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蓝袍大王”:明代秀才服色之道德意蕴及其行为转向
2020-09-07陈宝良
陈宝良
引论:从士人服色等级说起
传统中国的服色内含两个世界,一个是“伦理世界”,另一个则是“时尚世界”。细究之,伦理世界的宗旨是服色等级有序,且赋予服色丰富的道德意蕴;时尚世界则以追求服色美为主旨,服色不再含有道德意蕴,且不时冲决传统服色的等级秩序。
秀才是一种俗称,写在书面上的官称应为儒学“生员”,属于“四民之首”。明代秀才服色内含伦理因子,必须遵从传统的礼教秩序。万历年间,耿定向任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时,曾替他的侄子行冠礼,其中所行三加之服,大抵已经透视出一种信息,即随着士人在人生历程中角色的不断转换,服色亦随之改变:当启蒙成为童生时,其服色为幅巾、深衣、履鞋;当进学成为秀才之后,则改用头巾、蓝衫、丝绦、靴;而一旦中举成为进士,则须改用冠服、角带、靴、笏。①为了保证士人服色的等级威严,明朝廷在制度层面加以严格控制。如洪武二十六年(1393)八月,在颁布的榜文中定有准则,唯有官员、吏胥之类的公人,以及举人、监生、秀才这些科名之士,方可穿靴。至于像军民、商贾、技艺,或者官下家人、火者这些没有身份的普通庶民,“不许穿靴,止许穿皮札 ”,一旦违犯,就会被“处以极刑”,甚至全家“迁入云南”。②此即所谓的服色官民之别,且在制度层面保证了秀才所享有的服色等级优待。
明代秀才服色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其间变化迥然。在前期,秀才主要在明初规定的礼制、法律框架内依制而服,并形成一套固定的服色生活。明中叶以降,秀才完全按照个人爱好或自己财力所及生活,其服色开始对传统礼制形成种种冲击。就公服而言,秀才服色前后尚无变化。至于秀才便服,则在明代后期有了很大的变化,创制了诸多新的巾式,甚至服如女子。③
一、秀才服色的确立及其道德意蕴
明代秀才服色,始定于洪武三年(1370)。此年,令秀才头戴四方平定巾。二十三年,定秀才之衣,自领至裳,去地一寸,袖长过手,复回不及肘三寸。二十四年,明太祖朱元璋有感于学校为国之储材,而士子巾服却与吏胥大体相同,宜加以甄别。“命工部制式以进。上亲视,必求典雅,凡三易,其制始定。”④从此以后,秀才改服襕衫,士子衣冠,绰有古风。自明代中期以后,由于商品经济的持续发展与繁荣,这套服色制度难免受到冲击,但直至明末,服色等级制度仍然发挥着应有的作用。如明末清初人姚廷遴就说,“明季服色,俱有等级”,秀才戴巾,百姓戴帽。如果是普通的庶民百姓,即使家里极富,不许戴巾。⑤这是服色等级制度延续至明末的最好例证。
1、秀才服色
按照明代的制度规定,秀才标准服色为头戴方巾,身穿襕衫,腰间系绦,脚蹬皂靴。
明代秀才巾式,内以青丝束发,即戴网巾,再在外戴一方巾。网巾,古无此制。明初,改易胡风,以丝织网,以束其发,称为“网巾”。⑥方巾,即古所谓角巾,在明代又称“头巾”。其制与云巾相同,仅无云巾之纹。方巾来源于汉巾、晋巾、唐巾,在当时均为儒者冠服。入明以后,则科甲、监生、秀才兼而用之。⑦以网巾束发,顶网则圆,称之为“发束中原”;头巾四方,平顶,称之为“四方平定”。⑧故当时有“法属中原,四方平定”之说。⑨
秀才所服襕衫,据《唐志》,“马周以三代布深衣,因于其下著襕及裾,名襕衫,以为士子之服。”⑩可见,襕衫创始于唐人马周,而其式则因袭古代深衣之制。
明代秀才襕衫,采用玉色布绢制成,宽袖皂缘。自宋至明,秀才之服均为白衣,故有“白衣秀士”之说。⑪洪武二十四年(1391),始将襕衫定为玉色。古代服色之制,斜领下连于衿,故又称领为“衿”。《诗经·郑风·子衿》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此即其例。明代秀才服玉色襕衫,外用青边,即从领至衿,均为青色,故称秀才为“青衿”。
脚蹬皂靴,显然也是一种身份象征。在明代,只有有身份的官员乃至科名人士,才有资格使用靴子。至洪武二十五年(1392),又将使用靴子的范围扩大到文武官员的父兄、伯叔、弟侄、子婿。
2、秀才服色的伦理等级性
明代秀才巾服,既不同于官员的纱帽、圆领,⑫又与举人、贡生服色有别。根据明代的制度规定,贡、举入监肄业者,与生员服色相同。洪武末年,允许监生戴遮阳帽,“后遂私戴之。”⑬洪熙中,“帝问衣蓝者何人,左右以监生对。帝曰:‘著青衣较好。’乃易青圆领。”⑭可见,自洪熙以后,监生改着青衫。至宣德年间,新举人朝见着青衫,不着襕衫,以便与岁贡生相别。及其下第,送入国子监肄业,仍着襕衫(图1)。⑮
当然,秀才巾服也与一般庶民有别,以示秀才之特殊身份。洪武三年 (1370),规定庶人初戴四带巾,后改为四方平定巾,杂色盘领衣,不许用黄。庶人帽,不得用顶,帽珠只能用水晶、香木。庶民衣长,去地五寸,袖长过手六寸,袖桩广一尺,袖口五寸。洪武二十五年,诏礼部严禁庶民穿靴,只许穿皮札 。可见,庶民服色与士人之别在于:庶民衣短、袖小,便于劳作;秀才衣长、袖大,虽非如官员一般“峨冠博带”,但亦须体现其长衫斯文之气。
