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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认知语言学出发的李白乐府诗分析

2020-08-20晏洁张征

青年时代 2020年12期
关键词:乐府诗认知语言学李白

晏洁 张征

摘 要:随着现代化的不断进步,研究技术也在不断发展,用统计方法进行文本分析成为了最近人文学科的趋势之一。而中国的诗歌历来是研究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为后世学者的研究提供了大量优质文本。提到诗歌,不得不提到的便是被称作“诗仙”的李白。李白的一生中传世佳作甚多,突出贡献之一便是对于乐府诗的传承与创新,其乐府诗中所创造的意象也颇为经典。而意象作为阅读手段之一,与诗人和读者的心理认知过程息息相关。本文试通过以词频统计为辅助的方式,从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象似性出发,分析比较李白早、中、晚三种不同时期的乐府诗中意象表达的主要情感及其隐喻意味,试证明此类意象与诗人认知经历或情感体会之间的关联。

关键词:李白;乐府诗;词频统计;认知语言学;隐喻;象似性

一、隐喻象似性与诗歌意象

隐喻和相似性一直以来都是认知语言学的两个重要研究领域,在认知语言学的不断发展下,隐喻不再局限于修辞的一种,而被认作是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之一[1]。而象似性的出现对于索绪尔提出语言的任意性也是一大挑战。语言的任意性,即语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20世纪时,语言学界普遍都对索绪尔的观点表示赞同,语言的任意性被认作是当时语言学的根本原则之一[2]。然而,随着语言学的发展,越来越多理论的兴起使得部分学者开始质疑索绪尔观点的绝对性。语言的象似性便是由符号学创始人之一查理·皮尔斯提出。在皮尔斯的理论中,符号共有象征符、象似符以及指示符三种。象征符指符号与所指对象之间存在任意和规约性质,比如语言符号与其表达含义。象似符指的是所指对象与语言符号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之处,如象形文字。指示符则是符号与所指在因果上的某种联系,如骷髅头是表示危险的符号[3]。象似性理论整体上大致概括了语言形式与内容之间的相似关系。而语言所表达内容不仅仅是对于客观事物的描写,同时也是作者心理认知过程的映射。语言的象似性是知觉和联想上的象似性,是基于语言主体的心里体验所产生的。而隐喻象似性的映射基础是以人的经验、体验为基础的,此类映射不是随便的,而是基于经历体会和经验感知的[4]。可以说,隐喻象似性是以个人的亲身经历和心理感悟为基础的理论。

在隐喻象似性中,意象思维是隐喻象似思维的重要方式之一[1]。“意象”一词一开始起源于拉丁文的“imago”,即“肖像”的意思。而意象思维则指的是一种直观、感性储存认知信息的方式[1]。同时,意象并非仅仅是个人的主观臆测。有实验证明,意象是客观存在的[5]。意象思维采用此类意象组合的方式,使得人们可以直接运用形象的词汇去联想或者描述一幅画面。诗歌作为一种文学的语言载体,是诗人通过观察、体会和经历客观事物对其所想所感的高度凝练和升华。从诗歌的意象出发,诗歌的隐喻象似性指的是诗人用象似性的手段,通过特殊的语言组织,将客观现实中的事物或者情感升华,使得创作意象在诗歌中作为一种意义单位呈现[3]。可以说,研究诗歌的意象,不仅仅是在研究隐喻的深层含义,更是通过隐喻象似性理论尝试探究诗人认知过程和情感随着个人所见、所得、所感、所想的心理过程的变化。

