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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的教育人学思想探析

2020-08-06刘黎明王乐

教育文化论坛 2020年4期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评析贡献

刘黎明 王乐

摘 要: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也是西方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之父。他对自然教育人学思想作了系统的研究,涉及自然教育人学的思想基础:人的本质观、自然教育人学的内涵与目的、人的本质的生成、自然教育人学的向度等。亚里士多德的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蕴含着人本主义情怀,构成了自然教育思想、自由教育思想等诸多教育思想的源头,对后世西方自然教育人学思想的发展产生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教育人学思想;贡献;评析

中图分类号:G5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0)04-0023-12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0.04.004

Abstract:Aristotle is a famous philosopher and educator in ancient Greece, and the father of western naturalistic education. He made a systematic study on the ideology of naturalistic educational humanism which involved the ideological foundation including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 the connotation and purpose of naturalistic educational humanism, the generation of human essence, The dimension of naturalistic educational humanism. The humanistic feeling in Aristotles naturalistic human education constitutes the source of many educational thoughts such as naturalistic educational thoughts and free educational thoughts, exerting a lasting and far ̄reaching impact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estern naturalistic educational humanism thoughts in later generations.

Key words:Aristotle; educational anthropology; contribution; analysis

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也是西方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之父。理论界对他的教育哲学思想、高等教育思想、和谐教育思想、教学理论、自然教育思想等作了较为系统的研究,但对他的自然教育人学思想缺乏研究。本文拟从学理上对亚里士多德的教育人学思想进行分析和探讨,以期把握亚里士多德的教育人学思想的本质、目的和路径。

一、自然教育人学的思想基础:人的本质观  (一)人的自然本性

亚里士多德在总结雅典的学校实践经验和继承柏拉图教育理念的基础上,提出了较为系统的自然教育思想,即“教育效法自然”的原理,具体表述为“教育的目的及其作用,有如一般的艺术,原来就在效法自然并对自然的任何缺漏加以殷勤补缀而已”[1]411 。这提示我们,自然是有“缺漏”的,可以通过教育殷勤“补缀”得以完善。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观点,“自然”的含义是指事物所拥有的一种本性或倾向性,即一种使得物体按其习惯方式运行的属性。任何事物都是按照本性而自然存在的,其发展文化的动因不是外在的,而是内蕴于事物的内部。人的发展变化也是按照人的自然本性进行的,其动因存在于个体的内部。幼儿生下来后就像动物一样,受情绪和欲望所支配,但他又不同于动物,“因为他有动物没有的潜在力,羞耻心、模仿的、宝贵的、优秀的、节奏的、正直的和惊奇的潜在力,有其特殊性。这种本性为人的发展和教育提供了可能,教育使这种可能变为现实。”[2]

(二)人的社会性

在亚里士多德的视野中,人是具有社会性的,是在城邦中生活的,是合群的动物。人不能脱离社会而孤立存在,否则,人的各种基本的生活需求得不到满足。而这些基本生活需求的满足依存于社会团体成员共同努力而创造的物质财富,因而,“人天生是政治的动物”。这里的“政治”是指向城邦国家。这就是说,人类是趋向于城邦生活的动物,是合群的政治动物,“合群”是人的本性之所在。

城邦的形成也足以说明这一点。城邦的形成发端于“家庭”。家庭是男女出于生理、延续人类种类和满足日常生活的需求而构成的基本社会形式。若干家庭为了对更为广泛的生活需要而联合起来组成“村坊”,最后若干“村坊”组合而成城邦。从这里我们不难发现,城邦形成的过程是沿着家庭——村坊——城邦的格局而展开的,其动因是对各种生活发展需要的满足;其目的是为了谋求善业,追求美好优良的生活和实现至善和正义。总之,亚里士多德的“人天生是政治的动物”的命题充分地表明,人的生存离不开“政治”——城邦的生活,人的属性是社会性的,而非自然性的。追求至善和正义是城邦或政治共同体的终极诉求,也是人的独特之处。尽管其他动物始终也有合群的特性,但与他们比较起来,“人类是一种政治动物”[3]6,“人在本性上是社会性的”[4] 。

(三)人的理性

“人是理性的動物”是亚里士多德基于理性思辨的视角而提出的著名命题。它表明理性为人类所独有,是人的特殊本质,也是人与其他动物相区别的重要标志。理性的重要功能是思维,“思维将对我们有用的事物有益的东西和对其本身有用的东西区分开来,通常区分为能动的智慧和被动的智慧,能动的智慧处理科学或形而上学(其目标只有真理),被动的智慧小心谨慎(其目标是实践性—实践智慧等),能动思考或纯粹思辨不为其他任何东西所动,所以,它是人类的神圣火花,是我们与诸神的神圣火花。”[5]119可见,这种理性的活动是以自身为对象和追求目标的,排除了自身之外的任何目的,是为理性而理性的。它高于所有其他形式的活动,是最令人愉悦的活动,其中蕴藏着人的完整的、最高的幸福。

(四)人的求知本性

亚里士多德继承了古希腊爱智慧的优良传统,基于感性认知的视角,提出并论述了“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这一伟大命题。他认为,人们对感觉的喜爱证明了这一本性,这种喜爱指向感觉的本身,而非实用目的。不论在交际活动中,还是不准备做什么的时候,人们喜爱视觉,喜爱观看尤胜于其他。在对这一命题的论述中,亚里士多德将人的认知区分为感觉、记忆、经验、技术等不同递进层次。这“既是从动物到人的不断进化的过程,也是人的智慧不断提升的过程,从而把人与动物以及不同的人彼此区分开。在技术之后还有一个更高的层次——智慧。人之为人而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最根本的标志就在于人有理性,有智慧”[6]。智慧与好奇心、求知思索相关联,它的目的是为知识而知识,而不是指向像技术那样为实用目的所制约。智慧活动实际上就是哲学活动,智慧的知识就是哲学。换言之,哲学是获取知识和智慧的重要途径。简言之,“求知是人的本性”的命题表明,人是一种好奇的动物,求知、爱智慧、理性活动构成了人的真正本质,它们都深深地根植于人的本性。

