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智库助力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进展、启示与建议

王柏村，陈 磊，延建林，洪志生，范 鑫

（1.中国工程院战略咨询中心，北京 100088；2.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北京 100190；3.北方工业大学，北京 100043）

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是指在2019—2020年间由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冠状病毒2（SARS-CoV-2）感染后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所引发的全球大流行疫情［1］。自疫情爆发后，我国确诊人数急剧增长，演变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传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围最广、防控难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2-3］。新冠肺炎疫情（以下简称“新冠疫情”）发生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亲自指挥、亲自部署，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在全国人民的齐心协力下，2020年3月12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宣布，总体上我国本轮疫情流行高峰已经过去［4］。2020年3月23日，国务院总理兼中央应对疫情小组组长李克强宣布，以武汉市为主战场的中国本土疫情传播已基本阻断，抗疫取得初步成功［5］。2020年4月29日，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全国疫情防控阻击战取得重大战略成果［6］。科技智库在此次抗击疫情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当前，我国疫情防控向好态势进一步巩固，但同时，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的挑战也前所未有。回顾梳理科技智库在抗击新冠疫情中发挥的作用，在此基础上分析相关经验与启示，对于推动科技智库的改革创新、促进我国经济社会稳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1 科技智库

智库最早出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美国，在当时主要是为美军提供军事战略和作战计划。二战结束后，智库开始朝着综合主义和功能主义的方向发展，现代意义上的智库于此萌芽［7］。之后，智库快速发展，研究领域迅速扩大，涵盖范围从国家军事战略、国际关系延伸至政治、经济、社会、科技问题。截至2019年1月30日，全球智库达到8 248家，其中，美国仍以1 871家的数量遥遥领先，是全球拥有智库最多的国家；印度的智库数量为509家，排名第二；中国有507家，位居第三［8］。智库作为相对稳定且独立运作的政策研究和咨询机构，是实现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的一种制度和组织安排，发挥着抢占思想高地、提高决策质量、提升国家软实力的重要功能［9］。

科技智库是以科技战略政策研究和科技支撑服务公共政策制定为主要职能的专业政策研究和咨询机构。科技智库从科学技术的角度出发，研究事关全局的重大战略问题，从科学技术发展规律角度出发，前瞻性思考科技发展趋势，开展科学评估，进行预测预判，培养智库人才，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科技创新问题提出前瞻性、建设性的建议，在国家科技战略、规划、布局和政策等方面发挥关键作用［10］。

近年来，我国出台了多项政策支持智库发展。2013年11月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建立健全决策咨询制度；2015年1月20日，《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颁布，强调要坚持改革创新，重点建设一批具有较大影响和国际知名度的高端新型智库；党的十九大提出要加强国家创新体系建设，强化战略科技力量，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这意味着打造强有力的新型智库正上升为重要的国家战略，同时这些政策为之后的中国科技智库建设提供了制度保障，指明了发展方向［11］。目前我国主要的科技智库如表1所示。其中，中国工程院作为我国工程科技界最高荣誉性、咨询性学术机构，自成立以来，一直把科技咨询为主要任务，多次为国家工程科技发展提出重要咨询建议。作为中国工程院国家高端科技智库核心研究支撑机构，中国工程院战略咨询中心的主要职能是围绕工程科技服务经济社会科学发展，开展持续性、储备性、前瞻性战略研究，承担咨询研究、项目管理、信息保障及人才培养等工作。

表1 我国目前主要的科技智库

2 科技智库助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进展

新冠疫情突如其来，具有很多不常见的特点，给各方面的工作带来了极大挑战。比如，医疗资源相对匮乏，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武汉乃至我国公立医院资源匮乏，而数量占优的民营医院和社区医院在应急能力上有待提高；应急物资储备不足，暴露出重点卫生防疫物资（如防护服、口罩）储备严重不足，在其他应急储备方面可能存在类似问题，凸显了我国重点卫生防疫物资生产企业信息不完善、生产储备不健全等问题；跨区域应急响应机制和实施方面存在挑战［12］，等等。科学技术是战胜疫情的关键利器，为了应对新冠疫情，我国科技智库围绕疫情防控和复工复产工作迅速开展决策咨询研究和有关科学研究，为党和政府科学决策提供了有效参考，为打赢这次疫情防控战发挥了重要作用。以下主要从科技智库在咨询研究与建议和国际合作交流两个方面进行梳理论述。

