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第一代“外交天团”
2020-07-30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派出大型外交代表团,世界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日内瓦来了一连中国军人”,“一个年轻的红色外交家率领着一批更年轻的红色外交家”
近日,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不断突破“上限”,美国的一些政客也开始频频“秀下限”。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为代表的一些人,炮制了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阴谋论”,试图栽赃中国。
面对美国频频泼来的脏水,中国“外交天团”屡屡霸气反击,提振人心,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万众瞩目。据不完全统计,仅2020年4月最后一周,从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推特发问到耿爽在记者会上“左右开弓”,再到外交部副部长乐玉成直面美媒……不同场合、不同语境、不同议题设置之下,仅就美国所谓“疫情数据”“病毒源头调查”的话题,中国外交官们对美方的连续发问就超过20次。
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地回想起70年前,新中国第一代“外交天团”面对的形势。那是一个群星闪耀的年代,乔冠华和他的搭档们乘风破浪,一步步将新中国的大国形象展现于世界舞台。
伍修权:第一次亮相联合国的威武霸气
朝鲜战争爆发后,中国政府决定由时任外交部苏联东欧司司长伍修权作为特派代表,乔冠华作为顾问去联合国。首次派出代表团到联合国讲坛去发表意见,对新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当地时间1950年11月24日6时13分,当载有新中国第一个出席联合国会议的代表团的飞机到达纽约时,在机场上等候的人群立即活跃起来。中国代表团抵达纽约的消息,一时成为美国的特大新闻,许多报纸用很大的篇幅,介绍代表团情况。
这是乔冠华平生第一次来到美国。
11月27日,新中国代表团在安理会主席的邀请下,首次出席了联合国政治安全委员会。当伍修权、乔冠华一行进入会议大厅时,会场上顿时热闹起来,听众纷纷起立张望,正在发言的苏联出席联大代表团团长维辛斯基立即中断了自己的发言,说道:“请原谅,我暂且中断我的演说,我以我们苏联代表团的名义,借此机会向在主席邀请下,现正在会议桌前就坐的中国合法政府的代表伍修权先生及其代表团其他成员致敬,并祝他们今天开始的在联合国组织中的活动获得成功。”
伍修权、乔冠华等人在联合国礼宾官员的安排下,在写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字样的席位前坐下。这一天,中国代表团没有发言,只是到大会上去亮一下相,正式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的到来。会议一结束,一群记者和摄影师蜂拥而上,围住了他们。
11月28日下午,聯合国安理会开始讨论中国提出的“美国侵略台湾案”。在这次会议上,伍修权进行了发言。
他首先庄严宣告:“我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之命,代表全中国人民,来这里控诉美国政府武装侵略中国领土台湾(包括澎湖列岛)非法的和犯罪的行为。”
接着,伍修权在列举大量历史和当时的一系列事实后明确指出:“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美国政府的武装力量侵占了台湾,这就构成了美国政府对中国公开直接的武装侵略行为。”
接着,伍修权在列举大量历史和当时的一系列事实后明确指出:“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美国政府的武装力量侵占了台湾,这就构成了美国政府对中国公开直接的武装侵略行为。”
伍修权着重批驳了“台湾地位未定论”,特别是“台湾地位的确定须待对日和约签订”的谬论。他说:“美国政府侵占台湾,本来是没有丝毫理由的,然而为了要侵略,它需要找出‘理由来,说是‘台湾地位还没有确定啊,因此美国武装侵略台湾,不能算是美国侵占了中国的领土。”“这样说行不行呢,不行的。首先,1950年1月5日的杜鲁门反对1950年6月27日的杜鲁门。1950年1月5日,杜鲁门说:‘美国及其盟国承认中国对该岛行使主权。当时杜鲁门先生并没有以为对日和约已经签订了。其次,罗斯福总统反对杜鲁门。1943年12月1日,罗斯福总统庄严地宣布了‘日本所窃取于中国的领土例如满洲、台湾、澎湖列岛等应归还中国的《开罗宣言》,当时罗斯福总统或其他任何人也不以为在对日和约签订以前《开罗宣言》是无效的,以为满洲、台湾、澎湖列岛在那时以前仍然应当归日本所有。”
