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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教学变革中的教师群聚效应

2020-08-04代建军安瑞霞

现代基础教育研究 2020年2期

代建军 安瑞霞

摘要:民间教学是一种隐匿在日常教育实践中,正在被教育的实践群体或个体创造性使用,但未经理论规训与体系化的潜在教学样态与运行方式,民间教学变革具有群聚效应的特点。群聚的组织形态依据群聚场域,有多种组合样式,群聚组织的形成主要通过愿景引領、领头雁的威信、合作文化的聚合来实现,群聚的互动方式有集体备课、经验分享、主题学习和教学创新。

关键词:民间教学变革;群聚效应;专业学习社群

教师群聚效应是指在“领头雁”的聚合下,围绕共同发展愿景,凝聚共识,统一行动,构筑信任、沟通、合作的教师文化,形成集群发展的教师专业学习社群。民间教学变革具有“群聚效应”的特点,教学虽然是一种“个人化”的实践行为,但是却有鲜明的区域特征,某一地区名师的成长绝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细致分析后,我们会发现,一个或数个核心人物周围,总会有一群志同道合者鱼贯而出,从而产生一批名师。这些名师聚合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个强大的学习共同体,他们通过示范和指导,辐射和影响这一区域教师的成长。探讨民间教学变革中的教师群聚效应,有利于透过教师发展的外在表征,发现教师群体发展的内在规律。

一、群聚样态:民间教学变革中教师群聚的

组织形式

“非正式组织”是由美国行为科学家埃尔顿·梅奥(Elton Mayo)提出来的一个社会学概念,它是在正式组织的基础上,打破了制度威信的权力架构模式,在核心人物个人威望的感召下,由一群志同道合、地位相当、情意相投、认知相近的群体成员自发聚合的组织形态。民间教学变革中的教师群聚属于一种典型的非正式组织,在真实的教育场域中,根据组织的群体属性和发展任务,它可分解为三种不同的变式。

第一,办公室的“对话”。民间教学变革的群聚效应首先发生在教研室中,相同学科的教师围绕共同的教学话题开展教学对话,提出问题与困惑,阐发教育主张与观点,探寻解决策略与方法,在观念的辩驳过程中,透视现象,澄清误解,明确正确的行动路径,最终形成特征相似的教学样态。办公室的对话是民间教学变革群聚最常见的组织形态,一般来讲,教师的教学对话有以下几种形式:其一,散漫式对话。对话仅仅限于信息的简单陈述与回馈,主要表征是教师们在课余时间以聊天的形式,交流自己在教学中的心得体会,是一种个人教育见解的表达和彰显;其二,聚焦式对话。教师们围绕一个固定的主题进行有意识的探讨,对话过程中,强调信息互换,强调理解与沟通,个人的观点在对话过程中,不断矫正与调适,不断扩展与丰富,成为成员间的共识;其三,生产性对话。生产性对话的主题是精心设计的,它不仅仅能够信息互换,而且能够激发教师进行深度思考,提出解决问题的创新性方法,形成新的思想观念,促进教师的成长与发展。

这种办公室的对话是一种非正式群体的自发对话,如何才能打破封闭的“个人文化”的局囿,让教师自愿分享知识和经验呢?这需要建立良性的对话情境,明确教学对话的准则。信任、倾听、理解、反思、互赖是开展有效教学对话的核心要素。信任,是教学对话开展的前提,没有成员间的相互信任,教师很可能由于缺乏安全感而选择沉默,不愿意敞开心扉,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教育理解;倾听是教学对话开展的条件,真正的对话,不是你说、我说、大家说,而是教师之间精神、思想、情感上的交流与沟通,只有耐心地倾听他人的观点,才能真正明了对方发言的语境与意图,才能真正引发共鸣和沉思;理解是教学对话开展的原则,教学对话的目的就是在不断的辩论、冲突、妥协、平衡基础上达成共识,没有相互的理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教师间就很难形成学习共同体;反思是教学对话的核心,教师教学对话的要义,不是懂得别人想什么,而是别人的思考对我有什么启发,对话只有与反思“联姻”,才能生发新的教学思想;互赖是教学对话的根本,教学对话的最终目的是通过对话促发自我理解,在教师间建立关系,产生连接,形成一个有机的、互赖的教学共同体。

