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设计：实现人类平等与履行社会责任的设计智慧

刘文忠 孙湘明

美国学者亨利·德莱福斯最早洞悉到设计的真正目的是为人的设计，1950年他在《哈佛商业评论》中曾这样写道：“当产品在使用过程中使人产生不适时，设计师便失败了。另一方面，当产品在使用的过程中令人感到更安全、更加舒适，让人更渴望去购买，使人们工作起来更加有效率，或者就是十分愉悦，这时，设计师成功了”①。此后，美国伦理学家维克多·帕帕奈克在《为真实的世界而设计》一书中提出了“绿色设计”的概念，他认为设计应该认真考虑地球的有限资源使用问题，为保护地球的有限资源服务，同时还指出设计在为健康人服务的同时，还必须考虑为残疾人服务的论点。因而，以“以人为本”的设计观念成为了学界关注的焦点和热点问题。但从悖论角度反思，舒适性设计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人类对物质享用欲望的极度膨胀，最终也势必导致“设计异化”等一系列现实问题，因此与其相对应的障碍设计呼之欲出。

一、善意设障：障碍设计的本质

谈及障碍设计首先要从无障碍设计谈起，无障碍设计（Barrier-free Design）的观点最早是由联合国组织在1974年提出，旨在强调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现代社会，一切有关人类衣食住行用的公共空间环境、建筑设施、产品设备的各类设计，都必须从安全与方便的角度，充分考虑到正常人群和正常活动能力衰退人群的使用需求，配备能够应答、满足这些需求的服务功能与装置。此后，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发布的一系列无障碍设计标准，并且国内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以及《城市道路和建筑物无障碍设计规范》等法规的出台，使无障碍设计实践得到全面而深入的发展。无可非议，无障碍设计在给人们提供一个充满人性关怀，满足安全、方便、舒适的现代生活需要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们的体力与智力丧失了原本应有的能力。

障碍设计是对无障碍设计观念深度反思得出的结果。从词性来看，二者看似仅一字之差的对立概念，实则不然。障碍设计是无障碍设计观念的深化完善与有益补充。亦可以认为，障碍设计是一种“后无障碍设计”观念，其内在价值体现为相继相承性。所谓的障碍设计其本意是在进行产品设计时，有意地在功能、结构、材质、颜色等方面给设计物添加一定的障碍性元素来提高操作的复杂性，从而给人的使用造成一定的“障碍”。美国学者唐纳德·诺曼早在上世纪末就洞察到了“复杂是世界的一部分，但它不该令人感到困惑。”“当复杂不可避免时，当它反映世界或者正在执行的任务的复杂状态时，那么它就是可以被允许的。”②可以认为障碍设计是诺曼“复杂设计”观念的分演。实质上，障碍设计仍是在人性关怀的价值前提下，以安全、健康、关爱为设计目标，以限制便利、节制欲望、善意设障、有益复杂为手段，通过设计提升对象的安全系数、降低对于设计功能的过度追求，来协调人类的需求与欲求、用户与对象、对象与环境、对象与资源之间紧张的关系。

首先，障碍设计体现了一种人文关怀。常见的障碍设计方式有语义障碍、步骤障碍、物理障碍、屏蔽危险、安全警示等，例如智能手机的密码锁以语义障碍的方式保护了用户的隐私安全；直升电梯在操作错误、操作混乱的情况下以停止运行、安全门开启的方式屏蔽了危险。因此，障碍设计的最终目标是创造有用的、有益的、有爱的设计对象。障碍设计是以人机工程学为基础，通过研究“人—机”关系，以善意的态度为人类的行为作有益地设障，本质上也促进人类的平衡、和谐发展，与无障碍设计具有一种殊途同归的意味。从长远角度来看，障碍设计通过善意设障、有益复杂的方式，培养人们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使人类的各项机能均衡全面发展，给予人们的生命健康安全以最贴心的人文关怀。