“台湾的地位早就决定了,台湾根本不存在什么地位的问题。台湾只有一个问题,就是美国政府武装侵略我国领土台湾的问题。因此说是由于对日和约尚未订立、台湾的地位不能决定、应该由联合国审议的一切说法是同历史开玩笑,同现实开玩笑,同人类的常识开玩笑,同国际协定开玩笑,同联合国宪章开玩笑,是杜鲁门总统同杜鲁门总统自己开玩笑的荒谬绝伦的不值一驳的笑话……”
伍修权一席逻辑严密、言词犀利、对美国政府极尽冷嘲热讽的话,气得美国代表奥斯汀脸红脖子粗,狼狈不堪。
11月29日,安理会就美国的所谓“中国侵略朝鲜案”进行讨论。在会议召开过程中发生了一个插曲:在伍修权发言后,当时蒋介石集团的代表蒋廷黻极不知趣,不仅发言充满谄媚,毫无力量可言,而且不由自主地用英语发言。在其发言完毕后,伍修权临时发言嘲讽道,我不知道这个发言人是不是中国人,中国人在国际会议发言不用中文,他还有资格当中国人?同声传译完这句话后,会场上响起阵阵喝彩,蒋廷黻满脸通红,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伍修权发言和答辩过程中,有一个人不时递上小纸条或在伍修权耳旁轻声细语讲上几句。他不是别人,正是20余年后出席联合国第26届大会的中国代表团团长,此时任伍修权顾问的乔冠华。
12月7日,美国操纵联合国多数通过了决议,将诽谤中国“侵略朝鲜”的提案列入联合国大会议程。美国的这一图谋得逞后,又操纵联合国组织,在12月15日决定:联合国大会无限期休会。如此操作实际上取消了中国利用联合国讲坛同美国进行斗争的机会。伍修权、乔冠华等人经过商量后,决定采取别的斗争方式——把在联合国会场内的斗争转移到会场以外来。12月16日下午,中国代表团举行记者招待会。许多记者闻讯赶来,把旅馆的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
伍修权讲话后,中国代表团将已事先译成英文的发言稿和各种资料一一分发给各国记者。资料中有证明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的历史材料,还有中国人民解放军从蒋介石军队那里缴获的美国武器图片集,朝鲜战争以来美国飞机对中国轰炸、扫射实况的图册以及其他各种美帝侵华史料。这些材料被好几家外国报刊发表和引用,成了各国人民了解新中国立场和态度的一条重要渠道。这些文字材料大多都出自乔冠华之手。
在联大会议期间,伍修权、乔冠华、龚普生等一行除了同一些与会国家代表有往来,还与不少美国进步人士进行了友好接触。
面对美国操纵联合国无限期休会的情况,代表团根据中国政府的决定,于12月19日回国。代表团登机前发表声明,强调:我们为和平来到美国,虽然我们的有利于和平的提案被美英集团加以拒绝,可是我们并不失望,我们仍将为和平继续奋斗。代表团返京时,受到政务院副总理、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主席郭沫若和首都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
这次联合国之行,是新中国代表团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亮相。尽管由于美国的阻挠,没有取得圆满成功,但是,中国代表团不辱使命,伍修权在联合国讲坛上慷慨陈词、理直气壮地痛斥美国的侵略行径,义正词严地批驳“台湾地位未定”的谬论,不但在近代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第一次。
后来伍修权在《1950年11月的联合国之行》中写道:“事后有人说我演说时的嗓门很高,劲头特足,不论是发言的内容,还是演说的声音,都把会场给震动了,就像把中国人民憋了多年的气,一下子吐出来了。”
21年后,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毛泽东在接见以乔冠华为团长的中国出席联合国大会的代表团时,又提起了当年伍修权在联合国控诉美国侵略台湾的往事:“1950年,我们还是‘花果山时代,你——”毛泽东指着乔冠华,“你跟伍修权去了趟联合国。伍修权在安理会讲话,题目叫做《控诉美国武装侵略中国领土台湾》。控诉就是告状,告‘玉皇大帝的状。那个时候,‘玉皇大帝神气十足,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不同了,‘玉皇大帝也要光临花果山了。这次你们去,不是告状,是去伸张正义,长世界人民的志气,灭超级大国的威风。第一篇发言就要讲出这个气概!”