第二,学校的“一群人”。民间教学的变革不能仅仅停留在自发的办公室对话的层面,学校作为一个正规组织,应该通过确立规则,把这种非正式组织的活动正规化、制度化,学校应该为教师提供信任、沟通、合作的环境,以教师为主体,以分享、合作为核心,以共同愿景为枢纽,将教师连接在一起,互相对话、共同学习、建构意义,推动教学变革发生,促进教师发展。20世纪90年代,美国提出的“专业学习社群”的概念,就明确表达了在学校层面建立学习型组织的思路。

目前我国台湾正在强力推进专业学习社群建设,台湾的一些学者对专业学习社群的理解,更有助于我们理解学校层面民间教学变革的群聚形态的整体样貌。欧用生认为,“教师社群是教师结合同事情谊,凝聚同心,在平等、温暖的基础下,进行专业对话,彼此反省、批判、分享,达成共同理解。”

欧用生:《教师专业成长》,台湾师大书苑1996版,第126页。蔡进雄指出,“学习社群是一群人对所属团体有归属感及认同感,且彼此有共同的目标与价值,并透过平等对话及分享讨论的学习方式,以提升专业知能,最后能促进组织目标的达成。”

蔡进雄:《学校领导的新思维:建立教师学习社群》,《技术及职业教育》2003年第78期,第42-46页。概括来讲,教师专业学习社群是学校情境中的一群人彼此协商、对话、合作及反思批判,以提升自我专业发展与教学效能的学习型组织。由此可知,教师专业学习社群不仅通过合作学习交流教学知能,在群聚过程中亦会进行情感交流,进一步展开良性的人际互动,使个人与社群形成一种双向互益的学习模式。

学校的“一群人”如何形成专业学习社群?如何让一种自发行为成为一种自觉行动?规则的制定是转化的关键。学校应该打破科层制的桎梏,引入课程领导的思想,通过赋权增能,赋予学校教师参与学校变革的权力、进行课程设计以及教学创新的空间,激发教师的改革热情,让学校的每一位教师都担负起领导者的角色与责任,自觉地以“当事人”的身份,关注教学改进和自身发展。有了这种共有的意识和平台,教师之间就可能建立一种充满信赖、支持、合作,注重分享与沟通的学习型组织。

第三,跨界的“组合”。民间教学变革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征,“群聚效应”是民间教学方式变革的重要的表征形式,它在促进教师理论自觉、引领教师专业发展方面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制度的规约和专家的“告知”。这种游离在体制之外的教育力量,如果能加以正確的引导,必将在教师发展和教学创新方面发挥巨大的作用。因此它需要省市、区县的行政力量引导和推进跨校、跨区、跨市的“教学联盟”,通过政策引导、制度保障、活动引领、评价激励等手段,把一种非正式群体的创造性行为纳入有秩序的制度设计之中,进一步扩大集聚效应。跨界的“组合”打破了学科壁垒和学校界域,它通过一些更加宏阔的教育主题和开放的活动形式,把有志于发展的教师个体吸纳到群体发展的场域之中。跨界的“组合”虽然强调制度规约,但是,这种制度不是强制性的正式制度,而是劝导性的非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作为一种社会普遍认可的价值、准则,它更多地是以说服、劝导的形式,通过集体成员的内化而产生影响。教育的最终目的是人的发展,但是,“人的发展不完全是一种自我选择与设计的过程,离开了制度环境的自由,在现代社会中是一种冒险的行动。”

代建军:《课程制度创新》,《课程·教材·教法》2008年第4期,第3-7页。在民间教学变革中,制度是自由和规约的平衡器,它尊重情感的价值,也强调理性的力量,在情感和理性的对抗中,试图寻求教育的缓冲地带。它反对绝对的自由,卢梭所谓的“自然必定是自由的,必定是无拘无束的。内在的感情和冲动不仅是教育理论及实践的出发点,而且也是其准则”

布鲁巴克:《教育问题史》,吴元训主译,安徽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24页。的论调,只能是现代人遥想的乌托邦,根本不具有实现的可能。这种“试图从‘草根里寻求社会变革的解毒剂和动力,寄托着‘解放的期望”

杨昌勇:《新教育社会学:连续与断裂的学术历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92页。,同时也蕴涵着理性泛滥的危险。它也反对极端的“控制”,当制度成为一种“不得不做”的“强制”,而不是“应该为之”的行动准则,制度就会成为制约教师发展的“铁笼”,教师的创造性和主动性也会在被动的执行中逐渐弱化。民间教学变革中的“跨界”组合,在弱制度化的设计中,引入了共同体的发展思路,它能促使教师发展从被动走向主动,从教学走向教育。基于这样的教育理解,跨界“组合”可以有多种组合形式,但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组合形式,有一点是共通的,即它强调把专家、教研员、校长、教师的智慧凝聚起来,形成民间教学变革的强大支撑。

