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金融治理动向、应对措施及发展趋势
2020-08-30冯永琦
冯永琦 刘 韧
吉林大学 经济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一、引言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中国和全球经济遭到严重冲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计将出现比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更糟糕的情况,全球金融市场发生剧烈波动。以证券市场为例,自中国政府明确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后的第一个交易日至3月19日,上证指数从3115.57最低下跌到2646.80,跌幅达15.05%,其中春节过后的第一个交易日的单日跌幅达7.72%。在美国,从3月9日到19日,仅10个交易日,美国股市四次触发大盘熔断机制。此次疫情给全球金融市场带来的冲击不亚于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为维持疫情冲击下金融市场的平稳运行,各国迅速启用积极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为市场提供流动性,防范经济大萧条的出现,这也对各国金融治理提出了挑战。自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目标以来,中国对金融治理体系的建设也日益重视。国家金融治理体系是在国家治理体系的框架下,各种金融活动参与者共同维护金融秩序、推进金融发展的制度安排(宋军,2015[1])。建立更加有效的金融危机应对体系是中国实现金融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环节。有效的金融危机应对体系要求能建立金融预警机制,及时向金融系统注入流动性,同时配合强有力的金融调控手段,稳定市场信心和预期,在开放的金融体系中,更加要求各国合力应对危机(王兆星,2019[2]),提升全球金融治理能力。此次疫情作为外生冲击给中国和全球的金融运行和金融治理体系提出挑战的同时,也引发人们对现有金融治理体系的反思,将推动金融治理体系的进一步完善。
二、疫情的特点及对金融发展的冲击
(一)新冠肺炎疫情的特点
2020年1月30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肺炎疫情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此次疫情与前五次的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既有共同点又区别。了解和分析疫情的特点,对于更好地厘清疫情对金融的冲击和对金融治理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具体来说,本次疫情主要具有全面性、不可预知性和需求—供给双抑制性三个特点。
1. 全面性。全面性特点是此次疫情区别于前五次的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尤其是区别于非典疫情的重要方面,这是由人类经济社会运行的发展状况决定的。首先,是针对一国之内的全面性,此次疫情对中国国内各个经济主体、各个地区、各个行业都产生全面影响。新冠肺炎病毒的传染性极强,传播速度快、传播途径广,并且对所有人群都易感。因此,每一个个体都具有潜在传染的可能性。中国的疫情数据也显示,从发现病例到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不含港澳台)全部报告确诊病例仅用时一个月左右。在中国时空压缩的背景下,各个地区都面临着极大的疫情风险。此次疫情与其他突发事件,如地震、次贷危机等对经济影响的一大不同在于,它会全面地限制人口流动。不但跨区域人口流动被限制,而且区域内的人口流动也被限制,并且是全国各地几乎同一时间段进行人口流动限制。实体经济层面,在中国各区域经济联系日益紧密,异地就业比例日益提高的背景下,几乎各个实体经济行业都面临着复工困难甚至生产停滞等问题,制造业等劳动密集型产业面临的问题尤为严峻。此外,在分工日益精细化、产业链条日益复杂的背景下,许多行业还面临着供应链中断的风险。一方面,实体经济的运行困难,会导致其资金链紧张;另一方面,员工在疫情期间可能面临收入中断、临时性失业等经济问题。金融的基础是实体经济,疫情对实体经济的冲击最终会传导至金融市场。因此,疫情导致的人口流动限制将会全面地冲击国民经济的各个行业领域。