图1:明代秀才所着襕衫(采自《三才图会》)
秀才巾服亦可分为公服与便服。就公服而言,秀才照例服黑镶蓝袍(即襕衫),举人、贡生服黑花缎袍,监生服黑邓绢袍,均不镶。举人俱戴圆帽,如笠而小,亦以乌纱漆里。至明末,举人、贡生、监生、秀才同戴儒巾,以黑绉纱为表,漆藤丝或麻布为里,质坚而轻,以显端重。举人、贡生而下以至秀才,均腰束蓝丝棉绦。皂靴与职官相同。至于便服,自职官大僚而下,以至秀才,一概戴四角方巾,服各色花素绸、纱、绫、缎道袍。其中华而雅重者,冬用大绒茧绸,夏用细葛,以示与庶民有异;而朴素者,冬用紫花细布或白布为袍,以示与隶人相别。⑯
3、秀才服色的道德意蕴
明代秀才巾式,内含种种深意:束以青丝,意欲秀才节制谨度,收敛于礼法之内而不敢放纵;绦繐下垂,绦者,条也,意欲秀才心中事事有条理;两根飘带,意欲秀才不要头角峥嵘,羽翼展布,使其柔顺下垂,不敢凌傲。⑰
图2:明代士人崇尚的东坡巾
秀才襕衫之制,无论是制式,抑或用色,均内含深意:“中用玉色,比德于玉也;外用青边,玄素自闲也;四面攒阑,欲其规言矩行,范围于道义之中而不敢过也。”⑱又秀才襕衫之领,为圆领,青色。圆领原为官服,秀才襕衫用之,其用意是“以官望之,贵之也。”⑲
二、秀才服色的变异及其时尚化
明代中叶以后,秀才巾服发生了以下三个方面的变化:一是巾服不再以朴素为尚,而是以华服为贵;二是冠服诡异,式样日新,冲破传统礼制的束缚;三是秀才服色的女性化倾向。
1、从朴素转向华贵
在明初,秀才服色一律以朴素为尚。如福建莆田,在嘉靖四十一年(1562)以前,“诸生概布帽,与齐民无异。”⑳
明中叶以后,秀才不再安于布素,而是追求纨绮华服,以致有以“锦绮镶履者”。㉑即以常熟秀才襕衫所用面料来说,一向以练熟苎布制成。万历三十九年(1611),许士柔进学,改用湖罗衫。十余年之后,至崇祯时,则尽用湖罗制衫。万历四十三年,有一范姓秀才,用素绉纱制衫,却反而“人皆笑之”。㉒秀才服色由俭趋奢,于此可见一斑。尽管就秀才的出身而言,有贫寒与显贵之别,而服色之追求奢华,也多见于显贵、官宦子弟,但毋庸置疑的是,秀才服色由俭趋奢,则是晚明的基本趋势。贫寒或显宦子弟,概莫例外。
2、服色式样日新
照例说来,方巾峨冠,为士绅之固定服色。而明中叶以降,不仅市人戴方巾者习以为常,下至台舆厮役,也均纷然戴巾,㉓甚至有些无赖子,“家绝诗书世泽,目不识一丁,日与椎埋屠沽为伍,而俨然妆首者,一如缙绅冠帽之制,恣情逾僭,漫无忌惮。”㉔
方巾佩戴者一滥,士绅只好别创新的巾式,以示区别。巾式的创新求异,首先来自一些官员。如王鏊曾收到他人所赠之巾,“制甚奇,似东坡而小异”。王鏊专赋一诗,以示此巾之异:“幞头岝崿帽尖纤,雅俗无如此样兼。垫似林宗微展角,高如苏子不为檐。将笼白发真相称,若对青蛾未免嫌。我是越人犹爱着,肯教漉酒似陶潜?”㉕在官员的倡导下,秀才巾式日趋多样化,举凡九华、凌云、三台、云霞、五常、唐巾、治五、汉巾,㉖均为新创巾式。即以南京为例,在隆庆、万历以前,尚守朴谨之风,官员头戴忠靖冠,秀才头戴方巾而已。然一至万历末年,则已经是“殊形诡制,日异月新”。㉗不仅士人巾式趋于多样化,即使是士人平日所穿鞋履,亦从过去颇为单一化的云履、素履,转变为多样化的鞋履式样,大抵有方头、短脸、毬鞋、罗汉靸、僧鞋(图2)。㉘
明代中期以后,秀才服色式样日新,大抵有以下三大特点:一是违乖礼制。嘉靖二十二年(1543),“礼部言士子冠服诡异,有凌云等巾,甚乖礼制,诏所司禁之。”㉙万历二年(1574),“禁举人、监生、生儒僭用忠靖冠巾、锦绮镶履及张伞盖,戴暖耳,违者五城御史送问。”㉚由此可见,当时秀才巾服违乖礼制,已成一时风气。二是摹拟古风。自嘉靖、隆庆以后,明代士绅“雅好古风”,凡是官名、地名,大多喜欢从古。㉛这种好古的风气,同样体现在皇帝的爱好中。㉜在这股慕古风气中,不仅仅限于服色追求古制,如“衣尚唐段宋锦,巾尚晋巾、唐巾、东坡巾”,而是“诸事慕古”,已经渗透到各种生活层面,诸如“砚贵铜雀,墨贵李廷珪,字宗王羲之、褚遂良,画求赵子昂、黄大痴”。㉝其影响所至,但凡出现古时的“鼎彝珣璏入玩,踊贵如异宝”,其结果则导致赝品泛滥。㉞就服色而言,今人具古貌,其实并不合适。正如明人吴从先所言:“秋鸟弄春声,音调未尝有异;今人具古貌,气色便尔不同。”㉟尽管如此,在服色上摹拟古风,却是明代中期以后秀才服色的时风。三是追从“时制”。明代中期以后的秀才巾式,不时改换,“或高或低,或方或扁,或仿晋、唐,或从时制”,㊱甚至出现了悉更古制的“时样”,亦即今人所谓的时装。明人俞弁云:“儇薄子衣帽悉更古制,谓之时样。”㊲此即其例。何谓“时样”的秀才服色?就巾式而言,就是追求奇异的巾式。如明末秀才所戴的“嚣嚣巾”,前后两片,“长大皆尺许,每风如飞”,当时谣谚有“男子头上蝴蝶飞”之说,以致被保守人士视为“服妖”。㊳就襕衫而言,就是袖子极大。如万历末年,有一位秀才,“衣时样青襟,袖极其大”。㊴可见,大袖为秀才时样襕衫的基本特点。就秀才便服的鞋子而言,就是鞋跟“务为浅薄,至拖曳而后成步”。㊵时风所至,一旦有士人遵守礼制,仿照古代深衣样式而制作衣袂,反而被视为违背“今制”或“时之尚”而加以排斥。㊶
3、服色之女性化
