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的气质与言论
2020-08-21何汉杰
何汉杰
中国艺术研究院
2100 多年前的某一天,司马迁翻开《孟子》,读到梁惠王问孟子“何以利吾国”时,不由得放下简册,为之慨叹:“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1]谋利是一切祸乱的开始,从天子以至于平民,都有好利之病。这是孟子的无奈,大概也是司马迁的无奈,这样的慨叹已经有很多次了。
司马迁距孟子200 余年,但他对孟子的生平概况所知已不多。他为孟子作传,只有137 个字,虽然道出了孟子的处境与选择,然而终究太过简略,我们不妨拿起司马迁放下的书,从“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2]接着往下读,来体会这三万余言中的英气与哲思。
厥字不传 父母无考
司马迁对孟子的生平着墨甚少,东汉赵岐作《孟子注疏》,在题辞中对孟子生平的介绍也不多。唐宋为《史记》作正义、索隐、集解者,也并没有补充更多的材料。既然无法确知更多孟子生平的信息,那么我们不妨转换一下视角,从未知和疑惑中尽可能地了解孟子。
《至圣先贤半身像册》之邹国亚圣公 孟轲像
古人为人作传,往往要论及先祖、父母。要说孟子的先祖,需要从孟氏的来源说起。《左传》所记鲁国第三代君主鲁庄公立继承人时,鲁庄公的弟弟庆父想要夺位,与庄公夫人哀姜联手,杀了还未上位的庄公庶子般,后立哀姜的养子为鲁闵公。不久,庆父与哀姜发生奸情,共谋害死了鲁闵公,企图夺取君位。其时齐桓公在位,哀姜又为齐国人,所以图霸的齐国就派仲孙湫去鲁国打探情况,仲孙湫回国汇报时说了句很出名的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齐桓公听了这话,就想趁机灭掉鲁国,但被劝阻,于是出面干预鲁国政局,派人杀了哀姜,庆父也因此逃到莒地喝毒酒自尽。郑樵《通志·氏族略》里说:“庆父曰共仲,本仲氏,亦曰仲孙氏,为闵公之故,讳弑君之罪,更为孟氏。”[4]庆父杀了鲁闵公,有弑君之罪,为了回避恶名,改仲氏为孟氏。焦循《孟子正义》说:“孟子即以孟为氏,宜为孟孙之后。”[5]孟子的先祖可以追寻到作乱的庆父,但庆父之后,孟氏一族出了不少贤明的人。这其中,庆父曾孙孟献子“有令闻”,《礼记》和《韩非子》中载有他节俭的故事,《新序》载有他养士的故事;孟子在回答万章问“友”时,以孟献子为例,说他交友以德不以势。孟献子的儿子孟庄子有孝名,《论语》中曾子说:“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连孔子也称赞他的孝。孟献子的曾孙孟僖子,随鲁昭公出访楚国,不能以礼来处理外交事务,深以为耻,于是发奋学习周礼,临死之际遗命两个儿子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师从孔子学礼。孟僖子的孙子孟武伯,《论语》中有他向孔子问孝的事情。然而孟子世系在赵岐时已经难明,所以他用“或曰”来介绍孟子的先祖,但其中难明者不过几代人。
孟子为孟孙氏之后,孟孙氏为鲁国人,距孟子已经隔了十余代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逐渐分离衰微的家族,有些支系就迁到别的国家。孟子的先祖不知在哪一代迁到了邹国,于是孟子便成了邹国人。邹国在春秋时是邾子之国,到孟子时才改为邹国,是靠近鲁国的一个小国家,之后被鲁国或者楚国吞并。孔子为“鄹人之子”,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说“鲁国邹山……叔梁纥之邑也,孔子生于此”[6],误以“鄹”为“邹”;唐代陆德明《春秋序释文》讹“邹”为“鄹”,说孟子为鄹邑人于是后人有孔孟同乡的说法。
关于孟子母亲最有名的故事莫过于断杼择邻,这两个故事最早来源于《烈女传》。《烈女传》还讲到另外两个故事:一个是孟子娶妻之后,有一次进入内室,看见妻子裸身在内,很不高兴,于是转身离开不再进屋。他的妻子就向孟母告别要回娘家,说:夫妻之间的规矩,在内室可以不必遵守,我在内室有所松懈,丈夫就勃然大怒,是把我当成了客人。女人不能住在别人家里,请让我回娘家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夫妻之间闹矛盾,媳妇找婆婆告状来了,孟母叫来孟子,说:“夫礼,将入门,问孰存,所以致敬也。将上堂,声必扬,所以戒人也。将入户,视必下,恐见人过也。今子不察于礼,而责礼于人,不亦远乎!”[7]孟母以入门、上堂、入户的礼仪责问孟子,说他自己不守礼却苛求别人,孟子自知理亏,便挽留妻子。另一个是孟子在齐国,常叹气露出忧愁的神色,孟母察觉之后问他何以如此,孟子说自己在齐国不被任用,想要离开却又担心母亲老了,不能赡养。孟母陈说了一番妇人内修三从的礼节,又以“子行乎子义,吾行乎吾礼”来宽慰孟子。《烈女传》的出发点是赞扬孟母知礼善化,懂得为人母、为人姑母的道理。其说难以确证,姑且当作孟子早年生活的一些逸闻。但西汉去孟子时代不远,这些故事中应该传递着孟子生平的某些实情。其中,孟子成长于一个知礼守善的家庭,有一段勤学的经历,恪守孝道当是可信的信息。