其次,在经济全球化程度日益加深的背景下,疫情的全面性还表现在对全球各国的国民经济、对外贸易等领域的全面冲击,这也是与2003年非典疫情的重要区别之一。2003年各国的交通运输网络、外贸依存度等方面远远不及当前。而如今跨国公司的发展和产业链的全球布局,使得全球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危机,都可能会迅速传导至其他国家,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上述提到的对一国之内产生的影响将会在全球扩展,进一步提高疫情应对难度。
2. 不可预知性。新冠肺炎疫情是典型的“黑天鹅”事件,但又具有其特殊性。第一,发生的不可预知。它不同于地震、洪涝、台风等常见的自然灾害,虽然这些自然灾害的发生也是随机的、难以预测的,但是这些自然灾害的发生有其规律性,在特定区域或特定时间段具有较高的发生概率,如日本处于环太平洋地震带、台风多发于夏秋季节等,政府和民众可以利用灾害发生的规律,提前准备应对措施,最大限度降低损失。但是,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是完全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性的,是一种外生冲击。第二,应对措施的不可预知。新冠肺炎疫情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新事物,充满着未知性。对于常见的突发自然灾害或者金融危机,现有的人类认知水平已经形成了应对这些突发事件的管理模式。但对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病毒宿主、传播途径、特效药等各个方面的信息都需要长期研究才能明确,人们无法在其产生之初就能对其做出迅速而正确的反应。因此,人类应对此次疫情时面临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这将导致社会恐慌的产生。今年以来,VIX恐慌指数(CBOE Volatility Index )大幅上涨,已从1月2日的12.47最高涨至85.47,涨幅高达585.40%。这种金融市场中恐慌情绪的表现,也恰恰证明了疫情应对的不可预知性。第三,发展趋势的不可预知。新型冠状病毒是在不断进行演化和变异的,已演化出L亚型和S亚型,两种病毒亚型的特性和分布状况也有所差异(Tang et.al,2020[3])。病毒的演化是人难以控制和预测的,所以最终该病毒是以2003年非典模式悄然消失,还是科学家会研制出疫苗或特效药完全遏制病毒,这是目前无法预知的。
3.需求—供给双抑制性。新冠肺炎疫情不同于地震、战争等危机的另一表现是疫情具有需求—供给双抑制性。地震等自然灾害虽然会短期冲击经济需求,但是灾后重建的需求是巨大的,而且这种需求是刚性需求,会构成灾后经济总需求的一部分。战争也会大量消耗资源,产生对各种物资需求的激增,刺激当期经济总需求(樊纲,2003[4])。而此次疫情限制了人们当期的各项经济活动,包括贸易、旅游、投资等各个方面的总需求都会断崖式下降,它不会像战争增加当期总需求。另一方面,疫情也不会像地震等自然灾害带来巨大的灾后重建需求。如图1所示,疫情会导致总需求曲线AD1会向左移动至AD2,在总供给曲线AS1不变的情况下,经济中的需求量会从Q1下降至Q2。因此,新冠肺炎疫情具有需求抑制性。新冠肺炎疫情的供给抑制性是与需求抑制性相伴而生的,主要是由于人员流动性受到限制,全球产业链联系受到严重冲击,复产复工问题严峻,生产部门的生产也无法正常展开,这进一步抑制了疫情期间的市场供给。如图1所示,总供给曲线从AS1向左移动至AS2并与新的总需求曲线AD2相交,市场形成新的均衡,此时均衡产量进一步下降至Q3。显然,疫情对经济中的需求侧和供给侧都带来了抑制性冲击。
(二)疫情对金融市场运行的冲击
疫情对金融市场产生的冲击,会随着疫情的蔓延,在全球金融市场中扩散。疫情对金融的影响可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预期冲击阶段、实体传导阶段和政策消化阶段,会全面冲击证券市场、外汇市场、债券市场和金融机构(吴振宇等,2020[5])。如图2所示,自确认新冠肺炎疫情可以人传人之后,中国的疫情形势瞬间严峻,民众开始产生恐慌和悲观预期,这种悲观预期也在证券市场上迅速显露,沪深两市指数发生巨大波动,整体呈下行趋势。