2.1 咨询研究与建议

我国的科技智库围绕应对突发性重大事件，及时组织开展相关对策咨询研究，并向国家或有关部门提出了具有可操作性的政策建议，对国家相关政策的制定起到了支撑作用。科技智库的战略咨询研究工作是推进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的有效形式。据不完全统计，在疫情防控期间，两院院士、多位智库专家深入一线，进行研究攻关，提出了百余份意见建议，汇总提炼形成了多期疫情防控建议报送党中央、国务院和有关部门，涉及疫情趋势、防控策略、疾病诊治、科技攻关、复工复产等多个方面，其中开设方舱医院、研发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有效药物、提高核酸检测能力、建设人员流动信息化监测分析系统等建议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的高度重视和重要批示（见表2）。例如，在疫情初期，武汉市的医疗资源严重不足，多数轻症或疑似症状患者只能采取居家隔离措施，不利于有效控制疫情的传播和监测患者的病情进展，为了做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王辰院士提出建立“方舱医院”这一措施。方舱医院是基于当地体育馆和展览中心等现有设施的改造，一个稍大的方舱医院可以提供上千个床位，有效地解决了轻度患者收治容量的问题，另一方面方舱医院的医疗设备和物资设备都很完善，满足轻症患者收治的条件。方舱医院建成投入使用后，来自全国各地的多个医疗救援队在方舱医院对轻度患者进行救治和心理辅导［13］。总而言之，利用方舱医院可以大规模收治确诊患者，对轻度患者进行隔离和看护，有效控制了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又如，中国科学院院士王福生团队结合大量新冠肺炎病例报告，发现新冠肺炎患者普遍存在一定比例的肝脏功能异常情况，因此王福生团队建议当新冠肺炎患者出现严重肝损伤时需要给患者服用保肝药物，这为患者救治提供有效的参考意见［14］；中国工程院院士乔杰展开孕妇感染新冠肺炎的临床特征和母婴传播可能性的研究，通过回顾性分析武汉地区50家新冠病毒感染肺炎诊治医院的孕产妇的流行病学和临床特征、实验室及影像学特点、治疗和预后等数据，认为孕产妇感染新冠肺炎后发展为重症的风险不高于一般人群，这对指导孕产妇的预防和治疗都具有重要意义［15］；为减轻医护人员工作负担、降低临床工作人员交叉感染风险，中国工程院院士王耀南组织科研团队共同研发疫情应急机器人，在机器人抗疫中迈出重要一步［16］；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从防控和科研两方面抗击新冠疫情，自疫情发生以来，组织学术委员会和各研究所、研究支撑中心对当前疫情防控以及后疫情时期的一些重大问题进行深入研讨，承担和完成中央决策部门部署的应急研究任务10余项，完成自主选题的应急专题研究近20项，形成各类研究报告和政策建议30余篇，报送中办、国办、国家高端智库理事会和国家有关决策部门［17］；作为第一批倡议方的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与其他多家部门、金融机构、企业及科研院所共同发起了“数字化转型伙伴行动”倡议［18］。此外，部分科技智库专家在提出宝贵咨询建议的同时，深入一线开展了诊断和救治，例如，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兰娟带领团队将浙江治疗H7N9禽流感的经验应用在武汉一线救治工作中，积极采用“四抗二平衡”一整套治疗体系，应用“人工肝”等设备仪器，有效降低了病人死亡率［19］；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伯礼将中西医结合疗法应用于武汉一线患者的救治中，治疗效果非常明显［20］。

