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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需平衡、动能转换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2020-08-18王洪涛

江苏社会科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动能制造业高质量

王洪涛 陆 铭

内容提要 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我国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但在产业转型升级背景下,供需错配带来了产业供给结构失衡、价值链分工被固化、技术提升难度加大、对资源环境依赖较高和质量品牌建设滞后等问题。同时,面临着近年来我国传统制造业竞争优势削减、全球产业竞争加剧和国际贸易与投资环境趋紧等国内外经济环境的变化,我国制造业亟需通过驱动要素转换、发展方式转变和主导产业转换,实现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变革、效率变革和质量变革。基于此,需要以推动供需匹配和新旧动能转换为导向,不断优化产业结构,构建高质量的供需均衡体系、新动能体系与绿色制造体系,塑造高品质的品牌体系,营造高质量的发展环境,以实现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推动我国向世界制造业强国迈进。

一、引言

十九大报告做出了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重大历史判断,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既是新时代我国加快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要支撑,也是我国在经济领域完善体制机制、转变发展方式、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体现。制造业是实体经济的主体、科技创新的核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点,也是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的主要领域。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背景下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关系到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的全局,也从根本上决定着我国未来经济的综合实力和国际竞争力。

改革开放40多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制造业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推动了我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和工业现代化进程。2018 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为40027 亿美元,占GDP 的29.4%,占世界份额的28.3%,是美国、日本和德国等三个国家的总和[1]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2020年3月6日。。目前,我国是全世界唯一能够生产涵盖联合国制造业分类当中39个大类、191个中类和525个小类所有产品的门类齐全、体系完整的“全产业链”国家,钢铁、汽车、手机等有220种以上制成品产量位居世界第一,进出口总额连续多年位居世界第一。我国制造业的竞争力持续增强,制造业专利申请量保持了14年的高速增长,2019年首次跻身全球制造业创新指数15强[2]参见余典范:《2019中国产业发展报告——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213页。,在新一代信息技术、先进轨道交通装备、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电力制造业等领域表现出较高的技术水平,以华为、格力、中车集团等为代表的一批标杆企业通过研发投入、技术创新和品牌营造,开始在全球彰显“中国制造”的强劲竞争力。

但是,当前我国还远未达到新时代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标准和要求,与美国、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制造业在技术创新、品牌建设方面仍存在较大差距,在诸多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等领域仍存在着受制于人的短板和瓶颈,是制造大国却不是制造强国。目前制造业未能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外部症结在于发展过程中存在着有效供给与市场需求不匹配的结构性“供需错配”问题,深层根源在于未能实现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新旧动能转换,确切来说是以科技创新为核心的新动能体系培育相对滞后,不能形成对中高端制造业发展的较强支撑,进而造成有效供给不足和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乏力。可以说,供需错配、动能转换乏力,是新时代影响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最为核心的问题,也是在全球产业变革背景下我国向制造强国迈进过程中亟需解决的重大问题。

经济学家们较早地关注到了社会供给和需求对经济运行产生的影响,围绕供需平衡问题展开的研究贯穿于经济学发展过程。马克思从价值生产角度将社会总产值分为不变资本价值(c)、可变资本价值(v)和剩余价值(m)三种形态,将社会总产品分为生产资料(第Ⅰ部类)和消费资料(第Ⅱ部类)两大部类,并提出了社会简单再生产和扩大再生产的实现条件,其核心思想是社会化大生产过程中,各部类之间要保持供给与需求比例的平衡才能推动整体社会生产的平稳发展。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实现社会化大生产中供求平衡的局限性和通过经济危机解决周期性供给过剩问题的必然性[3]参见〔德〕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71-416页。。斯密和马歇尔以萨伊定律为基础,认为市场出清会使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供给自动创造需求,使需求与供给总是趋于均衡,社会不会出现长期性的生产过剩危机,但是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使这一论断略显苍白。凯恩斯认为“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资本边际效率递减”和“对货币的流动性偏好”造成的“有效需求”不足是导致经济危机产生的根源,解决办法是政府干预提高社会的有效总需求,并将供求相等状态的均衡国民产出提高到潜在的就业水平[4]参见〔美〕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重译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年版,第176、193、247 页。。20世纪70 年代以后,西方国家经济普遍陷入滞胀,以拉弗为代表的供给学派认为凯恩斯主义所提倡的政府干预政策是造成滞涨的主要原因,并重拾萨伊定律,认为由企业家创新和市场自由活动所带来的生产性供给是经济增长的关键,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以全面减税和减少政府干预为核心的经济政策。

