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四月杜鹃盛开

周勇

己亥冬，武汉突发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国。腊月二十九，武汉封城，湖北告急。及至庚子开年，正月初一，中央开会。随之各省市区一级响应，全国进入非常时期。举国援助武汉、湖北。

遥想1938年，日军进攻武汉，举国保卫大武汉，武汉是抗日前线。彼时，重庆是战时首都，以重庆为中心的西部地区是对日抗战的大后方。川军出川抗战，英雄辈出;川人出粮出钱，倾其所有，大后方人民诠释了“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

此时此刻，武汉再成前线，重庆又是后方。这是将记入中国历史的事件。

在此期间，作有一文，承蒙《红岩春秋》相约，发表于此，以记其史。

重庆人挺身而出

年三十，大红灯笼挂起来了，鼠年窗花贴起来了，人们欢声笑语，桌上摆起了佳肴，杯中斟满了美酒……

就在即将举杯的时候，那一声紧急集合的号令，那一支戎装整齐的队伍，那一声互道珍重的祝福，那一阵紧握不放的双手，那一对热泪相拥的母女，那一架拔地而飞的银鹰，把第一批重庆医疗队员送往武汉。

这一刻，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恨不能，生双翅，同上战场。

湖北，是我的老家，也是无数重庆人无法割舍的故乡。

对今天的重庆人来说，十之八九都是“湖广填四川”的后代。600多年前，千千万万的湖广人，抱着祖宗的牌位，怀揣故乡的泥土，扶老携幼，艰辛跋涉，从湖北出发，迁往四川、重庆。正是他们的到来，让凋敝的川渝人口迅速增长，荒芜的土地大规模开垦，衰败的农业得以复苏和发展，大小城镇星罗棋布渐次繁盛。

在“湖广填四川”移民运动中，重庆有着极为特殊的地缘位置——重庆是湖广移民进入四川后定居、繁衍、创业的重要地域之一，也是再向全川扩散或“二次移民”的“中转站”。我们的先祖插占为业，繁衍传承，生生不息。

而此刻，新冠肺炎正在肆虐，亲人的生命岌岌可危，故乡的土地在呻吟，湖北人民在受难，国家处在危难的关头！

亲有难，国有危，故乡的子孙怎能袖手旁观，今天的重庆人怎不挺身而出？！

驻渝部队冲在最前面，无数的重庆人紧紧跟上。截至2月28日，重庆共有十八批医疗队1636名队员（不含部队）在湖北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其中，共七批812名医疗队员在孝感。勇士源源不断，尽锐出战，迎难而上。赴武汉，去荆门，到天门，尤其是金银潭医院、火神山医院、泰康同济医院最前线。

在逆行的队伍中有许多熟悉的身影，更有许多年轻的朋友。有参加过非典、汶川地震的老战友，有入行不久崭露头角的新人，有医术高超的医生，有精心暖心的护士，有斩关夺隘的专家，有冲在一线的新闻战士……他们的出征，肩负着重庆人的乡愁，代表着重庆人对故乡的眷恋和回报。舍生忘死，慷慨悲歌。何其雄壮，又何其悲壮！

疫情当前，后方的重庆人都希望能够为抗疫出一份力。他们捐资捐物，出人出力，支援前方，是前方将士的坚强后盾;他们舍生忘死，救死扶伤，尽责守土，站岗放哨。更多的平民百姓，听从号令，自动宅家，推迟婚礼，延缓探亲，在家办公，网上做事，决不添乱。

“武汉胜则湖北胜，湖北胜则全国胜。”这是党中央的号令，也是重庆人难舍的血脉担当。

无法割舍的故乡

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讲，我们的老家在湖北孝感乡。我每去湖北，他总要嘱我带回一包孝感麻糖，尝尝家乡的味道。

等到退休了，我终于有机会前往湖北寻根，这才發现，“此孝感”非“彼孝感”。

多年的追踪，我终于在重庆市巴南区惠民乡龙凤村找到了祖先留下的“八棱碑”，上面明确记载，我们重庆周家来自今天湖北省黄冈市的“麻城县孝感乡”，地处武汉东北。

这个小小的乡，却有一个天大的名字——“孝感乡都”。据考察，以“乡”治为“都”者，这恐怕全国独一无二，因而人称“天下第一乡都”。明清时期，这里是湖广移民入川的主要集散地，今天川渝地区的人大都认这里为祖籍地。直到明初，孝感乡仍存。到成化八年（1472年），孝感乡废，其属地并入仙居乡。

今天的“孝感市”在武汉西北。在当年西迁路上，湖广移民就发现了这个叫“孝感”的地方。它是大多数湖广移民陆路西迁的途经地，也是一部分湖广移民的故乡。

不论历史如何变幻，区划怎么演变，“孝感”二字已嵌入重庆市民的记忆，是挥之不去的乡愁。

遥念前方，我想起了2014年推动和参加重庆日报、重庆晨报“重走湖广填四川移民之路”大型采访活动的日子，赶紧翻出我编的那本采访报道集《君从何处来》，以慰乡愁。那是重庆新闻人对湖广老家的回馈。

身处后方的重庆学者也没闲着，大力推动与湖北有关的研究项目的实施：声援处于病毒围困中的武汉学者，保存好抗疫时期未来研究城市历史的珍贵史料;加快撰写《湖广填川重庆人》的进度，今年就要出版;抓紧与被隔离在武汉大学的博士生商讨清末中英宜昌谈判与中日马关谈判的著作，也是今年的任务。为声援武汉，西南政法大学教授撰写抗疫评论，投入舆论战斗;一位博士后通过网络联手四省艺术家，共同创作了由她演唱的新歌《亲你》，赞颂推迟婚礼、奔赴抗疫前线的医务情侣，等等。

在守望相助的日子里，我们对前方勇士最深情的期待是“春暖花开之时，我们接你胜利凯旋”。而我，更渴望前往麻城，看看那里的乡亲，那里的“高岸河码头”，那唯一以“都”称名的“孝感乡”，去拜祭“黄麻起义”“挺进中原”的革命先辈们……

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可以想象，那时龟峰山上的杜鹃花，必将如烈火，如红霞，如旌旗，如号角，漫山遍野，山呼海啸，扑面而来，万千绚烂。

山水相连，血脉相通。

因为，我们都是湖广人，我们都是中国人！

（作者系重庆市地方史研究会会长）

编辑/韩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