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阿伦奈斯深层生态学思想

刘庆康

挪威环境哲学家阿伦·奈斯在《浅层生态运动和深层、长远的生态运动》一文中，首次提出对浅层生态学和深层生态学进行了区别。他反对浅层生态学主张的人类中心主义，认为只有对人的价值观念和社会体制进行改造，把人和自然融为一体，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环境问题。本文阐述了奈斯深层生态学的理论渊源、基本内容及相关批评与回应，旨在全面把握奈斯的深层生态学基本理论，为我国当前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理论借鉴。

一、深层生态学的理论来源

斯宾诺莎是对奈斯影响最深刻的哲学家，奈斯时常自称为斯宾诺莎者。无论是思想理论，还是个人生活，斯宾诺莎对奈斯的影响都是显然易见的。在奈斯十七岁的时候，他就阅读了斯宾诺莎的《伦理学》，其几何演绎式的写作风格给奈斯留下深刻印象。同时斯宾诺莎的生活经历也对奈斯产生重要影响。斯宾诺莎曾因批判《圣经》而被逐出阿姆斯特丹的犹太社区，被迫在艰难的处境下靠磨镜片为生。这是后来奈斯提出“简单而丰富生活”这个口号的原因之一。^[1]111

斯宾诺莎认为一切存在物都处于相互联系的统一体中。整个自然界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而人类则是其组成部分之一。每个存在物都努力维持其独特的本质，每一个本质都是上帝或自然的表现。在斯宾诺莎眼中，所有的存在物都是平等的，它们没有等级差别。斯宾诺莎这种思想通过奈斯的阐释成为了深层生态学的基本主张。此外，奈斯的自我实现原则也深受斯宾诺莎的影响。斯宾诺莎认为人只有达到了真善，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对至善的追求与对心灵和整个自然相一致的追求是一致的。要想达到这种相一致的至善境界，人们就必须通过自身的理性，充分认识自然、了解自然与自然打成一片。

甘地的非暴力抵抗政治學说也对奈斯产生深刻影响。奈斯曾明确表示，“作为一个学生和甘地用非暴力的直接行动处理流血冲突之思想的崇拜者，他的形而上学征服了我”。^[2]89甘地的思想坚持三个原则：真理、非暴力和苦行。坚持“真理”是指用真理战胜邪恶;“非暴力”是指人们可以通过牺牲自我，或者通过爱来感化他人;“苦行”是提倡人们节制，过简朴的生活。从中可以看出甘地的自我不是小我，而是普遍的大我。他认为自我实现的方式是无私的忘我方式，他将所有生命都包括在大我之中。此外，奈斯对甘地的非暴力思想极为感兴趣。他把非暴力原则吸收到环保运动中来，认为非暴力的核心就在于不合作抵抗，可以通过文明的抵制和生态性故意破坏等方式来达到影响当前现行环境政策的目的。^[3]132

二、深层生态学思想基本内容

奈斯构建出以生态智慧T为基础、以自我实现与生态中心主义平等为最高准则、以八条基本纲领为主要内容的深层生态学思想体系。奈斯曾在山上搭建一座小房子，T是这个小房子（Tvergastein）的缩写，因此他把自己的生态智慧称之为“生态智慧T”。奈斯说不同文化和传统的人有不同的生态智慧，他所描述的只是其中的一种，不同类型的人可以演化不同的生态智慧。奈斯曾是维也纳小组的成员，他的生态智慧明晰的体系结构体现出其深厚的哲学素养。他的方法论具备综合直觉、追问和演绎的特征。

自我实现与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是深层生态学的两条最高准则。奈斯认为自我实现意味着随着人的发展与成熟，人们逐渐忽略美丑、大小、感觉程度等感官区分，从而把自己认同于所有生命的存在物。这个认同过程就是自我实现。奈斯认为通过自我实现，人类会逐渐认识到自己仅是整个大自然的一小部分，而不是和大自然完全分离的其他存在物。奈斯强调最大限度的自我实现是物种的多样化和共生性，物种越多，自我实现则越彻底。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是深层生态学的另一个最高准则。深层生态学意义上平等是大自然生物圈的平等，是真正的平等。人类和其他物种一样，既不卑微也不高贵。西沃恩·查普曼指出：“奈斯创造“深层生态学”这一概念，指的是一种关于所有的生命形式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具有同等价值的信仰，而不管这些生命形式与人类的关系如何，并且强调有机体之间的本质联系。”^[4]3因此，人在生态系统中没有优于其他物种的特权。

