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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莱芜吴氏的家族文化

2020-08-26刘冰莉

人文天下 2020年14期
关键词:莱芜吴氏科举

“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我国传统社会,具有“家国同构”的特征。莱芜的名门望族大都是明初从河北、安徽等邻近省份迁来,历经明清两代,在古嬴大地上恪守忠君孝亲之道,秉承耕读传家之风,繁盛近六百年之久。在保持家族尊崇地位的同时,这些望族的子弟笃志好学,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经学功底、医学成就和书画造诣,充分显示了家族在文化传承上的特点和优势。基于此,本文以明清时期莱芜的望族吴氏为中心展开家族文化研究,以探析吴氏家族长盛不衰的深刻原因,及其在莱邑地域文化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一、吴氏的科宦

自隋代创建科举考试以来,学而优则仕,家族成员通过科举走向仕宦,而仕宦又保障了家族子弟在科舉中处于优势地位,如此良性循环,促进了家族发展,形成了科宦家族。据统计,明清时期莱芜进士及第者为29人,其中吴、亓、刘、魏四大家族的成员就占了9位之多,占总及第人数的31%。吴氏家族在地方望族中尤为突出,被誉为“一门三进士,父子五登科”。

吴氏于明洪武年间自枣强来居东港庄(今莱芜区颜庄镇南港村),最初以农耕为业,是普通的农家,以至于始迁祖与二世祖的名讳都已失考。这样一个以农耕为生的普通家族能成功转型为科宦世家,其背后必定有复杂深刻的诸多原因。

吴氏向科宦家族的转换始自迁莱后的第四代吴江,“吴之开科自讳江者举,天顺乙卯始”。吴江虽然没有中进士,但他经科举迈入仕途,改变了寒门出身的命运,为家族后代创造了良好的环境。到曾孙吴来朝,出现了“一门三进士,父子五登科”的盛况,至此吴氏家族成功转型为科宦家族,“我吴氏明初迁居以来,四世开科,甲第联者二百余年,载在谱中,历历可考”(《四修吴氏族谱》)。

吴江,字宗海,以《易经》中天顺乙卯乡试甲申会试副榜。明清的乡试是在京城与各省城举行的考试,分诗赋、策问与四书五经三科。吴江以《易经》中,可见参加的是四书五经科考试,这一科相对于诗赋与策问两科来说较为容易。吴江作为寒门学子,选择这一科显然是较为明智的。步入仕途后,吴江先后担任武乡训导、盐山教谕等职。作为学官,他率先垂范,“以道德淑人,朝夕升退讲堂,未尝有倦容,隆冬盛暑必端服危坐”,教导的学生“出其门者率为国珍,盖有胡安定之风焉”;致仕退居乡间之后,吴江仍诲人不倦,“诸生执经问难者如云,咸称为‘吴夫子云”(《康熙莱芜县志》)。

吴来朝,字义庵,为吴江曾孙,万历三年考取贡生。明清两代,秀才中成绩优异者可入京城国子监读书,所以称之为“贡生”。可见,吴来朝也是秉承曾祖吴江熟悉儒家经典的传统,才得以“岁贡”的身份任山西荣河县知县。此时的吴来朝已年过五旬,虽然之前没有仕宦经历,但凭借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深厚的儒学修养,吴来朝把这个偏远的小县邑治理得井井有条。“县民游惰,土地荒芜,来朝出资购茅棘,民争芟刈送县庭。乃教民耕,给以牛种,岁除一县皆化为良田,又令夫人教人纺织。由是户口繁盛,甲于他县。生平取法圣贤,孜孜好学,不慕显贵。”(《民国莱芜县志》)由于吴来朝造福于荣河县民众,荣河人民特地为其立了一座生祠。

祖辈父辈皆由科举入仕途,经过几代积累,吴氏家族的文化积淀日益深厚,在家族文化的熏陶下,吴来朝次子吴鸿洙、季子吴鸿功、孙吴暐先后中了进士,其长子吴鸿渐系万历五年选贡,其孙吴曙中万历四十年壬子科举人,这就是所谓的“一门三进士,父子五登科”。一时之间,家族鼎盛,吴氏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

