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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漱石在新四军

2020-08-14丁星

铁军 2020年8期
关键词:整风陈毅新四军

丁星

1942年3月19日,刘少奇离开新四军,赴延安参加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准备工作。在这以前的3月15日,中共中央已有电令,由饶漱石代理华中局书记和新四军政治委员,陈毅代理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书记。5月10日,饶漱石赴二师和淮南抗日根据地的津浦路东地区巡视,直到9月19日才返回军部。这四个多月里,华中局书记和新四军政治委员的职务,均由陈毅代理。

从1942年7月开始,日军对盐阜地区再次实施大规模扫荡。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在一再转移驻地以后,于12月25日分三个梯队向淮南抗日根据地迁移,于1943年1月10日到达盱眙县黄花塘村。这里原是二师师部驻地,饶漱石刚来住过,已经熟悉。

1943年是抗日战争从相持阶段将要转入反攻阶段的时期,也是战斗在敌后的新四军最为艰苦困难的时期。新四军确定这一年以整风、大生产和整训为中心任务。这三项任务,都是坚持敌后艰苦斗争的保证,也是为迎接对日反攻做思想准备、物资准备和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准备。这些任务实际上延續到1944年。

饶漱石为领导整风倾注了全力。还在1942年,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就发动了以反对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为主要内容的整风运动。那时只有华中党校、抗大分校和新四军军部直属队组织了整风学习。1943年4月10日,华中局发布指示,决定将整风作为全年的中心任务。6月初,饶漱石召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师的负责同志到军部讨论整风,在会上作了《华中整风的初步总结与今年整风方向》的报告,强调整风是建设党的重要关键,必须有坚强的组织领导和思想领导,必须以改造思想和改进工作为目的,必须有批评和自我批评。在此之前,第二师和淮南区党委曾在盱眙县的新铺举行干部会议,抓住联防司令部一些干部的贪污现象组织讨论,展开批评。饶漱石参加了新铺会议,他对新铺会议抓住典型、展开讨论、推动全盘的做法很是赞赏,在整风报告中特地列为一条经验,要求各师各地推广。

饶漱石对整风抓得很紧。1943年8月10日,他以华中局名义发布《关于加强整风工作的指示》。指示开头就批评:“近来淮海区、苏中区给华中局的报告,或附带提到整风工作,视为次要任务,或完全未提及此全党的第一位工作。七师、十六旅两地,整风实际并未开始。”指示说,反扫荡、反顽战斗频繁,夏收秋收不能放松,改造政权和群众工作尚未完全办好,这些确实影响到专力整风,但这是一个妥善安排的问题,应该办好第一位的工作来推动第二、第三位的工作。

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的整风取得重大成果。干部的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有了明显改进,团结空前加强。结合整风进行的审查干部也有成绩,大大提高了人们对于敌人破坏活动的警惕性,及时纠正了“逼供信”的偏差。1944年4月17日,饶漱石作了《整风会议总结》,肯定成绩,归纳经验。这个总结的第三部分是《几种不同的整风方法与几种不同地区的布置》,体现了一切从实际出发的精神。

新四军军部迁移到黄花塘时,正值春荒,根据地出现了极端严重的经济困难。开展大生产运动,是度过困难的必需,也是迎接反攻的必需。华中局于1943年9月30日发出《关于生产运动的指示》,提出了10项措施。其中提到,淮南区党委根据农民因地广人稀而养成的广种薄收的习惯,提出“若要收成好,挖塘施肥多锄草”的口号,成效很好,“各地亦当根据实情提出各种宣传教育群众的具体口号”,使生产运动达到教育农民和改造落后生产方法的效果。

