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冷却功能微观形成机制
2020-09-09程则琳
谢 妮,程则琳
(贵州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教育部2018年10月出台的《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中提到“人才培养的中心地位和本科教学的基础地位还不够巩固,一些学校领导精力、教师精力、学生精力、资源投入仍不到位,教育理念仍相对滞后,评价标准和政策机制导向仍不够聚焦”。大学扩招后的高等教育的社会流动功能在宏观上呈现弱化趋势,社会优势阶层家庭的学生有更大概率进入具有更好教育质量的精英院校[1-3]。在就业难的背景下不同层次的高等教育影响着毕业生的社会分层,高等教育仍是优势阶层地位再生产的重要工具[4]。市场转型、社会结构定形和公开透明的竞争规则,使高等教育的门槛效应和作为社会竞争的符号作用在上升,高等教育没有如期实现农村学生的向上流动功能[5]。不管在高等教育数量获得还是高等教育质量获得方面,尤其是农村学生均处于相对劣势,他们的阶层地位仍然较低,非正规就业居多,职业地位低,收入低,被限制在边缘行业[6]。上述文献或通过理论探讨,或通过院校类别的调查,揭示了高等教育流动功能弱化这一趋势,但并没有清晰地描述出社会流动功能弱化是如何发生的,尽管已有学者指出高等院校存在着广泛意义上的“学习危机”,但危机的具体表征是什么,如何在学校层面得以观察和描述,仍然处于未知状态[7]37。
一、课堂效果现状调查
(一)样本选择及研究方法
优势阶层特别是党政机关或企事业单位负责人阶层子女在重点大学入学机会的获得方面保持绝对的优势,弱势阶层尤其是占就业人口70%的工农阶层子女获得的就读机会相当有限,农村子弟升入重点大学不到社会平均水平的一半,农村子弟的入学去向基本上是本省的地方普通本科院校及高职院校[7]41。
本研究选取的调查对象是N校,贵州省老牌师范类院校,建校于20世纪40年代,也是全国最早建立的师范院校之一,N校作为地方普通高校,很具有代表性。
本研究通过课堂观察及访谈,从学校层面来探究高等教育流动功能弱化的根源及其表征方式,揭示低阶层大学生社会流动中的隐性危机。课堂观察以可见的外显行为为主要目标,访谈则重在了解外显行为背后的主观意图和心理机制。本研究共有两组数据,一组是贵州省教科院抽调的专家组对全省高等教育质量监测中的本科课堂观察所得的数据,一组是由受过系统训练的研究生对贵州省N校进行的深度课堂观察。
2017年9月至2018年6月,贵州省教科院组织了全省高等教育质量监测调查,对本科、高职及民族预科教育进行了全面的课堂观察,其中本科课堂观察23次(完整的一个教学时段),涵盖了全省十余所本科院校(包括N校在内)2015级(大三)、2016级(大二)和2017级(大一)的行政教学班级。与此同时,本课题组于2017年9月至2018年9月组织高等教育学专业的在读研究生对N校进行深度课堂观察,覆盖全校所有学院的2018级(大一)、2017级(大二)、2016级(大三)和2015级(现为大四、观察时为大三)四个年级。所选课程包括全校性的公共课(必修和选修两类)和专业学院的专业课(必修和选修两类);访谈观察任课教师及男、女学生至少各2人。观察项目包括学生的出勤、早退、迟到、逃课、课堂内的各种行为和教师的教学行为(互动、方式、手段、内容、效果评估)及精神风貌等。另外,还就观察中出现的与教学相关的各种现象、行为、观点、看法等访谈学生和教师,了解学生和教师对相关事务和现象的解释及说明。共听课20节,个别访谈教师20人,学生50余人。另外,课题组于2018年9月份随机抽取了2017级(大二)一个班的学生,从大一一年的开支、最大的遗憾和最满意的事等三个维度进行了团体焦点访谈,全方位了解学生的就学感知和对大学功效的认知。
(二)调查结果
1.随堂听课
课题组以非正规的方式获得相应的课程表,采取随机随堂听课的方式,不重复观察同一教师的课堂教学。
课堂观察的基本信息如表1所示,N校公共必修和选修课占34.8%,专业必修课占56.5%;对教师性别的选择基本保持平衡;青年教师占52.2%,中年教师占43.5%;中级教师占60.9%。理工科类课程8节,占34.79%;文科类课程11节,占47.83%;语言工具类课程4节,占17.4%。