经济增长动能问题也是经济学长期关注的重点。Moses A和Paul D(2001)从新旧动能转换的国际历史经验角度,认为美国主要是依靠源于国内生产结构与前沿技术的一致性,以及国内市场扩大带来的规模效应实现了对英国经济的赶超[1]Moses A,Paul D.,“Two Centuries of American Macroeconomic Growth From Explication of Resource Abundance to Knowledge-driven Development”,Stanford Institute for Economic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2001(3),pp.46-68.。Miyajima(2006)、Nadirimi 和Pruchair(2007)等研究发现,日本是通过对欧美先进技术的引进并结合本国要素禀赋的改造,完成了集成创新驱动的新动能构建,成为第一个赶超西方国家的经济体[2]Miyajima,“Japan Moving Towards More Advanced Knowledge Economy”,Japanese Development and Growth Process,Wshington,DC:World Bank,2006,pp.623-648.[3]Miyajima,“Japan Moving Towards More Advanced Knowledge Economy”,Japanese Development and Growth Process,Wshington,DC:World Bank,2006,pp.623-648.Nadirimi,Pruchair.,“Comparision and Analysis of Productivity Growth and R & D Investment in the Electrical Machineery Industr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Japan”,Productivity Growth in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Chicago Press,2007.pp.372-413.。Dernish和Dossom(2015)认为,韩国通过教育投入和人力资本积累、研发和创新激励、信息化建设和政府产业政策之间的匹配和协同,推动了技术创新的快速发展,并最终支撑了社会经济的增长[4]Dernish,Dossom.,“Worldcorporate Top R&D Investor Innovation and IP Bundles”,Luxembourg Publications Off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2015,42(07),pp.175-196.。Gillis 和Hkarash(2015)认为,在向高收入国家转型的过程中,由于旧动能逐渐减弱而新动能又无法短期建立,同时缺乏转型所依赖的国内外适宜环境,导致中等收入国家的经济模式无法顺利实现转变而不能支撑经济的有效增长[5]Gillis,Hkarash.,“The Middle-income Trap Turns Tens”,World Bank Working Paper,2015,(2),pp.125-149.。关于中国在新时代的新旧动能转换问题,中国人民大学宏观经济分析与预测课题组(2016)指出了我国新动能体系构建的发展方向:推动技术前沿创新、人口质量红利、技术创新为导向的民间资本设备投资、以质量提升为导向的农业现代化和深度工业化、中高端消费提升和城市群一体化等[6]参见中国人民大学宏观经济分析与预测课题组:《全球技术进步放缓下中国经济新动能的构建》,〔北京〕《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16年第12期。。刘尚希和苏京春(2018)认为,矫正避免与需求脱节的供给响应机制,既是供需螺旋式上升的动态平衡过程,也是我国新旧动能转换的过程,更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增长的过程[7]参见刘尚希、苏京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新动能与供求新平衡》,〔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8 年第2期。。

关于供给与需求平衡对经济影响和经济增长动能转换的研究有助于认识新时代制造业发展过程中遇到的供需错配和动能转换问题,但是前期研究更多是针对经济发展中的供需总量与规模的平衡问题,经济增长动能更多是仅涉及实物生产要素的增长和技术与政策的匹配问题。实际上,与传统经济遇到的问题不同,新时代面临的供需错配矛盾主要是有效供给不能满足需求升级带来的结构性失衡问题,经济增长动能则更多涉及到如何通过系统性变革实现以创新与质量为特征的新动能构建问题。在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我国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的态势下,如何解决制造业发展中供需错配结构性矛盾,促成新旧动能转换,是实现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那么,供需错配对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究竟带来了哪些困局?如何用全球视野厘清制造业新旧动能转换的逻辑?如何培育新动能才能形成支撑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内生动力?推动新时代供需匹配和新旧动能转换为导向的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路径主要有哪些?这些都是需要深入研究的具体问题。