二、群聚机理:民间教学变革中教师群聚的内在理路

民间教学是一种隐匿在日常教育实践中,正在被教育的实践群体或个体创造性使用,但未经理论规训与体系化的潜在教学样态与运行方式。民间教学变革作为一种自下而上的、自发的“草根化”实践探索,有其独特的教师群聚机理,它以愿景设定为航标,以“领头雁”培养为基石,以合作文化打造为旨归,形成群聚效应,指向教师群体发展。

第一,愿景的引领。在民间教学变革中,建立共同愿景并把它深植在每一位教师的内心,才能够凝聚共识,形成共同的信念与态度,规划教师共同努力的方向,故愿景是民间教学变革群聚效应发生的前提。民间教学变革是一群人的行动,在变革的过程中每一位教师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有不同的教育理解、不同的教学风格,如何在保持教学个性多样化的基础上“异中求同”,是民间教学变革必须直面的问题。那么,共同愿景是如何确立的?它需要遵循什么样的原则?建立共同愿景不能靠行政命令,不能靠规定,只能靠有效的沟通、分享、交流和凝练。在民间教学变革过程中,教育愿景的建立不是依靠行政的权威或专家的设定,而是教师个人愿景的协调与统合,共同愿景是建立在个人愿景基础之上的,要能体现教师共有的价值观念。共同愿景就如一个“磁场”一样,它依靠自己的“磁力”吸引个人愿景向共同愿景靠拢,并形成强大的合力。共同愿景也不是教师随便“说出来”的,它是教师“做中学、行中思”的结果,愿景只有和行动与反思结合,才能让教师的实践智慧升华为共有的教育信念,才能在未来的景象中,铺就行走的道路。

第二,“领头雁”的“威信”。民间教学变革的群聚效应强调团队合作、同伴激励和相互支持,合作、共生是专业学习社群的特质。但是,群聚的发生并不是多个独立个体的等距结合,它需要有一个核心人物站出来,承担聚合的责任与使命。作为核心人物的“领头雁”,未必是学校的行政领导,但必须是同伴群体中的专业权威。他应该具有较强的人际领导能力,能够吸引同伴自愿聚合在他周围,并能有效地协调关系、处理矛盾,营造一个和谐的合作氛围;他应该具备较强的专业素养,能够在学科教学知识发展、教学观念转化、教育智慧生成、课堂教学改进等方面提供专业支持,为教师的专业成长提供思想和经验滋养;他应该具备担当意识,敢于进行改革尝试,并能不遗余力地提供学习机会和展示平台,为同事的专业发展添砖加瓦。“领头雁”的威信不是制度赋予的,而是源于个人的人格魅力,他因为具有良好的人际基础,因而更容易凝聚成团,发挥团队学习的优势。在专业学习社群的建设中,校长要重视“领头雁”的培养与激励,充分授权并减少其授课时数,让其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思考团队教师的发展,对那些绩效表现优异的召集人给予精神和实质性的奖励,且实质性地解决他们在组织学习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与问题,维护其专业威信。

第三,合作文化的“聚合”。传统的学校文化中,教师是“孤独的旅者”,一个人在自己的“独立王国”中“单打独斗”,缺乏专业对话的机制与氛围,即使有研讨的机会,教师也会因为诸多原因而选择沉默或敷衍,这种“孤立文化”使得教师经验快速僵化,教师专业发展停滞不前。群聚效应强调团队学习,指向专业学习群建设,它致力于创建一种协同合作的文化。合作文化是一群人具备共同的价值、符号、想法以及行为方式,它强调组织成员之间建立开放、信任、理解、相互支持的关系。这种合作文化具有较强的“聚合”功能,在这种文化氛围中,教师能够放下“隔阂”,褪去“面具”,敞亮自我,善于倾听,真诚沟通,教师开始主动、积极、持续地参加各种正式与非正式的学习活动,并通过专业对话、经验交流、分享信息、榜样学习来扩展专业知能。

三、群聚路径:民间教学变革中教师群聚的活动形式

“民间教学变革作为一种‘草根化的实践创新,没有任何外在力量规约它‘非做不可,它更多是一群实践者基于教育良知和勇氣而自发的创新性行动。它不以‘理论生产为追求目标,而是关注自身实践中觉察到的教育事件和教育问题的诊断和解决。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理论创新,只是这种创新更多是自发的、经验的、潜在的存在,民间教学变革研究所要做的工作,就是让这种创新自觉化、理性化、显性化。”

代建军:《中国民间教学变革:一个亟待正视的教育场域》,《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20年第1期,第83-91页。民间教学变革中教师群聚的主要功能是为了提升专业知能,对于教师而言,专业知能的提升更多是在具体实务分享的互动中实现的,那么,教师群聚的互动方式和活动形式有哪些呢?