开展生产运动,担子最终是落在乡村干部和农民肩上。饶漱石为此提出,深入调查研究,摸清乡村底细,加强基层建设。他向淮南区党委提议,在一个短时期内,只留一位领导人主持日常工作,其他领导人都应深入基层去做调查研究。后来商定,淮南区的四位党政领导人率领38名机关干部和县区干部,到四个乡作调查:刘顺元到殿发乡,方毅到安乐乡,张劲夫到七贤乡,李世农到桑园乡。饶漱石自己也参加下乡调查,还为大家写了《乡村调查纲要》。这次调查因为日伪扫荡提前结束。环境稍微安定,饶漱石就阅读和整理调查成果,以方毅写的安乐乡调查报告为主,附以刘顺元、冯定写的殿发乡调查材料,编成《安乐乡调查》一书,并在1943年12月30日写了序言,总结了这次调查的五条经验,印发给华中各地参考。大兴调查研究之风,促使干部深入实际,联系群众,普遍加强了根据地的基层建设。

转眼1945年来临,胜利的曙光已在前头。饶漱石以兴奋的笔调写了《关于1945年华中党的任务和方针》,提出一方面要发展东南,发展华中的一切敌后区域,一方面要巩固和坚持原有地区。为实现此总方针,要做好八项工作。值得注意的是,他列为第一项的是:“用极大的努力来加强敌占区各大城市与交通要道的工作”。城市工作是饶漱石的老本行,因而仅此一项工作就写了4000余字。他要求“在各城市与交通要道普遍建立地下党的组织,以便保证在将来反攻序幕爆发以前,能够建立大批地下军,于盟军登陆及新四军来到城下时里应外合”。他还提出要特别注重上海、宁波、南京、杭州、芜湖这些城市。8月8日,苏联对日本宣战。9日天还没亮,饶漱石就召集曾山、刘长胜、张执一、张承宗开会,说苏联宣战,日本很快就会投降,华中局城工部的同志要立即回上海,发动群众,准备里应外合,配合新四军解放上海。会上还由曾山宣布重新成立中共上海市委,以刘长胜为书记,张执一、张承宗、陈祥生为委员。

这两年里,饶漱石还和张云逸一起,根据中共中央的战略部署,对新四军西进河南、发展东南作了具体布置,对新四军的反攻作战有过许多指示,起到了承上启下和协调各师的重要作用。1945年3月,国民党桂系1.3万余人,进攻淮南的津浦路西地区。饶漱石和张云逸亲赴津浦路西,和二师领导人一起制订了自卫作战的方针。

这里需要指出,在抗日战争的很长时间里,新四军的八个根据地是被日伪军和国民党军分割的,因而许多战役战斗是各师各战略区自行决定和指挥。近几年有些翻案说法,将新四军的一切胜利,包括车桥战役、睢宁战役、攻克两淮等重大胜利,都归功于饶漱石的指挥。这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抗日战争胜利后,饶漱石任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和新四军政治委员,一度离开华东,参加军事调停处执行部中共代表团的工作。

饶漱石在新四军的经历,最为人诟病的是利用整风打击和排挤陈毅。那时军部住在黄花塘,所以这场风波后来称为黄花塘事件。

陈毅对整风非常重视,多次给军部和直属队的干部作辅导报告。当年的军部机关干部金冶、吴健回忆说:“他的报告深入浅出,十分动人。他反复强调一要领会文件精神,掌握武器,二要联系思想实际,获取整风成果。最感人的是陈毅的自我批评精神。他联系思想实际,极其坦率诚恳地讲了自己在革命斗争中曾经犯过的错误和教训。”

饶漱石却趁此机会,发动大家揭发批评陈毅的错误。如果事情到此为止,还可以说是政治运动中常有的做法。有篇文章为饶漱石辩护,就是这样说的。问题是饶漱石无限上纲,突然袭击,在1943年10月28日晚上提出陈毅的十大错误。开头三条就是:“历史上一贯的反对毛主席”“一贯对抗中央”“一贯的反对政治委员制度,不尊重政治委员”,还有什么“封建思想严重,嗜好下棋、作诗这类封建士大夫恶习”“个人主义严重,好大喜功,夸夸其谈”。饶漱石还将这十大错误发电报向中共中央诬告,电报最后提出:“望中央速决定物色才德兼全的军事政治负责干部来帮助我们。”陈毅也给中共中央发了电报,陈述事情经过,检讨自己说话随便等缺点,表示他和饶漱石之间“思想业已打通,可保证继续顺畅为党努力工作”。11月7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举行会议,决定调陈毅来延安参加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次日毛泽东复电陈毅并告饶漱石:“此次事件是不好的,但是可以讲通,可以改正的。”希望陈毅到延安参加七大,会后仍回华中。