(五)人的自由性

首先,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自由性为自由人所拥有,它是指自由人能够参与政治生活,拥有闲暇时间,并能自愿自主地从事非功利活动。他首先阐释了自由幸福说。他认为,人的幸福植根于人的现实生活,而不是理念世界,因为幸福总是与愉快相伴相随,愉快之感是幸福的应有之义,这就肯定了现世生活的价值,超越了柏拉圖的唯理论的局限。当然,他在重视感性生活的同时,并没有否定理性对感性快乐的价值,而是认定人生的最高目的是操修理性和运用思想,只有当感性的快乐为理性所指导,自由的幸福才极有可能。“无理性的纯粹的感性欲求无异于动物生活。牛马也有感性欲求,有何自由可言!因此,亚里士多德把理性规定为人的本性,人的特殊功能。……‘对于人,符合于理性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和最愉快的,因为理性比任何其他的东西更加是人,因此这种生活也是最幸福的。”[7]很显然,亚里士多德的自由幸福的观念基于感性与理性统一的而建构的。

其次,亚里士多德阐释了“中道自由观”。在亚里士多德的语境中,“中道”是一种在过度与不及中求取的中间境界,是“理性”的具体化,其特点是“适度”或“适中”。因为“过度和不及都破坏完美,唯有适度才保存完美;如果每个好技匠都在其作品中寻求这种适度;如果感性也同自然一样,比任何技艺都更准确、更好,那么感性就是以求取适度为目的的,我所说的是道德德性”[8]46。这就是说,道德德性就是适度,即“中道”。其品质就是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对于适当的人,出于适当的原因,以适当的方式去感受诸如快乐与痛苦等这样的感情,这既是适度的又是最好的,而要避免快乐和痛苦或过多或过少两种情形。“德性是因感情和实践相联系的,在感情和实践中过度与不及都是错误,适度则是成功并受人称赞。成功和受人称赞是德性的特征,所以德性是一种适度。因为它以选取中间为目的。”[8]47这里,适度或“中道”既离不开理性因素的参与和理性原则的要求,也离不开人的感性行为。自由就存在于这种体现了“中道”精神的理性与感性的和谐统一之中。

(六)人的幸福

亚里士多德把幸福定义为生活得好和做得好,这一定义蕴含着幸福的各种特性。

1.幸福即善

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第一卷讨论的主题就是善的问题。善是他的伦理学或政治学致思的目标。善无论对个人还是城邦都很重要,两者具有同一性。善就其内涵而言,显然有其双重含义:一是它们本身就是善,一是通过它们而达到善。就其外延而言,它包括灵魂的善、身体的善和外在的善。其中灵魂的善是主要的、最高的善。善乃是灵魂的行为和活动,这一观点既是早已存在的、古老而美好的主张,也是当时哲学家们的共识。“在这里,正确的表明了行为和现实的活动就是目的,所以,灵魂的现实活动就是善,但不是外在的善。幸福就是生活优俗、行为美好的观点和这一原理完全符合,因为我们已经把它规定为某种好的生活和好的行为。”[9]13换言之,善是每个人在生活中的必然追求和最高选择,也是人的最高的目的和最高的幸福。

2.幸福是灵魂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

“幸福是灵魂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是亚里士多德提出来的著名命题,也是亚里士多德对幸福观的高度概括。它表明,人在现实的活动中的情感和行为,如果它们都符合德性,在德性的规范中进行,人就会感到快乐。这其中也蕴含善和高贵。“倘若一个理智的人,如我们所说的那样,对于这些问题都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他就是最美好,最善良的人了。最美好,最善良、最快乐也就是幸福。”[9]15幸福还与沉思息息相关,因为“幸福在于合理性的活动,我们就可以说它合于最好的德性,即我们最好部分的德性。……正是它的合于它自身的德性的实现活动构成了完善的幸福。而这种实现活动,……也就是沉思”[8]305 。换言之,沉思活动是持久的、快乐的,幸福与沉思相伴相随,沉思最多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人,因而,幸福在于某种沉思。

二、自然教育人学的内涵与目的

(一)自然教育人学的内涵

尽管亚里士多德没有给“自然教育人学”下一个确切的定义,但综合他的教育人学思想,还是可以看出他对“自然教育人学”的本质规定。所谓“自然教育人学”,是指在自然主义教育的视野中,探讨人性和人的本质(自然本性、社会性、理性、自由性、德性等)与教育的关系,回答“人是什么”及如何生成问题的学问。具体来说,它包含以下几层意思。

1.人的自然本性与自然教育的关系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人的自然本性是人存在的生物属性,它表明人的发展和变化有一定的倾向性和顺序性,这些倾向性和顺序性蕴含着人的内在的潜能和发展的可能性,它们奠定了教育的基础。自然教育要取得实效,就必须依顺它们,并根据它们来实施。“亚里士多德思考的问题、城邦问题以及一切相关问题的前提,都是以人的生物性即自然本性为基础的”[10] ,他对所有教育问题如城邦教育、自然教育、自由教育、和谐教育、德性教育等的思考无不遵循人的自然本性。而自然本性的生成与发展,离不开自然教育。自然教育理念的倡导和实施,能开发和唤醒人的内在潜能,实现人的自然的和内在的发展,达到自我实现。

2.人的社会性与城邦教育的关系

对于人的本质,亚里士多德虽然没有像马克思那样明言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但他的“人天生是一种政治动物”的著名命题,已触及这个问题的实质,蕴含着社会关系的内容。它表明人有合群的性情,需要共同生活,彼此合作,才能提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维持生存。人不仅能凭借理性和语言维持共同的生活,而且能够在城邦共同体中谋求美好生活,实现理性与正义的卓越。换言之,“只有在城邦中生活,人才能得以生存;但更重要的是,只有在城邦中,人才能追求正义或优良的生活,才能追求理性之卓越。”[11]只有在城邦中生活,才能使人之为人的特性——理性得以充分彰显。这意味着,人脱离社会而孤立存在,“我们确认自然生成的城邦先于个人,就因为个人只是城邦的组成部分,每一个隔离的个人都不足以自给其生活,必须集合于城邦这个整体。”[1]9人和城邦是密切关联的,人的“政治动物”本性是在城邦中完成的。

亚里士多德进一步认为,人的美德也是在城邦中实现的,它和城邦的美德是相契合的,两者具有同一性。因为城邦的目的是追求最优良的生活,使每个人充满善行,获得幸福。这个最优良生活的城邦的实现,离不开组成最优良生活的城邦诸多人的善德和幸福。个人的美德与幸福,同样离不开城邦,因为“人离世绝俗,就无法实现其善行,[勇敢、节制、正义、明智]诸善德实际上就包含社会的义务和城邦的活动中”[1]351 。