李克农:带病上阵,与美国人谈判两年
乔冠华作为伍修权的助手回京不久,毛泽东和周恩来再次“点将”——派他和李克农组成一个班子,赴朝鲜和美国人谈判。临行之前,周恩来专门约见了李克农、乔冠华,送给两人一句意味深长的古语:“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李克农、乔冠华入朝后,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接见了他们,并就有关问题进行了交谈。经与朝鲜方面协商,李克农为中朝代表团团长,乔冠华协助其工作,两人都不对外公布身份,为安全起见,大家称李克农为“队长”,称乔冠华为“指导员”。
停战谈判的首次正式接触是联络官会议,时间定在1951年7月8日上午9时,地点在开城市区西北约两公里的高丽里广文洞来凤庄。对方通知说,他们的谈判人员将乘直升机来。朝方则选择安全地带,让直升机降落,并摆上红色的“T”字布标和英文“欢迎”二字缩写“WC”的大幅标语。可是,当时交战双方并无礼尚往来,如何不失身份又及时准确有礼貌地通知对方呢?乔冠华灵机一动,要新华社记者写篇报道,在报刊发表,让对方知晓,顺利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联络官会议之后,中朝代表团为第一次正式谈判会议进行了周到的准备工作。当晚,李克农和乔冠华再次检查工作时,发现一件事先没有想到的事情,即双方正式代表见面时要互验证书,这是国际会议常规中必不可少的形式。双方代表第一次见面时,把“全权证书”交给对方看一看,再收回来,以示郑重。次日上午就要正式开始谈判,证书立马就要,现在到哪里去开呢?
李克农和乔冠华着急起来,幸好,朝鲜同志果断表示,立即派人飞车到平壤请金日成签字。证书还必须有彭德怀的签字。先到平壤,再到彭司令处,仅一晚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够用,在这种情况下,李克农毫不犹豫地提出:“只要金首相签了字就有效,彭老总的字由我代签,事后汇报。”这样,“全权证书”的难题,迎刃而解。
一天,谈判中出现了罕见的僵局,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开口,谁也不先开口。沉默,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整整沉默了132分钟,这大概是谈判史上无言相对最长的时间纪录了。中国驻朝使馆政务参赞、志愿军朝鲜停战谈判代表团秘书长柴成文,悄悄起身,走出会场,来到谈判大厅旁边的一座帐篷里,那里坐着一个留着小胡子、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是李克农。这时,他正坐在桌前沉思,一支接一支抽烟,茶杯里的水已喝干,和谈判桌上的气氛很相似。
柴成文来到李克农身后,扶住椅背,在他耳边急促地吐出三个字:“怎么办?”