二、供需错配造成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困局

近年来,我国制造业无论是产品市场需求还是产业发展需求都发生了较大变化。从国内产品市场需求角度,2019年我国经济总量达到14.36万亿美元,规模与日、德、英、法四国之和大体相当,人均GDP首破1万美元,经济水平和消费能力的提高使得国内消费升级加快,“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已经成为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传统追随国外成熟或流行产品、设计、服务模式和理念的模仿型需求阶段基本结束,追求质量品质、注重绿色环保、偏好智能便捷的个性化、多样化、科技感强和品牌化的时尚型、高端型消费渐成主流。产品市场需求的变化使得我国制造业需要通过产品升级满足新时代主流市场需求的问题凸显。从产业发展需求角度看,伴随着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在工业领域的大范围应用,全球制造业的产业链、价值链、创新链出现了显著的分化、重组和融合,智能机器人、虚拟现实、智能材料等新业态不断发展,个性化定制、云制造等新模式不断创新,可穿戴设备、无人机、智能汽车等新产品不断涌现。新时代背景下,我国制造业亟需顺应新业态、新模式和新产品的发展趋势,通过技术创新和产业融合,实现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但是,从现实情况来看,我国产品供给与消费需求不匹配的矛盾凸显,制造业供给不能有效适应产品消费升级需求和产业发展转型需求的错配问题突出。供需错配是当前我国经济结构失衡中最为突出的问题,也是造成我国制造业“大而不强”“全而不优”困境的主要原因,造成了当前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困局。

(一)产业供给结构失衡

供需错配,即供给当中满足传统模仿型消费需求的低层次产品比重偏高,满足时尚型消费的中高端产品比重偏低,附加值高、绿色低碳、质量高品牌优的先进制造业的产能不足。供需错配是造成我国制造业结构失衡的重要原因。据OECD 的估算,2014 年我国在全球过剩产能中的占比是37%,是GDP占全球比重的近3倍。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我国高端制造业相对较弱,高品质产品相对较少,不能满足市场对多层次、多样化、高品质产品需求,这也减缓了我国制造业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的速度,加大了我国通过供给侧改革推进产业结构优化的难度。

(二)价值链分工被固化

供需错配使我国制造业发展形成了路径依赖,产业分工多集中在全球价值链低端,虽然近年来我国制造业不断向价值链中高端攀升,但是目前产业演进的“拐点”尚未出现,短期内发生质变的可能性较小。周维富(2018)的研究表明,在全球22 个制造业分行业中,我国有12 个处于全球价值链低端位置,只有3 个处于高端位置[1]参见周维富:《我国实体经济发展的结构性困境及转型升级对策》,〔吉林〕《经济纵横》2018年第3期。。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 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当中,以电子制造与加工、零部件生产、机械设备等为主的中低端产业增加值占到了82%,高端产业增加值贡献不足20%[2]《以创新驱动促进我国制造业高质量成长——七十年我国制造业发展回顾与展望》,http://www.chinacetm.com/nd.jsp?id=357,2020年2月17日。。2019 年我国高技术制造业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比重仅为14.4%,同发达国家相比差距明显(宁吉喆,2020)[3]参见宁吉喆:《中国经济再写新篇章(经济形势理性看)》,〔北京〕《人民日报》2020年01月22日09理论版。。我国制造业长期被动嵌入全球价值链低端,分工地位相应也面临着被“低端锁定”的固化风险。

(三)技术提升难度加大

供需错配导致我国制造业长期停留在技术含量较低的劳动与资源密集型生产领域,使制造业整体技术被黏连在基础研究薄弱、研发创新不足的低水平层面,加大了制造业技术提升的难度,弱化了产业高级化发展的动力。2017年,我国制造业研发投入强度为1.98,而同期美国、日本、德国和韩国分别为2.58、3.36、3.05 和3.67,我国单位制造业增加值的全球发明专利授权量是6.67 项/亿美元,而美国、日本、德国和韩国分别为15.08、12.96、6.02和5.99[4]参见吕铁、刘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差距、问题与举措》,〔哈尔滨〕《学习与探索》2019年第1期。。另外,在关键核心技术和关键共性技术领域的技术缺失,使我国基础元器件、关键零部件、核心材料的自给率只有三分之一,对外依存度偏高,尤其是以高端芯片为代表的先进集成电路、重大智能制造装备、高端数控机床、航空发动机和高性能医疗机械等产品严重依赖进口,容易受到出口国的限制和“断供”威胁,严重影响着我国制造业产业链的战略安全。