按照明代的服色制度规定,上自王公大夫,下至士庶人等,衣冠各有等差。可见,传统服色制度的最大特点就是内含伦理因素。衣服长短之式,男女异制:女服上衣齐腰,下裳接衣,被称为“地承天”。男服上衣覆裳,则被称为“天包地”。假若女衣掩裳,则被视为乱男女之辨,是一种“服妖”。㊷明代的史实也证明,有士人身穿红色之衣,就会被士类所讥笑;有官员脚蹬红色之履上朝,就会被鸿胪寺官员纠正,甚至被视为不符合朝仪。㊸
自明代中期以后,秀才服色已有趋于女性化的倾向,即男子服“朱裙画裤”,㊹习以为常。如嘉靖年间,士人身着“红履绯衣,则里阎衢路转眴而是”。㊺万历十一年(1583),浙江提学道巡视湖州,发现“民生俱红丝束发,口脂面药”,㊻犹如妇人一般无异。换言之,秀才服“妇人红紫之服”,已成一时风尚。时人李乐改古诗一首,予以揭露。诗云:“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裳。遍地女衣者,尽是读书人。”㊼万历末年,南京士人之鞋履,其颜色日趋艳丽,红、紫、黄、绿各色皆有,甚至比妇女的衣饰还“加丽”。㊽至明末,即使如北方的开封府祥符县,亦是“伎女露髻巾网,全同男子;衿庶短衣修裙,遥疑妇人”。㊾可见,秀才服用女服也是蔚然成风。
三、从服色看秀才行为的转向
毫无疑问,一方面,服色之制的背后无不蕴涵着一个“道理”,人“服此而思其理,则邪僻之心无自而入”。㊿另一方面,服色之制又可规范人的行为,如衣冠伟博,其目的则在“庄其内而肃其外”;反之,若是身穿“一切简便短窄之衣”,则会导致行为“轻乖浮薄”。[51]进而言之,士人服色关乎“大体”。博带褒衣,固然属于儒者风度,然假如过分“长袖曳地”,同样有“近于舞衫之嫌”,至于“大幅迎风”,更是会被人误认为道流的“羽服”。鉴于此,士人服色,在褒衣博带之中,显然需要“裁置合式”,切忌过宽过长,尤其要戒除“服奇志淫”。[52]可见,衣服、冠履,貌似一种日常生活的琐事,但在传统社会中又与个人的修身有莫大的关系。在明代的学校教育中,同样要求学生将冠巾、衣服、鞋袜收拾爱护,并使其洁净整齐,并视此为学生身体端正的首要之务。如在明末,流传着下面一种说法:“男子要三紧:头紧、腰紧、脚紧。”[53]此说虽来源于宋儒朱熹,却同样为明代的士人所服膺。“头”指的头巾,未冠者称“总髻”(又作“总角”);腰指的是以丝绦或带束腰;脚指的是下面的靴或鞋袜。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头、腰、脚三者必须紧束,不可宽慢,一旦宽慢,就会导致身体放肆不端正,甚至被人所轻贱。显然,服色的紧束还是宽慢,同样牵涉到行为的端正抑或放肆。
通观明代士风演变,正好与整个明代风俗的变迁合拍一致,大抵以成化、弘治为界,前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成、弘以前,士子均在学校肄业,循规蹈矩,士风端谨、宁静,一如“处子”;成、弘以后,士子游学成风,不在学校肄业,士风嚣张,游冶一如“妓女”。[54]
按照传统的观念,秀才作为士大夫群体的一部分,理应成为庶民百姓的表率。兴教化,正风俗,“必自士习始”。[55]明代社会变迁的事实一再证明,晚明的社会正趋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最终导致社会失序。对此,明人多有阐述,诸如王世贞与王锡爵书有云:“近日风俗愈浇,健儿之能哗伍者,青衿之能卷堂者,山人之骂坐者,则上官即畏而奉之如骄子矣。”[56]吕坤亦对晚明法度废弛、纪纲败坏深有感触,他说:“今也在朝小臣藐大臣,在边军士轻主帅,在家子妇蔑父母,在学校弟子慢师,后进凌先进,在乡里卑幼轧尊长,惟贪肆是恣,不知礼法为何物。”[57]吕坤有感于晚明的世道衰微,并将这种世道衰微概括为:“卑幼贱微气高志肆而无上,子弟不知有父母,妇不知有舅姑,后进不知有先达,士民不知有官师,郎署不知有公卿,偏裨不知有主帅。”[58]他将当时的天下之人比喻为“骄子”,认为“缙绅稍加综核,则曰苛刻;学校稍加严明,则曰寡恩;军士稍加敛戢,则曰凌虐;乡官稍加持正,则曰践踏”。[59]刘宗周亦云:“部民而叛官长,青衿而抗师帅,仆奴而杀主翁,皆积渐之势也。”[60]
明代中期以降,由于学官考核往往取决于“待士之声”,导致学官对秀才疏于管理,最终导致士风更趋嚣张,甚至转而变为好利而敢于为乱。如明人姜宝曾言,当时“生儒之无籍者,亦往往自同于群不逞之徒,或亦好利而敢于为乱”;[61]当时的《规士文》亦对士风变化有如下揭示:“少年恃其才学,藐视师长;霸者挺其刁悍,挟制有司。或小不忍而动大怒,轻递呈词;或一人事而约众人,同行嘱托。”[62]随之而来者,则是一些秀才多不守士气、士节,却一味以傲气自高。正如明人所言:“近日秀才不惟才高气傲,才不高者,亦气傲。小试不利,便骂督学;场屋不中,便骂试官,全不返己进修。”[63]其结果,则导致士风辀张,士多习为猖狂,甚至行为堕落。如明人顾起元云:“今日才通句读,甫列黉校,前辈长官固已伛偻下之。至武弁之管卫所篆者,在衿裾视之,直以供唾涕而备践踏矣。”[64]王丹丘《建业风俗记》亦记载,当时的“衣巾辈”即秀才,“徒诵诗文,而言谈之际,无异村巷”。[65]明末大儒刘宗周的记载,更是揭示了当时士风已是变为游荡,甚至习为猖狂。他对士风士习有如下概括:“戏动谑言,闲游好事者;观戏场,看龙舟、神会、妇女者;畜娼妓,博弈、赌钱、纵饮者;习市语,称绰号,造歌谣、传奇、小说者。”[66]又说:“后世礼教荡然,士多习为猖狂者,燕居则箕踞科头,群居则谑浪笑傲,以父子则嘻嘻不问坐与立,以兄弟则颉颃不问后与先也。”[67]