其次，障碍设计有效缓解了设计异化的趋势。毋庸置疑，设计的初衷是为人们提供更为便利、舒适的生活条件与工作环境，以人为本是恒定的设计价值标准。然而，事物的发展往往有着“物极必反、欲速则不达”的意味。以人为本的设计往往带有两面性：一方面，以便捷、舒适的目标提升了人们的工作效率；另一方面，过度便捷、舒适、安逸则会造成人们对工具的过度依赖，使部分生理机能衰退、丧失，并催生健康、安全、环保等一系列新问题。例如，过度舒适的生活环境使人们运动量减少、身体机能衰退，“电脑脸”“鼠标手”“老板腰”“颈椎病”等新型职业病层出不穷。过度的以人为本是导致设计异化的根源。因此，障碍设计通过善意设障、有益复杂的方法有效地延缓了设计异化的趋势，实质上是以更高的标准践行以人为本的理念。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并强调“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会伤及人类自身，这是无法抗拒的规律”③。同时，我国的“十三五”规划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描绘出了国家未来长远发展的蓝图。障碍设计以协调之法，来平衡当代与未来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平等关系，以及人与自然、资源、环境之间的代际和谐关系，是构筑现代生态文明建设的有效途径。此外，障碍设计以履行社会责任的大义担当，协调着社会的均衡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化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矛盾的具体做法。因此，我们可以依据维克多·帕帕奈克所提出的“设计是为了达成有意义的秩序而进行的有意识而又富有直觉的努力”④的论点，从平等、责任两个方面来审视与考量障碍设计的设计智慧内容。

二、障碍设计是实现人类平等的价值内容

平等是人类社会亘古不衰的话题和永恒追求。一般而言，平等蕴含了“公正之平等”“正当之平等”的含义，是一种正义层面上的平衡。但平等绝不是相等和平均。绝对的平等仅仅是一种理想诉求，正义之平等才是平等得以实现的真正目标。平等研究的学术史主要集中在政治学、社会学等领域，其核心内容是在探究人类个体与集体、所劳与所得、权利与利益等社会关系的价值规范。无论是古代的孔孟老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圣人先哲，还是近代的洛克、卢梭、罗尔斯、诺奇克等学者大师，人类在探寻平等问题的道路上从未停歇。

解决设计的平等问题是现代设计的重要主题。纵观现代设计脉络，无论是米斯·凡德洛、沃尔特·格洛佩斯等德国现代主义设计先驱们所强调设计的民主主义、社会主义、实用主义倾向，还是美国伦理学家维克多·帕帕奈克倡导的设计更应服务于贫困者、残疾者等弱势群体的思想，都反映出设计界对平等问题的高度重视。平等问题成为现代设计伦理价值的核心。

平等是障碍设计追求的价值基础。自然禀赋、环境塑造、社会分工导致了人类的各种差异。差异塑造了社会的多样性，使社会内容丰富多彩。小的差异是人类进步的助推剂，增强了社会进步的活力；大的差异是社会制度失范的根源，遏制了社会的发展，违背了社会公平正义的美好愿景。美国学者罗尔斯注意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提出了弥合差异、彰显正义的权利与利益分配原则：“第一个原则：每个人对与所有人所拥有的最广泛平等的基本自由体系相容的类似自由体系都应有一种平等的权利。第二个原则：社会和经济的不平等应这样安排，使它们：其一，在与正义的储存原则一致的情况下，适合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并且，其二，依系于在机会公平平等的条件下职务和地位向所有人开放。”⑤他强调在正义的社会里，平等是第一位的、绝对的，差别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差别。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⑥。只有从平等的角度考量设计才能利于解决社会族群和阶层分异的问题。无论强弱、贵贱、贫富、健残，理应享有平等的设计关照。在障碍设计的活动中，也往往通过限制强者、帮助弱者，来消减差异、弥合差距、趋向平等。设置障碍的最终目的是使造物更加科学、合理，全面满足用户的生理、心理需求，使强弱的不均衡关系得以平衡。例如，城市地铁自助验票闸机的宽度设计就体现了这种限强护弱的平等原则。针对出入人群的差异性，闸机入口（出口）宽度作了针对性设计，普通入口以标准宽度设计，而供行动不便者、大物件携带者出入的闸机口则加宽了，以限制强者、帮助弱者的方法实现了障碍设计的平等价值追求。

