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生活之苦乐

震球先生：

接读您1月5日的信，晓得您愿意离开清华学校投考试验乡村师范，不禁喜出望外。您在清华学校好比是天上的天使，皇宫里的王爷，现在要发宏愿，放弃养尊处优，回到人间，过我们茅草屋的生活，这种“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简直要叫我们五体投地地钦佩。国运盛衰决于一转念间。倘使全国少年的念头都转到各人应当走的路上去，地狱都可化成天堂，还怕中国不能兴盛？

您既有这种宏愿，我就应当把个中的甘苦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您，还望您慎重考虑一番，再行决定。田家生活是要蛮干的，您愿意吗？您能打赤脚在烂污泥里奔走吗？您不怕把雪白的脸晒得漆黑吗？您不怕软手上起硬皮吗？您不怕在风霜雨雪中做工吗？您不怕挑粪吗？您愿意和马牛羊鸡狗猪做朋友吗？城里人的眼光看来，这都是苦处，其实乡下人并不以此为苦。纵然这是苦处，乡下人也有城里人想不到的樂趣。乡间山清水秀，尽您游览。您早上可以看旭日东升，引您兴奋；晚上可以待月西山，助您吟咏。到了收成的时候，您手里割着黄金似的稻子，那田家乐的山歌，不断洋洋乎盈耳。您还能亲眼看见您所栽培的儿童个个桃李似的一年一年地长大，一直到成家立业。您还能亲眼看见全村农夫农妇人人读书明理，安居乐业。您也许可以看见您的村庄和全国的村庄都成为村民自有、自治、自享的村庄；也许您亲眼看不见，要到令郎令孙的时代才能看见，您能忍耐吗？倘使经过这番考虑之后，您决意要来投考，我们万分欢迎。

我们办这个学校要把学校里误人子弟的观念一齐打得破破碎碎。无所谓毕业，更无所谓毕年。如果您肯打破文凭迷信，二年级程度，可以通融，认为合格。家事或土木经验系指家夫耕种或土木操作而言，并不含专门之意义。招考手续已经规定，请向南京安徽公学内试验乡村师范筹备处接洽为荷。

附上《全国乡村教育运动计划》一册，《乡教丛讯》两期，以资参考，务希检收。

专此奉覆，敬请新安。

（出自1929年亚东图书馆版《行知书信》，选自《陶行知全集》第5卷，原文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