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路德《圣经》与玄奘佛经翻译思想对比研究
2020-08-07刘思雨
刘思雨
摘 要:马丁·路德被称为“德语的工艺师”,他不仅在德语语言发展上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其《圣经》翻译也影响着后人,他提出翻译是为人民大众的翻译。玄奘则是我国佛经翻译成就最高的翻译家,其“五不翻”原则和当时唐代译场的形式都使得唐朝成为佛经翻译的鼎盛时期。本文通过对马丁·路德和玄奘翻译思想的阐述,从影响翻译四大因素、翻译的价值和翻译技巧上比较两者的异同。
关键词:马丁·路德;圣经翻译;玄奘;五不翻
一、引言
马丁·路德是宗教改革的开启者,也是促进德语发展的关键人物,其《圣经》的翻译不仅推动了宗教改革,成为其意识纲领,还创立了书面德语,其翻译思想也对后世的翻译理论提供了启发和思考。玄奘则是中国翻译史上最杰出的翻译家之一,更是佛经翻译的集大成者,他当时提出来的“五不翻”,也对后世的佛经翻译乃至中国的翻译产生了很重要影响。
二、马丁·路德与《圣经》翻译
马丁·路德的圣经翻译其实也是德语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翻译在德语的发展过程中一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马丁·路德是书面德语的开拓者和奠基人,其翻译的《圣经》使高地德语成为书面语,促进了德语的统一。
(一)马丁·路德与宗教改革
说到马丁·路德的《圣经》翻译,就得先从宗教改革这个大背景说起。在16世纪,英国和法国已率先进入了君主制时代,国家实现了统一,国家权力也集中到君主手中,教会已经无法干涉国家的内政,经济也得到了发展,而德国还在教皇的压迫下,为了实现国家统一,首先就要解除罗马教会对德国的黑暗统治。当时罗马教会的教义是善行称义,也就是把人的善行和功德串联在一起,认为只有通过做好事做善事,才能得到功德,实现救赎。另一方面,罗马教会向德国民众兜售“赎罪券”,声称购买赎罪券人们不仅可以为自己的罪行赎罪,还可以给死去的亲人赎罪[1]。正因为如此,马丁·路德在维登堡教堂张贴的《关于赎罪券效能的辩论》,主张因信称义,这也是宗教改革的标志。至此,德国开始了宗教改革。
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影响非常深远,我们主要看其在《圣经》翻译方面的影响。首先路德是书面德语的奠基人,促进了德语词汇的丰富和标准化,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宗教改革其实也是一场语言革命。其次路德的《圣经》翻译也标志着《圣经》的解释权不再为教会所独有,人们不再迷信教皇,同时也加强了德意志民族的意识的觉醒,完成了宗教独立。
(二)马丁·路德《圣經》翻译的特点
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要打破教会对《圣经》独有的解释权,让《圣经》归教徒所有,马丁·路德翻译的这本《圣经》也给了宗教改革意识上的引领和指导。而且当时德语其实还没有统一,各阶层都有强烈的意愿统一德语,所以马丁·路德的《圣经》翻译结合了德国中东部地区的高地德语,也促进了高地德语的标准化。
在《圣经》的翻译中,路德称自己的翻译是人民大众的翻译,所以翻译时遵循的是德语语言的规范,而非恪守原文字的格局,他的《圣经》翻译的风格是通俗易懂。《圣经》是神圣的,所以之前的译本大都采取的直译硬译的方法,但马丁·路德在翻译中有根据德语的习惯,在译本中擅自添词,这被教会认为是对《圣经》的篡改和扭曲。在马丁·路德《关于翻译的公开信》中,他有讨论直译和意译等问题,他在翻译《保罗达罗马人书》(3:28)中,在因信称义前添加了allein(alone)一词,意为“仅、只”的含义,这个词的添加也表达了他对因信称义的强调和突出,也符合德语的习惯,整句话才是地道的德语表达,人们才能理解其意思是“人不靠遵守法律,而是靠因信称义”,[2]这个增词的理论基础不仅是基于神学,更是基于语义学,当两者中一方受到否定,另一方受到肯定是,“仅仅”的添加就能使对比更加鲜明。所以马丁·路德认为,忠实的一字一字的翻译反而会背离整句话的意思,他更注重短语的翻译,译者有时候必须在目的语中寻找一个意义对等而非字面对等的短语来表达原文的意思,如果文字不能完美地表达原义,他会用插图来表示,以达到读者完全能看懂的目的。