表1 课堂观察的基本信息
23个班级中,31-40人的班级有6个,占26.1%;45-60人的班级11个,占47.83;61-100人的班有6个,占26.09%。全勤的班级有9个,占39.13%;出勤率介于95%-99%之间的有6个班,占26.09%;介于80%-90%的有4个班,占17.39%;介于65%-75%的有2个班,占8.7%。在8个班上观察到了随意进出教室、迟到和早退行为,学生选座首选靠后靠边的座位。
23节课中,只有3位教师在上课期间走到了学生座位之间,其他均是整节课站在讲台上。6位教师没有提过一个问题,占据26.09%。17位教师共提问121个,其中属于简单问题的共80个,占66.12%;认知性问题34个,占28.1%;需要思考回答的问题只有7个,占5.79%。提问的教师中,只有8个教师(占34.78%)给了学生个别回答的机会,其他均是一种学生集体式的“唱和”,占65.22%。照着PPT念讲稿的教师有19人,占82.61%;能够运用多媒体教学的教师13人,占56.52%;只有6位教师有板书行为;14位教师在教学中或多或少地运用了案例,占60.87%。
23节课中,只在5节课上观察到了少数学生用笔做笔记的行为,更多学生用手机拍照代替做笔记,手机拍照成为课堂上较为常见的记笔记方式。手机同时也成为学生在课堂上最为引人注目的道具。常见的是学生的“听讲”行为,很难见到学生发起提问、主动思考和交流行为。23节课中,只有1节公共必修课和3节专业必修课没有出现非学习行为。由于班级规模、课程性质及学科等各不相同,其余19节课中,非学习行为最多的达到30人次,最少的为5人次,其中专业必修课情况更甚。学生在课堂上呈现的是一种“身体在场,灵魂出窍”的状态。教师对学生种种的不在状况的行为基本上视而不见,学生课堂非学习行为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学生课堂非学习行为
就全省本科院校的课堂观察来看,基本的状况是:大班,教师远居讲台照着PPT念讲稿,教师与学生处在两个无交集的平行世界里,课堂中的学生身在神离。这一方面反映了大学教育的“忙”(这种“忙”得到了诸如课表之类的合法性文本的确认):教师“忙”于教学,学生“忙”着学习;另一方面,这种“忙”的背后是一种巨大的成本投入和师生生命的流失。
2.对N校教师和学生的访谈
教师关于课堂中的大班、纪律和手机的看法:大班教学让人很恼火,无法管理;学生对上课不感兴趣,招生质量有一些问题。学生只需“知道”和“了解”,对“理解”不那么上心,也许跟他们随时可以在网上查到知识有关系吧。学生太多,不怎么点名,人数缺得多的情况下,会查一下。有时提问会从花名册中抽学生回答,因为学生都不主动答问。为了尽可能让学生参与,有时会采用小组教学的形式,但其他学生还是不参与。也许这个……以后还是要管一下了。提问时学生不怎么答理,这个……我平时也没怎么强调,以后还是要管一下。对于公选课来说,只能尽力而为,精力和时间上都有限,如果有时间有精力,其实我还是愿意(把课上好)……现在的学生太有个性了,我觉得首要的还是要从教学内容方面来改进,我的课件里面有很多案例,我觉得是能够吊起他们胃口,我让很多趴着的学生抬起头。手机在课堂上真的没办法控制,可能是对老师失望。想要上好一堂课,真的是无止境的……
学生关于课堂中的迟到、缺课等非学习行为的看法:(我)上课状态是三分之二清醒,三分之一模糊。因为有时候一天的课程比较多,听课会比较疲倦,上课的时候偶尔会想睡觉。上专业课时同学们的学习状态似乎比公共课好些,可能是因为专业课比较重要。我自己也是这样,在专业课上就比较认真,有时候一天满课,课太多了,会很疲惫。我自己会好好听课,但理解那些缺课、迟到、不听课的同学,只要他们不吵闹。有些课程确实没有吸引力,但没有选择,只好将就。手机在课堂上很常见,有时是用于学习,多数时间是用来消磨时间。很后悔选了这么个专业,当时也不懂。课堂会上用手机拍照,但一般是不会去看的。不会主动参与到老师的教学中,除非被点到名字。多数老师上课还是比较用心的,但我们就是不喜欢某些课程。一般都是准点进教室,不想在教室里浪费时间(笑)。如果有其他事,会考虑逃课。这个专业是盲目选的,听起来很高大上,进来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感觉被坑了。很多课程很难懂,自己的基础也不是太好,再怎么努力都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老师也尽力吧,但他们一节节地上,没个整体规划,我们很被动。不知其他课程的上法是不是也这样子的。