无论是人的“政治动物”的本性,还是个人和城邦的美德,抑或是城邦的美德和幸福,都是人的社会性的体现,它们都不能脱离城邦教育,都是城邦教育的产物。城邦政体的好坏取决于城邦教育的好坏。好的城邦教育是维护最优良政体的必要手段,也是人的社会性得以彰显的最佳路径。

3.人的理性、求知本性、自由性与自由教育的关系

亚里士多德认为,理性为人独有,是人区别其他动物的根本标志。他特别看重理性,提出了“人是理性的动物”的著名命题。这是因为理性活动是以自身为对象和追求目标的,排除了自身以外的任何目的。人的理性不仅使人具有思维、理解、想象的特性,而且蕴藏着人的最大幸福。与理性密切关联的是人的求知本性,它内蕴于理性,表现为人具有强烈的好奇心、求知欲和质疑问难的精神,这些特性恰恰是人的求知、智慧和理性活动展开的前提和基础。此外,他还论述了人的自由本性,认为自由性是自由人区别于奴隶的重要标志。它意味着自由人能够拥有闲暇时间,自由地参与政治和学术活动,自主自愿地从事非功利的活动。

无论是求知性还是理性,抑或是自由性,都离不开自由教育,都是在自由教育中实现的。人的求知本性尽管是天赋的,仍需要自由教育去培育、生成和彰显。理性是自由教育的价值取向和教育目的的核心构成。自由教育是以培养理性为自己的终极目标,无论是音乐教育还是哲学教育,都是为了实现理性的最高发展,都服务于人的理智享受。自由性是自由教育题中应有之意,也是自由教育实施的前提条件。自由学科尤其是哲学的学习,需要人的自由性作保障,离开了自由性,自由人就不再拥有闲暇和智慧,这无疑等同于奴隶,自由教育也就无从谈起。

4.人的德性、幸福与人的道德教育的关系

幸福、善与德性息息相关。善是每个人生活中的必然追求和最高选择,也是人们生活的最高追求和最高幸福。离开了灵魂的善,人们无法获得幸福。善构成了亚里士多德幸福观的逻辑起点。而灵魂之善是德性理性活动的体现,人的本质、价值和功能是在合乎德性的生活中实现的;幸福则是人的现实活动与德性相契合的产物。

人的幸福、善和德性是通过教育特别是道德教育生成和培育的。人的习惯、道德情感、“中道”的美德等的实現,依赖于道德教育,是道德教化的产物。通过道德教育的训练,人们不仅可以养成智慧、公正、节制、勇敢等道德,而且能保持“中道”状态,学会判断,学会选择,形成良好的道德情感。最重要的是,智慧的人拥有最大的幸福,因为他们拥有“沉思”或“思辨”这个最完美的活动。

5.人的和谐发展与和谐教育的关系

亚里士多德把人的和谐发展思想建立在他的灵魂学说的基础上。他认为,人的灵魂从低到高可以分为植物灵魂、非理性灵魂和理性灵魂,它们承担着不同的功能:作为低级灵魂的植物灵魂,起着吸收营养和繁殖的功能;非理性灵魂具有感觉、欲望和运动三种能力;理性灵魂在灵魂中处于最高级,具有理智、思辨的能力,它是人之为人及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性。人的和谐发展遵循着从低级的植物灵魂到中级的非理性灵魂再到高级的理性灵魂的发展程序,与这三种灵魂相适应,有三种教育,即为了身体的体育,为了非理性灵魂的德育,为了理性灵魂的智育,再加上美育,构成了亚里士多德和谐教育思想的视野。由此可见,和谐教育与人的和谐发展是紧密结合的,和谐教育的核心任务,就是通过体育、德育、智育和美育,促进人的三种灵魂的统一,使人获得多方面的和谐发展。

(二)自然教育人学的目的

1.顺应儿童自然本性的发展,唤醒儿童内在的潜能

亚里士多德认为,儿童的本性是儿童身心发展的倾向性和可能性,教育的每个时期都应顾及儿童身心发展的倾向性和可能性,只能顺应,不能违反,否则,儿童教育就不能取得实效。他依据儿童的本性制定了教育制度,其根本任务就是通过体育、德育、智育、美育来促进儿童本性的发展。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儿童身心发展的倾向性和可能性,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儿童潜能的变化和发展。潜能和自然本性具有同一性,因为“潜能”的词源含义是力量和能力,它们内蕴于儿童的身心,都是实现儿童的本质和目的的潜在力量。正因为它是一种潜在的力量,因而,只能唤醒,不能强迫。他相信:“任何事物中都存在可以改变变化潜能的东西(否则就不可能改变)。……潜能具有自我实现的能力,所以胎儿可以变成新生儿,新生儿可以变成婴儿,婴儿可以变成孩童,如此等等。从逻辑上说,每一种潜能之后都存在这种实现。亚里士多德注意到,现实总是出自潜能,现实(例如,学习过的学生)在时间上和逻辑上是先于潜能的,因为化为现实是目的,是获得潜能或潜能存在的缘由。”[5]81-82教育的使命就是不断地唤醒儿童的潜能,使它们不断地处于变化、发展和生成之中,不断地从潜能变化为现实。

2.培育人的社会性,使人成为社会的合格公民

亚里士多德认为,教育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培养人的社会性和合群性,使人具有善德并能幸福生活的公民。按照亚里士多德的理解,能够在城邦中优良生活的人一定具有外物诸善、躯体诸善和灵魂诸善三项善因。在这三种善因中,外物诸善的彰显依赖于灵魂诸善,而灵魂诸善不依赖外物,就能形成并保持德性。尽管外物的充裕和人性的完美都可以获取幸福,但如果德性不足,务求娱乐于外物的人,外物最多也对人生无济于事。只有强化品德和思想的虔修,才能使幸福充实。因此,灵魂诸善相对于外物和躯体而言,更加珍贵和高尚。后两者之为善,实际上是成全灵魂的善德。“因此一切明智的人正应该为了灵魂而借助于外物,不要为了外物竟然使自己的灵魂处于屈从的地位。”[1]346人如果不做善行,那他永远不能达成善业;人若无善德而缺失明智,那他永远不能获得善果。

