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未来社区智慧治理面临的五大挑战及其超越
2020-08-07曾智洪陈煜超朱铭洁
曾智洪,陈煜超,朱铭洁
(杭州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面对智能革命与人类深度科技化,社区形态已经发生根本性变化:从传统应对未知风险的群体聚落过渡到当前满足居住需求的城市细胞,正在向实现高品质生活和智慧化善治的未来社区转变。以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正在被越来越多人视为解决城市基层治理顽疾,甚至是应对城市社区未来挑战的“灵丹妙药”。 [1](PP.53-63)而未来社区作为社区数字化、信息化、智慧化进程中出现的新形态,是否承接了这颗“灵丹妙药”的技术优势和治理优势,又如何避免因技术限度带来的伦理困扰和发展陷阱,是目前学界和政界都较为关注的议题。
一、问题的提出与研究背景
我国新型城镇化的极速推进,给各个城市都带来了 “成长的烦恼”:大城市遭遇人口膨胀、环境污染、交通拥堵严重、能源资源趋紧、地价房价飞涨等“大城市病”;而小城镇则呈现出人口空心化同质化、社会流动相对缓慢、公共设施布局失衡等特征。无论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城镇,都不同程度地面临着老城区设施陈旧、微社区“垃圾围城”、邻里间关系淡漠、治理主体间矛盾突出等城市综合症。而未来城市的不确定风险比现在更高:极端的气候变化和自然灾害、高度国际化的脆弱性、公共服务职能的过度承载……为了有效避免城市发展带来的问题,回应人类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低碳社区、健康社区、共享社区、智慧社区等各种新概念不断涌现,它们从某种程度上催生了人类对未来社区的想象。未来社区作为满足人们对幸福生活差异化诉求和城市治理精细化发展的细胞机体,将是后城市化时代应对这些城市问题最有潜力的智慧单元。
(一)社区共同体的内涵由人与人的共同体扩展为人与机器的共同体
我们人类彼此需要,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具有一种“社区本能”。自1887年滕尼斯提出“社区(community)”概念以降[2](P.67),“社区”就被学者们进行了不同维度的注解。然而,尽管社区的内涵在实践中不断发展,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始终将“共同体”列为社区的核心特征:社会学家费孝通1933年将“community”翻译为“社区”并引入国内时指出了其深层意蕴——和谐的人际关系和互助合作的共同体。[3](P.113)这也从根本上体现了人们对公共利益的自觉认同和对共同生活的核心需要。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不仅人与人之间比以往更需要彼此帮助,人与机器之间也开始出现相互渗透、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复杂关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无法将“机器”和“人”对立起来。实践证明,未来已来,人机和谐共生将是人工智能时代的核心定律,人机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旅程已悄然开启,而如何应对社区人机共同体新形态的变化,将是城市社区未来发展过程中必须重点关注的领域。
(二)社区治理强调技术与治理融合的趋势逐渐增强
