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与台儿庄大捷

郑学富

1938年春发生的台儿庄战役，是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后取得的一次重大胜利。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说：“每个月打得一个较大的胜仗，如像平型关、台儿庄一类的，就能大大地沮丧敌人的精神，振起我军的士气，号召世界的声援。”

在台儿庄战役的策划和组织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和各级党组织全方位给予了积极配合和大力支持，一些中共地下党员和地方游击队直接参加了战斗，体现了共产党人不怕牺牲、勇于担当的精神。

中共帮助李宗仁转变作战策略

1937年全民族抗战爆发后，由于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上采取单纯防御的作战方针，仅半年多时间便失去了华北、华东。一时间，“亡国论”甚嚣尘上，中国军队急需打一个胜仗以振全国人民的抗战信心。

10月12日，李宗仁被任命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驻节徐州，指挥津浦路的防御战。当时第五战区内可用的兵力不足七个军，而且都是“杂牌部队”，“这些军队的兵额都不足，训练和士气也非上乘。和当时在上海作战的部队相比拟，这些部队实在是三四等的货色”。然而，李宗仁改变了最高统帅部制定的单纯“防御战”方针，以“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发动民众广泛参与，取得了震惊中外的台儿庄大捷。这一作战方针，正是根据中共领导人周恩来的建议制定的。

1938年3月上旬，周恩来和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会见即将赴徐州协助李宗仁指挥的白崇禧，就第五战区对日作战方针提出建议。周恩来指出，在津浦线南段，由李品仙、廖磊两个集团军在新四军第4支队的配合下，采取以运动战为主，游击战为辅的联合行动，运动于辽阔的淮河流域，使津浦线南段的日军时刻受到威胁，不敢贸然北上支援南下日军。而在徐州以北，则使用主力，采取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的方针，守点打援，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白崇禧听后大为赞赏，基本接受了这个建议。

周恩来为确保建议能得到落实，专门派八路军武汉办事处高级参谋张爱萍以八路军代表的身份前往徐州，面见李宗仁。

张爱萍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向李宗仁陈述了四点意见：一是日军骄横，目空一切，占领济南后长驱直入，骄兵必败，且孤军深入乃兵家所忌，正是予以打击之良机;二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集中兵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把突出之敌消灭在阵地战和运动战中;三是应在济南以南、徐州以北的鲁南地区，同日军打上一仗，因为鲁南平原、山地、丘陵、河流兼备，地形复杂，乃伏兵用武之地。如获得一次胜利，既可提高桂系的声望和威信，又可破灭蒋介石欲假日本人之手排除异己的企图;四是八路军、新四军配合袭扰敌人后方，我党地方组织可以发动民众破坏敌人交通线。

李宗仁听了很高兴，说：“请你转告周主任，静候佳音。”

成立以共产党员为主导的总动委

1937年10月，李宗仁的机要秘书、中共地下党员夏次叔随其到达徐州，协助处理第五战区军政事务。他向李宗仁提出两条建议：一是要维护各军的团结统一，不能像以前军阀混战时保存实力，各自为政;二是要改变单纯的军事思想，走统一战线、民主抗战的道路，动员社会各方面的力量投入抗战。

根据夏次叔的建议，李宗仁成立了第五战区民众总动员委员会（简称总动委），并担任主任委员。总动委下设组织、宣传、战勤三个部，夏次叔任组织部长，名列总动委12名常委之首。李宗仁委托夏次叔全权处理总动委的各项工作。

夏次叔作为总动委的实际负责人，邀请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书记郭子化以社会名流身份出任总动委委员，安排中共铜山县工委书记郭影秋担任组织部总干事，负责组织部日常具体工作。各县动委会主任由县长兼任，副主任由指导员担任，主持日常实际工作。中国共产党以总动委组织部的名义向各县动委会派指导员。由此，第五战区中20多个县的动委会指导员都是共产党员，他们将统战工作贯彻到县、区、乡，使第五战区的抗日救亡运动开展得有声有色。

中共苏鲁豫皖特委还通过总动委建立了自己的抗日武装。1938年3月，郭子化、张光中（中共沛县县委书记）利用总动委的统战关系，从第五战区游击总指挥李明扬处获取“第五战区人民抗日义勇队”的番号，先后创立了“鲁南人民抗日义勇队第一总队”“湖西人民抗日义勇队第二总队”，两支武装都发展到1000多人，为鲁南、湖西抗日根据地的开辟奠定了坚实基础。