1943年11月25日,陈毅离开黄花塘,次年3月7日到达延安。3月15日,毛泽东约陈毅谈了与饶漱石的关系问题,建议他能作自我批评。根据毛泽东的意见,陈毅致电华中局和新四军分会,检讨了自己的缺点和错误。毛泽东看了这个电报,对陈毅的态度表示肯定,也在同一天致电华中局:“关于陈饶二同志的争论问题,仅属于工作关系性质。”“无论在内战时期与抗战时期,陈毅同志都是有功劳的,未犯路线错误的。如有同志对以上两点不明了时,请漱石同志加以解释。”

但饶漱石仍然不肯罢休。他给毛泽东回电说:“陈和我的争论,既非属于重大路线,也非简单属于工作关系性质,而是由于陈同志在思想意识、组织观念仍有个别毛病。”接着列举了陈毅的所谓毛病,要毛泽东“给他帮助”。饶漱石也给陈毅回电,继续对他大加指责。陈毅接到回电,当然很感委屈。毛泽东只好劝他“凡事忍耐,多想自己缺点”“忍耐最难,但作为一个政治家,必须练习忍耐”。

关于黄花塘事件的经过,已经有不少详细记述的文章,这里只需简要介绍。我想探讨的,是这场风波的起因。

一些在新四軍军部工作过的同志回忆此事,总是提及两人性格的不同。陈毅潇洒豪爽,说话直率,爱好广泛。饶漱石不苟言笑,只谈工作,几乎没有什么业余爱好。饶漱石显然看不惯陈毅的做派。陈毅在无意间也可能有些话得罪了饶漱石。在黄花塘任作战科副科长的叶超说过,陈毅爱下围棋,下棋时全神贯注,他去送文件时遇到陈毅在下棋,只好在一旁等着。有一次他看到饶漱石也站在一旁等着,陈毅一心下棋,旁若无人。叶超没有说饶漱石当时是什么神色,可以推测,将下棋看作“封建士大夫恶习”的饶漱石,必定一肚子不痛快。这种不痛快日积月累,难免有一天爆发。

当然,性格不同并不是这场风波的主要原因。我们看到过许多性格不同的人组成工作搭档,互让互补,合作得很好。饶漱石排挤陈毅,主要是他想独揽新四军的大权。赖传珠在1955年的座谈会上说,刘少奇离开华中赴延安时,曾约陈毅、饶漱石、黄克诚和他谈话,当面交代今后新四军的领导中心应是陈毅。但是饶漱石一直没有宣布由刘少奇传达的这一中共中央决定。他是要利用党委书记通常是核心来制造假象。但他显然又不满足于“假象”,只有排挤了陈毅,他才能真正成为新四军的核心。

我还想说,饶漱石排挤陈毅是得不偿失。本来他让人看到的是工作勤奋、处事谨慎、生活俭朴的一面。制造了这场风波,他让人看到了心胸狭隘、城府很深、嫉贤妒能的另一面,威望反而降低了。还有,饶漱石没有军事工作经验,有陈毅在,军事行动都由陈毅拿主意,他可以藏拙。陈毅离开了,饶漱石不熟悉军事尤其是缺少战略眼光的弱点就一再暴露了。这里可以举两个例子。