表2 我国部分科技智库及专家建议或从事的研究工作

表2 （续）

2.2 国际合作与交流

新冠疫情发生以来，我国科技智库及时向世界卫生组织及有关国家和地区通报疫情信息，智库专家纷纷向国际社会分享防控治疗经验，积极开展抗疫国际合作。例如，多名两院院士参与远程会诊，指导一线救治新冠肺炎患者。2020年4月2日，新冠疫情防控经验国际分享会在线召开，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李兰娟向国际社会分享了新冠肺炎防控、治疗等方面的经验：对于疫情防控，钟南山院士表示，美国联邦政府必须要采取更激烈的、更强有力的举措；在治疗方面，李兰娟院士指出细胞因子风暴是新冠肺炎重症化的关键因素，同时分享了他们团队通过“人工肝技术”阻断细胞因子风暴治疗新冠肺炎患者，他们编撰有关新冠肺炎诊疗手册，并向国外传授中国抗疫经验，对疫情防控和临床救治起到积极指导作用［39-40］。中国民族医药学会设立专项课题“中国-非洲中西医结合防治新型病毒性呼吸道传染病及多发病合作研究”，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黄璐琦院士、清华大学临床医学院院长董家鸿院士积极参与向世界传递抗疫“中国方案”，他们指导编撰了《面向国际的中西医结合防治新型冠状病毒传染病（COVID-19）诊疗建议方案（1.0）》，并向我国驻外使领馆和有关国家相关机构免费提供，以期让中国经验更好地惠及人类［41-42］。同时，在疫情蔓延之际，科技智库利用自有平台与世界分享病毒科研成果和防控诊疗经验。例如，中国工程院国际工程科技知识中心［43］组织多领域专家联合打造并在其网站增加“COVID-19疫情防控专栏”，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充分肯定，在疫情期间这个栏目不断更新关于新冠肺炎的最新科学研究，可以提供更科学的信息促进决策的科学性和有效性；中国科学院在国家微生物科学数据中心、国家基因组科学数据中心向全世界共享数据的基础上，又搭建了中国科学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科研文献共享平台，提供开放式的浏览、检索和共享服务，为推动世界各国开展病毒研究和疫情防控提供参考［44］。

3 启示与建议

经过全国人民共同努力，目前新冠疫情在我国已经得到有效遏制，形势正在稳定向好，但与此同时，欧美等地疫情迅速蔓延，愈演愈烈，增加了新冠疫情的不确定性。受疫情影响，我国经济运行受到短期冲击，全球经济恢复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是市场需求急剧下滑，餐饮、旅游、航空等服务业遭受巨大打击；二是企业复工、生产面临困难，正常生产秩序被严重打乱，导致企业收入大幅降低，生产经营面临困难；三是进出口贸易受到影响，全球经济面临严重衰退。疫情严重冲击了全球贸易结构，部分依赖进口的产业因原材料供应不上导致减产或停产；外贸企业的出口订单大幅减少，跨境投资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疫情防控不只是医药卫生问题，而是涉及到全方位的工作，各项工作都要为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提供支持，特别是要借助科学技术的力量。

前文分析了我国科技智库在此次疫情防控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但同时我们也清醒认识到，长期以来，我国科技智库的发展本身也面临一些问题，比如与决策机构沟通渠道不够畅通，建设布局缺乏统筹规划，高水平创新思想偏少、决策咨询偏学术化，战略科学家和多学科背景人才匮乏，研究理论方法体系尚不成熟等等［10］。因此，本文将以此次新冠疫情防控和复工复产为切入点，提出我国科技智库进一步发展的若干建议，包括机制体制、战略研究、人才培养、交流合作等方面。

一是建立多层面、多渠道的科技咨询系统，在决策者与智库、公众间建立常态化联系沟通机制［45］。一方面，科技智库要发挥咨询委员会的作用，广泛吸收来自不同领域、不同行业知名专家和学者作为咨询委员，通过社会知识联系解决政府部门面对的难题，加强与政府之间的互动；另一方面智库应该着眼于向公众提供科学信息、着眼于扩大主流舆论，凝聚社会共识，发挥智库阐释党的理论、解读公共政策、研判社会舆情、引导社会热点、疏导公众情绪的积极作用［46］。智库要组织权威专家宣传普及科学知识，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大力提高公众的整体素质。例如，科技智库要充分发挥平台的作用，积极投身复工复产复市，通过组织学部专家深入了解企业复工复产的需求和困难，对当前疫情以及后疫情时期的一些产业发展、生态优化和治理现代化等重大问题开展研究；利用重大咨询成果专题报告、科技咨询简报、院士建议等形式，将咨询成果向政府相关部门报送；加强与国家各部委、全国人大和政协各专业委员会的联系和沟通，多渠道报送智库的咨询成果，积极为国家疫情防控应急决策和复工复产建言献策，用科技创新为经济发展注入新活力。