与此类似,城邦也是如此。一个成善而邀福的城邦在道德上必然是最优良的,“惟有勇毅、正义和明智诸善性,才能达成善业[而导致幸福]。”[1]347在这一问题上,城邦和个人具有同一性。“凡以人们的善德衡量各人的幸福(快乐)者也一定以城邦的善德衡量城邦的幸福(快乐)。”[1]349个人的善德和幸福只有在城邦中,才能实现。最优良的城邦必定能使人们(无论其为专事沉思或重于实践的人)获得善德和幸福。因此,城邦应鼓励公民参与城邦的政治生活,接受城邦的教育,增强其社会性和合群性,更加与城邦的社会生活相适应,成为城邦合格的社会成员。人若脱离城邦,离群索居,就不可能发展其社会性,也不可能获得善行和幸福。因为勇毅、节制、正义和明智诸善德都是内蕴于城邦的公务和活动中的。城邦教育的根本目的,就是使公民获得城邦规定的各种善德,拥有理论智慧和实践智慧,从而成为城邦所需要的社会成员。

3.培养人的理性,塑造人的心灵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提出的著名命题“人天生是一种政治动物”提醒我们,人是一种有理性、能从事政治活动的动物。理性是人之为人及与其他动物相区别的根本特性。人的自我实现根源于理性的充分运用和发展,理性的发展成为教育致力追求的目标。这种教育是一种闲暇的、自由人所拥有的自由教育——奴隶被排斥在自由教育的视野之外。“自由人必须既有身体的自由又有意志的自由,二者缺一不可。而且也只有自由教育才能使人的身体和心灵保持自由,使人成为自己的主人。因此,亚里士多德的自由教育是强调人的身体和思想的自由的,身心的自由不仅是自由教育的前提,而且是自由教育的结果。”[12]自由教育排除了功利的、专业化、机械化的训练,追求的是非功利的境界。它的根本目的就是塑造人的心灵,发展人的理智,陶冶人的理性。它针对的不是专门的职业教育,而是着眼于人的精神境界的提升。而实现这一点,需要设置以音乐、哲学为核心的自由学科,无论是音乐教育还是哲学教育,都以发展人的理性为旨趣。从亚里士多德的教育目的来看,它体现了对人的关怀,尤其体现了对人的理性的关怀。这和他的人的发展的最高目的——幸福是一致的。因为幸福的人是有德性的人,也是有理性的人。“按照自由教育的理想,人不仅能成为最好的公民,甚至可以达到自我实现的目的,即生活的最高目标——幸福。”[13]这样,亚里士多德就把自由教育的目的和人生的目的统一起来了。

三、人的本质的生成:自然教育人学的向度  (一)自然教育:人的自然本性的顺应

在西方教育思想史上,自然主义教育思想是一种重要的教育思潮,对西方教育思想的发展产生了持久而又深刻的影响。亚里士多德、夸美纽斯、卢梭、裴斯泰洛齐、第斯多惠、福禄贝尔、斯宾塞、杜威等是其代表人物。最早论述自然主义教育思想的是亚里士多德,他被称为“自然主义教育之父”。

亚里士多德以灵魂论为基础,以教育适应自然的原则为视角,首次对自然教育思想展开论述,提出的著名命题是“教育的目的及其作用有如一般的藝术,原来就在效法自然,并对自然的任何缺漏加以殷勤的补缀而已”[1]44 。对于教育过程,“我们应该按照自然的差异来划分,因为一切艺术和教育都谋求弥补自然的不足。”[3]269他对这一自然适应的原则的论述,一方面与他对“善良贤明之人”的阐释密切相关。他认为,培养善良贤明之人,可以通过本性、习性和理性三条途径来实现。其中,本性应当在先,因为只有首先成为人,而非其他动物,他才具有了身体和灵魂,才会有某种本性。人的身心发展的自然趋势是先身体后灵魂,教育必然遵循这种身心发展的可能性,才能取得良好的教育效果。另一方面与他的灵魂理论密不可分。亚里士多德认为,人的成长进程的顺序是躯体、非理性灵魂和理性灵魂,教育者应根据儿童自然本性发展顺序,确定教育的年龄分期以及各阶段的教育任务和重心。

儿童期(0~7岁)教育包括胎教(出生前期)、婴幼儿教育(0~5岁)和儿童教育(5~7岁)。教育的任务是让儿童健康地发育和成长。关于胎教,亚里士多德强调优生优育和孕妇的身体保健。关于幼儿教育,亚里士多德主张不应给这一时期的儿童任何学习的任务,也不要强制他们进行劳动,以免阻碍他们身体的发育;必须使儿童保持一定的运动,如活动或者嬉戏,使他们的肢体有活动的机会,以免肢体僵硬。但应对这些嬉戏提出要求,既不流于卑俗,也不应过于劳累和散漫。所有这些事项都应为儿童未来的生活道德做奠基,各种各样的嬉戏玩耍应成为未来的人生事业的仿效。

关于儿童教育,亚里士多德认为,7岁以前儿童应在家中抚养。儿童尚且年幼,可能通过耳闻目睹染上不良习气,因此,教师应避免儿童接触奴隶,应禁止儿童观看淫秽的图画和戏剧表演。立法者务必在城邦杜绝一切污言秽语。他还强调,应为儿童创造良好的环境,不应让儿童接触一切恶劣的事物,拒绝包藏仇恨和邪恶的事物;另一方面应让儿童观看将来在学校所要学的东西,为儿童入学做准备。

少年期教育(7~14岁)。这一时期教育的主要任务促进学生的体、德、智、美的和谐发展。由于动物灵魂需要得到发展,因而,情感道德教育应放在首位,同时需要通过体育、德育、智育、美育,促进身心的和谐发展。在课程上,主要设置阅读、书写、体育、音乐、绘画。阅读、书写和绘画着眼于生活中的用途,获得读、写、算等应用的知识和技能,而体育则用来鼓舞学生的勇气,着眼于身体的对称、均衡、协调、和谐等方面的发展。这一时期,需要加以重视的是音乐教育,因为它是人的和谐发展教育的核心构成。音乐在本性上是令人愉快的事物,音乐的教导适合少年的本性。它的重要功能是娱乐身心、陶冶情操、操修灵魂,因此,应列入教育科目的并给少年以教授。

