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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2020-08-26

军工文化 2020年7期
关键词:龙口相框墓碑

下班的时候,大新突然接到悦悦打来的电话。

天色阴沉,大雨将至。悦悦在电话里恳切的话,大新意识到悦悦一定遇到难事了,他把车子开得飞快。

悦悦在平城没有什么亲人,丈夫两年前意外去世。大新去看望,悦悦伤心欲绝,不愿见任何人,悲痛一直盘踞在她心里。

大新赶到时,大雨已经哗哗地下了起来。楼道里放着两只纸箱,里面装着悦悦所有的家当,昏暗的灯光照在地面上,一只相框落寞地躺在那里。那是用子弹壳精心制作的相框,镶嵌着悦悦大学时的照片。

悦悦站在楼口,呆呆地望着对面马路。下班回家的人熙熙攘攘,相互依偎着,亲密地从她面前走过,她甚至能听到雨伞下爽朗的笑声。她却孤单一人,不知何处是家。她想起那个雨天,家俊来接她:“我们回家了,老婆!”她多么希望家俊再来接她一次。

悦悦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神情更加憔悴。大新迎了上去,悦悦突然抽泣起来,随即眼里涌出了一串串泪珠。

悦悦和家俊结婚后一直住在婆婆首付的房子里,她和家俊还贷。家俊的弟弟要结婚,婆婆托人带话,让她把房子腾出来。 家俊走了,婆婆就下了逐客令,她如何也无法接受,却让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大新……”悦悦一开口就哽咽了,从她的脸上,大新看到那些因为悲伤而加深的抑郁,像是涂抹上去的乌云。悦悦抱住他,就哭了起来。大新呆呆地站着,他从来没有和女人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甚至恋爱时也没有牵过女朋友的手。

悦悦刚刚三十出头,长得很漂亮又温柔。大新一直劝悦悦重新开始,但悦悦固执地坚守着内心,油盐不进,人们的好意一点也没有用,她始终那样深深地爱着已故的家俊。

大新和悦悦是大学同学,那年部队来大学招生,大新报了名。

大新入伍的前几天,同学聚会,好朋友家俊说:“大新同学光荣参军,不如明天咱们去爬山,为大新送行。”家俊是学校登山协会主席,自然是一呼百应。

出发前,大新邀请悦悦和他们一同前往,悦悦欣然答应。悦悦以为只是一次郊游,没有换装就跟着他们匆忙出发了。没有想到进山后,又是爬坡又是过河,悦悦穿着裙子和皮鞋,苦不堪言。上山时大新在后边推,家俊在前边拉。过河时大新干脆抱起她,家俊在河岸上接应。

大新到部队后,前两年和悦悦书信频繁,大新几乎一个礼拜给悦悦写一封信,但悦悦的来信却越来越少了。有一天大新终于盼到了悦悦的来信。

悦悦和家俊结婚了。大新的爱情仿佛一团火被一盆冰水浇灭,他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非常后悔,失恋的天空一片昏暗。

在一个沙尘暴的夜晚,野战通信突然中断,大新不由分说地外出查线,不慎从天线杆上滑落摔成重伤。大新命大没有落下残疾,出院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怔怔地盯着悦悦的照片发呆。悦悦结婚,无论如何得送她一件礼物。他用子弹壳做相框,焊接的声音,每一响都是一个空洞的毫无意义的符号。

在部队,战友给大新介绍过两次对象,都不了了之。转业平城后,也谈过一两次恋爱,但始终也没有遇到像悦悦那样心仪的女人。至今依然独身一人。

命运就是上苍突然从天上掉下的石头,不幸砸中了家俊。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大新为家俊感到不幸,更为悦悦感到悲伤。