关于孟子父母,还可以推知的是,孟父之死早于孟母,但是相隔不甚远,传说的孟子三岁丧父不可据信。《梁惠王下》说到鲁平公想要见孟子,却被嬖人臧仓阻拦,理由是“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就是孟子前丧父,后丧母,他祭母的礼仪超过了祭父的礼仪,臧仓由此说孟子不贤。乐正子见到鲁平公时说孟子之所以厚母薄父,是因为“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祭祀的礼仪需要祭祀者的身份来定,孟子祭父用三鼎,是在他为士之后,大概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祭母用五鼎,是在他为大夫之后。
说明了孟子的先祖、父母,再来看孟子的生卒之年。孟子的生年有周定王三十一年、烈王四年、定王三十七年、安王初年、安王十七年、安王二十六年、安王二十年前等说法,卒年有周赧王二十六年、赧王初年、赧王十三年、赧王二十三年、赧王二十年后等说法,但都缺乏古史的证据,是历代学者的推测。罗根泽先生辨析诸说,认为孟子大致“生于烈王初年,卒于赧王二三十年,当西历纪元前三百七十年左右,至二百九十年左右之间。上距孔子之卒,约及百年”[8],是一种很有参考价值的说法。
以上便是孟子早年的一些情况,虽然少有确知的信息,但是我们依然可以从中感受到孟子早年独特的气质。赵岐说“孟子生有淑质”,是说孟子生而具有美善的资质,如果结合前面的分析,或许可以说孟子早年具有一种知礼向善的气质。
未为圣徒 私淑诸人
孟子的时代距离孔子卒时大约不过百年,但孟子并没有他的几位先祖的运气,不能跟随孔子一样的人学习。在论说孟子的师承授受之前,不妨先来看看孟子出生前后的学术生态。在孔子卒后的一百年中,孔门弟子相继离世,孔子学说难传于世。这时候,儒家道术已经处于衰微的境地。主张“贵己”“重生”的杨朱和主张“兼爱”“非攻”的墨翟,虽然已经离世,但是他们的学徒遍布天下,势力很大。《尽心下》说:“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已矣。”《滕文公下》说:“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可见其时虽然杨朱、儒、墨三分中国,杨朱和墨家的势头已在儒家之上。提倡“法治”、鼓励“耕战”的法家,从管子发展而来,到孟子时势力已经相当繁盛,并且得到统治者的青睐。倡导攻战的兵家、倡言自然的道家、力主并耕的农家,还有其他言之成理不可胜数的各种学说一时并起,挤压着儒学的生存空间;而苏秦、张仪、公孙衍、淳于髡这些人施展纵横捭阖的辩术,助长了急功好利、聚敛民财、侵伐攻战之风。
这样的生态从学术的角度来看,是极其发达的;从世风、民生的角度来看,却是非常糟糕的,社会生活的基础被动摇,社会风气不断下行。孟子在这种情形中,自然而然地倾向儒家。这从地域上来说,是因为邹国毗邻鲁国,受圣人的恩泽,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从家庭来说,是因为孟子的先世、父母都遵守礼法,孟子自然受其影响;从个人来说,是因为孟子生性美善,有向仁恻隐之心。那么,孟子要求学,必然要投入孔子后学的门下。
面对儒学衰微的情势,孟子不免慨叹,他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曾子传圣人之说,以授子思,孔鲤先于孔子去世,孔子卒时,子思已过十岁,孟子生时,子思也已经故去。所以,孟子不能亲炙于子思之门,惟有跟随子思的门徒学习。这话的前一半是感叹,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其道德风尚,都难以历传五代,就连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不能幸免。自己生不逢圣人之世,不能跟随孔子学习。后一半是庆幸,虽然不能亲炙圣人之门,但是圣人的学问风神犹存,还能够跟随传续其学说的人求学。一则以悲,一则以喜。