士风嚣张的结果,势必导致士行肆无忌惮,进而养成以下两种秀才习气:一是轻浮子弟习气;二是无赖习气。
1、轻浮子弟习气
明人李廷机曾对晚明以来士风变化有如下揭示:“今天下士骄惰成习,至于儒巾不戴,衣服不衷,教之不遵,禁之不止,盖士风之坏极矣。”[68]“儒巾不戴,衣服不衷”,大抵已经可以证实,士风败坏已经开始向秀才服色渗透。
所谓轻浮子弟习气,即秀才身着奇装异服,口说市井俚语,见人一副轻浮样儿,喜欢讨人的便宜。西周生所著《醒世姻缘传》为此提供了详尽的佐证:小说记载秀才戴的是蹊跷古怪的巾帽,不知是甚么式样,甚么名色。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戴一翠蓝绉纱嵌金线的云长巾,穿了一领鹅黄纱道袍,大红缎猪嘴鞋;有时穿一领高丽纸面红杭绸里子的道袍,那道袍的身倒只打在膝盖上,那两只大袖倒拖到脚面。口里说的不知是哪里的俚言市语,也不管是甚么父兄叔伯,也不管是甚么舅舅外公,动不动把一个大指合那中指在人前搣一搣,口说“:哟,我儿的哥呵!”这句话相习成风。[69]文中之“搣”,即北京话中的“响榧子”。见人打响榧子,显然是一种对人戏弄、开玩笑的动作,是行为轻佻的表现。见尊长而口称“我儿的哥”,则是目无尊长,讨人便宜。
2、无赖习气
晚明士风恶薄,秀才稍不得志于有司及乡官,就“群聚而侮辱之”,或造为歌谣,或编为传奇,或摘《四书》语为时义,极尽中伤他人之术。在明末,曾流传着这样的笑话,凡是市井闾阎间有人互相争斗,动辄曰:“我雇秀打汝!”[70]秀才本应温文尔雅,却被人雇去充作打手,一脸凶相,士风至此,已是可想而知。在明末,确实存在着一些学霸,武断乡曲,不畏强御。不仅如此,秀才还与访行、衙蠹相结交,“尊访行为父母,结衙蠹为前辈,投刺或书,辱爱通名,必曰晚生。”[71]其实,访行就是一些无赖团体,而衙蠹亦均由无赖组成。[72]显然,明季秀才已与无赖、衙蠹沆瀣一气。而事实上,地方上的无赖为了扩大自己的声势,也需要得衣冠之助。[73]秀才与无赖相结交,虽为一种互相依赖、需要的关系,但无疑亦是士行堕落的一种反映。
一至明季,士气日骄,士行更趋堕落。秀才到处惹事,被人称作“蓝袍大王”。明人管志道指出:明代士风凡三变,其最后一变即士有“蓝袍大王”之号。他记道:
余既归田以后,而吾乡申(指申时行——引者)、王(指王锡爵——引者)二公,与兰溪赵公(指赵志皋——引者),相继当国。吴越之间,士既隐然若有所挟,而有司亦退然若有所避,于是为人上者,不贵士而下士,不贱士而畏士,士气日骄,浸不可制。其中贤不肖异流,如龙蛇之混渊谷,贤者无党,而不肖者多党。一呼则数十成群,强府县以理处法外所不可从之事。稍拂其意,则攘臂奋袂,哄然而起,提调官莫敢谁何。于是,“蓝袍大王”之号兴,而贤者却为不肖者所累矣。[74]
赵南星也将秀才视为“蓝袍大王”。[75]蓝袍者,青衿、襕衫也,为秀才所着之服。所谓大王,有下面两层意思:一是指各色庙中称呼不一的大王神像。在中国民间,一般将神道称为“大王”,如黄河之神有“金龙四大王”,而民间则称之为“大王老爷”。[76]二是指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即指那些绿林土匪山大王。如正德十一年(1516)五月十九日,忽有贼首徐九龄等,打出“江西无敌大王”旗号,“突入醴源,鸣锣放铳,呐喊哨聚”。[77]可见,大王就是拦路抢劫的“强徒”,也就是落草为寇之人。
明代秀才服色的本义在于通过外在的衣冠样式,以使行为与道德趋于合一,进而彰显秀才是读书识礼的斯文人。秀才有“蓝袍大王”之号,身穿蓝袍,行如“大王”,这无疑是服色与行为之间的异化,其结果则造成秀才不再是温文尔雅的“蓝袍先生”,而是形同无赖一般。
余论
明清易代,清初统治者有鉴于晚明的实况。一方面,在科举三场策论中禁止“言时事”,[78]另一方面,则朝廷公开禁止士子结社,[79]再加之清初科场、奏销二案,[80]士大夫(尤其是江南)元气大伤,秀才行为暂时趋于隐匿。其结果,则导致秀才服色有以下两大变化之势:一是清初秀才的穿戴已不再是方巾大袖,雍容儒雅,而是多戴平头小帽,“以自晦匿”,[81]秀才这一群体的声势也随之销声匿迹。二是自清代中期以后,秀才服色与行为再次发生变化,明代已经出现的“蓝袍大王”之号,转而变为“破靴党”。据史料记载,嘉庆年间,浙江宁波府属鄞县、慈溪两学秀才,结成“破靴党”,包揽地方词讼,“婪索扰累,挟制官长,甚至有动从劫掠,棍械伤人情事”。[82]
“破靴”一称,即秀才脚蹬“破靴”,足以证明清代下层士人的贫困化倾向。而秀才结党的出现,甚至“动从劫掠”的行为,更是证明秀才不但有玷士林,而且其行为与无赖如出一辙。至于从“蓝袍大王”向“破靴党”的内在变迁理路,则无疑有待于做更为深入的探讨。
注释:
①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九《礼制》,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87页。