(四)对资源环境依赖较高

供需错配致使我国制造业对“高耗能、高排放、高污染”粗放低效型的生产方式依赖程度较高。尽管近年来在节能技术推广和减排政策限制的双重推动下,我国制造业能源消费弹性系数有所下降,但与世界平均水平和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制造业的能耗强度仍然偏高,且一次能源消费中对于煤炭等高污染能源的依赖性较大。国际能源署(IEA)统计数据表明,2017 年我国制造业能源消耗强度是8.2,同期美国是5.6,日本是4.6,德国是3.5,英国是4.3,韩国是5.0[1]数据来源:国际能源署(IEA):https://www.iea.org/countries/china,2020年3月11日。,即同样的制造业产值,中国制造业能源消耗比全球制造强国多出近2倍,这反映了当前我国制造业在生产过程中能源的综合利用效率与国际倡导的“绿色供应链”“低碳革命”和“零排放”等制造新理念的标准和要求仍存在着较大差距,产品质量与品牌知名度不高。

(五)质量品牌建设滞后

供需错配使得我国制造业更多依靠的是低成本数量扩张型发展模式,产品和企业的质量与品牌建设相对滞后,近年来虽然我国通过先进工艺技术和质量管理方法加强产品质量建设,采用标准带动、技术升级和品牌培育等途径提升了制造业质量品牌,但与发达国家相比还存在着较大差距,这与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的地位极不相称。2019年世界品牌实验室(World Brand Lab)公布的“世界品牌500强”目录中,大陆地区只有40个品牌入选,低于英国的44席、法国的43席和日本的43席,与美国的208席相比更是相距甚远,而入选的40个品牌当中只有9席是制造业品牌[2]数据来源:世界品牌实验室:http://www.worldbrandlab.com/world/2019/,2020年2月27日。。供需错配所生成的传统经济经济发展模式使我国很多制造企业缺乏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也缺少历经市场长期竞争守护品牌的坚忍定力,加上全球化经营能力与经验不足,在质量品牌建设过程中普遍存在产品质量较低,品牌附加值不高的缺陷和问题,在高端制造业市场更是缺乏世界级的优秀品牌。

三、制造业新旧动能转换的逻辑和机理

经济增长动能是指支撑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和能量。进入新时代,我国新旧动能转换是指以往通过增加劳动要素、牺牲资源环境支撑传统产业发展和经济增长的旧动能效力不断减弱,而依靠科技创新和高素质人力资本等新要素、低碳环保生产方式推动现代产业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动能效力不断增强的变换过程。旧动能支撑了我国传统制造业增长的规模和速度,但在需求升级背景下,单纯简单地增加传统生产要素以强化旧动能、扩大传统产业产能,不仅会带来投资边际效益的递减和对经济发展支撑作用的减弱,也会加剧供需错配的结构性扭曲程度,积累社会经济发展中的系统性风险。新时代,在全球科技创新和产业变革背景下,构建源自科技创新与人力资本的内生性的新动能体系,是我国提高与需求动态变化相适应的有效供给的基础,也是破解供需错配发展困局的关键,更是支撑制造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核心。

我国制造业动能转换的逻辑、机理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现路径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我国制造业动能转换逻辑、机理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路径

(一)制造业新旧动能转换的逻辑

近年来,我国制造业新旧动能转换速度逐渐加快,主要是源于国内外产业发展环境巨大变化对制造业造成的冲击与影响。国内传统要素资源环境优势逐渐削弱致使旧动能不能支撑新时期制造业的高质量发展,全球制造业竞争加剧促使以技术创新和人力资本为核心的新动能亟需培育,国际贸易与投资环境趋紧迫使新旧动能转换加速。从本质上来说,新旧动能转换是制造业发展过程中先进生产动能对落后生产动能逐渐替代的过程。