深层生态学思想体系包含八条行动纲领，这是奈斯与自然保护主义者约翰·缪尔共同制定的。其基本内容如下：一切生物都有其内在价值;生命形式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具有内在的价值;除了满足重要的需求，人类没有权利破坏这种多样性和丰富性;人类生命和文化的繁荣和减少人口之间是不矛盾的;现代的人类对各种生态系统的干预程度和性质是不可持续的，缺乏可持续性的情况正在增加;我们不得不改变现有的发展政策，包括经济、技术和意识形态;意识形态的改变实质上意味着寻求更好的生活质量，而不是提高生活水平;接受上述观点的人有责任尝试直接或间接地促成必要的改变。八条行动纲领的影响是深远的，德雷奇森指出，“奈斯的八条行动纲领和近年来联合国制定的《地球宪章》有很多相似之处”。^[2]28也就是说，深层生态学理论在当代仍然彰显出一定的价值。

三、深层生态学的局限及启示

奈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致力于解决生态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指导意义，但其思想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相关批评集中于对其生态法西斯主义和国家发展公平问题上。奈斯在纲领的第四条声称：人类生命和文化的繁荣和减少人口之间是不矛盾的，但是非人类生命的繁荣却对人口减少提出要求。这一关于人口减少的主张导致他被指出推行国家法西斯主义，有的学者认为深层生态学本体论上的整体主义很容易导致极权主义甚至是“生态法西斯主义”。但实际上，奈斯减少人口这个提议本身是有理论依据和意义的。然而奈斯并没有提出具体的可行实践方案，这就给批评者留下了诘难空间。

此外，奈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还受到第三世界国家学者的批评。批评的焦点在国家间的社会公平上，批评者认为深层生态学不关注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甚至因为过分强调环境保护而剥夺了广大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权利。布伦·泰勒在《土灵性还是种族灭绝》一文中，通过分析非印第安人对北美土著居民的侵占，揭示了“深层生态学”与“激进的环境主义”的矛盾。泰勒认为，印第安人的文化完整性和生存受到来自非印第安土著人的严重威胁，这将导致土著居民文化的衰落。然而，最严重的威胁仍然存在于欧洲裔美国人对土地资源的无情渴求中，这种渴求通常得到联邦政府权力的支持，这有可能进一步侵蚀印第安人赖以生存的文化和自由宗教活动的土地基础。^[5]206针对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质疑与批评，奈斯作出回应，“我们没有时间发表过于悲观的言论，消极主义者和危险的和平主义者可能会利用这些言论。在这个独特的星球上，实现我们所说的人类广泛的生态可持续性，可能还需要很长时间。”。^[2]309也就是说，奈斯强调生态共同体的整体利益，认为人类应该通过全球合作来解决生态问题，才能有效缓解生态共同体所承载的压力。

奈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是西方环境伦理思想中的重要理论之一，虽然具有一定的理论局限性，但我们不能忽视其独特的理论价值。现阶段，我国的环境问题空前突出，我党力推生态文明建设。为了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深入对奈斯深层生态学的研究显得尤为重要，它能从理论上指导我们的实践活动。尽管深层生态学自问世以来受到了各方面的批评与诘难，但仍不影响深层生态学思想的研究与传播。没有哪一个理论问世以来就是完善的，正如深层生态学包容的思想内核一样，接受自身的不足，并在发展中不断完善，从而彰显其当代价值。

参考文献

[1]Lauer D W.Arne Naess on Deep Ecology and Ethics.The Journal of Value Inquiry，2002（36）：109-115.

[2] Naess A. The Ecology of wisdom.Berkeley，2008.

[3]王继创，武强.论阿伦·奈斯深生态学的伦理实践策略[J].哈尔滨工业大学（社会科学），2013（3）：130-134.

[4] Chapman S. The experimental and the empirical： Arne Naess' statistical approach to philosophy. British Journal for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2017：1-21.

[5]Taylor B. Earthen Spirituality or Cultural Genocide？： Radical Environmentalisms Appropriation of Native American Spirituality[J].Religion，1997，27：183-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