青年期教育(14~21岁)。由于亚里士多德关于这个阶段的著作已失传,我们看不到他论述教育内容及教育任务的具体材料,只能在亚里士多德对第一、第二阶段的教育理解的基础上,结合他的灵魂论和吕克昂哲学学校的教育实践进行合理的推断。从他的灵魂学说来看,这一阶段教育的主要任务是培养青年人的理性,因而,理性教育和哲学的学习应放在首要位置。学校教育科目不仅包括几何、算数、天文、音乐理论,还包括哲学、文学、文法、诗歌、修辞学、伦理学、物理学、数学等。我国学者推断:“亚里士多德在吕克昂学园的教育实践,正是他关于青年教育理论的具体实践。”[14]320

(二)城邦教育:人的社会性的培育

如前所述,人是趋向于城邦生活的政治动物,只有在城邦内,才能实现人的社会性,成为具有德性和正义感,享优良的生活,操持善业的公民。这既是个人教育的目标,也是城邦教育所追求的目标。因为“既然个别的人与城邦共同体所追求的是同一目的,那么最优秀的个人和最优秀的政体必然也是有同的”[3]102 。也就是说,公民教育与城邦教育的目标是一致的。尽管不同的政体有不同的公民,但在最优良的政体中,公民是指能用德性指导自己的生活,既能统治又被统治的人。他还提出了好公民的标准:“必须学会统治和被统治,他的德性在于,从两个方面做自由人的统治者”[3]81 。不过,他把工匠和商贩排除在“公民”的视野之外,原因是他们所从事的“贱业”既不利于善德,还会养成奴性,加上无暇从事政治任务,因而不配享有公民权。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人的社会性的培育,主要依赖于城邦教育。一切能力、技术和德性的运用,都需要预先的训练和适应,这构成了整个城邦唯一的目的。因而,对所有的公民实施同一种教育,这是全城邦的共同责任。忽视城邦教育,不仅人的社会性无法实现,而且还会导致政体受损。首先,城邦应建立统一的学校教育体系,由国家掌管教育。这一方面是因为“与普通的生物不同,人类实现自己的潜能不是天然的过程;人的发展需要生活共同体,因为人是理智的存在,他的目的具有理智的普遍性。对亚里士多德而言,人的成长就是在城邦中发现自己的位置,实现自己的潜能,社会共同体是人实现其潜能的必要条件。人是天然的政治动物。日益复杂的社会生活的实现过程,也就是人性潜能的实现过程。人在城邦中全面实现自己的潜能就是美德”[15] ;另一方面是因为儿童教育和公民教育必须是公民了解城邦政体、德性、习俗的具体内容,才能适应城邦的生活和政治需求,按照法律、政治习俗的要求来处理国家事务。因此,一个城邦应教育儿童和青年与本邦的政治体系、生活方式、习俗相适应:“应该教育公民适应他生活于其中的政体,因为每一政体一开始就形成了其固有的习俗,起着保持该政体自身的作用。”[3]271

其次,要把城邦的基本精神、習俗、法律纳入教育的范畴,使它们有机融合。因为城邦,法律与教育互为依存,必须通过教育尤其是公民教育知晓城邦的法律,按照城邦法律的精神处理城邦事务,从而使个体和城邦都具有至善的善德。为此,他提出了“教育应由法律规定”的命题,要求“立法者最应关心的事情是青少年教育,因为那些没有这样做的政体都深受其害”[3]271 。

(三)自由教育:人的自由性和理性的培育

1.自由教育的目的和条件:理性、闲暇和自由

在亚里士多德的语境中,从事“贱业”的奴隶被排除在自由教育的视野之外,只有自由民才配享有自由教育。这种自由教育目的,一是培养人的自由性,让人拥有自由、快乐和幸福;二是培养人民的理性,发展人的高级能力。因为理性是人区别于野蛮人的最显著的标志。

亚里士多德自由教育的前提条件是理性、闲暇和自由。

首先是理性。亚里士多德提出的著名命题是“人是理性的动物”,认为理性是人和其他一切动物相区别的显著标志。人由于具备认知、理解、思维、想象等能力,拥有理智生活,因而,能够认知一切事物,拥有对世界万物的好奇心和求知本性,能够接受自由教育,促进自身的理性发展,实现自由教育的使命。

其次是闲暇。如果说理智是自由教育实施的内在条件,那么闲暇与自由就是自由教育实施的外部条件。亚里士多德把闲暇看成人的本性,认为闲暇优于劳作,是人们全部生活的目的之所在。闲暇和智慧生活密切相关。闲暇和培养操持闲暇的品德是自由教育题中应有之意。因为人的高级能力和理性发展,离不开高级的思辨活动,而高级的思辨活动需要有充足的闲暇时间才能实现。

再次是自由。自由公民光有理性和闲暇是不够的,还必须具备自由,才有资格接受自由教育。如果一个人只有“劳碌”,而没有“闲暇”,就不可能去探究哲学,进行纯粹的思辨活动。如前所述,从事“贱业”忙碌的奴隶是被排除在自由教育的视野之外,只有自由公民才拥有“闲暇”和“自由”,才配享受自由教育。

2.自由教育的内容:自由学科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明确指出,所谓自由学科是适合于自由公民教育的科目,包括读写、体操、绘画、音乐和哲学。读写和绘画在人生的许多事务上可以获得效用,体操有助于培养儿童勇敢的品德。自由学科的特性和主要价值不在于功利的、外在的,而是内在的、非功利的。人性的发展和心智的训练构成了自由学科核心旨趣。

在自由学科中,音乐和哲学是亚里士多德最为重视和最为强调的,因为它们是自由的、文雅的、高尚的学科,最能彰显自由学科自由、理性的精神。人们之所以把音乐引入教育之中,不是追求必需和实利的功用价值,因为音乐既不像阅读和书写对于谋生、处理家事、增进知识和参加政治生活等有实用,也不像绘画能够有效地评价艺术家的作品,更不像体育那样能增进健康和获得力量,音乐的功用在于让人在闲暇时获得理智的享受,体验到快乐和幸福。

