪使劲朝他使眼色,付明湛一脸茫然。

顾垣落落大方地问:“你的同伴?大家一起坐吧,现在不好找空位。”

江稚雪扭头,角落里的空位已经被一家三口占据。

她正踌躇,付明湛很快走过来:“我给你装了满满一盘虾,趁热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谢谢。”她还没吃虾就觉得胃痛。

这时,少年终于注意到咬着吸管面色不善的乔夏栀。

他彬彬有礼地跟她打招呼:“中午好,这是你的同伴?”

乔夏栀吐掉吸管,冷冷地盯着少年:“你跟江江一起来的?”

她的杀气太过凌厉,付明湛答道:“碰巧遇到,就一起吃饭。”

江稚雪对上栀子确认的眼神,不知该不该配合付明湛,她并不想对栀子撒谎。

栀子认为付明湛接近她是不怀好意,出于护犊心理,才对少年如此不客气。

她捏紧衣角,思考着对策。付明湛将餐盘推给江稚雪,又扫了一眼取餐区。

“我再去拿点儿吃的。”因为江稚雪交代他尽量多拿点儿吃的,他基本每样都拿了,而自己那份食物还没拿。

乔夏栀显然不肯放过他,但她一张嘴,就被“嘀嘀嘀”的响声打断。

顾垣拿出手机,关掉兀自响个不停的闹钟。他对乔夏栀道:“我们差不多该动身了,再等我五分钟。”说完,他便埋头专心对付被江稚雪撞得一团糟的食物。

付明湛瞅准时机,往取餐区走去。少年一走,乔夏栀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她搂住江稚雪的胳膊:“江江,我们接下来要坐客轮去归月岛玩,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你们玩得开心。”

“还有,这次月假我没时间做蒙布朗,下次再给你做。”

“没问题。”她无所谓,可惜对郑文凯来说应该是个坏消息。

顾垣每次回国停留时间有限,栀子一般会提前做好计划,充分利用假期。

半个多月前,她就问过江稚雪归月岛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江稚雪每逢寒暑假都会去岛上,就跟好友说了一些她可能感兴趣的景点。两人很快离开自助餐厅,奔赴下一个地方。

江稚雪松了一口气,才有心思打量餐盘。

正好付明湛取餐回来,见少女愁眉苦脸,不由得问她:“怎么了?”

“我讨厌这种蔬菜。”她指着盘子里的秋葵。

杜玉依从来不允许女儿浪费食物,江稚雪即使遇到不喜欢吃的食物,也会硬着头皮咽下,可是,少年给她拿的秋葵未免太多了。

少年将碟子推到她面前:“那给我吧,我什么都吃。”

江稚雪得救般舒展开眉头,她刚夹起一根秋葵,就见一对年轻情侣走了过来。

“嗨,请问对面有人坐吗?”

“没有呢,你们请。”少女说完,就感觉一阵温热的风扫过她拿着筷子的手背。

付明湛凑过来,咬了一口她夹在手里的秋葵,评价道:“没什么味道呢。”

她将剩下的半根秋葵丢进他盘子里,没好气地问道:“你急什么?”

“我就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菜,也不是很难吃啊。”

少女强调:“不是味道,是口感问题。我讨厌有黏液的蔬菜,没煮熟的肉也不吃。”

就算他再好奇,也不能直接凑过来咬一口吧。他是真不懂要跟人保持距离,还是故意的?

江稚雪实在太饿了,将秋葵全部挑出给少年后,就专心对付起那一大盘椒盐阿根廷红虾。

消灭掉餐盘里的食物,少女心满意足地眯眼,然后对付明湛说:“我渴了。”

少年望着她面前一大堆椒盐大虾的壳:“这里的菜偏咸,我去拿饮料,你想喝什么?”

江稚雪试图提醒他:“来之前,你不是说请我喝蓝色海洋奶茶?”

少年露出一副“我忘了”的表情:“你等等。”

不一会儿,付明湛就端着两杯饮料回来,一杯是装在玻璃杯里的奶茶,另一杯则是咖啡。

江稚雪有点儿失望:“不是蓝色的?”

少年神秘一笑:“还没完成呢。”付明湛在背包里搜寻片刻,拿出一只胶囊拆开,将里面的蓝色粉末尽数倒进奶茶里,再搅拌均匀。

他将这杯淡蓝色的奶茶推到少女面前:“我特制的蓝色海洋奶茶,全世界只有一杯,请慢慢享用。”

少女一脸嫌弃:“你放了什么进去?”她可不敢喝这杯加了不明粉末的奶茶。

“藻蓝蛋白,从蓝藻里提取的可食用色素,之前我和父亲去参观熟人的生物科技公司时拿的样品。国外最近很流行的蓝丝绒拿铁就是用的藻蓝蛋白,它是目前唯一被美国FDA认证的天然蓝色色素,很安全的,平时我们吃的冰棍或者果冻也会用到这种色素。”付明湛提议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让我先喝一口,就当是试毒。”

江稚雪一把护住奶茶:“不用了,你别想跟我抢吃的。”

少年一脸无辜:“我没有这个意思。”

“哼,你可是有前科的人。”她还记得当初那只被他吃掉的明虾。

在付明湛期待的注视下,江稚雪如实评价道:“味道跟普通奶茶没区别。”

“真的?”少年认真地问她,“难道你没有感受到我倾注在其中的谢意吗?謝谢你今天来看我的比赛,还陪我来水族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江稚雪感觉一阵恶寒:“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客气,好恶心。”

“因为我不想被你误解为自来熟的轻浮男人。”

她吐掉吸管,很没诚意地道歉:“是我错了,我不该妄下定论。再说,事到如今你才跟我客气,是不是太晚了?”他刚刚还凑过来咬了她夹在手上的秋葵。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再跟你客气了。”少年无视她的讽刺,笑得灿烂,“作为我们关系亲密的象征,以后我可以叫你江江吗?”