我国的社区治理实践远早于学术概念的兴起。早在民国时期,以晏阳初和梁漱溟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就有组织地主导了社区发展实践。[4](PP.77-81)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在农村推行土地改革、农村合作社事业,直至走向人民公社制度,在城市则建立以政府为主导的计划经济体制和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制度。[5] (PP.4-13)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市场经济转型进一步加快,原有的以街道和居委会代表政府进行社区治理的街居制逐步瓦解,政府与社区合作治理的社区制产生。[6](PP.59-61)我国的社区治理尚处于探索阶段,随着信息技术在人类社会的深度嵌入,技术治理已成为当前社区治理的新趋向。这里的“技术”从狭义而言仅指物理技术,技术治理即是现代信息技术在社区治理中的弹性应用;从广义来说,还包括影响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的“社会技术”的有机应用。此外,作为社会治理的基层实践,它不能单纯依靠政府,还应充分发挥技术的撬动作用,形成多元主体与多层次制度体系、多样化技术手段的深入互动,为社区提供更可靠的支撑,创建更好的环境。
(三)未来社区的理论体系与实践场景已初具雏形
罗杰·菲德勒2000年提出未来社区概念,它是以各种电子媒介为核心,结合建筑学技术构建的现代社区。(1)罗杰·菲德勒《媒介形态变化:认识新媒介》,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年,第149页。转引自马建军《未来社区智慧化建设运维途径探究》,《智能城市》,2019年第19期,第1-3页。放眼国内外,已有不少“未来社区”的建设先例。谷歌的母公司Alphabet与Sidewalk实验室合作,以建设更智能、绿色、包容的城市为目标,打造了Quayside未来社区。英国社区通过绘图(mapping)和GIS工具使公众参与到乡村保护中来,加强社区居民对当地地理事宜的参与程度。[7](PP.26-33)欧洲BLOCK模式、新加坡COMPLEX模式、日本共享住宅,都能看到未来社区的影子。2002年采用GIS和网络共享技术建设的福建厦门“莲花五村数字社区”项目,是我国未来社区的典范之作。[8](PP.1-3)
2019年3月颁布的《浙江省未来社区建设试点工作方案》,则是我国未来社区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未来社区在其中被概括为“一个核心、三大价值、九大场景”,即以“人”为核心,人本化、生态化、数字化为价值导向,以未来邻里、教育、健康、创业、建筑、交通、能源、物业和治理九大场景创新为引领的新型城市功能单元。针对浙江省未来社区的具体实践,学者对其核心技术、人文价值、治理创新等方面做了初步探讨。(2)参见卓么措《政府职能视角下的未来社区——未来社区的内涵、意义及建设对策》,《浙江经济》,2019年第4期,第26-28页;郁建兴、吴结兵《走向科学化、精细化、智能化的未来社区治理体系》,《浙江经济》,2019年第7期,第21-23页。浙江省首批试点创建项目共24个,约12万人直接受益,引进人才6万余人。除杭州萧山亚运社区等3个社区为新建社区外,其余均为老旧小区更新改造,其建设过程大致分为加快启动、增点扩面、全面复制推广三个阶段。作为推动浙江省高质量发展的未来城市单元,浙江省的未来社区试点为全国贡献了浙江样本和浙江智慧。
尽管未来社区在研究和实践上都已取得初步成效,但仍需更深刻和更长远的谋划:第一,许多学者已经关注到社区共同体的重构问题,但在未来社区视域下,针对人机组合的社区共同体相关研究还有待深化和细化;第二,社区治理的实践表明,未来社区的智慧治理与高新技术密不可分,看到其技术优势的同时,必须理性应对其可能存在的悖论和挑战,谨防人类跌入更大的“不平等鸿沟”;第三,未来社区的研究和建设皆是一个复杂的动态过程,应借助智慧治理、超前规划和技术工具的协同作用以增强社区韧性,更好地应对未来城市充满的不确定性。