在所有的自由学科中,亚里士多德最为重视的是哲学。因为哲学是最自由的学科。哲学的最初含义是“爱智慧”,即哲学是对智慧的热爱,这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在哲学问题上的重要共识,也是古希腊哲学的传统。作为“爱智慧”的学科,哲学倡导人们对“智慧”和“爱智慧”充满着好奇和热爱,勇于探索宇宙万物的奥秘。“因为奥秘是由惊奇所构成”,因此,“热爱奥秘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热爱智慧的人”[16] 。无论是现代人还是早期的哲学家,对哲学的思考都是由自身的好奇而开始的,刚开始是“好奇”身边不理解的东西,逐渐地对更大的事情产生怀疑。由此可见,哲学是最自由的学科,彰显人类的求知的本性和追求真理的快乐。

(四)道德教育:增进人的幸福

如前所述,人只有拥有善行和有德性的生活,才算是幸福的。如果一个人没有丝毫的勇气、节制、正义、智慧,就不可能被人称为幸福的人。道德教育承担着双重目的:一是促进人的和谐发展中的“德”的发展;一是使人通过德性的教化,获取快乐和幸福。

首先,德性是教育、训练的产物。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德性有理智德性和伦理德性两部分。就它们的形成方式而言,前者是由教育而生成、培养起来的,需要时间和经验;后者是风俗习惯演变的结果。

就伦理德行而言,它不是自然生成的,因为没有一种自然存在的东西能够改变习性。例如,一块石头,自然地要朝下移动,如果有人要使它向上移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的德性既非出于本性而生成,也非反于本性而生成,而是自然地接受了它们,通过习惯而达到完满。”[9]25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人的德性与自然毫不相关,事实上,后者为前者提供了接受道德和德行的自然基础。因为人是有理性的和社会性的存在物,有思考、内化道德的可能性,所以,“自然赋予我们接受德性的能力,而这种能力通过习惯而完善。……对于要学习才能会做的事情,我们是通过那些学会后所应当做的事来学的。”[8]36城邦的经验见证了这一点。因而,所有立法者的目标应该是,通过对公民习惯的塑造,使他们友好,成为一个有德性的人。

就理智德性而言,它是通过实践智慧来实现的。所谓实践智慧,“就是能让人在伦理事情上作出正确判断和正确行为的理智状态”[14]320 。实践智慧是人在实际的生活情景中,通过丰富的个人经验获得德性的能力,有了这种能力,再加上反复的实际练习,德性习惯的获得就成为可能。

其次,幸福是现实活动与德性相契合的产物。

德性是衡量人的幸福与否的标准,没有德性就不可能有幸福;只有当现实的活动合于德性时,人才享有幸福。因为人的幸福是由合德性的现实活动决定的,相反的活动就会造成相反的结果。他说,幸福是一种现实活动,没有它,人们不可能幸福。例如,如果某人在睡眠中度过其一生,生命虽然属于他,但按照德性的生活却不属于他。这种人不能算是幸福的人。人的幸福必定是基于德性的现实活动。合德性活动发挥的作用具有持久性,其中最高级的活动更加持久,甚至比科学更持久,“因为那些最幸福的人把他们的生命的最大部分最持久地用在这些活动上。这大概就是这些活动不易被人忘记的原因。所以,幸福的人拥有我们所要求的稳定性,并且在其一生中幸福。”[8]28

(五)和谐教育:促进人的身心和谐发展

亚里士多德在继承古希腊和谐教育这个优良传统的基础上,第一次对人的内在和谐和体育、德育、智育、美育和谐教育思想作了系统深入的探讨,其意图是促进人的身心和谐发展。由于德育在上面已论述,这里就体育、智育和美育作些论述。

1.体育

在古希腊,无论是斯巴达还是雅典,都有重视体育的传统。“五项竞技”(即赛跑、跳跃、掷铁饼、投标枪、角力)是斯巴达和雅典都很注重的体育项目。之所以要重视体育,是因为城邦的政治、经济、军事的发展都需要身强力壮的公民,苏格拉底、柏拉图等教育家在其教育思想中都对体育的重要性作过论述,如柏拉图指出:“我们的卫士必须从童年起就接受严格的训练,以至终生。”[17]

亚里士多德继承和发展了古希腊重视体育的传统,并对体育融入了新的内容。 亚里士多德把体育的目的一分为二:一是实用,二是理智的训练。实用的目的主要是指通过体育锻炼和军事训练,培养城邦社会分工所需人才,使他们具有强健的体魄和勇敢的精神。他建议立法者要根据这一目的和当时雅典在海上争夺霸权的现实需求,合理地、全面地安排好儿童的生活、教育和训练,让体育教师和竞技教师指导他们的训练。“体操和体能训练对提高勇气、健康、热情是有益的,有利于训练身体,通过这一系列的锻炼让身体动起来。健康的身体让心灵健康的观念,通过古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代代相传,直至现代,人们到现在仍关心旧话重提的青年好逸恶劳问题。当然,体能的训练不能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赞成斯巴达的公开教育体系,但亚里士多德还是转而批评斯巴达人矫枉过正,像训练野兽一样地训练孩子以培养他们的勇气。”[5]174这里,“心灵健康”指向的是人的心智和道德水平的提升,这正是体育的理智训练的功能。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的体育价值不仅仅局限于体能体格的训练,还指向健康价值、美学价值和道德价值,着眼于提升人的精神境界,达到善的目的。

2.智育

如前所述,亚里士多德认定“求知是人的本性”,求知、爱智慧、理性活动构成了人的真正本质。智育就是适应这一本质而构建的。智育的根本任务就是发展儿童的思维能力,培养儿童的“善行”,让儿童掌握真理。学校应设置的学科不仅应包括实用科目,如读写、体操、绘画,也应包括文雅学科,如音乐、哲学。音乐的一项重要功能就是陶冶理智、操修心灵。哲学是最自由的学问,在促进人的理性发展,使人热爱智慧、沉思真理、涵養灵魂方面作用极大,他要求人们积极探究万物奥秘,沉思万物的真理,以揭示事物的本质。他也很重视感知与直观在了解和把握万物本质中的重要作用,但他更重视理性思维的作用,把人的理性发展放到首位。因为在他的视野中,理性是人之为人的本质,也是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重要标志。他在传授知识的问题上,认为理性知识和技术比感觉和经验知识更重要,人们只有掌握了理性知识,知道事物背后的原因,才能有效地掌握万物本质。