(三)马丁·路德《圣经》翻译的影响
在语言方面,马丁·路德排除了方言的影响,创立了统一、普通、大众的民族语言。在西方翻译理论方面,马丁·路德的《圣经》翻译运用的是贴近德国人民的语言,采用德语化的翻译思想,不是硬译,而是采取了意译的翻译思想,使用地道的德语翻译,他相信翻译总是阐释,译者需要寻求意义上的对等,这也让路德在翻译史上获得特殊地位。尤金·奈达的翻译思想功能对等和读者反映论,都能看到其受了马丁·路德的影响,奈达强调的是译文读者对译文的理解感受应与原文读者对原文的理解和感受相当,这与马丁·路德的注重读者反映,不在乎字与字的意思对等的理念有着相似的地方。
(四)马丁·路德的翻译观
马丁·路德的翻译思想在当时来说是先进的,他翻译主要是关注德语语言,追求的是让普通人能看得懂的地道德语。在翻译的过程中,马丁·路德为了能翻译成地道的德语,去观察这些普通人的生活,走访民间收集素材,吸收他们的语言,求教专家,研究语言,再运用到他的翻译中。
我们从马丁·路德的翻译中不难看出,路德是主张归化和意译的。他的翻译观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翻译必须注重民众的语言,二是翻译必须注重语法和意思的联系,三是翻译必须遵循七原则。其中七原则包括可以调整语序;助词、连词的增加;减译;运用隐喻;加注等[3]。
三、玄奘之佛经翻译
谈到中国翻译史,不能避免的要谈到佛经翻译,它也是我们翻译史上第一次翻译高潮,而佛经翻译的全盛时期就是隋唐时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玄奘。玄奘是我国佛教翻译史里成就最高的翻译家,他是印度佛学的集大成者,他只身去天竺学习佛法,带回佛典,前后历经20年,译出大藏经、论功75部,1335卷,这在中国翻译史上也是史无前例的,也开创了佛经翻译的新阶段,在他之前的佛经被称为“旧译”,从他开始的佛经翻译称之为“新译”[4]。
(一)玄奘的翻译特点
玄奘的翻译特点主要体现在翻译规模、翻译作风和翻译成果三方面。在翻译规模上,唐代的佛经翻译的译场有了发展,包含译主,证义(协助翻译),证文(注意原文有无错误)、度语(根据梵文字音改为汉字)、笔受(把录下的梵文字音改为汉文)、缀文(使译文符合汉语习惯)、参译(校对)、刊定、润文、梵呗(检查音调是否和谐)和监护大使、钦命大使(监阅)[4]。翻译作风上,佛经翻译从支谦开始就有了“文”“质”之争,也就是佛经翻译到底该直译还是意译,晋代、隋朝佛经翻译都是主张直译,而玄奘他既不是站直译,也不站意译,他主张直译和意译结合,但以意译为重,根据经文的特点选择翻译风格,并且提出了“五不翻”的翻译理论。在翻译成果上,玄奘翻译大量佛经,他还将中国经典外译,并著有《大唐西域记》。
(二)玄奘的“五不翻”翻译理论
玄奘的“五不翻”的“不翻”不是通常意思下忽略内容、删除不译,而是音译的意思,分别是秘密故,含多义故,无此故,顺古故和生善故。
一是秘密故。它的意思就是关于佛的一些咒语、秘密语,不翻译它的意思,而是直接音译。例如“陀罗尼”这个词,它的原义是咒语的意思,就像现在一些魔法电影里字幕翻译呈现的一样,如果我们直接把意思翻译出来,就丧失了神秘感,但如果我们选择音译,读者其实能知道它是咒语的意思,但又增加了神秘感,那么在佛经里面,这类词语用梵语读出来,还能在诵读时产生神秘效果,所以这类词选择不翻。
二是含多义故。它的意思就是如果一个词有多重含义,选择音译而不翻。例如,“薄伽”一词,就有“自在、炽盛、端严、名称、吉祥、尊贵”六种意思,如果采取意译,在一定的语境中可能只能译出其中一个意思,而其他五个意思就无法表达,还有“阿罗汉”和“比丘”都有多重含义。他们翻译的时候,如果我们只选择其中一个意思,都不能把这个词想表达的全部含义给表达出来,不能做到达意,但如果我们选择全部翻译,又会让译文篇幅太长,考虑到译文的美感和流畅,与其漏译,不如不翻。