1937年11月，总動委在徐州中学举办了第五战区抗日训练班，培训学生300人。共产党员郭影秋、陈筹、匡亚明、佟子实等任政治教官，在训练班发展了30多名党员和一批团员。学员毕业时，被总动委组织部分为十几个工作组，派到各县开展抗日救亡运动。第二期训练班扩增到5000人，更名为第五战区抗敌青年军团，李宗仁兼任团长。

12月28日，中共鲁南中心县委在枣庄召开了2万余人的反对日本侵略大会，号召社会各阶层团结起来，共同抗日。全国各地抗日组织、救亡团体和爱国民主人士云集鲁南，黄炎培、梁漱溟、杜重远、许德珩、章乃器、李公朴、冼星海、张瑞芳、金山、王莹、郁达夫、盛成等纷纷来到第五战区。在总动委的安排下，他们深入前线、乡村，走上街头，举办演出、演讲活动，慰问将士，宣传抗日，鼓舞军民抗战信心。

1938年2月，总动委组织部召开了流亡到徐州的各地青年代表大会，成立了第五战区青年救国团，各县动委会相继成立了分团。仅两三个月的时间，苏鲁豫皖边区的青年抗日救国会、职工联合会、妇女救国联合会以及儿童团、姊妹团等群众抗日团体不断涌现，遍布各县。青年救国团发展成为拥有几万人的群众抗日组织。枣庄、贾汪、烈山等矿区成立的抗日联合会，会员发展到十几万人。

作为隐蔽战线上的共产党员，夏次叔严守党的工作纪律，连郭影秋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1938年5月下旬，在徐州突围途中，夏次叔为掩护同事撤退，壮烈殉国，时年34岁。

八路军新四军及游击队配合作战

1938年2月，蒋介石在武汉召见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询问：“是否可以在青纱帐起时派部队袭击津浦线，声援徐州会战？”彭德怀慨然回答：“为了配合徐州会战，不待青纱帐起即当派队前往。”李宗仁在去徐州前，也会晤彭德怀，希望八路军配合他在津浦线和鲁南战场的作战。

朱德、彭德怀先后电令刘伯承、徐向前、邓小平、聂荣臻等，派出得力部队，向津浦线袭击，积极配合津浦线北段作战。

3月18日，徐向前率129师的一个旅东出津浦线，在南宫击溃了清水司令官的日军，配合了鲁南战场。晋察冀军区出击平汉路北段，先后袭击保定以南铁路沿线之望都、定县和新乐等主要车站，使敌铁路交通一度瘫痪。第120师以四个团兵力，先后袭击了同蒲路的平社、四罗等车站，使敌同蒲路北段交通中断。第129师主力于邯长公路上展开破袭战。在津浦线南段，周恩来、叶剑英指示新四军张云逸部配合李品仙、廖磊部作战，钳制南线日军。

据不完全统计，在台儿庄战役期间，八路军、新四军主动出击，先后作战400余次，毙、伤、俘敌2万余人，击毁汽车500辆，缴获机枪百余挺，步枪300支，有效牵制和打击了日军，使大部日军胶着在华北战场，不能抽调过多兵力去台儿庄参战，从而减轻了台儿庄方面对我军的压力。

中共地方党组织和地方抗日武装也积极开展游击战、破袭战，配合正面战场。第五战区在徐州成立后，郭子化和张光中建立了苏鲁人民抗日义勇队。1938年3月下旬，抗日义勇队依靠滕峄边区，袭击临枣铁路、津浦铁路，破坏敌人的军事运输线，使矶谷师团成为一支孤军。

为了切断敌人临枣线上的运输，义勇队在临枣公路上伏击日军，毙伤日军几十人，击毁日军运输车辆，缴获大量战利品，得到第五战区游击总指挥李明扬的嘉奖。

此外，共产党员文立正组织的游击队，一直在台儿庄地区活动，积极配合正面战场上的部队作战。枣庄中兴煤炭公司组织了一支由矿工组成的3000人游击队，利用熟悉的地形，经常神出鬼没夜袭敌人的后方，炸毁日军在枣庄的汽油库，致使日军的飞机、坦克车、铁甲车等机械化武器装备失去效用。