吴氏族人在任上均兢兢业业,为官颇有政绩。吴鸿洙,万历十四年丙戌科唐文献榜进士,官至浙江参政,在任上积极平定倭患,“驻海上三年,简练士卒,皆精锐可用,东南晏如”(《康熙莱芜县志》)。时人对其评价颇高:“为人襟期磊落,丰标俊伟,发论洞见本末,身都贵显,与人处常抑然自下如不及。至当官,临事裁断,确然不为旁议所挠。”(《续修民国莱芜县志》)吴鸿功,万历十七年己丑科焦竑榜进士,“任吏科给事中,转兵部升山西提学道晋陕西参政,治绩文章一时卓著。与鸿洙齐名,号‘二吴”(《民国莱芜县志》)。吴暐,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赵秉忠榜进士,历任户部郎,河南守道转湖广按察副使、山西守宁道副使、大同分巡道等职,成为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卢公象升倚为新膂,曰:‘安封疆奠社稷,非吴瞻城不可。”(《康熙莱芜县志》)

其他在科举仕宦中脱颖而出的吴氏族人如下:吴?,系吴鸿功季子,举崇祯丙子乡试;吴晖,万历四十年壬子科举人,系吴鸿洙仲子;吴介石,嘉庆九年甲子科举人,翰林院庶吉士潘绍烈称其“弱冠擢邑秀,文名噪一郡,受知于刘金门先生,试辄冠军,遂以甲子科魁乡举”(《六修吴氏族谱》);吴德裔,字志伯,康熙二十九年贡生,“贞能守道,行不逾方,值癸未之难(此处疑有误,“癸未之难”发生于崇祯十六年二月初五日,而行略中称其卒于康熙五十二年癸巳八月二十三日)殉节以卒。翰墨流传至今不朽”(《六修吴氏族谱》);吴毓珍,字子重,号逸庵,乾隆元年丙辰贡生,“公为诸生不汲汲于仕进,竟以岁贡生终老”(《六修吴氏族谱》);吴琼富,字不详,任武职,“来朝族人,先任北京金吾左卫指挥同知,后改任济南卫,子孙世系”(《康熙莱芜县志》)。

二、吴氏的家学

吴氏家学为世代相传之学,是家族学术和文化资源的积累,渊源有自并带有家族学术文化的特点。从钱穆先生的“家学即经籍文史学业之修养”这个定义来看,一个家族的家学主要包括文学、经学、史学,其他如医学、书画、佛学等虽不是家学的主流,但也是其组成部分。

(一)文学

吴氏家族因科举的需要,以经学起家,但从吴来朝起,由于家族文化氛围日趋浓厚,他们的兴趣也转向文学,始以文著称于地方。“莱邑为古文者,始于吴来朝,而其集不传”,“(莱邑)自明以来,巨制鸿篇,项背相望,精者可以至于古,其次亦自成一家之言,特无人表章,故传者百无一二”。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吴来朝的文集并没有流传下来,现仅存《义庵公族田碑文》《忠贤祠记》《郭公生祠记》《重修莱芜县志序》,散见于《莱芜县志》《吴氏族谱》中。

吴来朝之子,曾任翰林院庶吉士的吴鸿功“工诗古文辞”,《莱芜县志·艺文志》载其诗四首,分别为《登魁星楼》两首、《鹏山泉》和《西发固原亲友祖饯郭娘泉感而赋此》。魁星楼、鹏山泉、郭娘泉分别为均是莱芜的风景名胜,古之文人士大夫多在“仕”与“隐”之间徘徊,这就是儒家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吴鸿功年少科举及第,历经宦海浮沉,向往退隐故乡的生活,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又使得他不得不继续仕宦生涯,而且还要有所作为。在这种心境下,他以作诗来抒发内心“隐而不得”的遗憾,这在《西发固原亲友祖饯郭娘泉感而赋此》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卓锡何年此问津,西风千里暗伤神。等闲莫逐桃花浪,留与贫僧作主人。”固原为今宁夏固原市,位于西安、兰州、银川三省会所构成的三角地带中心,吴鸿功曾官至固原兵备道,这首诗于赴任离开莱芜时饯别宴上所作。郭娘泉东南一百米处有泉河寺,又名灵泉寺,相传始建于明朝中期,现遗址尚存。

