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老龄广场舞群体集体情感的生产逻辑
2020-08-28梁爽
摘要:近年来,对广场舞参与者初老龄群体在情感心理方面的讨论较少,相关讨论抽离了群体的社会结构与 时代背景,缺乏纵向联系。社会化异化特征、时代赋予的集体记忆与集体意识、主文化亚文化同构及独特中老年 活动需求满足等,丰富了初老龄广场舞群体的内涵。内生性逻辑、外源性逻辑及集体记忆的耦合构成了该群体 集体情感的生产逻辑。广场舞在中老年群体中的推广是积极老龄化的措施之一,而中老年群体的主动参与是受 老龄化直接影响而积极应对的表现,集体情感的建构与作用内涵是积极老龄化的核心思路。
关键词:广场舞;集体情感;初老龄群体;生产逻辑
中图分类号:C912.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20)13-0148-03
一、问题的提出
从 1995 年中国第一部《体育法》通过和一系列相 关规定出台,到北京奥运会成功举办,全民健身进入前所 未有的高潮期。同时,第一批受计划生育政策影响的适 龄夫妇踏入暮年,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养老责任由家庭 转向社会。广场舞正是在此二重时代背景下的产物,近 年来受到中老年人的热捧。
学界相关研究论文自 2012 年起井喷式增多,至今已 达两千余篇,似有以此对老龄化问题破题之意。从社会 学已有研究看,探讨集中于广场舞基础理论、不同城市开 展现状对策、社会文化、功效影响探析等方面 [1][2],这些分 析都体现出各个视角的价值,但也存在不足之处:首先, 研究多针对广场舞本身影响,对广场舞参与者——初老 龄群体讨论较少,在情感心理方面尤甚;其次,相关讨论 有“脱嵌”之嫌,抽离了群体的社会结构与时代背景,缺 乏纵向联系。
此外,国内集体情感的专门研究较少,对于广场舞的 研究在新闻传播学、教育学等学科略有涉及 [3][4],仅有周利 敏(2005)[5] 與郭景萍(2006)[6] 几位学者在集体情感 理论上作出初探,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可深入之处。集体 情感指的是一般社会成员共同的信仰和情感的总和 [7],这 些宏观层面的情感从多人互动中产生,来自于对相同情 况作出反应的个体之间的情绪动态。这一定义包含两个 方面:一是人受集体情感影响的互动过程,包括情感传染 及意识到与他人情感相似或不同时的反应等;二是指动 态变化下的共同心理状态 [8]。而依据我国实际情况、世 界卫生组织标准以及现代生理年龄划分,年龄在 45 岁至69 岁之间被定义为“初老龄”,即部分中年期和老年期 及二者的过渡阶段。该年龄段下人群的共同特征是出现 身体机能下降、大脑功能减退、新陈代谢放缓等现象,社 会与生活环境变化令其产生孤独、无价值感等各类心理问题 [9]。
本文认为,作为个人与社会的联系中介,社会群体是 社会学研究的基本单位之一,将广场舞置于社会背景中 来梳理初老龄群体集体情感,遵循“通过社会来分析群 体,通过群体来透视社会”的研究思路,更符合社会学主 流逻辑。故可以从人群特点入手,先罗列初老龄广场舞 群体的特征,再梳理其集体情感生产逻辑,借此探索积极 老龄化新出路。
二、生产逻辑中的不同要素
初老龄广场舞群体具有相当的独特性,正是基于此 构成了其独特的集体情感生产逻辑。
首先,初老龄广场舞群体呈现出社会化的一种“异 化”状态。不同于其他社会化,这种社会化近似于再社 会化。依据埃里克森生命历程理论 [10],该生命阶段的人 格完善是对一生的总结与回顾;而以往家庭与社会伦理 下的中老年人往往是家庭被照料的对象,或充当家务与 儿童照料的补充角色。这是传统意义下的中老年人继续 社会化。作为第一代计划生育政策——独生子女政策的 受众,这一代初老龄群体在家庭中的定位区别传统,“四 位老人照顾一个孙子”几乎是这代老年人新共同符号。 当代背景下,他们有更多机会寻求继续个体化,也不得不 进行新的自我选择,寻找家庭生活替代品。前者是社会 事实赋予个体的内在主动性,后者则是老龄社会的压迫 行为。在社会隔离与代际隔阂下,中老年人共同选择新 的晚年生活方式,其内在则是这一代初老龄群体的社会 化异化。