1.传统生产优势削减致使旧动能逐渐失效

从推动我国制造业发展的动能角度看,我国制造业早期发展所依赖的要素数量多、资源价格低和环境容量大等传统生产优势逐渐削减,旧动能体系逐渐失效。尤其是近年来的低生育率和人口老龄化使得我国劳动力市场出现严重短缺[1]根据联合国预测,1990至2020年中国老龄化的平均速度是3.3%,高于世界老龄化的平均速度2.5%,中国老年人口占比将从1995年6.1%上升到2020年11.5%,快于同期世界从1995年6.6%上升到2020年9.3%的增长速度。,人力成本上升已经成为必然,同时能源、土地与原材料等资源价格和物流费用也处于不断上涨通道,受环境容量限制,国内十多个省份已经开始设立排污权交易试点。在人口红利逐渐降低,资源与环境约束日趋紧张态势下,我国制造业的传统生产优势不断削减,旧动能效力日渐式微,高能耗、高污染、低收益的规模速度型增长方式难以为继,劳动和资源密集型传统制造业发展的比较优势不复存在,同时伴随着我国制造业需求结构的升级,旧动能支撑的供给不能匹配新时代的需求。

2.全球产业竞争加剧促使新动能加速培育

从全球产业竞争格局看,制造业正在重新成为当前世界产业竞争博弈的热点。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欧日等发达国家从国家安全高度重新认识到发展实体经济的重要性,先后推行“再工业化”战略,以抢占全球先进制造业发展的制高点,重建制造业竞争的新优势。美国从2009年底开始陆续颁布了《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先进制造伙伴计划》和《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等系列政策,随后德国、英国、法国、韩国和日本等也紧随其后陆续颁布实施了促使本国先进制造业发展的战略性政策和措施。而近年来东南亚国家凭借其巨大的市场潜力、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和构建东盟共同体的制度性便利,加速吸引了跨国公司中低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向其区域内转移。全球制造业竞争加剧,引发了资本、人才和技术等要素资源在世界范围内的重新配置,导致了以制造业价值链为重点的竞争日趋激烈。面对欧美发达国家高端制造业回流和东南亚发展中国家中低端制造业分流的双重挤压,我国如何通过人才培养、技术创新和产业融合等途径,实现新动能系统性的培育,构建在全球制造业中新的比较优势急为迫切。

3.国际贸易与投资环境趋紧迫使动能转换加速

从国际贸易与投资发展环境看,当前贸易保护主义和“逆全球化”思潮盛行,以WTO 为代表的全球多边贸易体制和经贸秩序面临重塑,这也提高了我国制造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门槛。贸易摩擦背景下,欧美发达国家动用技术封锁、专利保护和原料断供等非常态手段针对我国具有代表性的民族企业进行战略压制,原有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遭到严重破坏,影响了我国制造业发展的稳定性和安全性。同时加强了对我国企业海外投资、并购和资产购置的监管和限制,提高了战略性行业投资的准入门槛和审查力度,使得我国制造企业通过海外投资途径获取技术和资源的难度陡增。2019 年我国制造企业海外投资共计570.3 亿美元,比2018 年下降37%,回落至2015 年的水平,尤其是几宗规模较大的涉及高科技行业的海外并购因受到东道国更加严格的限制而被迫中断[1]参见中国企业联合会:《2019中国制造业企业500强分析报告》,〔北京〕《中国经济报告》2019年第6期。。国际贸易与投资环境日益趋紧,使得我国通过深度融入全球分工体系和充分利用国际技术贸易达到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目标的方法不现实,我国必须加快自身新旧动能转换的速度,才能赢得实现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战略机遇。

(三)新旧动能转换的机理

在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时期,新旧动能转换是我国构建现代经济体系的客观需要,也是制造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内在需要,其转换机理涉及发展动力、发展方式和主导产业等诸多方面的重大调整和变化。“十四五”时期是我国推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机遇期,也是我国实现制造业新旧动能转换的关键阶段,需要瞄准《中国制造2025》提出的“建设成为引领世界制造业发展的制造强国”目标,遵循“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通过驱动要素转换、发展方式转变和主导产业转换,推动制造业发展的动力变革、效率变革和质量变革。