在外汇市场上,如图3所示,受到疫情对中国经济运行的负面影响,市场对人民币的悲观预期也在加强,美元兑人民币汇率整体呈上升趋势。尤其是1月末至2月初,伴随着中国证券市场的剧烈波动,人民币也大幅贬值,这会对中国金融资产价格带来剧烈冲击,提高企业海外融资成本,甚至引发金融系统债务安全问题。2月28日,世界卫生组织将新冠肺炎疫情的等级由“高”上调至“非常高”,这也标志着全球受疫情影响的程度加深,此次疫情已经成为需要全球共同面对的突发事件。
在2月中旬及之前,公开的疫情还局限于中国,道琼斯全球指数整体平稳。但自2月末起,随着全球疫情形势的严峻,道琼斯全球指数也开始转向下行趋势,并且中国证券市场与全球证券市场的联动性大幅提高,整体形势趋向一致,如图4所示。3月中旬开始,随着英国提出“群体免疫”政策、纽约州宣布封州、全球累计确诊人数超100万等消息的传来,全球疫情形势进一步恶化,中国和全球证券市场也都进一步受挫。在全球外汇市场上,如图3所示,进入3月份以来,随着疫情形势的严峻,美元、欧元、英镑等主要货币的汇率也发生剧烈波动。3月初开始,欧洲地区率先迎来疫情高峰,欧元、英镑等出现大幅贬值。随后,美国公开的疫情形势恶化,美元也发生剧烈波动,美元币值回落。
在债券市场上,2019年12月,企业债券融资存量余额达23.56万亿元。受疫情影响,2020年第一季度许多企业无法正常复工,企业现金流紧缺,仅4月民营企业偿还额就有438亿元,市场上面临较大的债券违约风险。为缓解社会融资问题,国家引导贷款利率下行,2020年以来,1年期贷款市场利率报价和5年期贷款市场利率报价分别由4.15%和4.80%下降至4.05%和4.75%,银行也面临着资产收益率下降的压力。总之,此次疫情作为外生冲击,给中国和全球经济发展造成强烈的负面影响,甚至会造成比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期间更严重的经济危机,中国和全球的金融市场将迎来巨大考验。
(三)疫情对传统金融理论的冲击
在传统的金融理论中,往往假设市场参与主体是理性的,将现实中复杂多样的市场主体假定为同质性的,即使考虑了一定的异质性,最终又会根据理性假说回到同质性的处理(金碚,2020[6])。从个人层面来看,传统金融理论对市场主体“理性经济人”假定的基础是个人主义,但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不是单个人固有的抽象物(马克思,1972[7])。在面对疫情冲击时,不同价值观、社会制度条件下的个人所做出的反应是不同的。完全在理性经济人假设下,不顾生命安危抗击一线疫情的行为是难以出现的。在企业层面,各个企业面对疫情时的选择也是具有差异的,是非同质的。现实中的企业可以划分为自利企业、兼利企业、社会企业和极致企业(金碚,2019[8])。中国国有企业将这种异质性表现得更加突出。在个体商户面临资金困难时,国有企业所属的经营性房产率先落实国家减免房租的倡议,缓解其经营困难状况。此外,国有商业银行也率先落实疫情期间个人延期还款政策,减少群众生活压力。这也显示在重大公共灾害面前,某些企业不一定将以追求利益最大化作为唯一目标,它们可能会将社会整体福利的提高纳入到经营目标中。因此,这些企业在参与市场经济活动并作出决策时,不会仅考虑自身的经济利益,还会考虑社会整体利益。
“有效市场”是传统金融理论进行分析时的又一重要假设,例如重要的资产定价等定理都是建立在有效市场假说的基础上。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给金融市场带来剧烈的波动,这不仅是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给实体经济造成剧烈冲击从而传导至金融市场,还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具有的不可预知性给金融市场带来了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问题。疫情带来的信息不对称是一种绝对的信息不对称,它并不是由于市场在信息传递方面的滞后或是内幕消息带来的信息不对称,而是由于疫情本身对人类来说就是存在巨大未知的,并且病毒是高度专业化的信息,普通人很难做到透彻理解这些信息从而及时调整自己的行为决策。
(四)疫情为金融业务模式带来挑战与机遇
当前,银行、证券、保险等金融领域的大部分业务的开展需要经过一系列线下流程,疫情期间对人员流动的限制无疑给传统金融机构线下业务的开展造成阻碍。以信贷业务为例,2020年2月金融机构新增人民币贷款额仅为9057亿元,比2020年1月减少24343亿元,下降72.88%。其中,2020年2月金融机构新增居民户人民贷款额近一年来首次出现负增长,为-4133亿元。金融机构新增人民币贷款额的大幅下降一方面与疫情期间人类经济活动减少,总需求下降有关,但另一方面也与疫情导致人口流动受限,传统贷款业务不便展开有关。朱武祥等(2020)[9]通过两次问卷调查得出的数据显示,85%的中小微企业现金余额维持不了3个月,这表明市场上仍存在对贷款的大规模需求。