二、未来社区的基本意涵和主要特征
(一)未来社区的基本意涵
所谓未来社区,是建立在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基础上,以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城市进步为要旨,遵循“关照自己、关照邻里、关照社区”的原则,或改造重建或规划新建城市社区,借助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互联网、物联网等现代信息技术,实现传统物业的“工作替代”和社区发展的智慧善治,全面覆盖智能楼宇、智能家居、智慧医疗与数字生活等社区领域,形成具有归属感、舒适感和未来感的智慧化城市社区功能单元。未来社区的本质属性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满足人类数字化生存需要的载体,为大数据智能化应用提供场景集成;二是城市智慧治理向基层延伸服务的触角,直达人类智慧生活的神经末梢;三是人机共同体社会发展演变的缩影,形成人工智能与人类社会之间的亲密伙伴关系。
(二)未来社区的主要特征
未来社区的构建需要综合考虑人与技术的关系、社区居民的多样化诉求和城市发展的战略规划,因此,厘清未来社区的主要特征能为其发展框架建构提供明确的方向指引。研究通过未来社区和现代社区在内部性和外部性维度的比对(见表1),旨在精确把握未来社区的战略布局和发展重心。
从社区内部性特征而言,现代社区的居民构成较为单一,且倾向于统一的价值标准,而未来社区的“复数性”特征包含了尊重差异和达成共识两个方面。与传统的机械整合不同,未来社区居民的团结协作不是依靠外在强制力,而是出于自发的认同感和公共生活的需要。现代社区一般只需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未来社区还需要协调人机关系,由于技术的连结和权利的让渡,其公域和私域边界互相嵌套、偏向模糊。现代社区以政府为主导,由政府配置资源,而未来社区则依靠技术更新、信息交互和居民需求来自我革新。
从社区外部性特征而言,现代社区集中于微观的、单一的功能形态布局,未来社区立足于一体化视角和多功能协同,综合考虑经济、社会、文化、环境、安全等因素,实现社区生命周期价值的最大化。未来社区相较于现代社区在平面固定的建筑构型方面的最大转变在于,通过装配式建筑、零碳建筑、绿色建筑等新型建筑模式营造多层次、立体式、可变化、可持续的居住生活空间,推动人们生活方式的绿色转变和智能迭代。在基础设施方面,除了传统的硬件设施外,未来社区充分体现智慧化、信息化、精准化,通过积极运用大数据集成平台、智能家电、智慧物业、社区智慧大脑等智慧化基础设施的推广应用,连结数字社会和现实社会,全面提升社区治理的智慧化水平。
表1 现代社区和未来社区的特征对比
三、未来社区智慧治理面临的多重悖论和挑战考验
作为浓缩版的“小智慧城市”,未来社区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牵涉的利益关系纷繁复杂。正如彭特兰所言,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间演变成了一个人类和技术共存的联合体,它既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也具有前所未有的弱点。[9](P.6)未来社区作为科技进步和城市治理互嵌发展的新兴产物,因高新技术的便捷性、高效性和迭代性,能促进社区生活更智能,但同时也伴生了它在技术、空间、制度、伦理、监管等诸多领域的风险和挑战。
(一)技术挑战:科学城邦基础单元的技术进步与社会分化之间存在悖论