除《莱芜县志·艺文志》所载吴鸿功诗四首外,六修《古嬴吴氏族谱》亦载有组诗《东归咏怀》,其中五言律诗十七首,七言律诗十首,七言绝句四首,以及其他创作日期不详的诗歌若干首。《东归咏怀》组诗前有小序:

“万历戊戌杪冬之四日,余正视事固原,忽闻仲兄大参之讣,弃官东归。悲病之余,投绶恨晚,途中触景辄痛,每痛辄咏,漫成数十首。友人多索之,不能笔应也。爰付剞劂,志余怀耳。净明居士吴鸿功志。”

吴鸿功与仲兄吴鸿洙手足情深,接到兄长病卒的消息后,由固原一路东行,奔赴故乡莱芜奔丧,一路景物时常触发对兄长的思念,遂行诸于诗,真切感人。如五言律诗《泾州道中大雪》:“底是泾原雪,偏当归客车。陇云迷雁度,乡信渺鱼书。物化难窥谛,生涯且问渔。思兄魂欲断,涕泪满襟裾。”

吴氏后人中,吴介石亦尤长于诗,“诗体非一,或为美人芳草,或为精金粹玉,而变徵之音则幽思哀感,悱亹动人,至覃思豪兴奋于笔端,如万壑争流,汪洋奔赴,又如风云变幻,顷刻万态尽具情笃,故其道精非可伪为也”(《民国莱芜县志》)。其弟子翰林院庶吉士潘绍烈评价曰:“盖诗宗太白,人亦颇近之。”(《六修吴氏族谱》)吴介石著有《铁山诗稿》,因字铁山,诗稿以其字命名,“别有文集若干卷,日记若干卷,皆散佚,惟诗稿尚存”(《民國莱芜县志》)。

(二)易学

“邑人所称:‘吴氏,易者是也。”(《续修民国莱芜县志》)吴氏以易学在科举中取胜,从此进入仕途,所以易学成为吴氏的家学。易学的传授,往往始自吴氏子弟的幼年时期。“(父吴畿)教不孝以《周易》《春秋》及四书与才子古文,口授指画曰:‘《易》乃吾家世传尔,克读则为孝子,不然非吾儿也。”(《六修吴氏族谱》)吴氏对易学的重视一方面来自科举,寄希望家族子弟以经学继续在科举中取胜,一方面也源自对子弟品行的教育,如吴畿以《易》“比之匪人,不亦伤乎”教子“交必端人,远匪类”。在父亲的影响下,吴毓珍“生平以理学自任,读书无所不通,而尤遂于易。尝谓易之体刚柔尽之易之,用一中尽之,五经四书皆易之蕴。……公初学《易》,录程朱理说于壁间,坐卧不释,久之忽有开悟,遍阅诸卦,涣然以解。泰安赵国麟尝见其所论著,叹曰:‘吾学不逮此,然子之说何其似来瞿塘也。所著有《易理图说》,藏于家”(《六修吴氏族谱》)。

与吴毓珍在学术上成就斐然有所不同,吴映主要以易学思想砥砺磨练自己。“好古文,读《周易》《昭明太子文选》……尝云:‘致命遂志,《困·象》语也,读《易》而悖此言,岂男子哉?”(《六修吴氏族谱》)吴映不仅以“致命遂志”来激励自己,而且加以躬行。“值乡试,主考以四书文三篇秘传于曾祖(吴映),曰:‘读此即获孝廉。曾祖愤然曰:‘复自道,何其咎,吾奚用此文为,遂弃之无何。”(《六修吴氏族谱》)“复自道,何其咎”出自《周易·小畜卦》第一爻,爻辞:“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意为回归自己的本位,按照自己的属性和自然规律办事,就不会犯错,结果是吉祥的。“孝廉”对读书人的吸引力自不必说,但若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吴映认为是违背自己本性的,故弃之。

吴从则从易学中较多地受到父子天伦的影响。“习《周易》,尝读家人彖辞至父父子子之句,则寝食俱废,第性激烈,言多赣,不解吐婉媚词。”(《六修吴氏族谱》)笃于父子之情以及受《周易·家人卦》的影响,吴从于莱芜癸未之难中随父殉难。