②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十《国初榜文》,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347页。
③ 明代秀才服色的前后变化,不妨试做比较如下:明初秀才服色,大致为身着襕衫,襕衫前后用飞鱼补子。外出时骑驴,有伞,伞用青色绢,后面跟随门斗。至崇祯八年(1635),根据当时的一幅《游泮图》,秀才服色为方巾、襕衫,头上插戴两朵金花,骑乘白马,前有彩旗,后张黄盖。秀才出行,从骑驴、用青色绢伞,转而变为骑马、僭用黄伞,足以证明秀才服色已冲破传统的礼制规定。参见《清朝野史大观》卷三《士子入庠服襕衫》,上海:上海书店,1981年,第17页;[清]俞樾:《茶香室丛钞》卷三《牛叟先生游泮图》,第2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696页。
④ [明]郭正域:《皇明典礼志》卷十八《生员巾服》,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270册,台南:庄严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7年,第704-705页;《明史》卷六十七《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649页。
⑤ [清]姚廷遴:《历年记》附《记事拾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165页。
⑥ 一般认为网巾起自洪武初年,然据唐人《开元八相图》,其中就有“岸巾”“下露网纹”。可见,唐代即有网巾,只是其式与明代略异。相关的记载,参见[清]周亮工著,张朝富点校:《因树屋书影》第九卷,南京:凤凰出版社,2018年,第231页。
⑦ [清]杜文澜辑:《古谣谚》卷五十一《方巾谚》,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639页。
⑧ 关于“四方平定巾”的源起,可参见[明]祝允明:《野记》卷一,载氏著,薛维源点校:《祝允明集》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837页。
⑨ [明]朱权:《原始秘书》卷六《冠服·首饰门》,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73册,台南:庄严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7年,第106页。按:王圻《三才图会》作“法束中原,四方平定”。参见[明]王圻:《三才图会》卷一《衣服》,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91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632页。
⑩ [明]王圻:《三才图会》卷一《衣服》,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91册,台南:庄严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7年,第664页;[明]朱权:《原始秘书》卷六《冠服·首饰门》,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73册,台南:庄严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7年,第107页。
⑪ [明]郎瑛: 《七修类稿》卷二十六《辨证类·襕衫》,载于《传世藏书·子库·杂记》第1册,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6年,第137页。
⑫ 明代官员的通常服色,则为纱帽、圆领、补子,说见周锡保:《中国古代服饰史》,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第379-380页。
⑬ 《明史》卷六十七《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649页。
⑭ 《明史》卷六十七《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649页。
⑮ [清]俞樾:《茶香室丛钞》卷六《举人著青衫》,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50页。
⑯ [清]叶梦珠:《阅世编》卷八《冠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73-174页。