协调是障碍设计实现平等目标的基本路径。协调是以正确处理组织内外部关系的稳定为目标，实现内外部要素的融洽一致、和谐有序。障碍设计将对象视为一个整体，以协调为方法，平衡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资源、环境之间的平等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是一种公正之平等、正当之平等；而人与自然、资源、环境之间的平等则是一种代际间的正义之平等，是当代与未来平等关系的协调。因此，协调是障碍设计价值目标实现的方略，其内容涵盖了身心平衡、人人平等的人际平等和人物平等、天人平等的代际平等两个方面。

第一，以协调的方法实现了身与心、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平等。人人平等是现代设计所倡导的设计民主思想的具体体现。“最近的很多设计都只是在满足一些短暂的欲求，而人们真正的需求却常常被忽视。”⑦人人平等从内部来讲是人的需要与欲求之间的平衡，外部来讲则是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平等。一方面，需求与欲求伴随人类生命的全过程，对合理正当需求的满足能够促进社会的和谐与进步；对贪婪欲求的过度追求必然会导致价值认同的扭曲和人类自身的异化。障碍设计正是要厘清并满足合理的正当性需求，限制对奢靡贪婪的欲求。人类在造物之初，对器物设计的考量，往往侧重于对符合人机工学规律的舒适度考量。但从辨证的角度观之，在舒适的同时也导致了颈椎病、腰间盘突出等危害人类自身健康的职业病出现。人们逐渐意识到“懒人设计”问题的严重性，障碍设计以“不太舒适”“适度舒适”为造物原则，使器物的设计在“方便与反方便”“欲望与反欲望”之间找到了最佳平衡。另一方面，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人既有类上的同一性，也有个体间的差异性。障碍设计就是借助设计的协调功能，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实现人际之间的公正之平等、正当之平等。就像交通设施的斑马线、减速带、人行道进行设障那样，其目的是为了限制强者、保护弱者，来实现平等的价值追求。

第二，以平衡的方法实现了人与物、天与人之间的代际关系平等。天与人之间的关系具体表现为人的发展与环境、自然、资源之间的紧张关系。人与自然资源是一种占有与被占有的关系，自然资源的可承受度极其脆弱，一旦超载了自然资源可承受度，就会打破自然资源的平衡关系。实质上，这是社会资源可持续发展的代际伦理关系问题。英国学者约翰·洛克提出了正义的“自然装填”状态，即是一个平等的、无强制的自然状态。“自然状态有一种为人人所应遵守的自然法对它起支配作用……人们既然都是平等和独立的，任何人都不得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和财产。”⑧人们具有相同的生存能力，应该天生平等，无人可以享有多于别人的权利。父代没有剥夺子代资源的权利，父代要与子代之间的资源利用保持和谐关系。这种自然状态是一种和谐有序的状态。就障碍设计而论，国际社会所倡导的绿色低碳生活方式的“慢城”设计概念，使人们的工作区域与居住区域保持在半小时的步行距离，并通过障碍设施禁止机动车进入，既节约了资源，也使人们增加了有利于健康的有氧运动活动的机会。在生态文明、社会文明的背景下，倡导节俭、文明的就餐方式成为时代主流。一些自助餐厅的餐盘设计，引入了“半”设计理念，即通过小餐盘的障碍设计法培养人们“少量多取”的文明用餐习惯，降低了不必要的用餐浪费。这种障碍设计蕴含了限制父代保护子代的平等伦理关系。平等是正义的前提和基础，任何违背、限制、损害他人自由平等选择各项权利的行为都违背了正义。因此，平等是障碍设计的应然选择。