1944年3月5日,新四军一师由师长粟裕决策、副师长叶飞指挥,发起车桥战役。此战攻克淮安县车桥镇日伪据点,加上阻击日伪援军,共歼日军465人,其中俘24人;歼伪军483人,其中俘168人。接着解放了车桥附近的曹甸、泾口、塔儿头等据点,使苏中、苏北、淮南、淮北抗日根据地连成了一片。3月8日,粟裕、叶飞致电陈毅、饶漱石并中央军委,报告了车桥战役的经过。3月9日,刚到延安的陈毅就和刘少奇联名复电,表彰车桥战役的胜利。也是在3月9日,饶漱石复电,却说打车桥“似是不妥的”“车桥敌的指挥系统是属华北,不是属苏中,对苏中敌清乡恐影响不大”“在反攻以前我们不宜主动过分暴露自己的力量”“如果过分刺激敌人,很可能引起敌人大的报复,结果妨碍整风。”这样的批评当然不能使人信服。3月11日,粟裕、叶飞、陈丕显联名发了一封800余字的电报,详细申述发动车桥战役的理由,其中说:“车桥、曹甸地区敌人属徐州六十五师团系统。在军事上来说,其车桥、曹甸、泾口之据点过于突出,且为其弱点。在行政来说,淮安属淮海省管辖,系敌伪两个系统之分界线,正可被我们利用。我们估计在车桥战役后,敌无大举报复。”档案中查不到饶漱石后来对车桥战役又说过什么。新华社和延安《解放日报》都报道了车桥战役的重大胜利并表示祝贺。这是中共中央的声音,饶漱石不能再说什么了。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新四军三师师长黄克诚关注全国形势,经过认真思考,认为“蒋介石对我党谈判毫无诚意,只以和平谈判作欺骗人民、麻痹我军、拖延时间之手段”,正在“以大军积极进占大城市和交通线”“分割孤立我军各战略区”。而“我主力分散”“各根据地联系做得不好,很难独立长期支持大规模战争”。“我党若没有联系一片的大战略根据地,就没有大的胜利,也没有大规模决战的胜利”。因此他主张:“东北既能派队伍进去,应尽量多派”“迅速创建总根据地”“以晋、绥、察三地为关内第一战略根据地”“以山东为关内第二战略根据地”,其他地区“力求争取局部决战之胜利,不可能时,即以游击战争长期周旋”。黄克诚特地从前线赶到军部,面见饶漱石详述以上意见,要求将这些意见以华中局或军部名义向中共中央报告。饶漱石断然拒绝。他掂量不出这些意见的分量。黄克诚不得已,只得在1945年9月14日以个人名义发电报,越级向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提出建议。黄克诚的意见,和在重庆谈判的毛泽东、在延安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不谋而合。9月19日,中共中央发出刘少奇起草并经毛泽东同意的关于战略部署的指示,大体和黄克诚的建议相同,以“向北发展,向南防御”作为全国战略方针。9月20日,中共中央书记处还专门给黄克诚复电:“你的提议中央同志都看过,并在原则上同意你的意见。”“望你以后多提意见。”不知道饶漱石看了中央的电报,有何感想?

饶漱石1975年3月2日因病逝世,但是并没有“盖棺论定”。

1986年8月出版的《毛泽东著作选读》,在关于高饶反党联盟的第428条注释中说:“1953年,他们阴谋分裂党,篡夺党和国家最高权力。1954年2月,中共七届四中全会对他们进行了揭发批判。1955年3月,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总结了这一重大斗争,通过决议开除了他们的党籍。”这条注释没有再用高饶联盟的说法。时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注释组组长的曾宪新说,中央开会讨论高岗、饶漱石的问题时,认为他们确实有错,但很难说他们有联盟,因而专门打招呼说注释里不要再提联盟。

饶漱石的另一个罪名是有个“饶潘扬反革命集团”。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潘汉年、扬帆先后平反,这个“反革命集团”当然也不存在了。《毛泽东著作选读》的第436条注释写道:“由于潘汉年被错定为内奸分子,饶漱石主持反特工作中的一些活动被错定为内奸活动,他因此而被认为犯有反革命罪并被判刑。”这条注释是经胡乔木审定的。原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逄先知说,这是把对饶漱石定罪的根据否定了。

在新四军史册上,也该还给饶漱石应有的地位了。

(责任编辑 李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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