未来社区是技术理性在城市社区的投射,它试图建构“科学城邦”的细胞单元,却也面临着技术治理带来的考验。首先是高昂的技术成本问题。未来社区通过智能感知和信息集成等技术工具实现社区生活的智慧化,这背后隐藏着高昂的技术成本,究竟由政府埋单、企业负责抑或居民分摊,目前尚未做仔细考量,因而要谨防未来社区成为新一轮圈地造房和哄抬房价难以辩驳的“正当理由”。其次是复杂的技术幻象问题。学者韩志明指出,城市治理中存在技术万能、技术替代、技术赋权和技术共赢四重幻象,它们在未来社区的智慧治理中同样存在,而技术短缺、技术裹挟、技术霸权和技术独占等现实情景,使未来社区有可能沦为数据孤岛或技术俘虏。[10](PP.48-58)最后是多重的社会分化问题。信息的爆炸式增长和技术的日新式迭代,极易引发信息分化、利益分化和阶层分化等现象。由于技术先锋长期占据信息化领域的制高点,掌握着信息技术的绝对垄断权,有成为巨大“利维坦”的可能。而这种集权更隐蔽,也看似更“合理”,却在无形中加剧了社会在信息和利益层面的分化,使得“智者愈智、愚者愈愚”,“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由技术进步带来的社会分化既是一种技术性现象,也是一种社会性现象。长久的信息分化和利益分化必然带来社会阶层分化,未来社区有可能形成以信息区隔为主的分化屏障,成为社会新中产以上阶层的聚居地。
(二)空间挑战:未来社群公共空间的共享延伸与隐私保护之间存在悖论
未来社区将居民社群的公共空间带入没有隐私的透明领域,居民与居民之间、居民与人工智能之间、个人隐私与社区共享之间、生活世界与虚拟世界之间相互渗透、彼此延伸,公与私的空间界限愈加模糊。[11](PP.6-8 )首先是隐蔽的私人生活空间亦伸亦缩。社区居民一方面由于过度依赖数字生活,虚拟空间的个人隐私几乎完全暴露在算法推荐和数据抓取之中,隐私空间被技术裹挟;另一方面智能家居为居民脱离社群空间而不影响其正常生活提供可能,他们在现实生活空间享有更充分的独立性,且有趋于原子化收缩的自然冲动。其次是扩张的社区共享空间成为必然。未来社区是海量信息和人工智能的集散地,能对大数据进行智慧挖掘和再生产,量身定制出“千人千面”的社区服务版图,而这些都建立在居民信息权利让渡的基础上。未来社区的共享空间和技术空间在缺乏约束的情境下犹如脱缰的野马,向居民的隐私空间无限延伸。再次是模糊的虚实空间界限引发争议。未来社区利用网络技术将现实生活与虚拟世界紧密嵌套,但由于虚实界限的模糊性和居民地位的弱质性,使得居民在虚拟空间的隐私保护、信息安全、消费权益等缺乏根本保障。
(三)制度挑战:未来社区智慧系统的发展扩张与制度滞后之间存在悖论
由于未来社区的智慧生态系统尚未健全,加之平台交互模块之间衔接僵硬、技术应用环节相对割裂、数据安全存在漏洞威胁,甚至还出现“数据投毒”“数据劫持”现象,容易造成居民信息泄露、知识产权纠纷、网络诈骗犯罪等不良后果。这些数据乱象和安全隐患的主要诱因是未来社区配套制度建设远远不及社区智慧系统发展的扩张速度。首先是正式制度的配套建设滞后。未来社区是依托人工智能催生的新型社区形态,在无人驾驶、虚拟共享等新兴领域的制度建设,如准入政策、安全标准、共享规则等方面严重滞后。同时,囿于信息技术的隐蔽性和无界性,未来社区在乱象追责方面很难判定究竟是技术漏洞、技术俘获还是技术黑客所致,因而亟需确立人工智能的法律地位、网络社会的空间主权、大数据权限管理办法等配套制度。其次是非正式制度的配套建设滞后。完善的非正式制度能给未来社区注入持续动能,但目前未来社区公约、人机互动准则、人工智能道德规范等人机共同体相关的非正式制度体系还处于空白。再次是社区居民的制度自觉有待提高。未来社区的制度建设和体系健全需要居民从自发向自觉过渡,通过提高居民自身的参与意识和自治能力,有助于促进未来社区的良性发展。而努力实现智慧生态系统的发展扩张与制度完善之间的同频共振,才能筑牢未来社区良性发展那面“看不见的防火墙”。
(四)伦理挑战:新社区人机共同体的人机共生和人的主体性之间存在悖论