李克农一言不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小纸条,写下三个字:“坐下去。”
柴成文又悄悄回到座位上,将攥在手心里的小纸条,偷偷传给旁边的代表,这个人看完后又传下去,短短几分钟,中朝代表成员脸上的表情全变了,由焦躁不安变为沉稳而又笃定。他们一个个沉下心来,挺直腰板,稳稳地坐在那里,化为一尊尊石像一般。
最后,对方再也无法忍耐这难堪、沉闷、压抑的沉默了,马拉松式的耐心竞赛终于见了分晓,美方代表首先宣布:休会,退席。美方代表一回到住所,把公文包一扔,就叫出声来:“哎呀,上帝!我以为我麻木的双腿再也不会复活了,这该死的谈判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详见本刊2018年第11期《罗昆禾:1953年,我见证了板门店停战谈判》)
谈判胶着之际,李克农收到一封电报: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强忍悲痛,把这份电报悄悄收了起来。从此一直到返回家乡,素爱整洁的李克农再也没有刮过胡须,以此纪念父亲。
停战谈判于1951年8月底中断,美韩军队发动了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妄图从战场得到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结果15万兵力被中朝军队歼灭。10月25日,双方又坐到谈判桌上来,停战谈判地点由来凤庄迁到板门店。
有人估计,这次有可能会达成停战协议。乔冠华不以为然,他在和代表团成员讨论时分析:“中央估计战俘问题不难达成协议,我多少有些担心。最近范佛里特总部军法处长汉莱的声明是个信号,他竟诬蔑我方杀害战俘……奇怪的是杜鲁门竟于汉莱声明的第二天,声称‘中国军队杀害在朝鲜的美军俘虏,是一百多年来最野蛮的行为。一个大国的总统,居然支持连国防部都否认的一个集团军军法处长的声明,这不是一般情况,似乎道出了美国决策集团有可能要在这个问题上做什么文章,我没有把握,但我提醒同志们研究这个问题。”
乔冠华的预感,后来被证明是对的。没过多久,美韩谈判代表抓住所谓“战俘问题”大做文章,停战谈判遇到重大阻碍。
1951年12月11日,讨论战俘安排问题的小组会开始。小组会开了50多次,对峙的局面不仅没有消除,反而越来越僵。为了打破僵局,李克农和乔冠华带领中方参加该项议程谈判的参谋人员,经过反复深入的研究斟酌,提出了一个扫清外围、孤立重点、最终迫使对方在遣返俘虏原则上让步的新方案。方案由乔冠华起草,经代表团党委讨论,最后形成定案,直接上报给国内的毛泽东。
据参与谈判的杜平将军回忆:
那几天,我们谈判代表团的分析会经常开到深夜。平时每天一次这样的预备会,大都由乔冠华主持。会上大家自由发言,各抒己见。分析敌人明天可能会提些什么问题,我们该怎样回答。最后由秘书处的几个同志整理综合,经李克农过目后,连夜向上级汇报。待上级答复后,即打印成文,参加谈判的正式代表每人一份。每天到会场都是拎一大叠纸条。这样,不管对方提什么问题,我们都能有条不紊地给以答复或者批驳……每次开这样的预备会议,乔冠华总在身边放一瓶茅台酒,说到高兴时就品一口茅台酒。但那几天,他却顾不上去“照顾”茅台酒了,因为李克农和朝鲜的同志都一起来参加分析会。
在朝鲜,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使本就身体不好的李克农积劳成疾。随着1951年冬季的来临,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的哮喘越来越重,经常大口大口地喘气,有时甚至失去知觉。一次正在开会,他突然头一歪,昏了过去,幸亏在场的人抢救及时,才苏醒过来。这次是心脏病复发,让他的身体愈加虚弱。
李克农强支病体主持谈判的情况没有能瞒过毛泽东、周恩来。中央担心他的身体支持不住,便考虑派人去接替他的工作,让他回国休息和治疗。伍修权对李克农说:“你的身体不好,中央让我来替换你一下。”
李克农喘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回答:“临阵不换将!”他接着说,“感谢中央的关心,我现在身体不太好,但是熟悉谈判工作的全部情况,已经摸透了各方面的规律,如果现在中途换人,一切又得从头做起,对整个工作不利,因此建议在我尚能支持的情况下,不马上换人。”