各级党组织发动民众踊跃支前

台儿庄战役打响后，中共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第五战区总动委指示战区所属区县党组织动员组织民众踊跃支前，筹集粮食，运送弹药，抢运伤员，修筑工事，提供情报。而筹集运送粮食是重中之重，台儿庄周围村庄的群众担负起运送粮草的繁重任务。

当时群众的生活极为艰苦，但一听说军队抗日，打鬼子，纷纷表示：“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全力支援前线！”他们迅速筹集粮食和副食，组成运输队送往前线，有些村庄的百姓甚至跋山涉水慰劳官兵。靠近战场的群众，推着独轮车，用毛驴驮，担子挑，还有的手提肩扛，把白面、小米、绿豆和杀好的猪羊鸭鹅送到前线。

当年参加滕县保卫战、时任41军124师743团2营营长的熊顺义回忆：“沿途村镇的乡亲们都准备了足够的粮馍、蔬菜、油盐、柴草和住宿的房屋，并主动为部队烧茶送水……特别是3月18日晚，我们苦战了三四个昼夜，从滕县撤到夏镇后，全镇各家各户的父老兄弟姐妹，给我们送饭、送菜、送鸡蛋、送茶水，互致问候，使我们很受感动。”

1938 年3月中旬，在台儿庄战役序幕战的临沂反击战中，第40军野战补充团第2连奉命坚守临沂葛沟阵地，凭借工事，打退了飞机掩护下步、骑、炮联合之敌数百名日军的六次进攻，全连官兵30个小时未吃上一顿饭，饥渴难忍。

葛沟村民在战前多已逃难，留在村中的几位老乡闻讯，冒着枪林弹雨，主动到阵地抬救伤员，烧水做饭。其中58岁的葛大娘、年届70的王大爷，为官兵们送来茶水、干粮和“糊涂”（一种和地瓜同熬的高粱面粥）。官兵要给老人钱物，他们坚决不收，说：“老总们打日本，保卫咱家乡，连命都能舍得，俺老百姓烧点茶水、送点干粮，算得了什么？”

台儿庄城寨攻夺战打响时，地处战区的邳县青救会组织了2000余辆小车为前线运粮食;戴圩村的乡绅戴亮霞向各界募捐480多块银圆，购买肥猪10 头、干粮百余斤和其他生活用品，组成30 多人的慰劳队伍，奔赴前线慰问;台儿庄一位小脚老太太提了一篮子鸡蛋和煎饼，慰问前线官兵，说：“不给你们吃，难道还留给日本人来吃吗！”

在台儿庄城池争夺战最激烈、最艰苦之际，日军占领全城四分之三，坚守部队的物资供应十分艰难。台儿庄群众冒着生命危险，为官兵送来干粮。台儿庄城内的粮行毁家纾难，打开自家的仓库，运出一个个粮包，供官兵筑街垒、修工事。有的群众从死伤的士兵手中接過武器直接参加战斗，情景非常感人。

战地记者陆诒在《台儿庄血战座谈会》记录了31师军医处长的发言：“这次胜利是因为……还有老百姓的奋勇抬伤兵，也表现了军民一致的精神。”

中共地下党员奋勇杀敌不怕牺牲

中国守军中的中共地下党员直接参加了台儿庄战役，他们有的是高级军官，在战役指挥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有的是中下级军官或士兵，在战斗中勇于担当，不怕牺牲，事迹让人难忘。

中共特别党员张克侠，在台儿庄战役期间任张自忠第59军参谋长。当驻守临沂的庞炳勋第三军团频频告急时，1938年3月12日，59军一昼夜急行军180里，驰援临沂。

张克侠制定了作战方案，向张自忠提出：“论兵力我们比敌人多，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是武器装备我们远不如敌人。况且临沂城不过弹丸之地，若以大部队猬集其中，以图固守，等于自缚手脚，只有挨打。日军有强大的空军和现代化的装甲部队，攻取城池不是多难的事。我建议庞军团在城中固守，我59军在城外运动作战。日军尚不知我军到来，我出其不意向攻城日军之侧背发起猛烈攻击，日军必惊慌失措，此时，庞军再从城内杀出，内外夹击，利用近战、夜战我军之长处，出奇制胜，这样可保临沂城无虞。”张自忠表示赞许。