除文学、易学之外,吴家也可算的上是医学世家。例如吴灿,“太学生,邃于《易》,其家学也,又善《素问》之术”。清道光年间进士出身的翰林院庶吉士潘绍烈为吴介石门生,在为老师撰写的墓志铭中指出,吴氏家族不仅擅长《易》,医学亦为其家学。

三、吴氏家族繁盛的原因

吴氏家族繁盛于明清两代,历经近六百年而不衰,至近现代亦是人才辈出,现当代文学家吴伯萧就是出自莱芜吴氏家族。吴氏家族的繁盛是多方面因素所致,这与明清时期的社会环境及家族内部环境密切相关。就社会环境来说,莱芜位于齐鲁交界处,“古之嬴地,原属于鲁,继属于齐”(《嘉靖莱芜县志》)。齐鲁文化的熏陶与撞击,使得域内形成了丰富的历史文化积淀。明清两代,莱芜的地方官特别重视科考,如清康熙莱芜知县叶方恒在《建文昌阁小记》中指出:“明自洪武以迄嘉靖,登甲榜者止一人。前令傅公执形家言,移城之南门与学宫对,一时如延陵昆季联翩鹊起,百余年间发不一姓,彬彬称盛焉。”(《续修民国莱芜县志》)叶方恒为了延续当地的科举盛势,还特意在城西矿山之顶修建了文昌阁。地方对教育及科举的重视,是吴氏家族这样的科宦家族繁盛的文化土壤。

就家族内部因素来说,有以下五点。

一是孝悌友爱。吴氏家族在注重血缘的基础上,使家族凝聚为一个强有力的整体,排除一切困难不断发展。例如吴曙,“季父学宪公病,诸子孱然在襁褓,公昼夜视汤药,衣不解带者浃旬,……抚弟爱诲谆切,义兼师友”(《六修吴氏族谱》);再如吴况,“少孤,依母周太君,五岁就《外传》,日诵千言,夜侍太君绩于一灯下,……伯兄瞻城先生大器之”(《六修吴氏族谱》)。正是家族成员之间相互扶持,才使得家族兴旺,后继有人。

二是家教。吴氏家族特别注重对子弟的培养,德行教育对于家族子弟心性、修养有着重要作用。例如吴畿教子,“不得志则读书教子,交必端人,远匪类,……遇客必谦,非敬非谦非孝也。……非陶渊明之行乎?倘弃耕读则为下流”(《六修吴氏族谱》)。

三是家族联姻。这不仅关系到家族基因的优劣,也是家族社会结盟的重要手段。据县志与家谱记载,吴氏多与县邑中的名门望族联姻。例如,与明河南巡抚亓诗教家族联姻,使得两大家族在文化资源上共享,政治上相互扶持。

四是吴氏义田。“吴莱之世家也。开科自江始,置义田则自封君义庵公始。”(《六修吴氏族谱》)义庵公即吴氏七世祖来朝,吴来朝将俸禄捐出,“为族人买牛数十余只,诸贫者衣食粗给,流徙者亦各还乡井焉”,并捐义田数百亩,“为治城宅一所,以居族人之有事于县者”(《六修吴氏族谱》)。吴氏族人众多,贫富不均,义田的设置,可以周济贫困的族人,也可使族中贫寒子弟安心读书,不为衣食所累,客观上也保证了家族的繁荣发展。

五是家族迁徙。罗时进在《关于文学家族学建构的思考》中指出:“家族的播迁是较为复杂而又相当具有学术意义的问题,是研究血缘家族衍化以及人文意识转变的重要环节。”据统计,吴氏族人大都分布于莱邑东南六十华里范围内。在不断的迁徙中,吴氏以始迁祖为祭祀的祖宗,这就使得吴氏虽散居各处,但仍旧因宗法关系而凝聚在一起,促使吴氏家族繁荣发展,并为地方文化发展作出杰出贡献。

[责任编辑:刘  霞]

[项目简介] 本文系2018年山东省高校科研发展计划项目(人文社科类)“明清时期莱芜家族与家族文化研究——以亓氏、吴氏、刘氏、魏氏家族为中心”(项目编号:J18RB20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 刘冰莉,山东青年政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家族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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