3.美育

亚里士多德的美育主要指的是音乐教育。首先,音乐教育能促进理性的发展。因为音乐实为理智的享受。“普遍认为理智的享受包含一种不仅是高贵的而且是愉快的因素,因为幸福是由二者所构成。所有的人都同意音乐是最愉快的事情之一。”[18]其次,音乐教育有助于儿童人格的发展,因为音乐使儿童人格中的各种形象如愤怒、勇气、温和、节制、善变、恶得到彰显,使灵魂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当聆听音乐时,追随音乐的情绪并受到影响是自然而然的——愤怒、温和、勇气、节制,都可以在音乐中得到展现。音乐创造像这一类型情感的声音,这表明音乐可以很好地模仿现实,而这注定是有价值的,并且与欣赏我们所熟悉的某人的一幅写实主义的画家相似。”[5]178总之,音乐可以直达人的心灵,有助于儿童的人格发展和精神境界的提升。

四、亚里士多德自然教育人学思想的评析  (一)亚里士多德继承和超越了他的前辈——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教育人学思想

最早有系统地探讨教育人学思想的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修正了普罗泰戈拉的命题“人是万物的尺度”,提出了“有思考力的人是万物的尺度”的新见解,旨在克服智者的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倡导客观的、绝对的、普通的真理观。在此基础上,他进一步提出了“认识自己”的命题。这两个命题标志着古希腊人学思想的形成,其意义在于把哲学的目光从天上转移到地上,从对宇宙、自然的研究转变为对人自身——心灵、道德、伦理、人事等的研究,彰显了人对自身命运的关切,体现了人的理性思维在认识中的主体地位。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理性在人的发展中最为重要,教育的根本旨趣就是达成人的“自我实现”,使之成为一个知识广博,具有智慧、正义、勇敢、敏悟、节制等美德的有理性的人。“认识你自己”的真正意涵,就是指人能够认识自我,反躬自省,成为自己的主人。

基于上述人学思想,苏格拉底提出了两个重要的教育思想,即“美德即知识”和“精神助产术”,它们彰显了人在教育活动中的主体地位和价值。前者强调美德与知识的相通性和同一性,由此获得的另一个新见解是“德行可教”。这意味着人们通过受教育和主动地求知获得美德。人的美德的获得过程,肯定了人的主动性和能动性,也澄清了道德与人的理性思维的密切关系,认识决定道德与否、公正与否的尺度。

苏格拉底的另一个重要教育思想“精神助产术”同样肯定了人在教学活动中的主体性价值。“精神助产术”是西方最早的启发式教学方法,旨在挖掘学生的内在潜能,调动学生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使学生能动地参与教学活动。它不直接给学生提供答案,而是通过对话、讨论和辩论的方式,启发学生积极思维,寻找问题的答案。它分为讥讽、助产术、归纳和定义四个步骤,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学生积极思维,运用分析、归纳、判断、推理去发现真理,归纳真理和定义真理。没有学生的理性思维和积极参与,“精神助产术”是难以实施和取得实效的。

柏拉图进一步提出了“灵魂说”,把灵魂分为理性、激情和欲望三部分,分别由哲学家、军人和生产者所拥有。“灵魂说”构成了柏拉图教育思想和学校教育制度的理论基础。依据灵魂说,哲学家、军人和生产者接受不同的教育,只有哲学家才能受最高等的教育,因为他们拥有智慧的美德,具有很强的抽象思维能力,能够沉思哲学,获得最高的“善的相”,能够用哲学治理国家,并按照“善”的原则处理国家事务,是国家的统治者。少数人经过实际的锻炼,证明天赋超群、思辨能力最强,敏于理解,拥有哲学,即“最高智慧”,就会成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哲学王。

“哲学王”的教育目的就是促进人的灵魂的转向,由可知世界上升为理念世界,使学生的心灵状态由最低等级想象转向最高等级的信念和理智,掌握具有普遍价值和普遍意义的理性知识,提升人的精神境界。这一心灵转向的过程,也是启发、诱导学生使之充分发挥主观性、能动性,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这种重视人在教育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和主体性价值的观点与苏格拉底不谋而合。

一方面,亚里士多德继承了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教育人学思想,他们的相通之处在于:肯定人的理性灵魂,特别是理性灵魂活动在培育心智、发展心灵中的价值和作用;重视心灵与教育的关联,强调人的天赋的变化和发展依存于教育,只有通过教育,才能使人的心灵向善、向真转变;强调人性的改变离不开道德教化和伦理陶冶;强调理性教育在心灵发展中的巨大功能。因为只有通过领悟、理解、判断、推理等理性活动(教育),才能获得理性知识,培养理性的、高尚的人,使他们的心性得以陶冶,心灵得以完善,灵魂得以强化,超脱于感性事物的世界进入到理性世界的王国;肯定人在教育活动中的主体地位和主体性价值。

另一方面,亚里士多德又发展和超越了他的前辈——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他明确提出了“人是理性的动物”的著名命题,进一步彰显了人的理性灵魂的价值,更加明确地把灵魂说看成是和谐发展教育的基础,把体育、德育、智育分别建立在植物灵魂、动物灵魂和理性灵魂的基础之上,强调处于高级部分的理性灵魂是人之为人及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根本标志,也是教育的终极目标之所在,这显然超越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这种超越还体现在人的本质观的理解上,亚里士多德除了强调理性是人的本质属性,还强调人的社会性、人的自然性、人的求知性、人的自由性、人的德性和幸福,这使他的教育人学思想非常丰富。他明确意识到人的本性是社会性的,人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政治”——城邦生活,明确提出“人天生是政治产物”的命题,需要通过城邦的教育来培养人的合群性;人除了社会属性的一面外,还有自然属性的一面,需要通过自然教育来顺应人的自然属性,促进人的天性的发展;人的理性和人的求知本性,通过富有理性特色的自由教育来实现;人的和谐发展,需要通过体育、德育、智育、美育在内的和谐教育来实现;人的德性和幸福,离不开道德教育和伦理陶冶。这些方面显示了亚里士多德的教育人学思想不仅包括事实的(人性本质)——人的自然性、人的社会性、人的理性、人的求知性、人的自由性、人的理性与幸福、人的发展,而且深刻记述了人性的本质的生成路径——自然教育、城邦教育、自由教育、和谐发展教育、德性正义教育,这一宏大的教育人学体系是前人所没有的,能确保“人的本质”得以充分呈现。