三是无此故。它的意思是如果译入语国家没有对应的概念或事物,就选择音译而不翻。例如,“阎浮树”一词,是佛经中的一种树,但在中国却没有对应的树,所以只能采取音译的方法来保持原物的神态。
四是顺古故。意思是如果在之前已经有约定俗成的翻译,那就沿用不变。例如,“菩提”一词,虽然翻译过来是“正觉”的意思,但一直以来佛经翻译者都沒有翻译,拿“司母戊鼎”一词类比,即使后来历史学家证明是错译,应该是后母戊鼎,但因为长久人们的心中已经把司母戊鼎四个字等同于最大的青铜器,那么也就选择了不予改正,所以佛经翻译也应该根据习惯,遵从之前的翻译,沿用音译。
五是生善故。有些词体现轻重之分和尊卑之分,选择不翻。例如,“般若”这个词,其意是智慧,如果采用音译的方法,能够表示对佛经的尊重,如果只是翻译成智慧,就无法表达出佛教中的深层含义,因为佛教中的智慧与世俗中的智慧有一定的差别,佛教的智慧是超脱世俗的。为了能区分轻重和尊卑,很多词语都采取音译,而不是意译,从而达到不流失佛教庄重的风格[5]。
四、马丁·路德与玄奘的翻译思想对比
根据许钧老先生在《翻译概论》中提到,影响翻译的外部因素主要是文化语境和社会因素,而内部因素则受到了意识形态的影响;译者的翻译动机和翻译观念则是翻译的主体因素,对翻译活动起着决定性作用;还有语言关系与翻译能力对翻译活动造成的正面和负面影响[6]。笔者将从影响翻译的四因素、翻译的价值和翻译技巧上分析对比马丁·路德和玄奘的翻译思想。
(一)从影响翻译的四因素对比
首先,对比马丁·路德和玄奘翻译的文化语境和社会因素。也就是从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看,马丁·路德所处的时期,教会腐败不堪,把群众当成敛财的工具,向其兜销“赎罪券”,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开始了宗教改革,德语版《圣经》诞生。而玄奘所处的历史时期,是中国古代最鼎盛的唐朝,也是中国翻译史的第一次高潮,当时文化开放,经济发达,当时的译经活动和以前相比,称为“新译”,译场规范完备,玄奘的翻译活动也是有整个译场的协调合作,当时唐朝大的文化环境,接受和容纳不同文化,上到君臣下到百姓,都愿意接纳不同的文化差异,也欢迎并崇尚像玄奘这样的佛经翻译。这是两者之间文化及社会语境的不同,但其中也有相同点,就是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下,马丁·路德和玄奘对文本的处理有着相似之处,都选择了以能让普通大众能看懂为基准,注重意思的真正传达,并且两者都是传播宗教文化。
其次,从意识形态和政治因素看马丁·路德和玄奘的翻译,翻译必定受到译者或当权者的意思形态和文学观的支配。先看马丁·路德时期,当时的意识形态是反对教会的统治,要废除教会在政治上的干预,那么马丁·路德的《圣经》翻译也就是顺应了当时资产阶级萌芽的潮流,揭示了教会的腐败,为宗教改革重新树立信仰,作为手段,为政治服务。再看玄奘所处的唐朝,笔者在前文也有说到译场的职司,在翻译流程的最后,有一个监护大使,是皇帝派的官员对整个翻译过程和内容的监督和审查,不能有不利于朝廷统治的内容出现,也是体现了当权者对翻译的影响。
再次,从译者的翻译动机和翻译观念来看。马丁·路德的翻译动机很明确,因为当时德国只有拉丁语的《圣经》,普通老百姓根本读不懂,所以马丁·路德想要翻译一部能让老百姓读得懂的《圣经》,同时,马丁·路德也想普及教义,让民众信仰《圣经》,而不是罗马教廷,所以从他的翻译三原则和七大翻译技巧也可以看出,他翻译的时候选择了归化和意译,不是一字一句的直译,注重读者的反应。而玄奘的翻译动机则是对佛法的热爱,也正因为如此,他历时20年,潜心研究佛经,在翻译时有“五不翻”原则,保留原文中不可译的地方,采用音译,尊重佛法,使译经与原文在内容和形式上高度统一,也不是一字一句的硬译,而是先充分理解原文后,再经过反复思考再翻译。可以看出,虽说动机不同,但其翻译原则上有其相似之处,两者都是“大众化”的翻译。