未来社区被人工智能和虚拟网络包围,社区共同体正在由人类共同体转变为人机共同体,从中滋生出人工智能和社区居民之间的伦理问题。首先是人工智能的合法性争议问题。随着人机共同体时代的到来,人机情感危机、伴侣机器人合法性等伦理问题将冲击人类社会的发展。其次是社区生活变得机械枯燥。未来社区的居民在办公、健康、养老、娱乐、邻里等领域过度依赖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的协助,居民生活趋于模块化和程序化,倘若缺乏整体规划和特色运营,则会使社区生活枯燥无味,严重影响居民的幸福指数。再次是人的生存发展本义受到质疑。波斯曼指出,技术治理将人视为机器,严重束缚人性的发展,甚至危及人的主体性,给社会的道德、文化和信仰带来颠覆性影响。[12](P.6)在“只见数字不见人”的指南化操作日常中居民逐渐沦为技术俘虏,他们开始放弃独立思考的赋权,甚至对虚拟世界迷恋成瘾,集体智商出现衰退迹象。
(五)监管挑战:未来社区智能领域的创新发展与监督管理之间存在悖论
智能科技在未来社区的创新探索可谓包罗万象,且每个领域的纵深延展也深不可测,目前智慧监督的思路、技术、能力都很难与其发展形势实时匹配。其一是监管领域存有盲区。由于人工智能、人机交互等最新科技在未来社区的全面融合,尤其在智慧家居、智慧交通、智慧医疗等生活场景的延伸速度快、应用周期短,有些领域还来不及规范监督管理就又更新换代,未来社区的监管领域始终存有盲区。其二是监管技术存在壁垒。新一代信息技术既是未来社区的发展手段又是治理工具,而对新技术进行监督管理的技术要求自然更高一筹,这无疑抬高了监管行业的技术壁垒。其三是监管约束创新发展。监督管理如同创新发展的绊脚石,迫使未来社区陷入创新和监管的两难困境:若鼓励创新而放松管制,会给未来社区带来更多的风险和隐患;若加强管制而束缚创新,则会局限未来社区的发展想象。实践中,未来社区在很多领域的创新试验都被迫游走在灰色地带,完全依靠相关行业的自律性难以维持其发展秩序,更加剧了风险隐患和监管失能。
四、韧性治理:超越未来社区多重悖论的路径选择
一个系统的韧性决定了其内部主体关系的持久性[13](PP.53-62),因此,社区韧性业已成为国家和社会发展的关键议题。未来社区被期待着通过采取提前行动应对未知带来的风险扰动,并在事后及时恢复原有的功能,或者成功适应变化后的新环境,达到新平衡。研究通过在技术、空间、制度、伦理、监管层面实现韧性治理,以超越未来社区在这些领域存在的多重悖论。
(一)关于未来社区技术领域的韧性治理
未来社区技术治理的应用机理在于,通过建设与实体社区相呼应的孪生“数字社区”,以科技赋能治理,将技术能力转化为治理效能。面对技术治理出现的去中心、反集权、解构性等特点和技术自身的缺陷,公众的认识还处于比较混乱甚至是极端的状态。因此,我们必须理性面对、自觉抵制技术诱惑对经验判断的影响,不能盲目乐观,放任其自由扩张,也不能恐惧逃避,阻碍其良性发展。同时,由技术带来的发展机遇应尽可能地由社区居民共享,应倡导平等、包容的理念,而有效协同的数据交换将避免“信息孤岛”[14](P.10)或“数据烟囱”的产生,让更多人而不仅是懂得网络等信息技术的“知本家阶层”从中获益[15](PP.39-44);倡导“以人为本”的理念,将人文价值引入技术活动过程,在提供精准生活画像的同时赋予被改善的居民对于画像协议是否转让的主动权。
(二)关于未来社区空间领域的韧性治理
未来社区的数据规模庞大且类型多样,海量的信息需要存放在不同空间,才能实现数据利用的高效率和精准度,而发展空间的界分性、延伸性和置换性则可以有效增强未来社区的空间韧性。未来社区中生活的个体既拥有异质性隐私空间,又具备同质性共享空间,通过建立标识区分不同主体的特征,减少信息雷同和信息混乱,利用技术优势尽可能厘清空间的公私界限;通过社区物理空间及建筑设施的有序排列和与虚拟空间的有机耦合,促进现实与虚拟两个时空场景的联通、渗透、切换,以延伸和拓展社区的虚实空间;由于未来城市土地资源更为紧缺,未来社区向外开发用地将难以为继,必须借助信息技术的更新迭代加速社区空间的置换重组,对社区空间资源进行再生产和再分配,以优化空间的集约利用。
(三)关于未来社区制度层面的韧性治理