难能可贵的是亚里士多德论述了“教育效法自然”的原理,强调教育应遵循儿童的自然本性,教育的年龄分期应根据儿童的年龄特征来构建。这种自然主義精神贯穿在他的全部人学思想之中,这使他的教育人学思想充满着自然主义色彩,开启了西方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发展的先河。这是他对于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发展的重要贡献,他也因此成为“西方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之父”。

(二)亚里士多德建构了丰富的人的本质观,奠定了自然教育人学的理论基础

亚里士多德建构的人的本质观,主要包括人的自然性、人的社会性、人的理性、人的自由性、人的德性,它们是自然教育人学得以创立的思想基础。人的自然性不仅指人与生俱来的生理要素和心理要素,而且指人所拥有的本性和倾向性。人的发展和文化是按人的自然本性进行的,其动因存在于个体内部。教育不能违背人的自然本性,必然“效法自然”。人的自然性又要受社会性的制约,人不能脱离社会而孤立存在。因为人天生是一种政治的合群的动物,只有在社会中,人的各种社会性尤其是精神性要素才能得以生成和发展,并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得以丰实和完善。人的社会性不是自发形成的,必须通过城邦教育来实现。人的理性和自由性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标志,是自由教育的终极目标。人的德性也是人性的重要内容,它和人的幸福密切相关,幸福是灵魂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道德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德性高尚、品德优良的社会公民。他还依据灵魂学说论述了人的身心和谐发展问题,强调和谐教育对人的和谐发展的巨大功能。由此可见,人性、人的本质与教育息息相关:前者为后者奠定基础,后者为前者提供生成路径。

(三)亚里士多德对自然教育的内涵作了深刻的阐释,反映了自然教育人学的本质,富有真理性,为后世教育学的发展奠定了思想基础

在自然教育人学的内涵上,他把“自然教育人学”理解为:在自然教育的视野中,探讨人性和人的本质(自然本性、社会性、理性、自由性、德性等)与教育的关系,回答“人是什么”及如何生成问题的学问。具体内涵包括:(1)通过探讨人的自然本性与自然教育关系的论述,揭示了人的自然本性的生成路径——自然教育;(2)通过对人的社会性与城邦教育的关系的论述,强调人的社会性和合群性需要通过城邦教育来培育;(3)通过对人的理性、自由性与自由教育的论述,揭示了理性、自由性是人之为人的根本特性,明确提出了“人是理性的动物”的著名命题,认为理性、自由性的生成和发展离不开自由教育;(4)通过人的德性、幸福与道德教育的关系和论述,指出道德教育和伦理教化是人的德性和幸福的生成路径;(5)通过对人的和谐发展与和諧教育的关系的论述,强调体育、德育、智育和美育的和谐教育能有效地促进人的身心的全面和谐的发展。

亚里士多德对自然教育人学内涵的阐释是古希腊教育人学思想中最完整、最清晰的界定,它描述了教育人学的本质,富有创造性和真理性,影响了自然教育人学概念的变化和发展。后世的自然教育家在亚里士多德的影响下,都对自然教育人学的本质作了深刻的论述,为“自然教育人学”赋予了新的内容和视角,如人文主义教育人学、客观化自然教育人学、主观化自然教育人学、心理化自然教育人学、生长论自然教育人学,丰富了自然教育人学的概念。但他们对自然教育核心意涵的阐释没有超越亚里士多德自然教育人学概念的视野,这可以从亚里士多德自然教育人学的概念中找到胚芽。概言之,亚里士多德自然教育人学概念深刻而持久地影响了后世自然教育家对自然教育人学本质的进一步探讨,奠定了后世自然教育人学概念的思想基础。

(四)亚里士多德对教育人学角度的论述是以人为核心,围绕着人性来进行的,蕴含着深厚的人文情怀

无论是自然教育、城邦教育,还是自由教育、道德教育,抑或是和谐教育,都是以人为出发点,围绕人性的生成和发展来进行的,体现了亚里士多德的人本主义精神。自然教育是围绕人的自然本性来论述的,它强调教育的目的和作用必须效法自然,教育的年龄分期以及各阶段教育任务和内容的确定应遵循人的自然本性发展顺序,即从躯体到非理性灵魂到理性灵魂的发展。自然教育的旨趣是以发展人的灵魂为核心,以促进人的自然本性为目标。教育的措施和方法应彰显这种旨趣,不能与之相违背,否则,就难以取得教育成效。城邦教育是以人的社会性为核心,以培养人的合群、促进人的社会性为目标的。由于人是趋向于城邦生活的政治动物,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确立自己的位置,实现自己的潜能。人的社会性的培育,构成了城邦教育的使命。只有依靠城邦教育,才能使学生了解城邦教育的政体、德性和习俗,成为城邦所需要的具备至善的善德的优良的公民。自由教育是以促进人的理性、自由性为根本目标和旨趣的。这一目标的实现,依赖于自由学科,因为自由学科是文雅的、高贵的学科,最能彰显自由教育的自由性和理性精神。无论是音乐教育还是哲学教育,都能涵养人的理智,陶冶人的心灵,发展人的理论智慧和灵魂智慧,促进人的人格的发展。和谐教育是以灵魂学说为依据的,它的根本旨趣是通过体育、德育、智育、美育促进人的体、德、智、美的身心的和谐发展。虽然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教育人学思想也有促进学生和谐发展的要素,但没有像亚里士多德那样明确、深刻、系统和富有理性思辨性。和谐教育中的德育肩负着促进人的和谐发展和教化人的德性,使人获得快乐和幸福的双重职责。总之,亚里士多德的教育人学的多重角度的论述,有助于人的身心的整体发展,尤其是人的本质(自然性、社会性、理性、求知性、自由性等)的生成、发展。

综上所述,亚里士多德对自然教育人学的内涵与目的,自然教育人学的思想基础,人的本质观、人的本质的生成,以及自然教育人学的向度等,作了系统而深刻的论述,富有真理性和创新性,蕴含着深厚的人本主义情怀。它是后世诸多教育思想如自然教育思想、自由教育思想等的源头和胚芽,对西方自然主义教育人学思想的发展开启了先河,奠定了基础,产生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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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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