3.团体焦点访谈:懵懂而失望的新生期
2017级教育学专业全班共有47人。只有1个学生说自己一年级全年的花费低于2万,超过3万的有6人;其余介于2-3万之间。在西部欠发达地区的省城,这种花费已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因为70%多的学生来自农村。只有1位学生表示对自己过去一年很满意,尽管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在学习上,她觉得经过应试的高中,大学一年级就是要放松,要好好弥补曾经受过“虐待”的自己。46人表示很后悔浪费了一年的好时光,将大把的时间投入到社交活动、追剧、游戏和睡觉中。也有少部分同学开始涉足考驾照、普通话等级考试、教师资格证书、计算机等级考试及大学英语四级考试,为了这种纯粹的应试型考试,学生投入了较多的培训费,有些同学并未坚持,中途有放弃的。之所以可以这样做,原因在于不用担心期末考试,因为他们一入校就了解到,后面的事实也证明了:课程学习不用投入太多,考前老师会划重点,一个星期就能搞定期末考试。学生表示以前“缺”的基本上补回来了(如,与人打交道、敢于表达自己等),但以前“擅长”的反而丧失了(如学习投入、建构自己的知识体系,形成适合自己的方法体系,如何培育自己的核心竞争力等),这些既无人指导,也缺乏相应的经验和经历,整个一年级就这样一地鸡毛,有些学生会在后期醒悟,“急起直追”,有些学生则任由惯性驱使,蹉跎到毕业,为未来引发人生问题埋下了隐患[8]。
二、低效课堂的表现及不良影响
(一)低效课堂的表现
1.学科专业扩张的偏文科性和趋同性
由于现有的高等教育秩序仍以计划秩序为主,自发秩序缺乏空间,自然秩序受到破坏,高校在学科专业设置上开设了大量低成本的文科类学科,扩张规模和速度超越了高校自身历史和优势的边界,不断消弭校际之间的差异。就N校来说,其原本是贵州省最优质的师范类高校,但现在的学科专业结构为: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管理学、艺术学等,与贵州省其他高校的学科专业高度趋同[9]。N校全部73个招生的本科专业中,师范专业19个,占比26.07%;非师范专业52个,占比71.23%,二者兼备为2个,占2.70%;其中2009年及以后新增专业19个,占比28.77%。这种扩张基本上改变了N校的本质属性,既失了传统优势,又不能应对新增专业带来的挑战和压力,直接导致了课堂教学中的种种乱象。
2.大额编班与大班上课稀释了教学质量
高校扩招后,国家对高等教育投入不足,现代教学技术的运用,高校教室紧张和大教室增多。部分高校忽视教育规律,过分追逐办学效益,学生专业选择非理性和功利性等是造成大额编班的原因,大班上课对教学目标、教学方法、教师教学行为、教育关照度、因材施教和学生课堂参与等产生了不利影响,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大班与低到课率直接相关,但至少为逃课提供了便利[10]。学生坦陈:自己逃课的各种理由,基本上是出于成本的考虑,是一种理性的选择。“在没有意义的课堂上浪费时间,不如逃课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3.低挑战性的课堂体验
邬大光在光明日报发文直指大学管理给学生“放水”:教师在期末考试前给学生划出复习重点;学校打印店会销售历年考试真题,学生突击几套真题就能轻松通过考试;虽然考试标准一降再降,但仍有学生“挂科”,“挂科”之后还有补考,补考不过的,还有重修,重修不过的,还有没有任何质量底线的毕业前夕的“清考”[11]。另外,在学生评教压力下,教师时常给学生成绩“放水”,降低考试难度。这些盛行于校园的潜规则让学生随波逐流。除此以外,排得没有缝隙的课程表让学生每天疲于奔命,每门课程都只能学点毛皮,无法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和方法体系,不挂科成为学生唯一的诉求。