第一,集体备课。集体备课是民间教学变革群聚最常见的互动方式,同学科的教师共同研读课程标准,分析文本内容,设计教学思路,讨论教学流程与策略。集体备课是群体智慧碰撞的有效平台,既有老教师丰富经验的分享,也有年轻教师新鲜理念的冲击,不同的思想在同一语境下交锋、融汇,可以充分激发教师的观念自觉。杜威曾说:“思想、观念不可能以观念的形式从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当一个人把观念告诉别人时,对听到的人来说,不再是观念,而是另一个已知的事实。这种思想交流也许能刺激别人,使他认清问题所在,提出一个类似的观念;也可能使听到的人窒息他理智的兴趣,压制他开始思维的努力。但是,他直接得到的总不能是一个观念。只有当他亲身考虑问题的种种条件,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时,才算真正在思维。”

杜威:《 民主主义与教育》,王承绪译,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75页。集体备课就是教师在各自行动和经验的基础上,共商解决问题困惑的教研活动,因此,它能更有效地实现教师观念转型,促进教师共生。在民间教学变革中,集体备课不能仅仅关注教学技能和方法,要透过文本,挖掘文本背后的理论意蕴,让理论成为指导教师发展的工具。

第二,经验分享。波斯纳曾说,“经验+反思=成长”,教师的成长不仅仅体现在教学中经验的增长,而且体现在研究中理论的提升。教师在长期教学实践中形成的教育经验是非常宝贵的教育资源,它是教师发展的最切实的保障。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教师的这种教育教育经验仅仅停留在自发层次,教师在教学的过程中可能会不自觉地运用和实践它,但是教师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运用,这种选择背后到底体现了一种怎样的理论支撑,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我们创生了那么多好的教学样态,却没有形成有本土特色的教学理论流派。民间教学变革的群聚效应显示经验的分享要与理性的反思有机结合,不仅仅要关注“如何去做”的问题,更应该有“应当如何”的探寻。在分享与研讨的过程中,应剔除经验的琐碎与繁冗,挖掘和发现其内含的理性意蕴,引导教师去理解自己教育行为背后的价值理念和思维方式,真正做到“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第三,主题学习。理性是人们发现自我的前提。我们承认教师本身是有理性的,但是,在制度化的教育生活中,教师慢慢养成了一种思维的惰性,失去了思考的欲望与冲动。主题学习的目的就是拓展教师的视野,提升其理论素养,使他们能够摆脱对理论的恐惧感和敬畏感,让理论之思成为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主题学习的内容可以是教学理论和学习理论,也可以是文学作品,抑或学科教学与班级管理。民间教学变革群聚过程中的主题学习,可以进一步扩大合作范围,邀请高校的专家进行理论讲座或互动研讨,提升学习的层次和品质,增添学习的理性色彩,为教师的观念转型和学习型组织的建设提供理论支撑。

第四,教学创新。民间教学变革中群聚最终的目的是通过教师专业的共同发展,促进教学改进,因此,教师群聚的互动方式应该落脚在教学创新上,通过教学观摩、互动研讨、行动研究,共同研发和试验富有创意的教学方法,变革教育实践。民间教学变革中的群聚需要开放教室,把教室作为“实验田”,当我们打开教室之门,倡导经验交流与分享的时候,教室就会多了一双发现的眼睛,它能促使教师改变既定的教育思维,走出固化的教学模式,积极寻求另一种教学可能。在教学的过程中,一个人的视野是有局限的,教师往往会沉溺其中而不自知,即使有改进教学的设想,但因为缺乏改进的方向与思路,且因缺乏同伴支持而产生不确定感和不安感,很容易使他退缩和回避。民间教学变革的群聚效应,具有责任分散和团队支持的作用,它能减轻教师变革的顾虑,提升教师变革的信心和能力,因此会更有效地促进教学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