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同事
2020-09-04□朱鱼
□ 朱 鱼
美国作家弗兰岑是一位著名观鸟爱好者,他常在纽约中央公园溜达,担心猫和老鼠会抓鸟来吃,这种担忧也被他一直带到了《自由》那本小说里。他说,在“鸟宅”里喜欢海鸥的人是最怪的。
作为一个编剧,我其实有点明白弗兰岑为什么成了“资深鸟人”。因为对写东西的人来讲,鸟就是他们的同事呀。我家是老小区,窗外有棵大杨树,上面经常停着麻雀、普通喜鹊、灰喜鹊,还有一种带着波点小围巾的鸟。我一直叫它小鸽子,后来发现是斑鸠。
斑鸠喜欢躲在犄角旮旯里,偷看其他鸟。数次它们看不清玻璃,想闯进家里来。它们可能算是好吃的鸟,于是总被院里的橘猫盯着。有一阵早上8 点,窗外老有连续的“布谷”声,吵得人睡不着觉,一直骂布谷鸟讨厌,还冤枉它了,那是求偶的斑鸠在唱歌。
布谷就是大杜鹃,不太来北京市区。杜鹃的叫声各异,据说香港有一种“躁鹃”,红眼黑身,长得跟地狱乌鸦似的,大早上4点就开始“啊哦”,穿透力堪比重型机车,市民苦不堪言。
喜鹊基本不怕人,整天跟领导似的,背着手在院儿里溜达。喜鹊很有意思,是一种会为同类送葬的鸟。当一只喜鹊死了,其他喜鹊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逐个俯身轻啄,为它送行。
我总去玩儿的日坛公园,是北京特别好的观鸟地点。印象比较深的是戴胜,长得有点像啄木鸟。怎么会有鸟叫建国、大庆、戴胜这种如此正经的名字呢?戴胜也有不正经的外号,什么“臭姑姑”“山和尚”,它还是以色列的国鸟。
走到使馆区,想起英国前驻华大使高德年住这儿时,为了方便看鸟,还把官邸改造了。溜达着,头上传来一阵鸟的饶舌乐,真想给它送到《中国有嘻哈》去。想了很久它是什么鸟,估计是画眉,技巧很厉害。汪曾祺在《录音压鸟》中写过画眉,说它善学,能学出剧情来,什么“两只麻雀调情,又来个第三者麻雀破坏家庭”。画眉能学布谷、学警车尖叫、学老北京旧日推水的独轮车吱扭……但这些,都不如它自己天然的嗓门好听。汪曾祺写的也不是鸟,是北京人闲得无聊出奇迹。
法源寺里也有鸟,站在古树上和猫对峙。寺里的小和尚是不许猫杀鸟的,它们有的是猫粮吃。有一回看见一只体型不大不小、勾嘴大翅的鸟趴在地上,飞不了了,小和尚念叨着,又让猫给祸祸了,赶紧将它保护在桶里。看样子估计是隼,眼睛很大,落魄了也很神气。
北京是草原山地的结合带,既有山地鸟也有平原鸟。而且皇家园林多,鸟舒服人舒服,相看两不厌。春天到了,树一天一个色儿,我很喜欢我的这些“鸟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