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是件不能等的事情
2020-08-28
儿时的北京
30多岁的年纪过了30多个夏天,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欢的季节就是夏天。北京的民谚“冬长夏不短,春秋一眨眼”。夏天是四季中时间最长的季节,比寒冬舒坦,可以穿裙子;比春天湿润,没有风沙和抽枝的等待,北京的枝叶要到4月才会比较茂盛,5月初就立夏了;又比秋天更多勃勃生机。
印象中1993年的夏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下雹子,下了好久还不停,我站在自家独i门独院的平房廊子里看着院子噼里啪啦掉冰坨子吓哭了。我妈想起来姥姥说过,下雹子不停就往外扔刀子,我妈就把家里的水果刀扔出去了,一会儿雹子停了,哈哈。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问父母最喜欢的季节是什么,他们说秋天。我很不理解,我爸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如今我已经走在步入40的行列上,可我还是不喜欢秋天,满地落叶,即将入冬,寒风、萧条,从心眼儿里觉得一股凄凉,如人将迟暮。我喜欢下雨,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近乎痴呆地看着没完没了的雨滴从晾衣绳上滴下,从房檐儿的椽子上滴下,滴成一条线,一条珍珠项链。
80后北京的孩子夏天可玩儿的太多了,大都跟自然有关。
晚饭后就跟着大人出去遛弯儿,在草丛、木栅栏、花坛里逮蜻蜓,等到夜幕降临时,每个手指头缝都塞满了红澄澄的蜻蜓,它们的翅膀被手上的汗液浸湿了,即使放了它们也不再能飞回天空……大后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眼疾手快悄无声息地捏住,也不敢再碰它们。小时候干了很多不该干的事儿,伤害了很多生灵,也是长大后真.心忏悔的。越长大也越胆小。
现在的北京到处高楼大厦,岳云鹏的《五环之歌》唱得好,总有一天会修到七环。六环外的楼房都林立了。其实在1991年北京办亚运会之前,三环以外都是农村。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很多麦田。北京的麦子每年6月10号收,要在6月20号前收完。大家都知道面是硬的颗粒磨成的,而我唯独对软麦粒印象深刻。麦子从生到熟有时只需要一个中午。软的又有质感,嫩的可以掐出浆儿来的日子很短暂。就在5月下旬时的傍晚,饭后跟我妈遛弯儿,就会在路边的地里揪一把麦子拿到房前屋后的砖头堆旁点上火,一把烧了。烧到外表焦黑,麦粒熟了,用双手搓搓,再一吹,沾满了炭化黑面儿的手上露出了点点乳黄色的颗粒,头一舔,嚼了特别香。20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个味道。
旅游要有归零的心态
虽然我现在是一名旅游美食博主,但其实我工作前极少旅游,少到只有一次全家旅行的记忆。此刻回想起来仍能咀嚼到瑟瑟的滋味。
大学毕业后,我的想法就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让家人过上我想让他们过的生活,旅行就成为了工作挣钱的动力。近友皆知,在维持基本生活所需外的所有钱都花在了旅游上,为了弥补小时候生活的缺失,也为越来越明白时间的紧迫。挣得少的时候玩儿近处,挣得多点儿了就尽可能远。
有很多朋友欣羡我的生活,其实我与大家的旅行,只多了一篇游记。朝九晚六打卡的繁忙工作,休息时间也未必属于自己,但剩下的时间没有人束缚你的双脚,没有人没收你的电脑。拍片修图写字排版,携父旅行成了我生活的重头戏。我记得郭德纲说过的,500块钱放桌上全家人看着乐,那这病500块钱就治不好。我很庆幸,父女俩的消费观相同,把钱花在玩儿乐上最值得,随着他慢慢老了,我需要加快旅行的频率,拉远目的地的距离。旅行是快乐的,写游记是一遍又一遍复习这种快乐,就像在蜡烛前放面镜子,蜡烛并没有多,光亮翻倍了。
久而久之,拍摄的作品多了,发布的稿件多了,旅行过程中认识的朋友多了,我爱安静,也能絮叨,从网媒到纸媒,乃至电台嘉宾。终于在2018年,我卸下了不能兼顾的工作,将这项本是爱好的副业就变成了主业。
一直以来,我的旅游理念就是:没有什么事可以等。
雄心壯志,远大理想,功名利禄,红尘作伴,也曾是我的追逐。年虽未老,而历经世事后,如今的我没有雄心壮志,亦无远大理想,不好争名夺利。甘于平庸,安于食物,安于无所事事,安于每天重复的生活。