⑰ [明]海瑞: 《海瑞集》上编《规士文》,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9-20页。
⑱ [明]海瑞: 《海瑞集》上编《规士文》,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9-20页;[明]陈玉辉:《陈先生适适斋鉴鬚集》卷四《规士文》,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82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02页。
⑲ [明]海瑞: 《海瑞集》上编《规士文》,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9-20页。
⑳ [明]姚旅:《露书》卷七,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11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668页。
㉑《明史》卷六十七《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649页。
㉒《虞书》,载于《虞阳说苑》乙编,初园丁氏校印本,第25a页。
㉓ [明]吴仁度:《吴继疏先生遗集》卷九《约束齐民告示》,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72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651页。
㉔ [明]黄凤翔著,林中和点校:《田亭草》卷二十《救时名实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402页。
㉕ [明]王鏊:《震泽先生集》卷七,载氏著,吴建华点校:《王鏊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46页。
㉖ [明]吴仁度:《吴继疏先生遗集》卷九《约束齐民告示》,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72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651页。
㉗ 万历末年,士大夫巾式的多样化,顾起元有如下记载:“士大夫所戴其名甚多,有汉巾、晋巾、唐巾、诸葛巾、纯阳巾、东坡巾、阳明巾、九华巾、玉台巾、逍遥巾、纱帽巾、华阳巾、四开巾、勇巾。巾之上或缀以玉结子、玉花瓶,侧缀以二大玉环。而纯阳、九华、逍遥、华阳等巾,前后益两版,风至则飞扬。齐缝皆缘以皮金,其质或以帽罗、纬罗、漆纱,纱之外又有马尾纱、龙鳞纱,其色间有用天青、天蓝者。至以马尾织为巾,又有瓦楞、单丝、双丝之异。于是首服之侈汰,至今日极矣。”参见[明]顾起元: 《客座赘语》卷一《巾履》,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3-24页。
㉘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一《巾履》,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4页。
㉙《明史》卷六十七《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649页。
㉚《明史》卷六十七《舆服志》,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649页。
㉛ [明]于慎行: 《谷山笔麈》卷八、十三《诗文》《称谓》,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90、148-149页。
㉜ 明代皇帝好古之风,明世宗就是典型一例。据史料记载,明世宗“好用古官名”。他在给大臣的传旨中,通常称他们为“大宗伯”“太宰”;他在给胡宗宪总督江西、福建军务的圣旨中,亦云“大司马兼院右正”,而不是直接说“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他题费宏《咏春同德录》云:“内阁掌参机政辅导首臣费宏”,而不是直接用“内阁首席大学士”。参见[明]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十二《今职古衔》,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18页。
㉝ [明]李乐:《见闻杂记》卷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480页。
㉞ [明]李日华撰,赵杏根整理:《恬致堂集》卷十八《题周九贞印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740-741页。