最后,从语言关系和翻译能力上分析。马丁·路德所处的时期,可以类比为中国近代的白话文运动时期,都是处于语言发展定型阶段,路德在高级和低级语域,神圣和世俗语言中寻求平衡,用“人民大众的语言”,他的翻译思想是德语化原则,他在选词和翻译上都是尽可能的往地道德语靠拢,而他的《圣经》翻译也丰富了德语词汇,发展了平衡的句法,促进了德语的发展。相比于玄奘,玄奘所处的唐朝时期,汉语早就是一门成熟的语言,那么佛经的翻译也不会像马丁·路德那样可能需要“创造”词汇,在一些无法用汉语表达的词汇翻译上,出于对术语的敬畏,玄奘选择了音译,但是不能否定的是,佛经翻译也大大丰富了汉语词汇,很多我们现今仍在使用的很多成语都源自佛经,如一生一世、三生有幸、一尘不染等。
(二)从翻译的价值和翻译技巧对比
从翻译的价值上看,翻译有社会价值、文化价值、语言价值、创造价值和历史价值。因为在上文中对社会、文化、语言和历史价值都有涉及,所以本节笔者主要从翻译的创造价值来对比。关于翻译是否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马丁·路德的《圣经》翻译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其创造性不仅在文化方面,开创了书面德语,还有译者翻译过程中的创造。例如,马丁·路德用德语里的一句俗语“言为心声”翻译《圣经》,这就是译者加入自己的理解的创造,还有连词、助词的添加也都是其译文“新”的体现。再从路德的翻译思想上看,其主张德语化,注重普通民众的理解,不在乎字对字翻译的格式,如果无法找到对应,会根据读者的理解来调整译文,对词义、语义的引申,寻求意思的对等,这本身也是一种创造。再看玄奘的佛经翻译,早在玄奘之前,佛经翻译的文质之争就持续了很久,玄奘提出的“五不翻”就是一种创造,他的翻译不仅照顾了原文气韵,还结合了中文的叙述习惯,也体现了中西思维方式的不同,中国传统思维有意象性和模糊性的特点,追求一切尽在不言中,而西方则是精确性和逻辑性,追求语义的一一对应。
在翻译技巧方面的对比。不同点在于,从马丁·路德翻译七技巧看,马丁·路德主张运用助词、添加连词、隐喻和非隐喻的转换等,从形式上看,这些都属于意译,而玄奘的“五不翻”主张的是音译,保留原文本风格,他的翻译属于直译和意译的结合。但两者都注重的是意思的傳达,是其相似点。
五、结语
马丁·路德和玄奘所处的时代和文化背景不同,玄奘更是比马丁·路德早了九世纪,但他们的翻译思想却有着跨时代的相似之处,玄奘的翻译思想不得不令人敬佩,而马丁·路德也被称为“功能等值翻译之父”,足见他的《圣经》翻译对后世的影响。我们可以借鉴马丁·路德注重读者反应的翻译思想,在翻译的时候考虑读者的理解,做到意思上的对等,而在玄奘的翻译思想上,对于现在我们的翻译也有很大的帮助,如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词语——阴阳、饺子、中庸、太极等,我们是选择意译还是音译,都是值得思考的。
我们通过对比西方马丁·路德和东方玄奘的翻译思想,可以看出不管历史发展,翻译总是在直译和意译中选择和发展,从直译到意译再到直译和意译的结合,对现在我们的翻译仍有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朱孝远.德国宗教改革与马丁·路德的贡献[J].湖北理工学院学报,2017(3):31-32.
[2]罗伦培登.这是我的立场:改教先导马丁·路德传记[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3.
[3]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4]谢天泽.中西翻译简史[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5]郭虹宇.重读玄奘译论“五种不翻”——论宗教类、文化类外来词语的翻译策略[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9(4):37-40.
[6]许钧.翻译概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