圣人之学,弟子各传其一面,经历了三四代人的转述,必然生发出新的思想来。今天我们很难弄清楚孟子所说的“诸人”之学了,但子思距孟子较近,后世往往又将子思、孟子合称思孟,他们的思想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致性。我们不妨简单介绍一下子思的学术、人格,以便更好地理解孟子。《史记·孔子世家》中说“子思作《中庸》”,目前一般的观点认为《中庸》中的一部分为子思所作,一部分经过了后人的增辑改动。1993年出土的郭店楚墓竹简中有《缁衣》《五行》《性自命出》《六德》等,被认为是佚失已久的《子思子》中的内容。子思主要继承和发展了孔子的中庸思想,主张坚持道义,保持独立人格,提出“诚者天之道”的思想。其对道义的坚守为孟子所继承,其诚的内向追求开孟子心性之论。《孟子》中关于子思的记载有6 处[9],其中3处是称述子思之贤,其余3 处则叙述了子思处理具体事情的行为。一是子思居于卫时,有齐寇来犯。有人劝他离开,他说:“如伋去,君谁与守?”二是鲁缪公多次问候子思,并多次赠他肉食。子思很不高兴,还把缪公派来的人赶出大门外,拒绝接受礼物,因为这些“非养君子之道”。三是鲁缪公多次见子思,问他古代千乘之国以“友”的方式对待士人怎么样,子思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是错误地处理了君臣、朋友之间的关系。这三处可以看出子思为人耿介,坚守君臣礼节,能够直言君主之失。孟子称赞这种行为,应该也受了这种行为的影响。孟子还多次引述曾子的话,讲述曾子的行为,赞扬曾子重民、养勇、仁义、尽孝、尊师、自重、守义通变的言论、思想。虽则孟子的理想是做孔子之徒,但在与他时代更近的子思、曾子身上得到的启发也颇多。
郭店楚墓竹简《五行》(部分)
孟子在择师上由子思之徒上溯至子思、曾子,进而至孔子,以至孔子称赞的尧舜、汤武、周公、文武诸公。《孟子》中提到孔子的有80 余处,对舜的事迹称述尤其多,有近20 处。《万章下》中,孟子说:“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是说一人的善行能行于一乡,然后可以与一乡的优秀人物往来结交,推而至一国、天下都是这个道理。如果能与天下的优秀人物往来结交,但还觉得不足,那么可以与古代的优秀人物神交。朱子说:“是能进其取友之道,而非止为一世之士矣。”虽然师、友之道不同,但对于古人,颂其诗,读其书,可以师之,也可以友之。由此我们便可以看到孟子学问、精神的来处。
孟子何以如此呢?他大概对同时代的学者是有所不满的。孟子与告子辨性,与孟季子辨“义内”,阐发人性本善,仁义内在之说。孟子批评许行人人自食其力、无需政府组织的“并耕而治”之说,他从历史事实出发,以切近人事的态度说:“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孟子批评白圭“二十税一”的想法为野蛮的貉道,税赋过重是暴虐民众,税赋过轻则不足以供给政治事务,容易让国家趋于不备礼文的野蛮境地。孟子还批评陈仲子辞爵禄,苦行自给,却不能与人相处,不顾维系国家社会之道,是守小义而大不义;夷之为墨家之徒,信奉爱无差等,却厚葬其亲违背墨道,是“二本”;宋欲以利劝阻秦楚之战,最终三军之士将好利罢战,不能行仁义;淳于髡以不仕为高名却不忘富贵,任人重于食色而轻疑于礼,是“杨氏为我”的无君自私之徒。
从以上的辩论和批评中可以看出,孟子之学平易而渊博,他常从圣人之言和日常事物说起,将直陈己意和诘问彼失结合,直击问题的关键,以譬喻的方法来阐述自己的观点,贯穿论辩和批评始终的是他的睿智和刚正。
周流忧世 言藐大人
孟子学道既通,开始周游事诸王。其中最为显要者当属游梁、齐。诸家考证孟子游梁应当在梁惠王后元十五年,即公元前320年。第二年,梁惠王去世,孟子去梁游齐。其余孟子到过的地方包括宋、薛、邹、滕、鲁、任、平陆等。关于游历各国的先后,诸家说法不一,难以确证,姑且按传统的说法,以《孟子》所呈现的大致顺序来叙述孟子的行迹。所不同者在于,下文将采纳钱穆先生“孟子在齐威王时先已游齐”的说法[10],将孟子与匡章交游作为孟子第一次游齐经历,放在孟子游历的开端。《孟子》所记游历行迹,以言论为主,无论先后,孟子推仁心、行仁政的主张不移,其“说大人则藐之”的气质一贯,各家论孟子游诸国的先后不同,但论孟子的精神气质不异。