二、李白与乐府诗的渊源

乐府在古代指的是专门管理音乐和歌曲的部门,起源于汉代。乐府负责编写各类乐曲,而在乐曲中对应的歌词便被称作是乐府诗。而到后世对于乐府诗的广义定论,凡是诗体仿自乐府的,皆可称作是乐府诗[6]。在班固《汉书·艺文志》书中有云:“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赵、代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观风俗,知薄厚云。”乐府之所感所得,可处于欢乐、哀愁、爱恨、生死等各种事由。从古至今,收录乐府诗相对较为完备的是宋代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共一百卷,分为郊庙歌辞、燕射歌辞、鼓吹曲辞、横吹曲辞、相和歌辞、清商曲辞、新乐府辞等十二类,其中既包括旧题乐府诗(诗人沿用乐府旧题之作),也包括新题乐府诗(诗人自制新题反映生活)[7]。而在学者的研究中,根据《全唐诗》《全乐府》等书对于其中漏取篇幅的补充,通过定量分析得出诗人作品数量关系,如表1所示。

由表1可以得出,李白的创作数量在同时期诗人中名列第一,同时,李白虽然以旧题乐府诗创作为主,但其新题乐府诗创作数量也不在少数。李白有一部分乐府诗作是承袭前人体制而来(如《来日大难》),但沈归愚也曾有言:“李太白所拟,篇幅之短长,音节之高下,无一与古人合者。”这也说明李白在部分诗作中对于前人的诗体亦是有所创新(如《玉阶怨》)。而李白所创作的乐府诗特点之一是把乐府诗传统的题材作为支点,用以寄托自己的身世经历以及观点[9]。加上乐府诗“感于哀乐,缘事而發”的特性,也十分利于诗人根据当时情景抒发情感,所以绝大多数作品虽是古事而拟[7],却是诗人用来表达当下所感所经历的意象。可以说,基本上每一首所出,都与诗人当时的经历和心境有着紧密联系。目前研究李白和乐府诗的学者也多集中在研究李白乐府诗与其他乐府诗风格上的异同,抑或是基于文学基础研究李白乐府诗表达的情感和个人志向以及诗人的个人风格。本文基于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象似性理论,尝试分析李白乐府诗在不同时期的集中意象表现与诗人个人经历和心理变化之间的联系。

三、研究方法与过程

(一)李白生平与李白乐府诗分类

“诗者,吟咏性情也。”诗歌自古以来就是诗人情感寄托的重要载体。其中所写所感,与诗人的生平经历,性情品格都有着紧密联系。同样,李白的诗歌创作与他的生平经历也同样密不可分。李白生于公元701年,少年时曾遍览蜀中名胜,胸有大志。然而在公元720年任昌隆县县衙小吏后,由于觉得县令庸俗,自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遂离职经三峡出蜀。后又游江夏、洛阳等地,并成家室,后妻子病故,而李白在此期间虽然屡次进长安求仕,却均无回应。公元742年,李白终于受诏入长安,由于李白素有诗情,为贺知章赞作“嫡仙人”。而后在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推荐下,供奉翰林。但李白并未因此一展儿时抱负,同时,由于小人谗言,李白在公元744年被赐金放还。之后李白求仙问道,故意消磨意志,后又在友人邀请下北去幽州,入永王幕府,此时(公元756年左右)安史之乱尚未平息,李白想用一身文武才艺报效国家。却没想到,皇权倾覆下,永王被镇压,李白也被株连入狱,后被流放夜郎。公元759年,由于唐肃宗大赦天下,李白重回自由身。但李白心中报效国家之情始终未曾熄灭。后史朝义叛乱之时,61岁(公元761年)的李白还不顾自己年老体衰,想报效国家,却因身体原因,只能半途而返,投报族叔李阳冰。后于公元762年病逝。可以说李白的一生最大的转折点便是短短两年的入长安任职之行。在公元742年之前,李白一心求仕;公元742~744年间,有期待被重用的希冀亦有一身才情只能用于赋诗填曲的无奈;744年后,李白有短暂的意志消沉之时(公元744-750年)。但安史之乱爆发后(公元756年),李白又重振旗鼓,一心报效国家,却仕途坎坷,始终未得重用。

