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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地搬迁后,“汪显平们”何以安居

2020-08-04刘甜甜

当代陕西 2020年11期
关键词:万福山村村民

刘甜甜

4月21日,汪显平在锦屏社区三室两厅的楼房里迎来了习近平总书记。

“搬到社区后,一家人住进三室两厅的楼房,夫妻两人就近务工,还能照顾老人,过上了过去做梦都想不到的日子。”同习近平總书记围坐一起拉家常时,汪显平说。

过去几年间,仅汪显平所在的万福山村就有200多户村民和他一样实现了安居乐业“梦”。

搬离自己的家乡,是汪显平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明显比平常兴奋。

2016年年底的一天,天刚亮,汪显平一家五口,卷起铺盖,走过一道沟,来到村里的“制高点”——老小学门前的一块空地上。

从这里向北望去,是他们住了几辈子的土坯房,汪显平不想再多看一眼,父母则频频回头,忍不住抽泣。

房子挂在万福山上,据说很早以前,在山顶可以看见旧时的兴安府衙(今安康市),因此得名“望府山”,后来人们希望得到更多的福气,便取了谐音万福山村。

可半辈子过去了,汪显平感受到的只有贫穷。直到脱贫攻坚战打响时,这里的贫困发生率依然高达50.7%,成为老县镇两个深度贫困村之一。

“山上不长树,河里不出沙。人硬石头爬,种啥不长啥。”在自然条件恶劣的万福山村,易地扶贫搬迁成为这里脱贫的重要举措。

除此之外,平利县老县镇在山上兴产业,山下建社区,社区办工厂,让贫困户搬得出、稳得住。

在这之后,万福山的福气真的到来了。

村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是“谁家的房子又走了”

眼前是无尽的山脉,一条15公里长的公路依山而建,蜿蜒起伏。坐在车里,总感觉被颠的东倒西歪。

这里是秦巴山脉的一部分,山体松散,地质灾害常发。在汪显平的记忆里,村里每年都会有房子倒塌,一到汛期,大伙儿都提心吊胆,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谁家的房子又走了。”

直到2010年“7·18”洪灾后,政府就动员当地人移居,陆续有86户迁出万福山。脱贫攻坚战役打响后,又有132户贫困户实现搬迁。

车子渐行渐远,汪显平显得有点不安,“说实话,带着全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我还是有点担忧。”

很小的时候,他就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为了生存,去过山西、河北的煤矿挖煤,因为体质单薄,汪显平不算是好劳力,别人—天挣40元,他才挣30元。

安全是家人唯一在乎的事,那时候,每隔十天半个月,汪显平就会打电话到镇上的公用电话亭,让下山买东西的村民给家里捎个信儿。然后妻子、或是父母,步行30里路回个电话。

虽然比待在家里强,但挖煤实在是一个高危的营生,下矿不到3年,汪显平又回到村里,成了一个月挣30元钱的民办教师。

他能当上老师,得益于高中学历,但提到这个,汪显平满是遗憾。

初中毕业时,因为成绩优秀,被推荐参加了中专考试,但因志愿没填好,结局还不如成绩更低的同学。上了高中,原本擅长理科,可经不住别人的忽悠,阴差阳错选了文科。丧失信心的汪显平,几乎放弃学业,混到高中毕业。

因此,当得知儿子在镇里读初一时考了全校第一,汪显平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给儿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

十年教师生涯结束,汪显平下山,在安康市租了房子,专门供孩子读书,夫妻两人开始了在工地上当苦力的生活。

“这是我做的最对的一次选择。”汪显平记得,儿子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全家人高兴坏了,连不识字的母亲也拿着瞧了半天。

也正是那两年,易地搬迁的政策确定。房子倒是不贵,1平方米1000多元,可要是满足5口人的生活,至少得100平方米,这就是十几万元,还不算装修费。思来想去,不能影响孩子念书,汪显平陷入焦虑。

但他没想到,后来的补助政策如此“给力”,最终只交了1万元,就住进了120平方米的楼房。村里老房子交给集体发展民宿,剩下的几亩地流转后,一年也能有些收入。

半个小时过后,车子便开进了锦屏社区,这里聚集着11个村的1346户村民。他们告别了原来那个屋里黑乎乎,一股霉味,地上坑坑洼洼的老房子。

她也想着出去打工贴补家用但父母始终不敢放她走

虽然张运第和老公陈健都是在万福山村出生长大,但在结婚之前就见过一次面。他们分别住在不同的村民小组,中间隔着3公里山路。

搬家的那段时间,是张运第一家最高兴的日子,在外打工的老公专门回来。新小区的一马平川,也让3个孩子异常兴奋。

在这之前,张运第和老公“分别”过了一段压抑又艰苦的日子。

“我们小时候不是放牛就是打猪草,啥苦都受过。”张运第说,稍微长大一点,她也想着出去打工贴补家用,但父母胆子小,始终不敢放自己走。唯一的一次,就是在家附近的商店待了一年,80元钱一个月的工资,年底时给家里买了一袋面,其余的全部交给父亲。

