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的“静”与“动”
——论影视色彩与美术色彩之间的审美关系
2020-09-07作者单位闫绍春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
(作者单位: 闫绍春 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
在色彩斑斓的视觉艺术的世界里,那些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缤纷印迹,那些由动至静的每一张美术作品,每一部影像作品中随处可见的色彩片块,都映射着色彩静与动的美学。本文通过对色彩艺术中静态与动态之间的关系论证,从色彩情感、时空维度、动静转化、气氛渲染等几个层面,进行了两种色彩艺术的对比、类比分析,结合美术与影视案例,进一步分析总结了两种色彩体验的映衬转化与美学异同。希望以此探究为基础,为美术与艺术创作、教学、审美等带来不同的分析视角与探索经验。
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145页
色彩,是梵高、伦勃朗、佛里达的画笔,也是李商隐、里克尔、海子的诗句,它是莫扎特、肖邦、张国荣的音符,更是张艺谋、金基德、阿尔莫多瓦的摄影机……
——《电影色彩学》梁明 李力 著 第390页
在色彩斑斓的视觉艺术的世界里,那些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缤纷印迹,那些由动至静的每一张美术作品,每一部影像作品中随处可见的色彩片块,都映射着色彩静与动的美学。美术作品的色彩是色彩的静态视觉艺术,电影、电视以及新媒体视觉艺术作品是动态色彩视觉艺术,色彩的静态作品观赏与动态色彩的影像作品欣赏,可以引起观众不同的审美感受。然而,在审美功能上,静态色彩与动态色彩艺术作品对于审美客体的塑造,对于审美主体的情感陶冶、升华、乃至再创作,具有旗鼓相当的作用。
静态与动态之间的色彩,相互映衬,相互交融。春风又绿江南岸……这是空间更迭的色彩,是我们生活场景中色彩静与动美的一切,是我们追溯的视觉记忆的一切。在美学功能上,静与动之间的色彩,体现出多层面的辩证统一关系。
首先,从色彩情感来看,我们对色彩最直接的感受,是有情感、有冷暖。静态与动态的色彩在情感表达上均具有强烈的视觉传达意义。比如,美术作品中的色调和冷暖,如梵高的《向日葵》的金黄色暖色调带给观赏者热烈的生命活力与感受;毕加索的《人生》《一个盲人的早餐》的蓝色冷色调,给人一种失去光明的困苦的体验与无声的黯淡感;东山魁夷的《青响》绿色冷色调,那种淡淡的绿色已然超越了现实中的绿色,是一种融合了静谧自然之美的源自灵魂的色彩;莫兰迪的色调委婉雅致,在色彩灰度的高级调和中,沁人心脾,柔和细腻。同样的色彩体验,我们在动态艺术中也经常看到,比如艾伦·帕克执导的电影《鸟人》中的灰蓝色冷调,如同将观众带进一片幽深的梦境与超自然的心理世界,影片气氛因此变得充满现实与梦幻的冲撞感;《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暖红色调、《黄土地》中的暖黄色调,将观众拉回到浓厚的民族文学与艺术的体验场域,回归到一种传统色彩映射下的故事世界,让影片有了一种基于文化的认识基调;中国自古以“竹”喻君子文人,《卧虎藏龙》中的绿色清凉色调,超越了竹林时空,从“竹”与绿色的隐喻中,给观赏者更多的是中国式人文美学乃至武林美学的体验感受。
其次,动态色彩多源自静态色彩,静态色彩可以理解为动态色彩在空间与时间维度的定格,两者在不同的时空维度赋予了作品不同的视觉审美体验。
在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的静态油画作品《两姐妹》中,画家通过光影之下丰富的色彩描绘,大胆的对比色调和,展现了一幅两女孩为主角生机盎然的郊外景象。这个景象不仅仅是画家对静态场景的描绘,更是对人物在特定的时空中(郊外、明亮的日光中)美妙瞬间的定格。静态的色彩饱和度更高、色彩更加纯粹、生动,在画家的笔下,经过色彩学的组合与笔触的融合,再现出光影婆娑的树林、流水、山坡交织的景象。画面中的人物动作场景虽然取自平凡一瞬,但是,却体现出诗一样的澄明美妙的审美境界。在当代艺术家刘孔喜《青春纪实》系列油画作品中,画家用白色系勾画出东北大地的白雪皑皑的地域特征、白皮松的岁月印迹感,军绿色的大衣、水壶,枣红色围巾、背心、长袜,冲撞在画面中,在白色的调和下,成为浓缩在画面中,一代知青人心中永恒不灭的色彩记忆、青春印记。这种定格,源自生活写照,又融入更多创作者的个人感受与艺术表达,这不仅没有缩短时空的属性,反而在美学获知中,使观赏者体会到更加宽阔、深厚绵延的时空感。在动态影像中,费穆导演的电影作品《小城之春》,虽然以黑白影片形态出现,但是其中贯穿的中国画美学精神,长镜头运用,将动态黑白色彩呈现出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古诗词艺术的审美意境,以景咏志,其构成的动态场景与画面,让人产生色彩联想与审美情景重构,能够在动态的无色彩画面中,依然能够展现出唯美、婉约的东方美学精神。
