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大的恶，源自心存侥幸

刘润

2020年6月29日，瑞幸咖啡在纳斯达克停牌，并进行退市备案。退市后，瑞幸咖啡还将面临美国投资者索赔诉讼，再加上国内外监管层的罚款，瑞幸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有人说，瑞幸咖啡的管理团队一开始就想好要作假骗人。我看未必。当然，和大家一样，我没有什么内幕消息，也是从公开渠道获取消息。

瑞幸咖啡今天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认为，瑞幸咖啡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很可能这一切都源于瑞幸管理团队的心存侥幸。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麦道夫的心存侥幸

2009年6月29日，涉案金额650亿美元的史上最大金融诈骗案宣判，纽约联邦法院判处麦道夫150年有期徒刑。这意味着麦道夫将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麦道夫是谁？他是华尔街的传奇人物，前纳斯达克主席，是和巴菲特齐名的投资家。1987年，麦道夫在美国股市大崩盘时，提前买入看跌期权，赚得盆满钵满;1989年，麦道夫已经控制了纽交所5%的交投量，被《金融世界》杂志评为华尔街收入最高的人之一。

他的公司是纳斯达克三大提供上市咨询的经济公司之一，纽交所第三大经济公司。这样的投资大佬，华尔街传奇人物是怎么走上欺诈道路的呢？是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骗所有人吗？

不是的。最开始，他也许并不想成为骗子。他是个自信的投资者，作为华尔街的宠儿，他向客户承诺每年8%-12%的投资收益。承诺至少8%的收益，这是前所未有的。但也许麦道夫可能并不这么想，他可能觉得，8%-12%，如果连这个收益率都做不到，我还怎么在投资圈混？

于是他向投资者承诺了这个保底收益。但是，股票市场不受任何人控制。涨涨跌跌中，某一年，麦道夫没有做到他承诺的8%。怎么办？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A、向世人承认，我麦道夫也不是神，我也有失败的时候，没实现对大家的承诺，然后赔钱。

B、撒谎，依然派发承诺的收益。心存侥幸，万一明年赚20%，赚30%呢，这窟窿不就堵上了吗？

如何选，全系他一念之间。麦道夫最终选择了B。于是，从这一秒开始，麦道夫就从和巴菲特同名的投资大佬，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骗子。可能他想的是，明年赚20%、30%不是很难，窟窿明年就能补回来，明年一定能补回来。

可明明亏钱了啊，收益的钱从哪里出？唯一的办法，就是拿投资人的本金。一旦走上了用本金支付收益的道路后，麦道夫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拆东墙补西墙，为了填窟窿，麦道夫疯狂地在上流社会融资。

事后麦道夫说，在后来长达10年的时间里，他几乎就没做过什么投资，他主要的工作，就是不断融资、融资、融资。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来袭，大批投资人要求赎回本金，他的谎言才被彻底拆穿。

所以，永远不要挑战人性。很多人并不是“立志”成为骗子，他们只是一念之差，不知不觉“成长”为了骗子。

强生“泰诺”事件

不久前，我的企业家小组有幸请来了前阿里巴巴资深副总裁邓康明做分享。他在加盟阿里巴巴之前，曾于多家跨国企业出任人力资源总监，包括微软（中国）、甲骨文（中国）、达能（中国）及强生下属公司杨森制药。那天，他分享了老东家强生的一个案例，让我印象深刻。

1982年9月底的一天上午，强生接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在芝加哥，几位病人因服用强生公司的泰诺胶囊而中毒身亡。死亡原因是泰诺胶囊中含有剧毒成分——氰化物。

强生迅速采取行动，搜集相关资料，比如生产批次、销售渠道等，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含有毒剂的胶囊是强生两家工厂分别生产的，而在两家工厂同时投毒，几乎不可能。因此判断，投毒应该是在流通环节发生的。

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FDA）怀疑是某人在其中一些胶囊中掺入了氰化物。强生公司在投毒这件事上没有嫌疑。这时摆在强生面前的也是两个选择：

A、向所有人公开批次、渠道等信息，告知所有人泰诺胶囊也是受害者，是被投毒者利用的载体，并告知泰诺这个药本身符合监管要求，是安全的，请大家打消疑虑，放心使用。

毕竟，全美每年投毒的案件有很多，有投放在牛奶里的，有投放在饮料里的。难道因为有投毒者投毒，就不喝牛奶，不吃药了吗？而且，也许心存侥幸，认为投毒人应该只投了一部分，不可能在全美投毒。

B、下架所有泰诺胶囊，确保所有泰诺胶囊安全后再上架。但这样做会给强生造成巨大的损失。

如果是你，怎么选？强生在那一刻，几乎没有犹豫选择了B，选择了在所有超市、药店、医院等下架所有泰诺胶囊，总数达3100万瓶。

强生没有选择侥幸，他们想到的是万一投毒人还在全美其他地方投毒了呢？我们一定要确保所有药品的安全。这个事件也使强生在止痛剂市场的占有率从35.4%猛跌至7%以下。

就这样，为了将尚未使用的泰诺胶囊从零售商和消费者手中买回来，并运送到处理地点处理，强生公司承受了1亿美元的直接损失。也正是强生公司这样的做法，让消费者认为强生公司是一家负责任的公司。

事故发生的8个月后，强生就重新夺回了几乎失去的所有市场份额，重新回到35%。强生还因此获得了美国公关协会颁发的银钻奖。2019年，强生公司在《财富》世界500强的排名是109位，而《财富》杂志的另一个榜单，也就是全球最受赞赏公司，或者说最值得人尊敬公司的排行榜，强生连续第17年跻身前20名。

这就是强生。不要心存侥幸，要勇于承担后果。

瑞幸团队的选择

回到瑞幸咖啡。它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们真的是一开始就想好来骗人的吗？ 我个人觉得，不是的。

作为一个做出了神州专车、神州优车的团队，他们本来就挺赚钱的，没必要再起个新项目骗钱。如果它不是一开始就想着骗钱，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我个人猜测，很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也许是资本市场的压力，也许是业绩考核的压力，让管理团队想快速把这个商业模式完成闭环。有了足够体量和有忠诚度的客户人群，足够多的线下店，闭环也就完成了，模式也就跑通了。

就在他们推动这个闭环完成的过程中，也许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管理团队发现收益数据不好看。如果公布这样的数据，也许会影响他们的考核和业绩，甚至会影响他们的融资。

影響到融资，就没有资金继续推动这个商业闭环。怎么办？摆在管理团队面前有两个选择：

A、如实告知，说收益不及预期。但这样做，势必影响融资，影响这个闭环的完成。

B、撒谎，先瞒一下。心中有个小侥幸，万一完成闭环了呢，收益自然也就上来了，也就没人知道了。

瑞幸是怎么选的？很遗憾，他们最终选择了B，撒了谎，做了假账。可能也不是侥幸，而是他们大概率觉得，这个闭环马上就成了。一旦开始做假，迈出第一步，就会像毒品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最终一步步走到今天，纳斯达克面临退市，还可能会有巨额赔偿及罚款。

当然，以上只是我凭借公开信息的一些个人推测。倘若说瑞幸咖啡的管理团队从第一天开始就想好了要做个局骗钱，反正我是不信，只是这个团队或者团队中某个人的一念之差，走上了作假之路。

这些天，瑞幸董事会换血，并表示即使退市也将继续经营瑞幸咖啡。在这里我们祝福瑞幸在新的管理团队带领下，早日走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