朝鲜战争停战谈判谈谈停停,一波三折。早在1953年2月初,毛泽东、周恩来根据朝鲜半岛战局的发展变化,分析美国有可能再次回到谈判桌上来,于是电告李克农、乔冠华,要他们就“是否可以再给他(指美国)一个台阶下,是否由我方主动提出复会”的问题,研究并提出建议。2月19日,乔冠华复电毛泽东、周恩来,提议:“根据最近情况,大体可以肯定,美国在战场上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如果我以金(日成)、彭(德怀)致函形式,对方可能认为我性急,有些示弱,反易引起对方幻想。结论是一动不如一静,让现状拖下去,拖到美国愿意妥协并由他来采取行动为止。”
毛泽东、周恩来同意了他的看法。果然,三天后(2月22日),联合国军新任总司令克拉克致函朝中方面,建议在板门店先就交换战俘问题进行谈判。4月26日,中断了6个月零18天的停战谈判,又在板门店重新开始了。同事们都说乔冠华料事如神。
朝鲜战争停战协定于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时10分由朝中方面与美国方面的首席代表在开城板门店签字厅签字。至此,长达三年的朝鲜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周团长”和他的团
朝鲜战场白热化的军事冲突停止后,远东国际紧张局势依然存在。在印度支那,法国进行的殖民战争随时有扩大的可能。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苏联政府在1953年9月28日照会法、英、美三国政府,提议召开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参加的五大国外长会议,审查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措施。10月8日,周恩来代表中国政府发表声明,赞成这一提议。
1954年1月25日至28日,中断将近八年的苏、美、英、法四国外长会议在东德首都柏林举行。这次会议对欧洲问题虽没有达成协议,在亚洲问题上却取得了一项引人注目的成果——同意苏联的建议:决定4月间在瑞士日内瓦举行讨论朝鲜问题和印度支那問题的国际会议,苏、美、法、英、中五国参加会议的全过程,相关的其他国家分别派代表参加有关问题的讨论。
周恩来立即作出积极的反应。2月27日,他在接见印度驻华大使赖嘉文时说:“柏林会议有一点收获,就是要举行日内瓦会议……还有,用协商的方法来解决国际纠纷的原则也被推进了一步。”
3月3日,中国政府正式答复苏联政府,接受邀请,派全权代表参加日内瓦会议。党中央、毛泽东对日内瓦会议极其重视。1954年3月1日,毛泽东亲自电调还在朝鲜的乔冠华、黄华等同志速回北京,参加日内瓦会议的筹备工作。
4月19日,中国政府正式任命周恩来总理兼外长为中国出席日内瓦会议代表团的首席代表,副外长张闻天、王稼祥、李克农为代表,王炳南为代表团秘书长,乔冠华、黄华等为顾问,各组组长和工作人员有陈家康、柯柏年、宦乡、龚澎、吴冷西等共200余人,代表团规模仅次于苏联代表团(据称苏联有300多人参加)。
中国代表团阵容强大,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新闻等各方面的专家俊杰应有尽有。乔冠华回忆:“当时总理一方面要我们大家都重视这场斗争,另方面提出要练兵,要利用这个机会锻炼我们的队伍。总理是从练兵的观点来组织代表团的,因此,凡是与此有关的干部一般都参加了。”
周恩来在动员报告里说:“中国是一个大国,到日内瓦是参加一个正式的国际会议;因此要唱文戏,文戏中有武戏,但总归是一个正规戏;这好比是梅兰芳的大戏,各种角色都得齐全,要成龙配套,有板有眼。”
1954年4月24日下午,美丽的花园城市日内瓦晴空万里,春意盎然。中国代表团乘坐的专机降落在日内瓦宽特兰机场。
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派出的大型代表团,它的到来在西方引起了轰动。在飞机抵达前,已有几百名记者早早等候在机场。飞机刚刚停稳,各国记者就潮水般地涌上前来围住中国代表团,发疯似的拍摄。
面对不断闪烁的镁光灯和此起彼伏的相机快门声,周恩来率领代表团成员,微笑着向记者招手致意。周恩来在机场发表了简短的书面声明:
日内瓦会议将要讨论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和恢复印度支那和平问题。亚洲这两个迫切问题如果能够获得解决,将有利于保障亚洲的和平,并进一步缓和国际的紧张局势……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是抱着诚意来参加这个会议的。我们相信,与会者的共同努力和巩固和平的共同愿望,将会使亚洲问题的解决成为可能。