图1：家用热水器设置的童锁功能

图2：液压切纸机的启动按钮设计

图3：家用双缸洗衣机甩干桶的安全设计

总之，平等是障碍设计的价值基础。认真梳理可以发现障碍设计中的平等表现为三个层面的智慧。其一，平等在障碍设计中表现为一种生存智慧。审视我们当下的部分设计作品所陷入的大为美、奢为美、多为美的“膨胀美学”怪圈，滋生了剥削子孙后代生存权利的罪孽。倡导的节制、节欲，平衡身心欲望与需求的关系，实质上就是一种生存智慧。其二，平等在障碍设计中表现为一种发展智慧。在社会发展中懂得节制、适可而止，能够平衡生存环境与自然资源之间互相协调，这是我们所倡导的向“资源节约、环境友好”两型社会发展之路。其三，平等在障碍设计中表现为一种民主智慧。障碍设计平衡了权贵、贫富、健残、强弱等阶层的差异，其服务的对象是全人类。障碍设计倡导的这种平等性闪烁着熠熠的民主之辉，是现代主义设计的回归。

三、障碍设计是履行社会责任的价值规范

在障碍设计中，无论设置什么样的障碍、如何设置障碍都不能剔除和降低设计对象的安全性、实用性。从安全、实用的目的考量，障碍设计实质上是一种负责任的设计。在现代汉语中“责任”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强调了没有做好分内事情必须承担相应的责罚与后果，即“责罚”的内容；另一方面，强调“任”字中“角色、身份”的内容，即身居何位、身处何职就有何种职责与其对应和匹配。责任明确了身份、强调了责罚，责任是社会伦理规范形成的重要因素。与传统设计相比，障碍设计不是单纯地、一味地追求设计对象的合理、舒适，而要规避舒适造成的代价以及对其产生的不利后果，这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责任是一种能力、一种价值、一种品格。就障碍设计来讲，其责任问题涵盖了对当代社会的责任关系、责任归因、责任原则、责任目标等方面。责任构成了障碍设计伦理规范的内容。

障碍设计中的责任表现为一种全程性。责任伦理学家汉斯·约纳斯在其著作《责任律令》中指出责任伦理要求人们必须重视对当下行为可能产生的责任、后果、代价进行必要的审视和预判，对未来负责。就障碍设计而言，其责任的内容具有跨越时空性、整体性、连续性等性质。首先，障碍设计从时空维度上拓宽了人类的预见性考量，既要对设计对象的当下负责，还要对其未来负责；既要对在场的对象负责，还要对不在场的、潜在的他者负责。其次，障碍设计不单单考量服务对象的个体性，还考量了对象的整体性；不单单考量对象的功能合理性，还考量对象使用的愉悦性。换言之，设置障碍是以对象的整体存在为责任前提，以对象的合理使用为责任基础，以对象的悦心悦目为责任目标。最后，障碍设计关注了使用对象责任的连续性，将使用对象的当下责任与未来责任贯通，责任贯穿于对象使用的整个生命周期。因此，障碍设计的责任就是全程责任。

对使用者的安全、健康权益保护和责任担当逐渐形成了伦理规范的内容。在设计实践中，设计师将使用者的安全、健康权益置于首位。对使用结果做最坏的设想，以审慎的态度和切实可行的方法，保证设计对象实用、舒适、美观的同时强化了设计对象的安全与可靠，履行了设计的责任与义务。一般而言，障碍设计履行安全责任的具体途径有两种。

一方面，障碍设计以“审慎的行动”实现了责任目标。障碍设计中的“审慎行动”不是消极行动、畏惧行动，而是要求我们深知行动的后果，把“善”的信念落实于行为实践的过程。“审慎行动”的任务核心旨在通过善意设障、有益复杂的方法，兼顾设计对象使用的质量与效率、安全与健康的关系。在障碍设计中，设计师不仅要保护直接用户的安全，也要审慎地预判可能接触到设计对象的潜在用户，并保证他们的安全。例如，家庭药箱、家电设备设置的安全童锁功能就是以审慎的态度保护所有对象（图1）。儿童对未知事物总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安全童锁功能虽然增加了成人操作设备时的繁琐性，但是这种善意的障碍以“审慎的行动”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所有设备使用者的安全。另外，液压切纸机为避免操作员将手指触碰到切刀造成意外，设置了较为繁琐的操作程序。操作员必须双手同时按压两个按钮才能启动切纸程序，科学地避免了设计对象使用的安全隐患（图2）。