此时,数字金融的无接触式业务模式的优势凸显出来。2020年2月,全国工商联会同网商银行与北京银行等25家银行推出无接触贷款服务,缓解小微企业经营困难问题。当前,区块链技术不断发展,区块链技术本身具有的可回溯、不可篡改等特征对于数字金融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区块链技术与无接触贷款、无接触理财、供应链金融等数字金融业务模式有机结合,将会进一步增强数字金融业务的安全性,保证每一笔金融交易都是真实发生,明确资金流向,提高民众和企业对数字金融的信任度。此外,人脸识别技术的发展也对数字金融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当前,人脸识别技术已经广泛应用于移动支付领域,并且随着交易量的不断扩大,为人脸识别的机器学习提供了海量数据,人脸识别技术也在不断走向成熟。许多金融业务仍以线下模式展开的原因就在于防范伪造、冒用公民个人身份信息而带来的业务风险。以人脸识别技术为代表的智能身份信息识别技术的发展,将会化解金融机构对于线上业务身份信息识别的担忧,加速金融业务的数字化转型。随着5G、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和智慧城市建设的日益推进,未来线上办公的业务量将会大幅提高,传统的金融业务模式也必将向着数字金融的方向发展。因此,此次疫情在冲击传统金融业务模式的同时,也会倒逼金融机构加快数字化建设,为金融机构带来新的发展机遇。
三、疫情冲击下金融治理的局限与发展动向
(一)金融治理的“内生性”局限
随着金融部门的规模不断增长与非金融企业参与金融市场程度的不断加深,中国的经济金融化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张成思和张步昙,2016[10])。在金融部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各种金融乱象也逐渐产生,具体来说包括互联网金融乱象、企业投融资乱象、金融产品乱象等(陆岷峰和徐博欢,2018[11])。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更是揭露出金融业内部存在的巨大风险。在经济金融化水平仍在不断提高的趋势下,提升金融治理水平,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显得至关重要。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金融治理的概念也包括两个层面,即国内金融治理与全球金融治理。但二者的思想内核是一致的,即政府制定金融运行的基本规则和解决问题的程序,对金融机构的经济活动进行有效监管,维持金融体系的稳定(Germain,2001[12];谭小芬和李兴申,2019[13];陆岷峰和徐博欢,2018)。
因此,当前的金融治理是金融发展的内生性产物,现有的金融治理的聚焦点是金融自身过度逐利而积累的风险,治理的直接目标是维持金融稳定,治理的主导者是政府,目标群体是金融机构,具有很强的“内生性”局限。金融治理的内生性导致金融治理的范围和外延受到局限,使得当前金融治理对外部冲击的应对和处理相对薄弱,不能很好地应对诸如此次疫情等公共突发事件或社会发展不确定性的“黑天鹅”事件给金融运行带来的冲击。因此,突破金融治理的内生性局限,对于提高金融治理水平,防范和化解系统性风险具有重要意义。
(二)金融治理焦点的扩展
随着人类活动范围和强度的扩张,各类灾害等公共突发事件日益增多。仅21世纪以来,就相继发生美国911事件、SARS、卡特里娜飓风、甲型H1N1、东日本大地震等各种社会和自然灾害,平均每两年就会发生一起影响全球经济的重大灾害。早在1848年穆勒(2009[14])就提出稳态经济,对灾害给经济带来的影响予以关注。20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也关注灾害的经济影响,并逐渐形成了灾害经济学(唐彦东和于汐,2013[15])。随着经济全球化和交通运输业的发展,地区性的重大突发灾害事件所带来的风险将会向全球扩展。尤其是产业链全球化布局的背景下,一国的生产停滞可能会造成全球产业链条出现断裂。而各国经济金融化水平的不断提高,使得灾害对实体经济的冲击最终会传导至金融领域,引发资本市场和货币市场的动荡,进一步恶化经济环境,形成恶性循环。如今,“外生性”风险产生的概率及其带来的影响强度都显著提高,聚焦于金融自身运行所产生的风险的传统金融治理已经落后于时代的发展状况。新的金融治理必须要将诸如灾害等公共突发事件或“黑天鹅”事件的外生冲击带来的风险纳入金融治理焦点的范畴之内。