在孟子四五十岁的时候,齐威王时,孟子游事齐国。这一时期,他与匡章交游。《战国策》记载齐威王曾派匡章为将领抵御秦军,匡章深得齐威王信任,最终大败秦军。但是在取得战功之前,匡章因为和父亲为“责善”而意见不合,所以“通国皆称不孝”。这时候,孟子与他交往,还以礼相待,很多人不解。孟子列举世俗所谓的五种不孝的情形,认为匡章的行为没有一条是符合的,匡章与父亲不过是因为以善相责伤了感情。孟子的这番话,显出他不为众口所迷的识人之明。
周慎靓王元年,即梁惠王后元十五年,“惠王数败于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孟子游梁国,于是就有了让司马迁废书而叹的一幕:“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孟子以“仁义”二字哐啷掷地,以应对梁惠王问利之事。后有梁惠王问贤人是否也对观赏鸿雁麋鹿感到快乐,孟子以文王筑灵台、灵沼与民同乐的事情应对,意在劝其重民为善。又有孟子以杀人以杖、刀和杀人以政无异劝梁惠王抚恤民众。又有梁惠王以自己尽心于国而民众不见增多问孟子,孟子说出了一番十分著名的话:“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又有梁惠王以自己东败于齐、西丧于秦、南辱于楚的经历问孟子如何才能雪耻,孟子对曰:“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孟子的这两处言论,不用过多解释,我们便能看出其中的逻辑,要重农事、节利用、省刑罚、薄税敛,对民众施行仁政,让民众获得物质上的安定富足,进而引导民众修行孝悌忠信之义,那么王业自然可成。
可惜第二年梁惠王便带着未能雪耻的遗憾离世了。其子梁襄王即位,孟子觐见,襄王好战,上来就问天下怎么才能安定,孟子出来之后跟人说:“望之不似人君。”于是,去梁返齐。
孟子再次来到齐国是在齐宣王元年,公元前319年。到齐国边境时,孟子向守境的吏卒打听齐国的重要禁令,之后才敢入境。他听说齐国四郊的门里面有方圆四十里的捕猎场,杀死场地里麋鹿的人,要判处如同杀人一样的罪刑。有一次,齐宣王问起孟子说,文王的苑囿七十里,民众依然觉得小,为什么我的苑囿四十里,民众还觉得大呢?孟子说,齐国四十里苑囿是陷民于死地的场所,民众当然觉得大。这便是孟子在齐国所面临的情境,君主暴民、好战而不自知;民众“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
齐宣王与孟子的对话从问齐桓、晋文之事开始,孟子以仲尼不说,后世无传将齐宣王的问话从霸道引向王道,进而抛出“保民而王”的观点。然后孟子讲了从大臣胡龁那里听来的齐宣王将衅钟用的牛换成羊的故事,强调齐宣王因见牛恐惧而不忍杀的恻隐之心,想要齐宣王将这种恻隐之心进一步扩充为仁心仁政。齐宣王听了这番话很高兴,说:“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谈话继续,孟子以“‘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的假设悖谬之语,引出齐宣王“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的荒谬行为,并进一步指出齐宣王并非没有能力保民,而是不愿意施行仁政,导致了爱物重于仁民,丧失为政的先后次序而不自知。孟子乘胜追击,他告诉宣王想要实现征服天下的愿望,就要回到行仁政的根本上来。他说:“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施行仁政,天下人心所向,称王天下便势不可挡。终于,齐宣王被说动了,他说:“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仁义之道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孟子又说出了对梁惠王说的那番话:“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这是孟子为政的法宝。