3月14日拂晓，59军突然出现在敌后，奋勇杀敌，日军败退至莒县，解了临沂之围。

在台儿庄歼灭战中，打响第一枪的是中共地下党员、31师骑兵连连长刘兰斋。1938年3月23日上午8点，获知驻于峄县的日军增兵，骑兵连在刘兰斋的率领下，立刻占领峄县南乱沟，并向峄县方向搜索前进，诱敌深入。骑兵连在峄县城南20里康庄与日军遭遇，刘兰斋率队向日军发起攻击，台儿庄歼灭战正式拉开帷幕。

3月27日，我军与日军在城内的泰山庙展开争夺战，184团3营第8连连长裴克先壮烈牺牲，其余官兵伤亡半数以上，泰山庙岌岌可危。危急关头，刘兰斋率领骑兵连赶来增援，换下8连，进驻泰山庙。日军不甘失败，用燃烧弹袭击泰山庙。骑兵连与日军展开血战，多次打退日军的疯狂进攻。

刘培植时任51军中共工作委员会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中共在51军113师和114师建立特委后，刘培植兼任114师特委书记。此外，中共在七个团分别建立了总支部，军部炮兵营建立了支部，发展党员约300人。

刘培植所在的680团驻守在台儿庄以北的底阁、杨楼一带。4月25日，日军向该阵地炮击3个多小时后，纠集1000多人向阵地扑来。680团奋起抵抗，激战到晚上8点，团长于学道几次向师长打电话请求增援。由于援军来迟，负伤的于学道擅自离开指挥岗位。这时，团传令兵刘培植挺身而出，“传令”各营长、连长继续战斗。

8连有19名中共地下党员，其中五名是军官。在他们的带领下，该连浴血奋战，一夜攻占了三个敌碉堡。在邻近的部队撤退后，全连在中共党员孙清溪、张则三等带领下，坚守阵地，掩护大军撤退，全部殉国。

《台儿庄战役史》一书中记载：51军“4名旅长死伤3名，团长死伤7名，营以下官兵伤亡万余人，缴获敌人火炮30余门，击毁坦克20余辆，缴获、击毁汽车70多辆，击落、击伤敌机数架，沉重地打击了日军，阻止了日军南下，掩护了大军集中和撤退，受到第五战区的传谕嘉奖”。

第60军出征前，中共云南地下党组织派张永和担任184师政治部主任。途经武汉时，师长张冲前往八路军办事处，要求派中共党员到部队做思想政治工作。经周恩来同意，从延安抽调周时英、薛子正、張天虚等人秘密进入184师，并建立了中共地下党支部，周时英任书记。

1938年4月下旬，60军奉命参加台儿庄战役，184师在禹王山一带与日军鏖战，伤员剧增，往战地医院运送伤员成了张冲的头疼事。周时英自告奋勇，只身与当地党组织联系，连夜发动群众，组织战地支前，抢运伤员数百名。他们还创办了当时中国军队唯一一份由军人办的战地报纸《抗日军人》，张天虚负责组稿、撰写、编辑工作，写下了大量战地报道，鼓舞了官兵士气。

在台儿庄战役期间，中共地下组织积极搜集敌情，通报参战部队，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谢甫生是中共党员，长期从事党的秘密工作。1935年秋，谢甫生由上海调到天津，在中共北方局直属下的天津联络局工作，主要任务是搜集日军的军事情报。台儿庄战役前，谢甫生从一名姓毛的人手里得到有关日军一个最精锐机械化装备师团的人员编制、各级军官人员名单、武器装备及军事部署等重要情报。上级党组织指示谢甫生设法将该情报送给李宗仁。

当时中共与国民党没有直通电台，谢甫生便通过天津租界里由国共两党及党外人士组织的爱国团体“自卫会”中的“CC”代表何佩时，用国民党在天津的电台向第五战区发报。李宗仁获得情报后，及时部署力量，为台儿庄战役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台儿庄大捷后，李宗仁发报嘉奖天津方面提供的情报为台儿庄战役给予了极大的帮助。

编辑/韩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