(三)金融治理理念的重构
传统的金融治理理念是解决国内及国际金融市场中存在的金融乱象,构建竞争有序的金融市场,治理的直接目标是维持金融稳定,更多的是维护金融集团的利益。这忽视了金融业是服务业的本质属性。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系统论述了虚拟资本,并指出虚拟资本以金融为主要依托,它通过参与物质资料生产,推动实体经济的发展,但其本身并不创造价值,其存在必须依附于实体经济,脱离了实体经济的金融最终会导致泡沫经济产生(卫兴华和孙咏梅,2009[16])。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1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建没现代化经济体系进行第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实体经济是一国经济的立身之本,是财富创造的根本源泉,是国家强盛的重要支柱。因此,金融治理的目标应该是让金融更规范、更有效地服务于实体经济发展,而不应只是维持金融市场的规范运行,维护金融机构的利益。在金融治理的规则和机制设计上,也更应该以实体经济和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次疫情首先影响的是实体经济,进而引起金融市场的波动,这进一步强调了金融的基础是实体经济。同时也更应明确,疫情期间维护金融市场平稳运行的根本目标应该是帮助实体经济应对危机,帮助人民群众尽快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
(四)金融治理目标群体的延伸
现有的金融治理体系中,核心是金融机构和政府部门,其中政府是金融治理规则的制定者,金融机构是金融治理的目标群体。但是在经济金融化程度日益加深的背景下,金融已经渗入到企业和个人当中。越来越多的企业和个人参与到金融市场中,在金融市场中进行投资、交易等经济活动。金融机构也为企业和个人提供越来越多的金融产品,满足他们的投融资需求。但是,目前中国居民的金融知识十分匮乏。2017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设置了金融知识方面的问题,以了解中国居民对金融知识的掌握情况。该调查展示了中国居民对“假设银行的年利率是4%,如果把100元钱存1年定期,1年后获得的本金和利息为多少”“假设银行的年利率是5%,通货膨胀率每年是3%,把100元钱存银行一年之后能够买到价值多少的东西”和“您认为一般而言,股票和基金哪个风险更大”三个金融常识问题的回答状况。在这三个问题中,中国居民的正确率均低于50%,尤其是有关通货膨胀问题的正确率仅为16.27%。所以,金融乱象的产生,问题不只在金融的“供给侧”,“需求侧”同样重要。金融乱象的产生与普通民众的金融知识缺乏、易受不实信息误导等密切相关。
疫情期间,不但许多企业资金紧张,而且许多家庭也面临着收入中断问题,而这些家庭成员往往是务工人员,金融知识普遍缺乏,容易盲目投机、掉入高利贷陷阱。因此,金融治理不应只是金融机构和政府之间的博弈,金融治理更应注重加强普通民众的金融知识教育,提升民众的金融素养。这将成为实现国家金融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条件。
四、金融治理体系建构下金融战“疫”的应对措施
(一)金融治理体系建构的要素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全面深化改革总目标的一部分,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多个领域。金融作为国民经济运行的重要组成部分,建构和完善金融治理体系对于促进金融发展,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徐忠,2018[17])。金融治理体系的建构至少包含治理目标、治理主体、治理对象和治理规则四个要素。
金融治理的目标包括直接目标、间接目标和根本目标三个目标。金融治理的直接目标是维护金融市场的平稳高效运行,这是金融治理的基本要求。金融治理的间接目标是通过构建有效的金融市场,充分发挥金融市场在资源配置方面的独特作用,提升资源使用效率。金融治理的根本目标是为政府、企业和个人提供良好的金融环境,服务实体经济发展,保障国民经济平稳运行,维护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提高社会整体福利。