4.新生指导难以满足新生需求
目前的新生教育等同于入学教育、制度教育、心理教育和学生事务管理,内容刻板空洞,教育手段单一滞后,缺乏高中与大学之间的衔接及生涯视域中的引导,与新生需求之间存在的较大差异,不能满足新生的需求[12-15]。在整个教育体系内,从幼小衔接、小升初衔接到初中升高中衔接均能得到家长和教师的重视与引导,唯有大学新生阶段处于关注的盲区。新生期留给学生的体验是“懵懂而失望”,似乎经历了很多,似乎又一无所有。他们一边忙着充实被应试教育掏空的灵魂,一边又将闯过高考独木桥的看家本事废弃,整个过程是一个无助的人生体验,不知道如何成长为一个自己想要的自己。
(二)低效课堂的不良影响
1.直接影响就业能力
知识本位教育及能力本位教育的价值取向过度强调了学习质量要素本身,忽视了学生的主体地位,导致了课堂教学中的灌输和教师的“独白”,师生互动少[16-17]。低质量的生师互动影响了学生的知识收获及教育满意度,具体表现在:教师对学生自主学习和个体化发展进行教学和指导的意识与能力不足,与学生的课外交流和沟通频率低,对学生作业几乎不给予反馈,对学生学习的评价不及时或偏简单[18-19]。大学呈现的是无趣而静默的剧场化效应,难以托起学生的命运转圜,引发了课堂教学的合法性危机[20]。通过对日本和欧洲高校毕业生的数据分析,吉本圭一发现只要高校的教学课程形成鲜明的特色,无论是学术取向的课程,还是职业取向的课程均能从学历性维度和专业性维度促进大学教育与劳动力市场的适切性[21]。朱勤从包括责任心在内的基本素质和学习能力、科研创新能力等中高端素质的维度分析了就业能力,认为基本素质是决定大学生能否顺利实现就业的门槛,中高端素质则是决定就业质量的关键要素[22]。鲍威等将可就业能力聚焦为三大核心维度:(1)实现有效交流表达,承担组织领导职能的沟通能力;(2)掌握专业领域的基础理论、前沿发展、实践运作的专业素养;(3)保持坚韧意志,运用有效策略解决问题的能力[23]。史秋衡等发现大学生就业能力的总体指标逐年提升,但学科内化力不良[24]。就业能力的高低基本上反映了学生在校期间获得的教育质量的高低,在所有的教学环节中,课堂无疑是最关键的。
2.阻碍部分毕业生向上流动
鲍威等发现高校毕业生中有超过四分之一的群体在毕业后陷入失业困境,其中女性、来自农村地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和文化资本积累不足等先致性因素导致毕业生陷入失业困境的概率增高。而这一部分毕业生中,毕业于“985工程”院校的仅占3.4%,超过四分之一的学生来自专科院校,且对就读院校的满意度最低。失业群体中农村学生的比例最高,其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明显处于弱势。他们的学业成绩在各类毕业生中为最低,并且有超过37%的学生对所学专业缺乏兴趣[25]。袁红清等对影响农村大学生就业的先赋性因素(性别、形象和父母收入)和后致性因素(学习成绩、担任职务、实习/竞赛)的研究发现,后致性因素(0.39)的影响远远大于先赋性因素(0.23)[26]。已有研究揭示了毕业生的低就业能力与低社会阶层之间的内在关联,事实上,质量不高的学生很难进入好的劳动力市场,进而影响向上流动。
3.销蚀着人口结构中的有生力量
与发达国家工业化时间跨度长,社会经济结构和人口结构成熟相比,中国的工业化是急风暴雨式的,由农村人口转化而来的新市民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长期计划生育政策导致人口结构失衡,整个社会面临“未富先老”的危机。地方高校的生源主要来自农村和新市民家庭,他们是人口结构中的有生力量,其价值已远远超过个人和家庭的幸福与安稳,尤其是在险象环生的国际局势中,接受合乎质量标准的大学教育的人群决定着国际竞争的胜败。
三、高等教育的冷却功能