大概这时,孟子做了齐国的国卿,齐宣王便时时以为国之事相问。齐宣王问与邻国交往之道,孟子对以“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齐宣王承认自己有好勇的毛病,孟子顺着宣王的性子,劝勉他行“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的大勇。齐宣王问接见诸侯的明堂能不能拆毁,孟子对说“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进而以文王发政施仁必先考虑鳏寡孤独,劝王为善,并针对宣王喜爱钱财和女色的毛病,分别列举公刘爱财也能考虑百姓的爱财之心,周太王好色也能体恤百姓的好色之愿的例子来劝宣王忧民之忧,乐民之乐。但是孟子苦口婆心的劝谏,可能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于是有了孟子对齐宣王说“四境之内不治”是王的过错,王应该亲近贤臣,并让其所学发挥作用。这时,他大概已经意识到在齐国推行大义、施展抱负是不可能的了。
孟子返回齐国遇到的一件大事是齐国讨伐燕国。打仗之前,齐宣王问孟子的意见,孟子对以“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默许了齐国的攻伐。齐国占领燕国之后,诸侯谋划伐齐救燕。孟子对宣王说,本来伐燕是要救燕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但现在齐军却杀死他们的父兄,抓走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抢走他们宝器,当然会激怒各国。要求“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现在停止侵略,施行仁政还来得及挽救。但齐宣王并没有听从孟子的劝告。过了两年,燕国人叛离齐国,立公子职为王。这之后,孟子便离开了齐国。
言不见用,道不能行,离开齐国是孟子不得已的举动。他辞官之后,齐宣王有挽留之意,说今后不知是否还能再见面。孟子此时年事已高,听了这话也许会闪过一些伤感的情绪来,他回答说:“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不敢有所求,但这是我所愿。齐宣王又派大臣时子转告孟子“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要给孟子最好的房子,要供养他的弟子,好让官民有所敬重效法。但齐宣王的诚意最终不过富贵利禄而已,并不得孟子之心。仁义之道,何其难行!孟子在齐国西南的昼邑住了三天才最终离开,于是有个叫尹士的齐国人讥讽他不能识别齐王的不贤,来齐国是想求取国君的恩惠,离开时又在昼地住三天,是不想走的意思。孟子听闻,哀叹道:“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虽然不得已而离开,但他依然怀着齐王能改变主意的希冀,既然齐王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那么离开也就变得坦荡而无憾了。
之后,孟子曾在宋国居住,后经过薛国回到邹国。孟子弟子陈臻问说:“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陈臻对孟子接受馈赠与否的行为有怀疑,所以发问。从他的问题中,我们还得以知道,孟子离开齐国之后,经过了宋和薛两地。孟子对陈臻问题的回答是,在宋国时,将要远行,宋王赠送盘缠,我得接受;在薛地,路上会有危险,需要戒备,薛君赠送一点买兵器的钱,我也接受。但是在齐国,齐王没有理由就送钱给我,是要收买我,君子怎么能被收买呢!对于赠金的接受与否,取决于当时的处境,符合道义便接受,不合道义便拒绝,这是孟子做事的原则。
孟子在宋国时,在诸侯国普遍发生卿大夫夺权的大背景中,旁支戴氏已夺取宋国政权,但戴偃称王不久。《孟子》书中没有孟子与宋王的对话,可见孟子在宋国的时间不长。但《孟子》中记录了孟子和宋国大臣戴不胜的对话。大概是戴不胜向孟子请教使宋王向善的方法。孟子先设譬喻说,假定有个楚国大夫想让他儿子学齐国话,一个齐国人教他,许多楚国人干扰他,即使天天鞭打逼他学,也不可能学会。但如果带他到齐国都城闹市上住上几年,即使天天鞭打要他说楚国话,也是不可能的。设置这样的情境之后,孟子说薛居州是良臣善士,如果王宫中都是他那样的人,宋王找不到一起做坏事的人;但如果王宫中都不是薛居州这样的人,宋王也就找不到人一起做好事了,所以要想让君王向善,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孟子阐发了聚贤的为政思路,也充分展示了善设譬喻,正反夹击的论说技巧。