其次,主文化与亚文化出现同构。同构指三个层面: 主文化对广场舞亚文化规整与默许;后者被前者收编与 吸纳;两者达到求取一致、相互转化的状态。广场舞亚文 化从最初的特有转变为被大众所共同接受。广场舞兴起 有法律政策背景,但广场舞群体形成具有自发性质。群体初步构成的耦合因素是共同的舞蹈活动,场景在群体 成员形成稳定性后脱离单一性,如老年基础病防治、外出 旅游等日常生活构成了亚文化的文化特质丛,群体自我 认同伴随文化丛的丰富而增强。这种认同感构成群体意 识部分,由内而外地影响了主文化与亚文化的拼贴 [11], 二者在消长中形成了同构。
再次,生命节点的重大事件赋予了集体意识与记忆。 初老龄群体自“文革”前后出生,在其生命时间轴中,“文 革”、改革开放、计划生育等事件对生命历程有重要影响, 构成这代初老龄群体的共同回忆。集体记忆的基础建立 在集体认同上,受后者强化并通过权力重建 [12]。广场舞 活动中,具有时代特色的歌曲常被作为背景音乐,潜移默 化中初老龄群体集体记忆被唤起,集体意识被加强。
第四,中老年文化活动的需求满足。组织上,广场舞呈 现出规模大、动作统一、整体感更强的“大场面”符号 [13], 不同于如花鸟鱼养殖、棋牌娱乐等成员少或活动静的传 统老年活动,它迎合的是个体化符号的表达;内容上,团 体健身操与舞蹈的结合,整齐划一的动作与一定程度的 美学表达是为了满足健身与休闲的需求。
综上,社会化异化特征、时代赋予的集体记忆与集体意 识、主文化亚文化同构及独特中老年活动需求满足等,丰富 了初老龄广场舞群体的内涵。可见初老龄广场舞群体具备 相当的独特性,为集体情感提供了不同的生产要素。
三、集体情感的逻辑审视
(一)内生性的逻辑
贝克与鲍曼曾指出个体化的两个内涵,分别是个体 从羁绊中“脱嵌”的过程与个体以“再嵌入”形式重新 获得社会庇护 [14]。在老龄化社会中,多世同堂的传统家 庭结构已经趋于消失,老年人处于家庭角色边缘,代际隔 阂与社会隔离对老年人造成了社会心理问题。此外,超 过七成老人患有慢性病 [15],现代老人身体疾病困扰严重, 基础病与慢性病的治疗调养是共同需求。因此对于中老 年人的个体化,我们更应强调“再嵌入”内涵,降低老龄 化社会中的社会风险。
前文中提及,广场舞能同时满足初老龄群体个体化 符号的表达与强身健体、休闲娱乐的需求。前者是由内 向外的群体表达性需求,在广场舞这一集体行动中呈现 出集体符号的表达,形成对共同符号的情感归属;后者虽 是由内向内的个体满足性需求,但是在中老年人对抗慢 性病、认知症等共同问题上,这种需求在社会医疗、社会 保障等方面又是群体需求,“个人通过共性变为集体” 的演变正是集体情感“野蛮生长”的逻辑之一。此外, 个体之间的联结构筑了同伴支持的基础,在三三两两的 关系互动中形成了小范围的关系丛,在其中获取情感认同为社会隔离、代际隔阂的张力带来消解,这为集体情感 的生产奠定基础。
涂尔干曾指出,集体情感与个人单独时的情感及行 为不同,加入集体行动的情感与个人情感也有不同,而且 集体情感可以有力地驱使个人 [16]。初老龄广场舞群体 的集体行动始于广场舞,其内涵实质丰富于外延,参与广 场舞是对社会“再嵌入”的共同媒介途径,亦是对“再 嵌入”需求的共同表达。个体化通过活动群体再嵌入社 会是个人需求转向集体的始端,群体反之以集体情感驱 使个人以达强化目的,构成了初老龄广场舞集体情感的 内生性逻辑。
(二)外源性的逻辑