李白一生之中,所作乐府诗众多。考虑到阅读的普遍性和文本受欢迎程度以及统计的难度,本文选用的是文本材料出自万卷出版公司第三次印刷版本的《乐府诗集》。此书以郭茂倩的《乐府诗集》[10]为基础,精选了其中流传度和易读度较高的篇幅,其中李白乐府诗篇151篇中此书共选取70篇收录其中,根据裴斐《李白年谱简编》、詹锳《李白诗文系年》以及大部分学者较为认同的创作时间,将李白乐府诗从最早的公元713年至最晚760年排列分类。本文根据李白生平,以公元742年之前,公元742~744年,公元744年之后为三大时间点,将每个时期的李白乐府诗分类,以此探讨每个时期的经历对于诗歌风格的影响。

(二)李白乐府诗词频统计以及结果分析

笔者依据李白生命中极具标志性事件,将李白的乐府诗进行了早、中、晚三个时期的分类,以此为根据创建输入文本。在输入文本中,为了避免无意义的词频重复,去掉了诗名,只保留了诗的内容,整理成为早、中、晚三个时期的输入文本。目前国内较为普遍的汉字分词方法为Jieba分词,运用Jieba分词其内置的汉语分词字典并通过Python调用Jieba分词包分别对三种输入文本进行词频统计,得到基本词频表后删除语气词、助词等无意义的词,以保证词频结果的相对准确性和有效性。

由此表可以发现,早期,李白在自己的乐府诗中多以“妾”自比,这种认知关系来自于当时封建社会传统夫妻关系的隐喻,是来自社会关系的象似表现。“妾”以自贬,可以说诗人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望获得高高在上的“郎”,即是君王的喜爱。这表示了李白当时恳切期望得到朝廷重用的心理,同时,高频次的“愁”也象征着李白前期多次希望入仕途却始终不得门路的愁苦。其次是“月”,在含有“月”的李白乐府诗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静夜思》。而“月”可以寄相思之情是因为,其一,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可以看到月亮,因此会不由得引起人们对于所待过的地方的回忆;其二,在古代的晚上,只有月亮在漆黑的天空中指引着光亮,这样的经验会让人不由自主在夜晚更加关注“月亮”这一事物,也更加容易将情感寄托于“月亮”之上。可以说,这种基于经历体会的象似性与喻体本身的特质和人们的心理经验息息相关。

李白的乐府诗中,前期的“月”多是用来寄托思乡之苦。李白从出蜀之后,便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虽游历数大好河山,可是在诗人的心里,始终有着一片柔情来寄托思乡之意。“黄金”则多是用来表示自己怀才不遇的愁闷,但是表现方法多有不同。既有用典“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词赋”——借用当时蔺相如黄金买赋一事,隐喻自己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之苦;也有与频次最高的“妾”相似的意思,“顾无紫宫宠,敢拂黄金床”,“黄金”古时候有“高贵、富贵”的隐喻含义,有着常人对于“富贵”想得而不敢得的矛盾;还有形容少年侠客“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騣”威武侠义的模样,以示自己对于国家效力的热情。除了对于频次高的词语的单独解释,从总体来看,李白乐府诗前期用词较为轻快,虽然也有“愁”“苦”“悲”之类的词,但是如“鸳鸯”“桃李”“春风”等暖调的意象也不少,同時还有如“壮士”“六龙”这样豪放带着朝气的用词。这也表示李白此时更多经受的是离乡之苦与怀才不遇之闷,感情和经历都没有到达后期那般复杂的程度。

