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剑小子

林风

阳春三月，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按说在这样一个时节，身负绝世武功、艺成下山的少年阿平本该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才对。但此时，紧握名震天下的流星快剑，阿平却是一脸沉郁，眉头紧锁，心中無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昨天，一片紫藤花飘落的花雨间，阿平出剑如电，剑光稍纵即逝，以至于空中的花雨竟似毫未受力一般，依旧轻飘飘洒落一地。直到片刻后一阵风起，满地落花翻卷，方才清晰地看到，所有的花瓣竟都齐齐地在中间分成了两半。

“哈哈，好一招漫天剑雨！”师父轻轻颔首，将阿平唤到面前，“平儿，你的流星快剑终于练成，明天就可以下山闯荡江湖了！”

“是，师父！”平儿躬身下拜的同时，脸上已满是睥睨天下的气概。

师父微微闭目：“这次下山，你须依我一件事。明日下山后，自日出至午夜之前，这快剑你只可使用一招。”

“一招？”阿平大惑不解。不等他细问，师父已转身离去。

只能用一招，好奇怪的规矩啊！为了这件事，阿平昨晚一夜辗转，直到现在一早下山，依然满腹疑问。唉，既然只能用一招，只盼今天不要遇到什么意外才好！原本豪情万丈的阿平，边走边无奈地想。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路过一处灌木的时候，只听一声咆哮，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朝阿平猛扑过来。

“好个畜生！”阿平艺高人胆大，本能地便要拔剑杀虎。但流星快剑刚拔出一半儿，忽然想到今天时辰尚早，如何能轻易地将唯一的一招用去？想到这儿，阿平身子轻轻一扭，闪在一旁，之后片刻不停，几个起落之后，已将老虎远远甩开。

刚要接着往前走，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动，闪出两只小虎的身影。小虎脚步踉跄，瘦骨嶙峋，嘴里发出阵阵呜咽之声，看去甚是可怜。

“难怪大家都说老虎不会轻易食人，方才的母虎定是为了孩子，才冒险偷袭于我！”想到这儿，阿平心中一动——还好刚才自己没有轻易动手，若是杀了那母虎，这两只小虎岂不成了孤儿？

这么想着，握剑的手已不似刚才那么紧张。

日上三竿时，阿平来到山脚下的一片密林间。刚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忽听左手边不远处传来一阵兵器交击之声。他压低脚步，赶到近前，拨开杂草一看，只见身前的一片空地上，一青一白两个中年人各持长剑，正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但见人影纷飞，剑光如幕——竟都是绝顶的高手。

这时两人身形乍分，只听红脸青衣人朗声道：“盗神，我追捕你整整一十六年，今日终于让我赶上，你还想再逃么？”

“哈哈哈！”另一个圆脸白衣人大笑一声，道，“捕神，今日我绝不再逃半步，但能不能抓得住我，却要看你的本事了！”

“好！”捕神大喝一声，一挺长剑，欺身又上，两人再次打在一处。

“原来是捕神在捉拿盗贼！”从他们的谈话之中，阿平已知晓二人的身份，看两人动手的情形，似乎功力旗鼓相当，短时间内只怕难分伯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义道的本色，不如我上去助捕神一臂之力！”阿平刚要上前，忽然想到自己只有一招可用，“不行，必须到最紧要的关头，可以一招制敌，将盗神重伤，方能动手！”

这一等不要紧。只见两人刚开始打得难分难解，险象环生，越到后来，招法虽仍是谨严，却分明少了一丝拼勇斗狠的味道，再到后来，两人的一招一式之间，竟然满是尊敬之意，俨然成了好友之间的切磋比试。

“这——”阿平正看得莫名其妙，只见两人再次分开，双双宝剑还鞘，四只手却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哈哈哈，”捕神眼神热切，“早知道你虽然名为大盗，但专抢不义之财，劫富济贫。我虽钦慕，但——”

“哈哈哈，不用说了！”盗神也是一笑，“若不是知道你高风亮节，而且多次回护于我，我又怎会处处回避于你，免你难堪！”

“哈哈哈哈！”这次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大笑起来。

“今日一战之后，我捕快之责已尽，再不畏世人之口——非是我不肯秉公执法，只是力所未及！”捕神狡黠地一笑。

“哈哈！”盗神早会其意，“世间虚名我早就看透了，不过你还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够胜我！”

“哦？”

“痛饮三百杯，不知你敢是不敢？”

“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在下舍命相陪！”

说完，两人大笑着，携手往林外走去，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直落到木在原地的阿平的身上。

“好险啊！”阿平暗自唏嘘，“如果刚才我贸然出手，伤了盗神，现在岂不成了大憾？”

这么想着，似乎对师父要求自己今日只能使用一招的用意有了些顿悟。

日头西斜之时，阿平来到树林边缘。刚欲出林，忽见前面几丈远的地方，有个人影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定睛一看，阿平心下大惊，原来那人的脖子担在一根绳索之中，正欲自尽！

——不好！

没有片刻的犹豫，阿平身形展动，腰间长剑化作一道惊鸿，飞一般直取空中的绳索。砍断绳索的同时，身子在空中一个侧旋，将自尽之人抱在怀里，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这时阿平才看清，欲寻短见之人是个中年女子，因为救援及时，片刻之后已经悠悠醒转。

但女子发觉自己被救，尤其是看到阿平的装扮以及腰间的长剑之后，一边挣扎着坐起一边怒道：“哼，又是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江湖中人。你救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呜呜呜……”说到伤心处，一时间泪落如雨。

“这位大姐，你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细说出来？也许我真的能帮你。”

“你——”那女人仔细看了看阿平，犹疑半晌后，终于朝阿平轻施一礼，道，“方才情急失口，小侠勿怪。我父乃当朝御史，刚直不阿，因为得罪了权贵，罢职遭贬，但那些人定要置他于死地，派出高手一路截杀。一开始，还有诸多自命侠义之士扬言要保护忠良，但随着后来杀手越来越厉害，那些号称大侠的人便渐渐没了踪影。我虽侥幸逃得一死，但在这滔滔浊世，孤苦无依，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世上终究还是有道义存在的！”阿平紧紧握着手中的流星快剑，忽然明白了师父命自己今日只用一招的深意。今日发生的这许多事，不管是不是师父有意历练，自己都应该时刻谨记，流星快剑威力无比，但正因为如此，更需要慢用、慎用。而到了剑要出鞘之时，一招救一人易，但要维护正义，惩恶扬善，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么想着，阿平只觉手中的流星快剑变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