翌日,世界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刊登了来自日内瓦的电讯:“日内瓦来了一连中国军人”,“一个年轻的红色外交家率领着一批更年轻的红色外交家”。
这次日内瓦会议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讨论朝鲜问题;第二阶段讨论印度支那问题。在朝鲜问题上,中国代表团和朝、苏代表提出了关于恢复朝鲜统一和举行全朝鲜自由选举等方案。由于美国代表团多方阻挠,未能达成任何协议。会议期间,越南北方全部解放,改变了整个印度支那战场的局势。中国代表团因势利导,于6月16日提出在印度支那全境停止敌对行动等6点建议,挫败了美国设置的种种障碍,大会于7月21日就印支停战和恢复和平问题达成协议,并通过了日内瓦会议最后宣言。
7月23日,日内瓦会议宣告结束。中国通过中印、中缅《联合声明》,首次向西方国家表明了自己处理国际事务的原则,即著名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周恩来在日内瓦会议、亚非万隆会议、出访非洲、尼克松访华等国际外交场合上的风采,详见本刊2018年第4期-6期《大国旗手·周恩来外交风云》)
陈毅:新中国外交史上唯一的元帅外长
1958年,周恩来因为工作繁忙,精力有限,打算辞去兼任的外交部长职务。谁来当下任外交部长呢?周恩来推荐陈毅。
当时,有人认为陈毅不适合担任外交部长,因为陈毅讲话激情奔放,但是有些话按照官方标准来衡量,难免有些出格,“像放炮”。周恩来回答:“不要怕放炮么,放炮才能吸引人,震撼人。”周恩来又说:“他比我讲得好,大气势,很符合我们这样一个大国的国威军威。”
在周恩来的推荐下,陈毅兼任外交部长,成为迄今为止,新中国外交史上唯一的一位元帅外交部长。
陈毅毕竟没搞过外交工作,这次正式担任外交部长,心里难免诚惶诚恐。他在日记中记述自己获悉任命时的心情:“瞻念前途,实有绠短汲深之惧。”
不懂就问。陈毅虚心向周恩来请教外交工作的诀窍,周恩来送他八个字:“外交工作,授权有限。”
曾跟随陈毅的工作人员回忆:
1964年,我调到外交部翻译室工作。开始给陈老总当翻译时,有一次外宾人数较多,坐满了会客室。我有点儿怯场,声音比较小,陈老总几次叫我放大声音。客人走后,他批评我说:“你是新中国的翻译,就该有新中国的气魄,敢作敢为。不能像个小媳妇,扭扭捏捏,声音小得让人听不清。这不是在学堂里考试,这是工作,要紧的是使别人明白我们。就算你英文说得不漂亮,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你是中国人,英语说得不那么好是自然的,他外国人还一句中文都不会呢!当然,平时要好好学,要苦练,但是到了当翻译的时候,就像战士上战场,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陈老总胸襟坦荡,待人诚恳,时常流露出一种难以抗拒的亲和力,连西方国家的外交官们也被他吸引。英国外交大臣霍姆、英国代表团代理团长麦克唐纳、加拿大代表朗宁等人都成了他的朋友。朗宁是加拿大传教士的儿子,出生在我国湖北,会说湖北口音的中国话。麦克唐纳到后,朗宁就用中国话说:“元帅请客,你迟到,你该罚磕头。”麦克唐纳也用中国话说:“该死,该死。”一边说,一边趴到地上,来了一个倒立。满座开怀大笑,宴会当然愉快尽欢。据说后来麦克唐纳还曾写了一封信祝贺陈老总的生日,信中写道:“我们这里很想念你……”
“乔的笑”“震碎了议会大厦的玻璃”
“外交天团”的一次次努力、一系列铺垫,终于迎来了载入史册的决定性时刻——新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
这要从1971年10月美国总统尼克松的特使基辛格第二次訪华开始说起。基辛格这次访华的目的是为尼克松即将访华做前期准备。毛泽东、周恩来指定由乔冠华与基辛格就中美联合公报的初稿进行谈判。乔冠华随同周恩来几次会见基辛格,双方就尼克松访华问题进行磋商,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10月26日上午9时,基辛格准备启程回国,叶剑英、乔冠华陪同基辛格乘红旗轿车去机场。途中,乔冠华故意问:“博士,你看今年这届联大我国能恢复席位吗?眼下联大正对此进行表决呢!”
基辛格不假思索地说:“我估计你们今年进不了联大!”
“那么,你估计我国什么时候能进去呢?”乔冠华又问。
基辛格沉思片刻回答:“估计明年差不多,待尼克松总统访华以后,你们就能进去了。”
乔冠华哈哈大笑,说:“我看不见得吧!”