中期是李白人生的“顶峰“时期,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李白此时是唐玄宗眼前的红人,可以醉酒上殿,叫高力士脱靴。而在此期间频率出现最高的词为“我(吾)”,在古代直接称自己为“我”算不上是一种谦卑的称呼,反而带有一丝骄傲和自视甚高的意味。而在这个时期,刚刚入仕以为自己即将得到朝廷重用的李白,的确是意气风发,如“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后来李白逐渐发现唐玄宗诏他只为赋诗填曲,李白仍然是骄傲的,诗人的傲骨不会因为富贵而消失,“书此谢知己,吾寻黄绮翁”。可以说,“我(吾)”这一个词很好的概括了李白当时既为自己入仕成功而高兴,又在后期不满于只能写诗讨乐时的傲骨。“黄金”在中期的隐喻则与早期完全不同,一为赞颂仙人“丹砂成黄金,骑龙飞上太清家”,二为描写战场“白马黄金塞,云砂绕梦思”,以表达自己对于国家大事的关心,希望朝廷能将自己任职于朝政之望。从整体来看,关于成仙类,如六合、黄金、天兵等隐喻用词颇多。此外,在此期间,诗人要么用华如凤凰、朝歌的奢靡之词,要么就是用有如万里、百战这样这有金戈之意的隐喻。这两种含义和风格截然不同的隐喻反映了诗人当时负责的情绪和心理变化。当时,李白应唐玄宗要求,写过多首赞颂大唐昌盛、朝廷富裕之类的诗词(如《清平调》)。但同时,李白内心真正向往的又是在朝政之事上施展抱负,所以用词之间略显矛盾。这也体现了李白此时夹在社会因素“皇权”和自己理想抱负之间的矛盾处境。

到了后期,李白乐府诗的中用词较多较杂,隐喻含义也更为丰富,这也是李白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复杂情感的体现。此时的“月”早已不是当初简简单单思想的“月亮”,晚期的月亮都带着愁苦漂泊之意,如“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晚年由于入狱流放之事,李白辗转多地,心中抱负亦无法施展,加上安史之乱使得忧心国家的李白心情更加郁闷,于是后期的“月亮”基本上都与苦闷、愁苦、漂泊相连。而其中更是有众多与沙场相关的词语,如死、烽火、横江、杀等,表达了李白晚年仍想为国效力,不惜上战场为国捐躯的坚定和无法为国效力的苦闷。除此之外,后期李白乐府诗用词还有一大特点:地点名词的频繁变换,如“黄河”“洛阳”“淮阴市”“炎州”等,地点名词所占比例的增加表明李白后期居无定所,辗转漂泊的经历。纵观整体用词,比起前期和中期,后期用词萧瑟之感较为浓重,如孤坟、憔悴、肠断、白骨等,从这种氛围、环境的隐喻象似性中可以感受到李白晚年的孤独和愁苦。垂垂老矣之意皆从字里行间表达出来,也符合李白经过坎坷一生后,晚年时期既感于无力对抗命运又想为理想为国家再争取效力的复杂情感和矛盾的心理认知过程。

四、总结

由上文分析可知,李白前期隐喻较之后来更为轻快,由于出门游历、一心求仕,虽有愁,却也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和自信,虽怀才不遇,却心有抱负。中期李白如愿入朝,本是意气风发之事,却因为只能写诗填词而心中不忿,这时李白乐府诗有按唐玄宗要求的赞颂盛唐景象,却也有自己不愿只当个“御用诗人”的傲骨。而后期,经过牢狱之灾加上年龄逐渐增大,用词中的不甘和晚年的孤独漂泊之苦则逐渐显现,此时期用词类别杂,意象隐喻含义丰富,体现了李白地理位置、个人志向、思想情感的变化,隐喻象似性的复杂含义也代表了诗人所处情境和心中情感的复杂。

李白乐府诗的用词的变化与李白自身的经历和心理的变化之间有着紧密的关系,反映出认知、经验以及个人经历对语言形式可能产生影响。通过统计的形式,则能够使这种变化和影响更加突出,并给学者总结语言表达与各种因素改变的可能,从而帮助学者和普通读者更好的去了解诗人的生平、诗词风格和语言与社会、语言与经历的关系。基于隐喻象似性和词频统计的对李白乐府诗的分析,比起用单一诗篇进行的文学类文本分析,能够帮助读者更加直观的感受到诗人的语言表达和文字结构随着个人经历、心理感知等认知因素所受到的影响。通过对于较高频次的词语进行细致的分析,能够更好地理解诗人在特定时期最主要的情感表达。而通过对某一时期整体高频用词的總结和分析,并与其余时期进行对比,则能够更加突出诗人在不同时期的诗歌风格变化的规律与一生经历和认知心理的关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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