孟子在宋国的另一件事是,滕文公做太子时要到楚国去,经过宋国时去拜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滕文公从楚国回来时,又去见孟子,原来当时的人多不知性之本善,以为圣贤为不可企及,所以滕文公对孟子的言论也有所怀疑,以为为善近圣或许有别的简单易行的说法。孟子当然明白滕文公的疑惑,于是孟子强调说古今圣愚之性相同。又说滕国虽然小,但只要去恶为善还是可以治理好的。这是《孟子》中首次谈性善的问题。
《风俗通》说:“(孟子)绝粮于邹、薛,困殆甚。”[11]大概是说离开宋国的孟子,经过薛地时,经历了孔子在陈、蔡的遭遇。孟子在薛,接受了五十镒的赠金,说其困殆之极,无法确证,聊备一说。
孟子返回邹国时,赶上邹、鲁两国发生冲突,邹国官吏牺牲33 人,百姓却没有一个为他们而死的。邹穆公十分愤怒,想要惩罚百姓,于是去请教孟子。孟子说,凶年饥岁,邹国官吏面对百姓的饥饿流离无动于衷,现在是他们报复的时候。并趁机劝导说:“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将曾子“出乎尔者,反乎尔者”的话演绎为行仁政、重民生的政治思想。孟子在这时已经具有了很大的影响力,不光邹穆公遇事要请教孟子,滕国君主遇事也去请教他。当年在宋国拜见孟子的滕国世子滕文公,对于孟子的性善之说念念不忘,这时候遭遇了父亲滕定公薨逝的变故,就派老师然友去请教孟子,孟子告诉他夏商周三代从天子到百姓都要守丧三年。滕文公准备照办,遭到父老官吏的阻挠。然友再次到邹国请教孟子,孟子说:“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意在劝导滕文公按照孔子的话为父老官吏做出榜样。滕文公照办,果然赢得了大小官吏和族人的赞赏。
滕文公以礼聘孟子,孟子就到了滕国。滕国是个夹在齐国和楚国中间的小国,从上文的叙述中,可以看出滕文公有治理好国家的愿望,他问孟子是投靠齐国还是楚国,孟子给出了深挖河、高筑墙,与民同守的办法。但很快齐国侵占薛国之地筑城,由于逼近滕国,滕文公恐慌不已。而且滕文公意识到小国虽然竭力讨好大国,仍然免不了大国的侵扰。孟子以周太王为善,虽然失地,但百姓纷纷从之迁徙,其后世子孙终夺天下的故事进行劝勉。在另一次谈话中,孟子为滕文公开出了为国的良方:“民事不可缓也。……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意在劝诫君主对农事等关乎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情千万不可怠慢。要让民众有财产收入,进而就有道德守规矩,不能疏忽民事,陷民众于不义。最终,因为滕国地小,不胜大国之扰,孟子离滕而去。
这之后,孟子到鲁国,在自己的祖先之邦遭遇了窘迫。鲁平公备好车准备去见孟子,宠臣臧仓站出来说,王不该不顾身份去见一位老百姓,礼仪由贤人制定,可孟子办母亲的丧事比办父亲的丧事要隆重,算不得贤人。鲁平公听从了臧仓的建议,果然没去见孟子。孟子弟子乐正子问鲁平公何以不见孟子,并且解释了孟子葬母厚于葬父的原委。之后乐正子又把鲁平公不来见的原委告诉孟子。孟子慨叹道:“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见不到鲁君是天意,并非人力所能决定的。此时的孟子大概是有些感伤的。孔子遭遇桓的刁难感叹:“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同样是遭遇小人,孟子的反应明显要比孔子消极不少。孟子之不遇,是天意,也是时代的无奈。
孟子在诸国的游历中,他与国君、臣子的对话始终以民生为重,劝为政者以仁心行仁政,常常直刺君王之失,来推行自己的理念。他论政“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藐视当权尊贵者的富贵高显之貌,丝毫没有畏惧之心。于是“志意舒展,言语得尽”。程子说“孟子有些英气”[12],这英气与孔子的温润如玉不同,是孟子将德性融于情感化成的精神气质。
退序诗书 发扬圣意
在好战务强的纷繁时代中,孟子述唐、虞、三代之德,倡重民、仁义之政,最终没能在时代的洪流中扭转乾坤。所幸,孟子是通达的,他说:“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志不得申的孟子从列国的纷争中退下来,回到一个可以高扬理想的世界,与万章等弟子整理《诗》《书》,阐述仲尼遗意。
孟子于六经中,以《诗经》《尚书》最为精通。据统计,《孟子》书中说《诗经》达40 次之多,其中出于孟子之口的有33 次[13],所引《诗》句多出于《雅》《颂》,孟子或用诗句的本义,或断章取义,或兼而用之,为自己的论说服务。