其实,乔冠华去钓鱼台国宾馆时,周恩来已通知了乔冠华,联大表决结果已经传来:美国炮制的所谓“双重代表权”提案被否决,阿尔巴尼亚等23国关于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并立即把国民党集团的代表从联合国一切机构中驱逐出去的提案,于10月25日以压倒性的优势通过了。周恩来为了不使基辛格难堪,才未将这消息告诉基辛格。基辛格的飞机启动了,叶剑英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基辛格上飞机得知了联大的消息,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送走基辛格后,乔冠华赶回外交部。不久便收到了联合国秘书长吴丹给“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长”的电报,正式通报了联合国大会的决议内容,并邀请中国派代表团赴会。
乔冠华当即随同周恩来、叶剑英一起来到毛泽东的住处。毛泽东提议:“我们就派代表团去。”他指指身旁的乔冠华说,“让乔老爷当团长,熊向晖当代表,开完会就回来,还要接待尼克松嘛。派谁参加安理会,你们再研究。”
毛泽东亲自拍板,以乔冠华为团长的中国代表团即将出席本届联大的消息发布后,国外新闻界也一致认为,这是中国“可能派出的最合适的人选”。
11月15日上午10时15分,中国代表团来到联大会场,开始正式参加第26届联大会议。团长乔冠华、副团长黄华、代表符浩、熊向晖、陈楚以及翻译唐闻生鱼贯而入,在中国席位上就座。各国摄影记者立即围拢上来,闪光灯此起彼伏。那天,乔冠华身着灰黑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眼镜,脸上充满自信的微笑。
10时30分大会开始,联大主席马利克宣布:现在大会一般性辩论暂停,让我们欢迎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出席第26届联合国大会。顿时,会场上气氛十分热烈。乔冠华在联合国总部礼宾司司长锡南·科尔莱的引导下,径直走到写着“中国”名牌的座位前。
乔冠华正要就座,一些友好国家的代表团团长不顾会场秩序,纷纷前来和乔冠华握手祝贺,排成了一条长队。随行的中国代表团团员回忆那天的情景:
所有人都驻足观看,红色中国像一股巨大的旋风,席卷着这个经历了20多年风霜的最大国际组织。中国终于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这个大厅,打破了美国对她的封锁,参与到世界大事的重大决策中来,成为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一员……
乔冠华的性格极易激动,但是此时此刻,当我们很多随行人员激动得要流泪时,他却十分从容,似乎是去开一个平常的会议。
他保持了十分冷静、镇定的神态,坐进了礼宾司长亲自为他拉开的中国名牌后的那张椅子。此时,有记者问他心情如何,他的回答造就了那张著名的后来获新闻摄影普利策奖的仰头大笑的照片。他笑得那样自然,那样淋漓盡致,一时间感染了周围所有的人。他仅有的回答是:“我现在的表情不是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那是胜利的笑……
这个笑容被记者抓拍下来,当时西方几乎所有有影响力的报纸都登了这张经典照片,有报道夸张地说,“乔的笑”震碎了议会大厦的玻璃。
随后,许多国家的代表相继走上讲台致词欢迎中国代表团。要求发言的代表不断增加,原定上午结束的会议在中午稍事休息后,下午继续开会,一直开到下午6时40分,历时约6个小时,共有57个国家的代表(包括美国、苏联、日本等)在会上致了欢迎词(匈牙利的代表用中文发言)。
紧接着,大会主席正式宣布请中国代表团团长乔冠华讲话。乔冠华讲话后,几十个国家的代表在走廊里排起长队,纷纷向他表示祝贺。祝贺仪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加上各国代表上台祝贺,前后共整整两天。乔冠华事后伸出手给代表团成员看,由于握手次数多,他的手都有些肿了。
以联合国大会上“乔的笑”为标志,新中国外交迈向一个新时代。
(责编/陈小婷 责校/袁栋梁 来源/《才情人生乔冠华》,罗银胜著,团结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伍修权率新中国外交代表团首次亮相联合国》,李静/文,人民网2012年9月4日;《李克农传奇》,姚一泽著,新华出版社1999年版)