雷诺阿 油画作品《两姐妹》 1881
再次,从动感美的层面来看,动感美体验不仅是动态色彩影像具备的属性,静态色彩画面中也可以呈现出强烈美学上的动感。静态色彩与动态色彩在动感美学呈现上,互相延伸至彼此的视觉体验领域,带动着观赏者的感官,进入动感体验地带。
比如现收藏于法国巴黎卢浮宫,由法国画家泰奥多尔·席里柯1819年创作的油画作品《梅杜萨之筏》(The Raft of the Medusa),画面描绘了在大海上,漂浮着一只岌岌可危的木筏,海风鼓起床单做的桅帆,巨浪掀起的木筏在不停地颠簸。筏上的难民有的已奄奄一息,有的还在眺望远方。被簇举在高处的人挥舞着手中的红、白色布巾,不断地向远方呼救。画家以金字塔形的构图,把事件展开在筏上仅存者发现天边船影时的刹那景象,刻画了遇难者的饥渴煎熬、痛苦呻吟等各种情状,画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悲剧气氛,《梅杜萨之筏》若影像作品,将会运用影视语言元素推镜头、拉镜头、摇镜头,移镜头,远景描绘了在大海上漂浮着一只岌岌可危的木筏、中景巨浪掀起的木筏在不停地颠簸。筏上的难民有的已奄奄一息、近景木筏上的人眺望远方。被簇举在高处的人挥舞着手中的红、白色布巾,不断地向远方呼救,通过时间艺术、镜头变化,讲述这个事件。
同样,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是静的色,又有着动感美,从安静的色彩中,实现黑与白之间的冲撞与动感突破。留白处也存在着意想中的动感因素,是奔马腾起的风,是游虾跃动的水。这些体验,需要欣赏者更高的审美感知能力,与生活体验、艺术体验一起,共同构成了具有动感美的静态色彩画面。
在动态影像作品中,这种具有强烈动感的画面,一般依托一系列的镜头运动与听觉设计来实现,比如获第76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提名的法国动画作品《美丽城三重奏》(又名《疯狂约会美丽都》)中,有一段老奶奶乘坐的邮轮在海上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情节。动画影片中,用大场景、特写,动态镜头蒙太奇等手法,呈现出海浪汹涌、旅途艰险的场景,并结合音乐,不断推进矛盾的升级。整个画面由海天一色的深灰、蓝黑色组成,凝重、压抑、惊险。整个过程中,观众被影片和节奏带入其中,心境随着情节亦跌宕起伏。这一点与在静态作品带来的震惊感、惊险感并不完全相同,静态作品的惊险感、动感,在构图与色彩的组合中,呈现“聚焦式”关注,并在关注中体会心理的震荡与精神感知层面的动势冲击,动态作品则更加直接,通过多感官的介入,实现动感的延续与共鸣。
因此,色彩与造型、光影、质感等视觉要素共同组成的动感美体验中,具有可以引起视觉共鸣的因素。
最后,无论是动态色彩还是静态色彩,在作品表现中,都起到非常重要的气氛渲染与烘托作用。动态色彩通过序列化的画面空间拉开气氛渲染的场景和维度,将观者带入到一个艺术创作的光影时空,让观者沉浸其中,更加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作品的气氛、视听风格、导演风格、时代风格等。静态色彩通过色彩的三要素、色彩的面积、色彩构图、色彩虚实等产生以静制动的气氛渲染效果,让观者体味感受创作者赋予画面的理想、观念、情怀,以及创作背景的气氛映射。比如,在挪威画家蒙克的油画作品《呐喊》中,作品产生的震慑,不仅体现在人物造型上,画面的空间透视上,很重要的一点,色彩的因素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作用。橙黄、猩红,这些热烈躁动的描述天空的颜色,与暗紫、深蓝这些压抑的描绘峡湾的色彩挤压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色彩视觉的扭动感、不稳定感,产生出艺术家歇斯底里的呐喊与内在的挣扎,色彩气氛为画面主题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调。
敦煌壁画,自北魏时期开始,历经唐宋元,以石青石绿矿物质颜料为绘画颜料,因此呈现出的画面具有一种厚重磅礴、蔚为壮观的自然力量。在电影作品《花样年华》中,整个影片的影调比较暗,体现出阴郁、怀旧、丝丝忧伤的影片气氛,映射出影片的故事背景与主题所在。而其中由张曼玉扮演的女主角,不断更换着各色各样的旗袍,使影片的主题在黯淡色彩的忧伤中,又多了一些跳脱的精致华美与真实生动的美。
春暖花会开,十月收获金黄,寒冬红梅傲霜。微风吹过的夏天,总有白栀子一地芳香……这是四季轮回的色彩。而恰恰是这些大自然的色彩,形成了我们感受艺术的底色。无论是静态美术色彩,还是动态影视色彩,都源自我们对本真生活中的色彩感知、体悟、升华与重新构画。
注释:
①本文题目所载图片信息为:电影作品《黄土地》(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