家俊出事那天,大新去医院探望。“医生尽力了。”悦悦哽咽着说:“我很害怕,我真的怕极了!”她停了下来,开始大口的喘气。

大新向悦悦走去,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落了一地霜。她转过去,伏在他肩头抽泣起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要塌下来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怎么会碰到这种倒霉的事情,怎么会是家俊?”“我们结婚才几年……”她呜呜地哭起来。

大新拍着悦悦的肩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天夜里,大新彻底失眠了。大新坐在书桌前,给悦悦编辑微信。他非常痛心,真诚地安慰这个处在极度悲伤的女人。“你可以重新开始。”“你有选择新生活的机会。”他编辑了几次总觉得有乘人之危之嫌,挖空心思也找不到要表达内心的词汇。编了删,删了编,折腾了一夜,也没勇气发出去。

大新找各种借口去接近悦悦,如约她出来和同学聚聚,或是给她送一点时鲜果蔬。大新绕着圈子将自己的想法流露给悦悦,她总是用别的什么事岔开。

大新把纸箱搬到车上,轻声地问:“去哪里?”“随便。”悦悦无力地坐在副驾位上,闭上眼睛。她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原想先住几天宾馆再说。可眼下这么大的雨,还有这些行李怎么办呢。

汽车拐上了高速路,朝着大新的住所驶去。路过一个叫唐园的地方,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悦悦说:“我们进去看看家俊吧。”唐园是平城一处陵园,家俊就葬在这里。

大新在商店买了香和鲜花,递给悦悦。细雨朦胧,他们向陵园走去。

一个穿着艳丽服装的女子站在家俊的墓碑前哭泣,不难看出,这个女人和墓碑下已故的男人有着深厚的感情。

悦悦突然停了下来, 惊讶地如同石雕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内心翻滚着激烈的想象,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她想起前些天去银行办理理賠,银行保单收益人是她和另外一个人。她手里的合同明明写着她是唯一的收益人,怎么会还有一个收益人呢?那个人是谁?银行说是商业秘密。这个人会不会是她?悦悦心里一阵阵的揪痛。

不一会儿,那个女人转过身径直朝大门走去,腥红的夕阳摇曳着难以捉摸的影子。

悦悦站在家俊墓碑前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她抚着墓碑说:“家俊,我来告诉你,咱们的家没有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悦悦泣不成声,她看着那个女人留下的祭品,愈发的悲伤,继而大声地哭了起来。

沉默了好长时间,悦悦擦着泪水汪汪的眼睛说:“我想去龙口。”

大新看看时间说:“天都要快黑了,要么明天吧。”

“我就是想去。”悦悦倔强地说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龙口。龙口是平城一个休闲景区,有许多宾馆。

黄昏降临了,悦悦站在日暮苍茫的平河口岸上,望着烟雨茫茫的河流,断断续续地说:“大新,记得吗?就是在那,你把我救上了河岸。”悦悦指着河滩,声音在颤抖。

“那次可真危险啊!”大新望着滚滚的河流,若有所思地说。

那一年学校组织春游,悦悦不小心落水,她像一片树叶在河水中打旋,眼看着就要被河水冲走,同学们都惊呆了。大新突然跳进湍急的河流里,拉着悦悦拼命地爬上了河岸。

“那次多亏你了。”悦悦饱含着泪水看着大新。

“我只是搭把手而已,这你还记得。”

“我今天就住在这里了。” 悦悦忽然大声说。

他们跑了几家宾馆,都是客满。大新带着悦悦来到自己的住所,已经下半夜了。

大新让悦悦去洗澡,早点休息。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久就听到水流动声和低低的哭泣声。

雨水顺着玻璃窗缓缓流下,就像泪水一样在心里流淌。大新感到潮水般的困意,越来越重,他躺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

天亮了,雨也停了。悦悦穿着睡衣拉开窗帘,一抹阳光照了进来。大新抬起头看,悦悦站在窗前,她的长发被风吹起,白色的睡裙衣袂飘飘,窗外小鸟啼鸣,天空映照着红霞,大地正在慢慢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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