制度往往通过限制人们的有效选择并因此使行为可预测来减少不确定性。[16](P.68)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深度融合,城市发展面临的问题和不确定性更有甚之。人们总在要求法律更完备、制度更细化,却总有现行制度解决不了的问题,于是人类社会往往陷入制度永远“追”在现实后面“跑”的怪圈。因此,增强制度韧性,建立数字信任和信息自觉,构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并轨运行的良好制度生态,将有利于未来社区的长远发展。如果法律对未来社区涉及的人工智能、智慧系统、大数据置若罔闻,任由这些事物“野蛮”生长,可能会导致毁灭性灾难;但如果制度没有留出弹性空间而过于死板,未来社区则变得简单枯燥。因此,制度的构建应在原则上而非细则上予以指导,要赋予未来社区灵活的操作空间。政府在市场准入准出、安全标准、质量标准、评价标准、监管追责等方面应强制出台成文规定,加上社区居民愿意共同遵守的未来社区公约、以及长期以来在社区形成的习俗规范和人工智能伦理体系等非正式制度,共同为社区善治和人机和谐提供可能。
(四)关于未来社区伦理层面的韧性治理
在未来社区,传统与非传统、现代与后现代等各种价值成分发生激荡和碰撞,这给伦理体系带来了重构动力,也增加了价值冲突。为了弥合价值失衡,构建共识性的伦理目标成为首要任务,即通过实现“人的城市化”、让社区和城市更有温度,最终实现人机和谐与人的发展。首先,将人工智能纳入到自治体系当中,构建人类与人工智能共同进退的人机命运共同体,尤其是要完成从以人为绝对主体的伦理向人机互在(inter-being)的伦理转化。[17](PP.50-56)未来社区的建设需要依靠人的潜能,实现未来社区也是为了人的全面发展和共同福祉。必须强化科技创新是更好为人服务的治理意识,注重人的潜能开发和兴趣拓展,将实现居民的最广泛参与作为社区治理的主要形式,将居民满意度作为重要的评价标准,充分发挥人的主体性作用。社区伦理作为一个动态体系,随社区制度、道德关系、历史环境而演进,因此,实现伦理善治的可能性方案必须与现实相匹配,这也是伦理对治理韧性的关怀所在。
(五)关于未来社区监管层面的韧性治理
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下,智能化硬件遍布未来社区的各个角落,个性化的社区建设模式同样对监管提出更高要求。首先,继续优化政府监管的运转体系,提升政府监管韧性:保证监管框架不抑制创新,给予技术和创新更大的成长空间;注重事前引导和未来监管,加快被动监管向主动监管的转变;设立监管底线和最高标准,定期更新未来社区的评价体系。其次,继续扩展社会监管的作用空间,提高社会监管韧性:构建政府部门、社区利益相关者、数据运维者、人工智能等新型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机制;突破技术壁垒,积极引入社会力量开发自适应的监管系统,健全智慧监管的方式方法,提高智慧监管能力,实现未来社区的智慧治理。
五、结语
城市未来社区的建设者和规划者应理性看待并积极应对未来社区面临的上述挑战,变复杂为简单、考验为经验,注重“无人技术”与“有人服务”的耦合,强调“个性化”与“人性化”相结合,向社区居民提供全方位、宽领域、多样态的信息引导和服务选择,让未来社区生活更新奇有趣。信息技术与人类生活的有机嵌入已成为大数据时代不可阻挡的潮流趋势,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信息技术本身是中立的,可以为任何人利用,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但它依然存在局限性,仅凭技术并不能让未来社区更加充满“智慧”。为了充分发挥信息技术作为“另一只看不见的手”的作用,尽可能地释放它在未来社区发展中的红利,同时给未来预留弹性空间,必须探索有别于传统的单一治理模式,利用多元治理、超前规划和技术工具的协同效应,全面提升智慧治理效能,实现未来社区的韧性超越,让城市生活充满无限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