另一方面，障碍设计以“最坏的设想”干预灾害的发生。在障碍设计中，设计师将潜在的、未知的后果以忧患启迪，将结果设想到最坏，并对“最坏的设想”做最佳的安全预案，有效降低了后果的风险。忧患启迪是障碍设计责任担当的具体方法。“忧患启迪法”是责任伦理学家汉斯·约纳斯的观点。它是指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要先预测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幸，想象那些可能处于危急之中的状况，在脑海中激发出对未来危险、灾难的画面，启迪各种摆脱危险的方法和途径，以便更加有效地干预、制止、避免不幸后果、灾难的发生⑨。就障碍设计而言，面对未知作责任前瞻和后果预判时要顾及三组关系：目标用户与潜在用户使用后果的综合预判；眼前后果与长远后果的综合预判；安全后果与非安全后果的综合预判。例如，列车坐便器的冲水按钮就是典型的障碍设计。由于坐便器采用了真空集便装置，冲便时会产生巨大的吸力，如果使用者臀部未离开坐便器就按压冲便按钮就会有被伤害的潜在风险。为避免危险的发生，设计师将冲便按钮设置距离超过了臂长距离，使用时必须离开坐便器才能完成冲水动作，这种“繁琐”设计避免了伤害的发生。由此可见，障碍设计是对设计后果做最坏预判后而采取的应对措施。再例如，家用双缸洗衣机的甩干桶工作模式就是典型的障碍设计。设计师难以预测到使用者是否具备熟练操作洗衣机的能力，只能以事前干预的方式杜绝最坏结果的发生。在洗衣机甩干桶工作时，一旦甩干桶桶盖开启，旋转电机立即停止转动（图3），最大限度地保护了使用者的生命安全。

毫无疑问，从设计对象的付费使用意义来讲，设计者与使用者之间是一种隐形的契约关系。这种契约关系是建立在设计对象的最佳性能和最安全的使用，并给予使用者提供优质、良好服务的基础之上。因此，障碍设计不仅承担了设计的价值创新任务，还对设计对象的生产、销售、使用、报废整个过程中潜在的健康、安全威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如维克多·帕帕奈克所言“设计者——策划者对几乎所有的产品和工具都应负有一定的责任。他不仅要对差的设计负责，还要对没有履行的责任负责：由于抛弃了责任，没有发挥创造才能，他要负责；‘没参与’或者‘敷衍了事’，他也要负责。”⑩

综上所言，障碍设计既不是与便利为敌，也不是站在无障碍设计的对立面，而是设计异化问题得以解决的合理方式。障碍设计是实现人类平等的价值内容。障碍设计以平等的态度平衡了人际、代际间的平等关系，是一种生存智慧、发展智慧、民主智慧。障碍设计是履行社会责任的价值规范。障碍设计以“审慎的行动”和“最坏的设想”对使用对象的安全、健康权益做全程负责，践行着设计者与使用者之间的隐性契约关系，形成了一种和谐有序的社会规范。总之，障碍设计是人类的智慧结晶，既体现了设计的本真回归，也是建设美丽中国的设计实践之法。

注释：

① （美）亨利·德莱福斯著，陈雪清、于晓红译：《为人的设计》，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1页。

②（美）唐纳德·A·诺曼著，张磊译：《设计心理学2：与复杂共处》，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34页。

③ 党的十九大文件编委会：《党的十九大文件汇编》，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 2017年，第34页。

④（美）维克多·帕帕奈克著，周博译：《为真实的世界设计》，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1页。

⑤（美）罗尔斯著，何怀宏、何包钢、廖申白译：《正义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302页。

⑥ 党的十九大文件编委会：《党的十九大文件汇编》，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2017年，第8页。

⑦（美）维克多·帕帕奈克著，周博译：《为真实的世界设计》，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15页。

⑧（美）约翰·洛克著，叶启芳、翟菊农译：《政府论》下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6页。

⑨ 方秋明：《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汉斯·约纳斯责任伦理学研究》，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年，第9页。

⑩（美）维克多·帕帕奈克著，周博译：《为真实的世界设计》，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