二是要加强前瞻性战略研究。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研究和加强疫情防控工作，从体制机制上创新和完善重大疫情防控举措，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提高应对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水平。科技智库要围绕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应急性对策提供智力支持，对健全国家卫生应急管理体系进行前瞻性研究［47］。科技智库要充分发挥不同领域专家的咨询作用，联合开展智能城市治理、智能诊疗、工业互联网等发展战略研究，以此次疫情为契机，加速通过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智能制造、无人配送等技术解决长期以来想要解决的一些难题，通过这些技术助推行业的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升级，提升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和其他突发事件的迅速决策和智能化应对水平，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48］。例如，在此次疫情期间，工业互联网通过智能化生产、网络化协同、个性化定制和服务化延伸，在重大物资的生产保障、供需匹配、工程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从更长的历史时间和更大的发展空间来看，工业互联网还有更大的发展机遇和更广的发展空间，智库应该广泛面向政府部门、产业机构、重点企业、科研机构及咨询专家征集工业互联网相关的前瞻性战略研究课题，并对关键领域开展跟踪性和积累性研究，为相关领域的战略决策提供科技支撑。同时，科技智库还要继续提高智库产品的质量和影响力，在后疫情时代更要坚持问题导向，树立质量意识，准确识别政府科技决策问题需求［49］。

三是培养多学科背景人才。这次新冠疫情防控对科技智库的一个重要启示是：科技智库研究的问题具有复杂性、综合性和多学科交叉的特点，对智库人才的专业背景提出了更高要求。智库人才不仅需要摆正政策咨询研究、学术理论研究、经济社会实践三者关系，具有先于多数人发现重大问题、抓住和把握事物本质和内在规律、提出科学可行且能被决策者认可和采纳建议的能力，也需要正确认识事物发展规律和坚持实事求是的精神［50］。目前，我国科技智库人才的专业学术水平强，但不少人员缺乏实际阅历和经验，这导致科技智库在为国家建言献策时成果往往学术性、学理性较强，但很难从具体政策实践或执行方面拿出很好的政策建议［51］，实际对策的价值不高。因此，必须做好智库人才培养工作，推动建立科技智库学科体系和人才培养体系，培养一批具有战略眼光、全球视野和综合研究能力的全能型智库人才。例如，针对医药卫生健康领域的智库人才培养需要重点做好三方面工作：一是开展医药工程教育战略咨询研究，为国家医药工程科技人才培养提供指导性建议；二是参与医药工程教育相关政策制定过程，推动医药工程科技人才培养改革工作；三是充分发挥荣誉性、咨询性学术机构及高端智库的优势，通过奖励树立方向和标杆，引导医药工程科技人才培养方向。

四是积极开展国际合作与交流。我国的科技智库应坚持开放性、国际性和全球化的理念，建立智库与各级政府及各行业的合作交流机制；加强智库国际交流，提升中国特色智库竞争力，通过组织专家论坛，加强与海外智库的交流与合作，在国际合作中不断提升中国科技智库的前瞻性战略眼光和原创性决策能力，不断提高中国特色科技智库的国际化水平。例如，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我国科技智库的医药卫生专家发挥了重要作用，通过与多国智库专家举行多次新冠肺炎疫情研讨会，开展专业知识探讨交流、分享中国在抗疫过程中的经验。下一步，科技智库要以更加开放的心态，与其他国家智库开展更深层的交流合作。一是加强与国际科技组织的交流与协作，建立全球范围的医药科技交流网络，为国家医药科技智库创造良好的国际交流与合作环境；二是开展战略咨询研究国际合作，积极开展国际工程科技前沿与动态研究，采取以点带面、重点突破的形式进行研究，逐步提升和扩大我国医药科技特别是中医药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三是搭建国际医药科技学术交流平台，积极参与举办“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医药科技大会，加强国际医药科技高端论坛活动，为中青年专家的成长搭建国际化学术交流平台。

综上，针对抗击新冠疫情的进展，本文梳理了我国科技智库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包括咨询研究与建议、国际合作与交流等方面，为促进新时代科技智库的健康发展、进一步助力疫情防控和复工复产，提出了科技智库进一步发展的若干建议。当前，国内外智库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本文仅从科技智库的角度进行了初步梳理、提供了初步思考，以期能抛砖引玉，为相关部门和学者们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