江稚雪皱眉:“谁跟你关系亲密?”

付明湛无视她的抗议,问道:“江江跟其他男生一起吃过饭,一起调查过事件,或看过其他男生打球,跟他一起逛过水族馆吗?”

“没有……”

“既然都没有,却跟我一起做过这么多事,难道我们还不算关系亲密的朋友?”

江稚雪觉得他未免太强词夺理:“所谓亲密朋友,不是一起做过多少事,而是要有更深层次的羁绊。”她又问,“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成为我的朋友?”

她的话,让少年消沉不已。

他没精打采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江稚雪郁闷极了:“你真不是耍我?”

“我确实不知道。”少年正色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我第一次留意到你是高一的时候,你在图书馆外跟你的朋友说话。”

当时人来人往,他谁都没留意,唯独少女鲜明地进入他眼中。

从那以来,他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付明湛托腮,兴致盎然地说道:“江江不是很喜欢玩推理游戏吗?或许,你可以破解一下我为何会对你感兴趣这个谜题。”

“听起来很无趣,我没空。”见被她无情拒绝的少年垂头丧气,她不由得心软了,“你如果非要叫我江江,也不是不行……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可以这么叫,绝对不能在栀子面前这么叫。”

付明湛颇为费解地说道:“江江,你不觉得奇怪吗?跟我成为朋友的是你,我想跟你说话,想和你一起玩,想了解你,为什么总是要顾忌她?”

经他一提醒,江稚雪也觉得确实如此。

适才付明湛是为了她着想,才没有对栀子说实话。假如以后还要继续跟少年来往,每次都要找一堆借口,长久下去,不仅是她,少年也会觉得厌倦吧。

他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对她感兴趣并接近她,谁也没法保证这种兴趣不会消失。

她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背影,心蓦地揪紧。在她未曾察觉之前,他就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见她沉默,付明湛笑了:“我这么说,让你很为难吧?我想了很久,也查了一些资料,据说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更具独占欲,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开始跟其他人来往,她会产生被抛弃的恐惧,担心你被我抢走,不希望你跟我来往,也很正常。”

“我会跟栀子解释清楚的。”江稚雪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栀子是担心你不怀好意,才对你那么不客气,希望你不要误解她。如果我早点儿跟她说明你并没有任何恶意,她也不至于对你如此戒备。”

维系人际关系固然麻烦,如果对方是自己不想失去的朋友,无论有多艱难,她都想试着维系彼此之间的关系。无论是栀子,还是眼前总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少年,她都不想失去。

看着她认真解释的样子,付明湛叹息:“同样作为你的朋友,你无时无刻不照顾她的感受,却总是忽略我的感受。你的这种区别对待让我很不服气,才跟你说了刚才的话,你不用有负担。”

虽然江稚雪下了决心要跟栀子解释,却不知道如何解释,付明湛这番话显然是提前给她台阶下。他这份体贴不仅没让她减少负担,反而让她更有负担。

午饭后,他们陆续逛了水族馆的其他展区。鲸鲨馆有很多游客,江稚雪注意到鲸鲨背上有条小鱼,好奇地问付明湛:“这是它的幼崽?”

“这种鱼叫作吸盘鱼,不是鲨鱼的幼鱼,它们很懒,总爱吸附在大型鱼类背上,那样就不用自己费力地游动了。渔民会利用它的这一特性,在它尾部绑上绳子,然后放生,回到海里的吸盘鱼会去寻找可供自己吸附的大型鱼类,渔民就能借此捕获大鱼。”

接下来,他们又逛了企鹅和海豚展馆。少女专注于看海洋动物,忘了看路,好几次险些撞到其他旅客,付明湛不得不处处留神,及时拉住她,就像带着乱跑的妹妹出门一样。

水族馆太大,他们一下午逛了不到一半的展区,就不得不准备回鸣城。

两人走出水族馆时,太阳已经偏西,又一天走向落幕。

少女眺望着即将跌入海平面的落日,叫住少年:“我想去海滩边拍张照片。”

因为江稚雪说她还要回家吃晚饭,不能玩到太晚,付明湛看了一眼时间,点头道:“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话,应该没问题。”

临春市位于亚热带,冬日的最低气温很少低于十摄氏度,今天天气不错,但毕竟是夕暮时分,海风带着一丝寒意。

沙滩上人来人往,海风湿润,碎浪雪白,他们一前一后越过欢声笑语的人潮,鞋底踩在松软而湿润的沙子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付明湛告诉她:“这里的夜景很美,尤其是建筑物的霓虹灯亮起时,从酒店的落地窗往外看,就像童话王国。”

江稚雪倒是不意外:“我知道,虽然我没有从酒店的落地窗看过,但是坐船的时候看过。”

江爸爸就在与临春市隔海相望的归月岛上做驻岛医生。

下期预告:

“我不会跟你抢吃的,今晚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她愣了愣,问他:“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理由,只是想坐在你旁边。最近都没什么机会跟你说话,难得今晚有时间。”他换了种带了些许哀求的语气,“不行吗?难道你顾忌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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