那么,孟子如何说《诗》呢?我们且以一个例子来说明。公孙丑对孟子说:“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问为什么这么说,公孙丑说因为《小弁》有怨气。孟子回应说,高子说《诗》实在是滞塞不通,《小弁》的怨气底下是依恋亲人之心,而这正是仁心,高子只看表面,不识内里。公孙丑接着将《凯风》与《小弁》并提,问《凯风》中何以没有怨气?孟子回答说,《凯风》中亲人的过错小,《小弁》中亲人的过错大。亲人的过错大而不怨,就会让亲人疏远;亲人的过错小而有怒气,也会让亲人疏远,这样就是不孝。孟子说《诗》能够看到表面情绪下的人情,进而上升至孝的伦理层面,非有练达人情不能为。
在此基础上,孟子提出了一种影响深远的说《诗》方法——以意逆志。咸丘蒙以《诗经》中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来问舜既为天子,为何瞽瞍不为臣。孟子说这句诗是说“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并不是说天子可以让其父为臣。孟子接着说:“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说《诗》不要拘于文字而误解词句,不要拘于词句而误解本意,要用自己的体会去领悟作者的意思。
孟子如何说《尚书》的呢?孟子说《尚书》一部分是引述其中圣贤故事来阐述自己的理论,另一部分是辨明其中的圣贤事迹。咸丘蒙问孟子,俗话说:道德最高的人,君主不能够把他当臣子,父亲不能够把他当儿子。舜面朝南站在天子之位,帝尧率领诸侯面向北朝拜他,舜的父亲瞽瞍也面向北朝拜他。舜看见了瞽瞍,容貌局促不安。孔子说:在这个时候,天下岌岌可危!不知道这话可不可信?孟子说这些不是君子之言,而是齐东野人的话。实际情况是尧老了,舜摄行天子之事,又引《尧典》阐明事实。可见,孟子能从辨明史实的角度去读《尚书》,对于历史有着严谨的态度。
整理《诗》《书》之外,孟子还作书七篇。关于《孟子》的作者问题,历来讨论不绝,比较公允的意见是孟子撰著其中一部分,最终经由万章、公孙丑等弟子编纂,而形成的《孟子》七篇的格局。
《孟子》一书记录了孟子与君主、弟子的言谈论辩,也隐约展现了孟子的行迹。其最大的贡献在于继承和发展了孔子以来儒家学说。在公孙丑谈到古代圣贤的处世方法,孟子对以“乃所愿,则学孔子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可见其对孔子的追慕。钱穆先生说孟子之学对后世贡献最大的有三点,一曰发明性善之义,二曰养气,三曰知言[14],是为知孟子者。
孟子在宋见滕文公时首次提到“性善”。之后有孟子与告子辨性,告子用杞柳和棬比喻人性和义,于是人性之善便是由残害而形成;用水流无分东西比喻人性不分善与不善,始终不相信义是本于人性的。告子又将义剥离于性,认为凡有知觉运动的人与物,其性都相同。还说人甘于食而悦于色者即是性,所以仁爱之心生于内在,而事物之宜由乎外在。孟子斥责告子说:“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如果听信告子的言论,那么天下的人都认为仁义害性而不肯施行。孟子力辩告子之说,反问告子说,如果要通过残害杞柳树本性的方式制作杯盘,那么也要残害人的本性才能使人具有仁义吗?接着直陈“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又从反面说“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人性本善,但有时候做出不善的行为,是“势”也就是外力使然,并非人性不善。对于告子将义剥离于性的观点,孟子反问道:“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一击制敌,让告子意识到其说之非谬。对于告子仁内义外的观点,孟子反问道:“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是说对老马的怜悯心和对老人的尊敬心一致,义出于尊敬老者的人;喜欢吃秦国人的烤肉和喜欢吃自己的烤肉一样,都是因为烤肉的美味。孟子用切近的例子直击告子观点的矛盾处,将人性本善、仁义内在之理说得清晰明了。