㉟ [明]吴从先著,闫荣霞评注:《小窗自纪》第69则,北京:北方联合出版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万卷出版公司,2015年,第111页。
㊱ [清]叶梦珠:《阅世编》卷八《冠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74页。
㊲ [明]俞弁:《山樵暇语》卷八,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52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58页。
㊳ [清]周广业:《循陔纂闻》卷四,载氏著,祝鸿熹、王国珍点校:《周广业笔记四种》上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141页。
㊴ [明]薛冈:《天爵堂文集笔余》卷二,载于《明史研究论丛》第5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341页。
㊵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一《巾履》,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4页。
㊶ [清]张履祥:《杨园先生全集》卷十七《衣袂记》,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507页。
㊷ [明]霍韬:《渭厓文集》卷九《为定服式以正风化事》,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69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303页。
㊸ [明]黄凤翔著,林中和点校:《田亭草》卷二十《救时名实论》,第402页。
㊹ [明]赵世显:《客窗随笔》卷二,载《赵氏连城》,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107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99页。
㊺ [明]黄凤翔著,林中和点校:《田亭草》卷二十《救时名实论》,第402页。
㊻ [明]李乐:《见闻杂记》卷二,第167页。
㊼ [明]李乐:《续见闻杂记》卷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817页。
㊽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一《巾履》,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4页。
㊾ 顺治《祥符县志》卷1《风俗》,载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编:《稀见中国地方志汇刊》,北京:中国书店,1992年,第34册,第24页。
㊿ [明]吕柟:《泾野子内篇》卷十三《鹫峰东所语》,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121页。
[51][明]薛瑄:《读书录》卷六《下篇》,太原:三晋出版社,2015年,中册,第805页。
[52][明]吴从先著、闫荣霞评注:《小窗自纪》第101则,第166页。
[53][清]张履祥:《杨园先生全集》卷三十五《经正录·训学旧规·衣服冠履第一》,中册,第967页。
[54]关于成化、弘治前后,明代风俗所发生的种种变化,参见陈宝良:《悄悄散去的幕纱——明代文化历程新说》,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88年,第111-124页。
[55][清]王弘撰:《西归日札·劝士文》,载氏著、孙学功点校整理:《王弘撰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下册,1065页。
[56][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三《山人·山人愚妄》,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中册,第587页。
[57][明]吕坤:《呻吟语》卷二《修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32页。
[58][明]吕坤:《呻吟语》卷四《世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15-216页。
[59][明]吕坤:《呻吟语》卷五《治道》,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76页。