1.促进驱动要素转换实现动力变革

是指制造业发展动力从原来主要依靠劳动、资源和环境等传统要素投入支撑转换为依靠科技创新和人力资本等新要素驱动,这是新旧动能转换的核心。随着传统生产要素红利的消失,我国必须加快培育以科技创新和人力资本为核心的新生产要素红利,解决新时期制造业向价值链中高端攀升、产业结构优化过程中发展动力不足的问题,尤其是重点解决影响核心产业链战略安全的关键核心技术和关键共性技术缺失,复合型高技能人才不足等问题。

2.促进发展方式转变实现效率变革

是指制造业发展方式从传统依靠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的粗放低效型向少投入、低消耗、低排放的环保高效型转变,绿色、低碳、循环和可持续发展是发展方式转变的内涵要求,这是动能转换在发展方式方面的效率变化,也是新旧动能转换的基础。我国制造业应在摈弃传统发展方式的基础上,着力破除制约生产效率提升的各种障碍,促进产业链与产品价值链的协同,提高产业全要素生产率和智能化水平,推动制造业的效率变革,达到对资源利用率高,对环境负面影响小,对产值贡献大,以实现制造业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的协调发展。

3.促进主导产业转换实现质量变革

是指制造业主导产业从传统的劳动和资源密集型产业向先进制造业和现代生产者服务业转换,实现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从低端向中高端转变,这是动能转换在产业结构领域的质量变化,也是新旧动能转换的关键。在国内外发展环境巨大变化冲击下,传统制造业已经不能适应新一轮消费升级和产业发展转型的需要,不能作为主导产业引领新时代制造业竞争力的提升和满足推动新时代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需要,我国制造业应以实现产业结构优化的质量变革为目标,在注重传统产业改造提升的基础上,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和现代生产者服务业,实现支撑经济发展的主导产业从传统制造业向先进制造业转变,从加工制造向智能制造转变,提高在全球价值链的分工地位和产业链层级。

五、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路径选择

新时代背景下,作为现代经济体系建设核心内容的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既是我国制造业本身发展到特定历史阶段所呈现出的向产业高级形态转换内在要求,也是我国目前突破全球价值链“高端封锁”与“低端锁定”双重夹击困境的现实需要,更是我国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客观需要。我国制造业发展过程中需要牢牢把握全球产业变革的历史机遇,以推动高质量供需匹配和新旧动能转换为导向,充分利用新一代信息技术与产业融合发展模式,重点通过优化产业结构、加强科技创新、加大低碳循环生产、加快产品质量建设等路径,构建高质量供需均衡体系、高质量新动能体系、高质量绿色制造体系和高质量品牌体系,形成合力,推动向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转型和向世界制造强国的转变。

(一)优化产业结构,构建高质量的供需匹配体系

以满足新时期制造业产品市场需求与产业发展需求的升级与转型为导向,增加有效供给,瞄准全球价值链中高端,促进产业结构优化,为制造业发展提供高质量的供需匹配体系。加快淘汰落后行业,化解低端产能过剩,采用先进适用技术,推动传统制造业改造。加快培育新兴产业,大力促进制造业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和服务化方向发展,加大高端产品有效供给,瞄准全球制造业制高点,坚持创新推动和引领,持续推进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人工智能等关乎国家安全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先进制造业的突破创新,切实增强全产业链、关键环节、行业标准和核心技术的控制力,实现重点领域向价值链中高端的群体性突破。以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依托,推动“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大规模个性化定制、云制造等发展新模式,推进先进制造业与金融、物流、旅游、商贸等现代服务业的深度跨界融合,加快从生产型制造走向服务型制造转变。围绕制造业上下游生产环节,推动产业间的协调和产业内的互补,达到供给与需求的弹性匹配和动态共享,培育产能对接、生产协作的共享制造新模式和新业态,构建制造业创新协同的高质量生产链条。