公都子列举当时论“性”的诸多说法,孟子答之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是人性的四个善端,是每个人固有的,这是孟子关于性善的总论。孟子所谓的性善,是说每个人的人性中都有善的部分,而不是说每个人的人性全部都是善。人人都可以发扬人性中善的部分,进而成为纯善之人,于是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的性善之说为后世之人提供了一种向上的进路。
养气与知言的论说见于孟子与公孙丑的谈话。公孙丑假设了一个孟子为齐国卿相,主张能够实现的情境,问孟子是否动心。孟子对说:“我四十不动心。”接着以北宫黝平等看待事物而无所畏惧和孟施舍看透胜负无常而无所畏惧的例子来讲不动心的方法。然后分析自己与告子不动心的异同,指出心志是意气的主帅,意气是充满体内的。心志关注到哪里,意气就停留到哪里。心志专一就能调动意气,意气专一也能触动心志。在一番关于“不动心”的问答之后,公孙丑问孟子所擅长的方面,孟子答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接着解释“浩然之气”就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矣。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它作为一种气,极为盛大也极为刚强,靠正直去培养它而不伤害它,就会充塞天地之间。它要和义与道配合;没有这些,它就会萎缩。它是不断积累义而产生的,不是偶然有过正义的举动就取得的。如果行为有愧于心,气就萎缩了。“知言”就是“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偏颇的言论,知道它不全面的地方;过激的言论,知道它陷入错误的地方;邪曲的言论,知道它背离正道的地方;躲闪的言论,知道它理屈辞穷的地方。这些言论从心里产生出来,会危害政治;从政治上表现出来,会危害各种事业。所谓“知言”便是明白道义,对天下的事情做到没有怀疑;所谓“养气”便是与道义结合,对天下的事情没有畏惧,知言是养气的工夫,善养气方能尽性之善。孟子的知言、养气又为发明性善之旨提供了进路。
至此,我们可以回顾孟子的一生,厥字不传与父母无考是战国时代轻贤的必然结果,未为圣徒而私淑诸人是孟子不随时俗的自然选择。周流忧世而言藐大人流溢着孟子高扬的理想与勃发的英气,退序诗书而发扬圣意彰显着他广博的学问和通达的人格。当再读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些激荡灵魂的壮语时,我们怎能不为那穿越千年的英气而动容呢。
注释:
[1][汉]司马迁著:《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2342页。
[2][宋]朱熹集注,陈戍国标点:《四书集注》,岳麓书社2004年版,第230页。后文所引《孟子》原文与朱熹集注皆用此本,不再出注。
[3][魏]徐幹著,孙启治解诂:《中论解诂》,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393页。
[4][宋]郑樵著,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141页。
[5][清]焦循著,沈文倬点校:《孟子正义》,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6页。后文所引赵岐、焦循之说皆用此本,不再出注。
[6][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中华书局2007年版。
[7][汉]刘向著:《古烈女传》,四库本。
[8]罗根泽著:《孟子传论》,东方出版社2011年版,第25页。
[9]参考石瑊著:《〈孟子〉引述子思、曾子、子游考——从〈孟子〉看孟子的师承》,《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4年第8 期。
[10]钱穆著:《先秦诸子系年》,台湾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363页。
[11][汉]应劭著,王利器校注:《风俗通义校注》,中华书局2010年版。
[12]见于朱熹著:《孟子序说》。
[13]参考陈明华著:《论孟子说〈诗〉》,青海师范大学2017年硕士论文。
[14]钱穆著:《四书释义·孟子要略》,九州出版社2010年版,第123-1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