高等教育流动功能弱化呈现的是宏观社会阶层互动趋势,但对高等教育与个体命运互动之间的内在机理仍缺乏清晰解释,因为以下这些因素很难被一般的社会学者所察觉:早已定好的统一的课程、空间有限的学分制、出乎安全和稳定考虑的各种律令将学生局限在大学围墙内等。这些深嵌入计划式营运大学院系内部的实践机制将个体从向上流动的洪流中踢出,使得高等教育流动功能的弱化得以在阶层维度上表现出来,个体却成为道德批判对象和低效教育质量的承受者,而这些个体大多来自农村。
Burton R. Clark将高等教育淘汰来自低阶层的能力或抱负不足者这一行为称为“冷却功能”(cooling-out function),其情境定义就是“让人出局”。美国高等教育冷却功能有两种机制,一种基于Clark对初级社会学院的个案研究,一种基于D. Clowes & B. Levin对四年制本科院校的研究[27-28]。社区学院通过提供“软性的”拒绝来重新定义失败,用一种冷却的“软”技术诱导学生参与要求不高的课程或劝说学生离开,让学生“愿意”呆在较低的地位上。其表现为:给学生提供明显不具有专业优势的替代性成就方案(如用“工程助手”替代“工程师”),诱使其逐渐放弃原初的目标,将学生置于反复重新自我定位系统中的客观上的拒绝,学生辅导员是行使安慰职能的“软刀子”,一开始就回避有吸引力的标准。这一套机制将组织及代理人从有意为之的“冷却功能”中剥离出来,呈现出一种系统化的无意识状态,从而成功实现了社会分层,让更多的人“愿意”接受其较低的成就动机,呆在较低的社会阶层上。随着技术的发展、生源结构(各个阶层的学生更多地趋向于四年制院校而非之前的两年制社区学院)及出勤模式发生的巨大变化,四年制院校也同样出现了冷却功能(尤其是在几无选择性空间的公立四年制学院和地区大学),冷却功能成为美国高等教育的一种普遍现象,四年制院校以学术缓刑和暂停的“硬”技术让学生离开,确保了文凭的纯粹价值,社会分层的动机和操控秘而不宣。
与西方社区学院的“软”技术和四年制本科院校的“硬”技术实施冷却功能不同的是,中国高等教育不是基于确定的学术标准,而是以一种松散的、无意识的、放任式的“软”方式进行。高等教育长期以来严进宽出,学术缓刑和暂停学业的“硬”冷却几乎很少发生,高毕业率和高学位授予率是中国高等教育独有的风景,文凭通胀的实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高等教育以一种表面上的繁荣封住了内部的空洞,低阶层学生的“出局”不是发生在高等教育系统内部,而是延后到就业市场中,巧妙地将高等教育的内在缺陷转嫁为个体能力缺陷。与其他国家的学校教育成功地扮演合法化阶层差异角色不同的是,中国高等教育冷却功能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国家将其视为分层的工具,而在于高等教育自身的低效无意识地充当了分层的工具[29]。
四、结 语
宏观结构的变革常常由微观实践推动,高等教育质量同样奠基于微观课堂情境。本研究从高等院校司空见惯的大额编班与大班上课、无挑战性的课堂体验、新生指导缺位等入手,揭示了冷却功能在大学课堂中的运行机制。人们一边抱怨,一边又麻木不仁,对隐藏其中的冷却功能毫无戒备和洞察。大学扩招让更多原本因为必然性或偶然性因素不能进入大学的人“拥有”了入门券。在全球化和市场经济社会中,技术发展使职业结构充满不确定性,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个体来说,高等教育成为每个个体的“标配”已是时代的要求,我们需要扎根于教育实践情境,为个体提供安身立命的根基。
与国外将教育作为实践分析单位不同的是,中国学术界和实践界常将教育作为一个抽象的分析单位,其背后的价值取向是功利主义,宏观上注重统计学意义上的大多数人,如扩招满足了大多数人上大学的愿望,在体量上成为高等教育第一大国。冷却功能的存在表明抽象的教育概念将人们的视线阻隔在实践之外,忽视个体在教育情境中存在“一念为魔,一念成圣”的万千种可能。当教育成为实践分析单位时,个体命运才会成为教育关注的全部。
用市场思维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培养有市场竞争力的人才,严格学术标准,淘汰真正不合适的人,挽救多数因制度不严而松懈的人;改革学年收费制,实施学分收费制,激活学分制的市场价值,淘汰“水课”、“水师”和“水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