村里的女孩子大都结婚早,张运第也是如此。但她想通了一件事,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儿女,重复自己过去的生活。

为此,小女儿上了幼儿园后,她就带着他们外出读书。更多的条件张运第力不从心,能做到的只是不让孩子干农活,以免影响学业。

2013年,张运第33岁,本来觉得有奔头的日子,被母亲突如其来的脑瘤打击了信心,“不做手术只剩半年时间,做了能延长一年半。”

抱着希望,四处借了五六万元钱,想着再拼一下。但一年半后,病情还是复发,张运第领着母亲来到西安。“再次开颅,即使好了也可能是植物人,手术费还得十几万元。”

这一次,母亲放弃了。

在那之后,自己的煎熬、痛苦都比不上父亲的孤独。

而一直在外打工的陈健,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但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个顾虑,不敢找长期的工作。

但凡家里有事,父母身体不好了,或是到了收麦子的季节,陈健必须回家。事情忙完了,换个城市重找工作。

奔波的日子里,陈健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腰间盘突出,躺在床上一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干活。疼了十年,奋斗了十年,直到2018年,张运第坚决不让老公外出了,“你出啥问题了,我们几个怎么办。”

虽然搬下来住房条件好了,但两人的收入仍是问题。夫妻俩商量着不能在孩子面前露出忧虑,同时不断找人打听挣钱的事。

好在2018年后半年,两人的工作都有了眉目。陈健在社区的帮助下,进入镇上一家涂料厂工作,一个月收入3000元。

为了能让搬迁的群众有活干,锦屏社区引进的第三家社区工厂——毛绒玩具加工厂已经开张。张运第第一时间报了名,既照顾了两个孩子念书,每月还能拿到2000元左右的工资,她感到十分满足。

如今,她还听说,社区的搬迁户已经有200多人在楼下4家社区工厂找到工作,将来还能容纳更多的人。

1000亩柿子园让万福山成了名副其实的“柿外桃园”

“一天一回该(街),不黑不回来。”

万福山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夏军记得,从万福山走到老县镇的30多里路,带给自己最痛苦的记忆就是挑化肥。

在没有交通工具的年代,家里种地用的化肥,需要村民天不亮就出发,去镇上排队装进笼里,然后一边用手电简照着,一边靠着石崖,经过两尺宽的土路挑回家。

“自己体力不好,别人担100斤,我只能擔60斤。”吃过没路的苦,2002年,已经成为村委会主任的夏军下定决心要打一条路出来。

但这条通往镇上的土路,必须经过山下的木瓜沟村,“要占人家的田,要过人家的门,木瓜沟的村民死活不同意。”

夏军记得,他找来万福山的老党员、老村干部,打起了“亲情牌”,将他们村每家每户跑了不下十遍,最终才说通。

之后的半年,万福山村民硬是用锄头挖出一条山路来。

2008年这条路经过硬化,将万福山到老县镇的车程缩短在半个小时以内。2019年,全面提升改造。

经过这条路,近90%的村民下山,相继通过社区工厂、外出打工脱了贫,万福山的贫困发生率降至1.04%,但山顶并没有变得荒凉。

搬出去的村民把土地流转到村里发展集体经济,有的房屋腾退,有的则受到保护发展起了民宿。

以老小学为中心,万福山村按照村里的传统产业发展了1000亩柿子园、100亩桃园、500亩茶园,集体经济逐渐成形。

小学则经过改造,成了村里第一家民宿,取名“万福园”,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柿外桃园”。

住在离小学不远处的郑子香老两口成了村级产业的守护者之一。

聚集在这里的36户村民,多为村里年纪较大的贫困户、故土难离的五保户,得益于“交钥匙”工程,郑子香和老伴才能在老房子受灾坍塌后,连夜搬到这个小型安置点。

在村里务工,两个老人去年拿到了1万多元的务工费。“在村里,几十年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年挣得多。”上了年纪还这么努力,除了因为不想给在外省的几个儿女添麻烦,还因为“这活太划算。”

看着家里地上摆着的七八个尼龙袋子,郑子香算了一笔账,这是一亩四分地的产量,大概有700斤左右,但算算其中的成本,一亩地花费需要300元,种子需要100元,这些菜籽太少,一般都是自己吃了。

农村人算账不算劳力成本,可如今单是出劳力就能挣这么多钱。郑子香还在邻居的帮助下,拿到一块地用来养鸡,“老汉年纪大了,牛奶鸡蛋要常吃,营养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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