[60][清]刘宗周:《文编》《奏疏》《敬循职掌条列风纪之要以佐圣治疏》,载于吴光主编:《刘宗周全集》第3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86页。
[61][明]姜宝:《姜凤阿文集》卷十二《寄戚南塘》,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27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658页。
[62][明]《海瑞集》上编《规士文》,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20页;[明]陈玉辉:《陈先生适适斋鉴鬚录》卷四《规士文》,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82册,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02-103页。
[63][明]李乐:《见闻杂记》卷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559页。
[64][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二《前辈乡绅武弁》,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49页。
[65][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五《建业风俗记》,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169页。
[66][清]刘宗周:《证人会约·约诫》,载于《刘宗周全集》第2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496-497页。
[67][清]刘宗周:《证人会约·约言》,载于《刘宗周全集》第2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490页。
[68][明]李廷机著,于英丽点校:《李文节集》卷一《陈礼法以范始进疏》,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21页。
[69][清]西周生:《醒世姻缘传》第二十六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81页。
[70][明]伍袁萃:《林居漫录》卷三,明万历间古吴袁氏原刊本。
[71]《虞谐志》,《劣衿传》第六,载于《虞阳说苑》乙编,第17a-b页。
[72]关于访行、衙蠹,可参见陈宝良:《中国流氓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第171-180页。
[73]秀才与无赖的相互关系,可参见崇祯《乌程县志》卷四《风俗》,载《稀见中国地方志汇刊》,第16册,第905页。
[74][明]管志道:《从先维俗议》卷二《崇礼让以挽士风议》,《太昆先哲遗书》影印明刊本,第97-98页。
[75]赵南星曰:“近来一二贵人每欲沙汰生员,殊为不尽人情,恐激成‘蓝袍大王’之变。”说具[明]赵南星:《笑赞》卷三十七《儒士》,载于《明清笑话四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第17页。
[76][清]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老爷奶奶》,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122页。
[77][明]王琼撰,张志江点校:《晋溪本兵敷奏》卷十一《江西类·为剿平巨寇捷音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390页。
[78][清]张海珊:《送张少渊试礼部序》,载于[清]贺长龄、魏源等编:《清经世文编》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80页。
[79]谢国桢:《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05-207页。
[80]关于科场、奏销二案,具体考述可参见孟森:《科场案》《奏销案》二文,参见氏著:《明清史论著集刊》,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391-452页。
[81][清]佚名撰:《研堂见闻杂记》,上海:上海书店,1982年,第268-269页。
[82]《清仁宗实录》卷三五四,嘉庆二十年二月丁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