(二)加强科技创新,培育高质量的新动能体系

以实现动能转换的动力变革为导向,在加大高素质人力资本培育的基础上,始终把科技创新摆在新动能培育的核心位置,促进要素投入驱动向科技创新驱动转变,培育推动制造业发展的高质量新动能体系。统筹推进国家制造业创新中心、国家重大科技专项和工业强基等公共技术研发机构和平台的空间合理布局与有效利用,重点围绕高端制造业和先进制造业发展的关键环节和重点领域,开展对关联到制造业发展全局的战略性前沿技术、关键共性技术和产业链薄弱技术的联合攻关,强化对制造业发展中核心技术的控制,有效避免产业链出现“卡脖子”的瓶颈问题。加强科研管理体制与机制改革,优化科技创新环境,通过税收优惠、研发费用税前加计扣除等措施鼓励企业加大基础研究投入,重点围绕制造业的产业链,部署资金链,构建创新链,提高科研创新对制造业发展推动的引领性、稳定性和持续性。加强高校、科研机构、制造企业、中介组织、融资机构等多方的合作力度,建立以优势产业链为导向的研发创新协作机制和责任共担、利益分享的协同机制,打造充满活力的科技创新生态系统,同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保护创新企业合法权益,形成有效的创新激励机制。建立技术创新科学评估制度,准确把握我国制造业各个链条的动态发展状况,积极补短板,强链条,力争在全球制造业科技创新竞争中抢占先机和占据主动。

(三)促进低碳循环生产,打造高质量的绿色制造体系

以实现动能转换的效率变革为导向,促进制造业从传统粗放低效型向现代集约高效型发展方式转型,打造以低碳循环为基础的高质量绿色制造体系。在传统制造业中通过财政补助、税收优惠、金融支持、资源差别化价格和绿色示范带动等途径,加快推行废弃物无害化和资源化利用的新技术、新工艺和新设备,实现传统制造业低碳循环生产的绿色改造升级。在先进制造业领域率先突破绿色设计、节能减排工艺、绿色回收资源化与再制造等关键共性技术,制定贯穿产品全生命周期的行业绿色标准和管理规范,构建包含产品设计、制造、包装、运输、使用、维护和报废处理的绿色制造生态链,通过技术、标准和产业的协同引领整体制造业的绿色发展。在制造业密集地区加快推进绿色制造的空间集聚,通过政策引导、完善监管等途径不断扩大聚集产生的溢出效应,促进绿色产品、绿色企业、绿色园区和绿色供应链等四个层面的相互配套和协同,实现制造业的绿色集群、集约发展。

(四)加快产品质量建设,塑造高质量的品牌体系

以实现动能转换的质量变革为导向,加强代表制造业主导产业发展方向的先进制造业和现代生产者服务业建设,重点推动具有较高质量和优秀品牌产品与企业的建设,注重质量的管理,创新品牌的运营与维护,为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供“软实力”支撑。支持有实力企业对标全球制造业中高端,加强先进标准跟踪、评估和转化,引领质量梯次化发展,逐步培育一批“专精特新”为特征的质量品牌型独角兽制造企业。通过增强自主知识产权核心技术,形成品牌科技含量的溢出效应,同时,积极探索在互联网、智能制造等重点领域抓住机遇,实现制造品牌发展弯道超车的可能性。从提升国家形象、行业形象和品类形象三个层面构建制造业的质量安全追溯体系、品牌培育体系和品牌评价体系,建立全球制造业品牌数据库,跟踪品牌发展动向,为企业提升质量、创造品牌和运营品牌提供产权、信息、市场、管理等多元化服务,让崇尚品牌、维护品牌成为制造业发展中的普遍共识和自觉行动。

(五)深化体制机制改革,营造高质量的发展环境

以推动整体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为导向,加大体制机制创新,培育有利于其发展的各种要素和支撑条件,营造高质量的发展环境。进一步消除民营企业“身份歧视”,放宽社会资本的市场准入限制,全面推行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吸引更多外资流向国家亟需发展的先进制造业领域,以更高水平的开放推动制造业更高质量的发展。深化“放管服”管理体制改革,深化要素资源市场化改革以降低生产成本,切实破除各种隐性门槛,推进劳动力、能源和土地的自由流动和平等交换,加快构建统一开放和竞争有序的要素配置市场体系。深化税收体制改革,推动制造业增值税率由三档变为两档,缩小与服务业税率的适用差距,推进企业所得税和社保费税改革。重点加大对先进制造业发展的金融支持力度,有效促进“虚实结构失衡”问题的化解。优化人才供给机制,围绕制造业发展的重点领域,加大中高端制造业发展为导向的应用型人才培养力度,吸引海外高层次人才回国创新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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