不是我太怯懦,而是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有人说时间是最公平的,我曾说时间是最不公平的,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长度都不同。现在我知道,无所谓公平与否,用好自己的每一天,就够了。走不开,没时间,经济问题,都不会真正成为走出去的牵绊,亲情才是真正值得牵绊的。它给我一种岌岌可危,迫在眉睫的紧迫感,驱使我,不虚掷每一天年假。没有什么事有无限的时间等,那样等来的往往是无限的遗憾。
我曾在一篇稿子中读到一句话:“我努力赚钱攒路费,爸爸努力保持健康。”6年时间,她带着父亲自助旅行,游览了20个欧洲国家。一种同道中人之感猛烈袭来。
旅途中的没想到
要说旅行中夏天去过的最不同的地方应该算是北欧了吧,那年我和我爸体会了一下“寒冷的夏天”,去了北欧四国(挪威、芬兰、丹麦、瑞典)。清晨走出酒店,坐着游船穿梭在松恩峡湾之中,仿佛初冬的料峭。
两旁的山开始变得平坦,当山从高高尖尖的窝头变成圆圆扁扁的馍,哈当厄尔峡湾就到了。不同于青山绿水的松恩峡湾,平坦壮阔,天与地连在一起,海拔1200米的高度让天地的界限在不远处交汇,云彩低低的,仿佛伸手就能够到天。地上还覆盖着白色的冰爽。我很享受这次难忘的夏日清凉,以至于还希冀着有朝一日再去体会另一个冷夏,冰岛。
2019年我和我爸的第26次旅行,跟团去了肯尼亚,这是我叨叨了两年的地方。为了去看一看真正的黑非洲,去看一看真实的《动物世界》。跟团都是散客拼团,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聚在一起,一个好处就是能了解不同的人生。而且目的地越小众,人的修养经历越高。这一次我们全团人都震惊了,因为团里有一位至今我遇见过的年龄最大的团友,79岁来自内蒙古的李爷爷。
我之前一直觉得我爸会是团里岁数最大的,直到遇上了他:李爷爷没有行李箱……一个背包,跟团旅行三年,30个国家,美国、墨西哥、澳大利亚、西欧、北欧、南非、埃及、土耳其……他信奉一句话: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人死了钱没花完。他说长寿的秘诀就是对生活要求少,顺其自然。我特别同意,并身体力行。
旅行中最想象不到的一次,应该就是在2017年去尼泊尔跨年,去之前我和大家一样,认为旅行就是去一个美好的地方,看美好的事物,睡好看的酒店,拍美美的照片。直到我见到了可能是世界上最脏的首都加德满都,旧长途汽车站似的“首都机场”;俩小时搓板儿山路开到山顶为了看新年第一缕阳光,结果不仅阴天蔽日,还彻夜放吵闹的音乐,夜不成眠;尘土飞扬,180公里开了11个小时的破路之后,我依旧不能接受这也是旅行,我们俩花了一万六就是看这样的地方吗?当时我写下了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纳加阔特的山上到奇旺的距离。
直到9个月后,经过漫长的回味和文字梳理,我终于明白了,那么多次旅行中最难忘的居然是尼泊尔。它脏,它不美,可它给我的记忆和启迪最多,颠覆了我对世界和生活的看法。旅行拓宽了眼界,眼界拓宽了意识界。现在回看那时的游记,在飞跃喜马拉雅山时的感悟,感叹儿时亲妈在孩子舌头上亲手画下的版图,满大街跑着的比姑娘还花哨的大卡车……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快乐,不是得到的多,而是计较的少。
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这么多年,旅行得多了,再回到我的家乡北京,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是物是人非,还是人是物非,其实啼笑皆非。
冯唐说:我把月亮戳到天上,天就是我的。我把脚踩入地里,地就是我的。
城市的夏天你不觉得耳边少了些什么声音么?小时候的夏天是由天然报信儿的家伙,很多人管它叫蝉、知了或者季鸟。我们家那儿叫他們小rener(四声),叫二Ede(一声),至今不知道这几个字儿怎么写。我把它们拿在手上玩儿,肚子上有两个弧形的是雄性,没有的是雌性。时光改变了一切,田地村庄拔起了商住两用楼,土地草地盖上了地砖和柏油路。现在,它们再也爬不出来了,最后一声呐喊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长大了,我们变老了,只是心还不愿意承认和接受,还停留在儿时的记忆里。可是身体已经硬拖着向前走,一刻不停留。
那些回不去的曾经,要吃绿叶儿包着的烤老玉米的日子,要用凉水冲着的大西瓜,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问一句“吃完了您”、“遛弯儿去啊”,穿裤衩儿背心儿摇蒲扇的夏天,是值得纪念的。
刘璐
爱说大白话的北京姑娘,网媒从业十年,终如脱缰的野马,驶离轨道,变身职业旅行玩儿家,游走于世界各个角落,用有限的时间记录无限的娑婆世界。携程签约摄影师,多家媒体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