金融治理的主体包括国家主体和社会主体两类。国家主体的治理主要是指立法机关、行政机关、司法机关、执法机关等多部门联合制定和落实金融治理的相关法律法规;社会主体的治理是指行业协会、舆论媒体、群众等非官方组织和个人参与金融治理,发现金融运行中存在的问题,并向国家主体提出意见和建议。
金融治理的对象既包括提供金融服务的金融机构,又包括使用金融服务的金融市场参与者。一方面,政府要处理好与市场的关系,规范金融机构的行为,治理金融乱象;另一方面,金融治理也要提高使用金融服务的市场参与者的法律意识和金融素养,引导其通过合法途径获取金融服务,抵制非法金融活动的诱惑。
金融治理的规则包括行业规则、政府规则和国际规则三个层面。行业规则要求银行业、保险业、证券业等金融内部的不同行业在市场运行机制和政府政策指导下,制定行业内部规范,同时各个金融机构内部也应形成自己的经营规范;政府规则主要指不同领域和不同层级的金融管理部门之间协调配合,明确职责,为金融运行树立基本规则;国际规则主要是指在国际组织、政府间合作为基础的论坛等合作机制倡导下,关于维护全球金融稳定,促进国际金融监管合作与协调的约定或协议等。
(二)金融治理体系的建构层次
金融治理体系的建构是一个系统性工程,除了需要包含治理目标、治理主体、治理对象和治理规则四个要素外,还应具有层次清晰的结构框架。本文在李宏瑾等(2016[18])提出的金融治理体系包含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次框架的基础上,对金融治理体系的建构层次进行深入阐述。
从宏观来看,金融治理体系依靠的是政府和中央银行,通过制定金融市场的运行规则,实施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维护金融市场的有序竞争,调节经济周期,保证市场的流动性,维护物价稳定,防范和化解系统性风险,使金融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增强金融普惠性,同时应对国际金融市场波动带来的溢出效应,为国内金融市场的运行提供良好的经济环境。
从中观来看,金融治理体系主要关注于金融市场的发展水平,包括金融市场化程度、金融机构体系完善度等方面内容。金融发展要始终坚持和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重要作用,通过利率市场化改革、提高资本自由流动水平等方式,提高金融的市场化程度。同时,丰富金融机构的种类,根据市场需要,进一步推动债券、贵金属、金融衍生品等市场建设,推出更多类型的金融工具,建立健全多层次的金融市场体系。
从微观来看,金融治理体系需要聚焦于金融机构、实体企业和个人等金融市场的参与主体。对于金融机构和企业,要规范金融机构的业务,通过关注不良贷款率、资本充足度、流动性比率等监管指标,控制金融机构和企业的风险敞口。对于个人和家庭,要密切关注家庭资产负债率、居民金融素养,防止家庭部门杠杆率过快上升,同时鼓励个人和家庭对金融市场的参与,提其高对金融市场发展前景的信心。
(三)金融战“疫”的应对措施
首先,从宏观层面来看。第一,要综合运用多样化的货币政策工具,为市场注入流动性。在严重的疫情背景下,财政政策由于时滞性、规模等方面的限制,可能无法及时发挥逆周期的调节作用。此时,货币政策应该快速、准确地为应对疫情服务,通过央行逆回购、短期流动性调节工具(SLO)、常备借贷便利(SLF)、中期借贷便利(MLF)、抵押补充贷款(PSL)等方式向市场释放流动性,引导市场利率下行。第二,要规避国际金融市场风险,维护自身平稳运行。金融系统的平稳运行对国民经济的发展至关重要,尤其是疫情期间,金融系统对于帮助经济复苏具有重要作用。疫情的全球蔓延趋势会使美元、国际金价、油价、利率等发生剧烈波动。中国的金融机构应该根据国际经济形势的变化,及时调整在国际金融市场中的资产配置,维护自身平稳运行。第三,增强金融普惠性,使金融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中小企业受疫情的冲击和影响更为严重,增强对中小企业金融政策支持的有效性;考虑到疫情带来的长期冲击,做到短期出重拳提振市场的同时,为长期经济的发展做好筹划。
其次,从中观层面来看。第一,健全和发展保险市场,提高居民保险意识。保险具有分摊损失、经济补偿、防灾防损等功能,对于应对疫情等突发事件具有积极作用,能够缓解企业和个人面对疫情等突发事件时的经济压力,削弱突发事件对经济运行的冲击力度。当前,中国保险市场的发展程度还不高,居民保险意识还不强,2018年中国的保险深度仅为4.14%,远低于发达国家的保险深度。鼓励保险行业发展和推出应对疫情等突发公共事件保险,对于未来中国应对突发公共事件冲击具有重要意义。第二,推动金融衍生品市场发展,推出更多金融衍生工具,提高企业风险意识。中国的金融衍生品市场起步较晚,发展水平较低,产品种类较少,而且企业经营者运用金融工具规避市场风险的意识较弱,对金融衍生工具的了解也较少。金融衍生工具在规避风险、套期保值、对冲资产风险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在面对疫情等突发公共事件时,能够很好地帮助企业规避市场风险,减小风险敞口,降低突发公共事件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冲击。