一是社区作用的同构推動集体情感生产。滕尼斯的 社区失落论认为,传统社区在现代城市中已不复存在,很 大程度上是由于现代地缘社会逐渐解体与业缘社会快速 发展,社区认同感较传统乡土社会更低 [17]。单位制解体 后,社区成为居民相互支持、密切交往的主要单位,重建 类似乡土社会中的共同体意识情感——情感治理是社区 治理思路之一。而广场舞群体纳新非契约化,以地缘、业 缘为主,接近乡土社会中信用的构建,是发生于对一种行 为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可靠性 [18],伴有差序格局的特 点,凸显社区羁绊,从信任层面增强了中老年人的社会支 持,初老龄群体对支持的体验与感受增强了情感的主观 支撑,与情感治理不谋而合。它可视作是“再嵌入”的 回应,聚焦在社区情感构建中,体现在社区文化建设上。 初老龄广场舞群体集体情感正是基于此同构产生。
二是政府作为外力推动集体情感生产。一方面,广 场舞的诞生与流行是政策催生与健身倡导所至,亚文化 是附生品,但就亚文化性质而言,不可避免与主文化产生 对抗性,若不进行正确引导则易形成反文化与社会对抗。 温州噪音对决、武汉高楼泼粪、北京鸣枪放狗等恶性抵制 事件,正是广场舞扰民的社会对抗体现。此处还须指出, “中国大妈舞”等污名化激起群体反抗,亦加深了群体认 同,这是特定情形下集体情感的再生产。这些事件中,广 场舞群体的集体情感具有破坏性,政府等相关部门需要 进行疏导与柔化,引导广场舞群体进行社会化的情感表 达,倡导健康的广场舞文化。另一方面,随着老龄化的不 断加深,养老、医疗等问题的社会负担加重,政府在解决 此类问题上合理寻租,鼓励广场舞群体自我支持、自我管 理,对他们进行抗逆力的激发。许多地方出现了政府推 动或主导的广场舞俱乐部、比赛、公益基金,将理性与积 极感性渗透到集体情感中达到控制效果,利用组织理性 化对集体情感再生产。
集体情感正确表达将对社会产生正功能,反之会造成诸多危害 [5]。情感虽是感性的,但通过理性控制推动 则能达到助力效果,这就是初老龄广场舞群体集体情感 生产的外源性逻辑。
(三)集体记忆的耦合
集体记忆指集体保存的记忆,它是关于一个集体过 去全部认识的总和,可以在文化实践活动或物质形式的 实在中找到集体记忆的存在,可在我群体与他群体的互 动中感知到集体记忆的力量 [19]。虽然社会学界并没有 将集体记忆作为研究的基本概念,但是集体记忆在社会 生活中产生的实然性影响是存在的。
改革开放、计划生育等大事件是这代初老龄群体的 共同记忆,事件的时代背景赋予了群体的集体化印记,单 位制的瓦解虽造成了“去集体化”,但与集体化相关的集 体记忆依然存在。广场舞的各项特征与这些集体化的共 同记忆有良好契合性,集体记忆赋予他们共同行动的意 识,而广场舞是行动表达的媒介,两者耦合驱动了集体情 感的生产。如帕累托所指出,集体情感具有“组合本能” 与“集合体的持久性”[20],集体情感一旦在集体行动下 形成将产生内在生命活力。
四、结语
以理论来分析实然现象难免有“想当然”的应然之 嫌,广场舞具有相当的时代特色,它是个体化发展与老龄 化社会的产物,衍生的集体情感亦被打上特定烙印。“个 人通过共性变为集体”是初老龄广场舞群体集体情感生 产的核心逻辑,它是由内向外产生的,外源性逻辑与集体 记忆的逻辑基于此生长并受制于此。笔者将其视作是理 论逻辑对现实现象的解构,以期能对实际老龄化社会问 题的解决提供一些思路。
最后,笔者倡导广场舞在中老年群体中的推广,这是 积极老龄化的措施之一,而中老年群体主动参与,是受老 龄化直接影响积极应对的表现,其中集体情感的建构与 作用内涵,是积极老龄化的核心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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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梁爽(1995—),男,汉族,湖北孝感人,单位为华 东政法大学,研究方向为社会工作与中国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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