最后,从微观层面来看。第一,给予民营企业和中小微企业多样化、定制化信贷政策,保障企业的资金链。疫情期间,许多企业无法正常开展生产和经营活动,现金流极度短缺,甚至无法按期偿还贷款。金融机构要在考虑企业和自身实际的情况下,给予企业贷款展期和续贷等服务。对于因疫情造成短期资金紧张,需要新增贷款的企业,各商业银行和政策性银行也应尽量给予定制化的信贷政策,帮助企业度过疫情难关。第二,加强金融微观监管,规范市场运行,防止金融市场乱象。疫情期间,企业和个人在面临资金短缺、融资困难的情况下,通过民间融资方式的概率增大。在此期间,一些非法的P2P网贷机构和民间融资机构可能会诱使许多企业和个人落入陷阱,进一步恶化企业和个人的财务状况,加剧市场风险。第三,加强对企业和个人的金融教育,提升金融素养,避免企业和个人因金融知识缺乏而造成财产损失;同时,还应发展普惠金融,满足更多群众的金融需求,将非法的金融服务提供者挤出市场。
五、疫情冲击后中国金融治理的发展趋势
(一)以内生性治理为主向全面治理方向发展
金融治理体系是国家治理体系的一部分,金融治理能力的提高是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内容。传统的金融治理是针对内生的金融乱象而言的,仅是侧重于微观层面的金融治理,未来中国应该同步重视宏观、中观、微观三方面的金融治理,让这三个层面的金融治理相互协调,构建更加全面的金融治理体系。
目前中国的金融治理是通过“一行两会”的主体来进行的。中国人民银行主要负责制定货币政策,银保监会和证监会主要负责监管银行、证券公司、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的合规性。“一行两会”在职责的划分上都是针对金融内部某一领域而言的,主要防范和化解金融内部在运行过程中产生的风险,都未涉及诸如突发公共事件等外生冲击所带来的金融风险。因此,未来中国可以设置金融应急管理机构,在发生外生冲击风险时,统筹管理各金融管理部门,协调各方共同应对重大突发事件,防范和化解系统性风险,由此实现内生性风险和外生性风险的全面治理。
(二)进一步强化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治理理念
金融治理必须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理念,避免经济过度金融化、脱实向虚。实体经济是金融发展的基础,此次疫情已经证明了实体经济受到影响和冲击也必然给金融的平稳运行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在金融的发展过程中,应该强调金融与实体经济的协调发展,发挥金融在提升资金使用效率等方面的积极作用,为实体经济的发展创造良好的金融环境。尤其是在实体经济面临发展困难时,金融机构更应该发挥其在资金融通、跨期配置等方面的作用,为实体经济的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三)数字化金融治理要求的增强
数字经济是未来经济的发展方向,要加快发展金融科技和数字金融,推动金融治理模式转型升级。当前,互联网金融发展日益迅速,疫情冲击进一步加速了传统金融机构的数字化进程:一方面,在硬件设施上,要融合5G、人脸识别、区块链、人工智能等先进科学技术,开发数字金融治理的应用设备与平台;另一方面,在业务运行上,要加强对金融从业人员在数字金融专业知识方面的教育与培训,建设符合数字金融特点的治理机制,明确数字金融的业务范围。
(四)国内全面金融治理与积极参与国际金融治理深度融合
随着经济全球化程度的进一步加深,全球时空压缩程度的提高,各国金融市场的联系进一步加强,国际金融环境的变化给中国带来的冲击越来越强烈。中国在改善国内金融治理的同时,也应该注重融入和改善国际金融治理体系。当前,国际金融治理体系的主导者是发达国家,国际金融治理的原则也是更多以发达国家的利益为考量。中国应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指导下,推动国际金融治理体系向更加公平公正的方向发展,反对金融霸权和以邻为壑的金融政策,倡导全球各国积极合作应对国际性的金融风险,国内全面的金融治理与积极参与国际金融治理的融合度将会大大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